“在这个阴冷的早晨,帝国皇宫紫禁城巨大的红色宫门沉重地打开了一道缝隙。”这是作家王树增在写《1901年,一个帝国的背影》开篇的一段话,常常以为是一个巧妙的双关。不料,不知道从何时起,我的耳畔常常响起从清朝末年传来的重重的关门声,使这道缝隙紧紧闭合,那个帝国后裔们的耳朵悄悄被上了锁。继而,“厉
“在这个阴冷的早晨,帝国皇宫紫禁城巨大的红色宫门沉重地打开了一道缝隙。”这是作家王树增在写《1901年,一个帝国的背影》开篇的一段话,常常以为是一个巧妙的双关。
不料,不知道从何时起,我的耳畔常常响起从清朝末年传来的重重的关门声,使这道缝隙紧紧闭合,那个帝国后裔们的耳朵悄悄被上了锁。继而,“厉害了”的声音开始越来越响亮,每个人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朝着全世界标榜“我的”厉害,电视屏幕上许多的面孔会陶醉在这样的“厉害”中,以至于感动得潸然泪下。
我总冒昧地以为,自信的人不会盲目地一味用自己的成就感动自己,骄傲的人却会,因为骄傲源自无法知己知彼的无知,王树增笔下那个帝国的后代曾称之为“夜郎自大”。最近读到清华大学政治系教授任剑涛的一篇文章,乍一看到标题,就和他隔空握了一下手:“孤傲的心理正在各个阶层弥漫开来。”是以借用为题。
01
自我崇拜
任剑涛在文中认为,中国近四十年的经济成长,让中国跻身GDP世界第二位。这无疑是一项伟大成就。“这是晚清以来中国国家处境发生根本变化的标志。但随之引发的国家心理变化,不是让中国回归现代国家之间理性共处的常态,而是跨越现代世界秩序,直接搭挂到古典‘天下’秩序上,迅速重建起类似于传统的中国中心主义那种支配世界的当代世界秩序理念。”
由此,他在环顾当今中国之后发现,“孤傲的国家心理正在社会各个阶层弥漫开来。……曾经长期左右国人自我认知的、由自卑与自负混合而成的悲情,一扫而光。”
任剑涛将这种孤傲心理产生的动因归为三个方面:其一,由权力自觉引导的“国家崛起”论说,给这种孤傲的国家观提供了权力动能。代表性作品为国家电视台热播的《大国崛起》电视政论片。其二,西方国家一些人士提出的“中国统治世界”言说,给孤傲而尚乏自信的国人提供了自傲的间接动力。类似“中国统治世界”这样的言说模式,大致建立在三个支撑点上:一是西方世界明显衰落;二是中国出现令世人瞩目的增长;三是中国必然代替西方成为世界的新统治者。其三,崛起国家的处境给中国注入的孤傲精神动力,具有侵入国人内心深处的强大能量。
骄傲是人类的本性,天下无人不骄傲。一个人的骄傲是一个人的无知,一群人的骄傲则是一群人的灾难。历史上不乏其例。
数千年前,当强大的埃及法老王一再慢待摩西时,整个埃及地“十灾”降下,哀鸿遍野。后来,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途中,就在耶利哥王自以为城墙固若金汤高枕无忧的时候,以色列人绕城七日,未动刀枪,耶利哥城即倒塌。同样是数千年前,就在俄摩拉和索多玛夜夜笙歌的时候,硫磺与火降下,国灭人亡。
以色列民自身也经历过这样的灾难。就在摩西向神领受律法的时候,山下的以色列民开始自发献上金子,亲手打造一尊金牛犊作为敬拜对象,以至于近三千人死于非命。
“没有异象,民就放肆。”《圣经》如此总结,一语中的。一个没有异象(revelation)的国家,必然是一个民风放肆的国家,其首要标志便是骄傲和偶像崇拜。埃及崇拜权力;耶利哥崇拜实力;俄摩拉和索多玛崇拜以罪为乐的情欲享受;以色列民崇拜自己双手打造的雕像。
异象这个词的词义和“目标、愿景”都不同,它意为“上帝对真理的启示”,即:上帝向这地上的国显露他的旨意。每个国家掌权者的治理智慧惟有来自上帝,才能有真正的和平与昌盛。否则,只会越来越进入放肆的偶像崇拜死胡同。
02
“空心人的声音”
不久前,国家电视台的新闻主播在新闻播报中霸气十足地点评中美贸易:“谈,大门敞开;打,奉陪到底!”
许多每天例行观看全国各电视台统一播报的“新闻联播”的人,都被这样的话激动了,一时间上了网络热门事件风向标“热搜”头条。
同一时间,我正在捧着一本小书看得津津有味。这本保守主义的经典之作题为《思想的后果》,作者为理查德·M.维沃。彼时我恰好读到书中的一个词组:“空心人(the Hollow Men)的声音。”顿时掩起书卷,听着网络视频中那个中年主播的声音,忍不住感叹了一声:“何其精准!”
维沃用这个词组形容的是广电媒体以“一种古怪的单调声音来描述这个世界的混乱”。“这是空心人的声音,他能看见耶路撒冷、雅典和罗马的城墙倒塌,他空洞的灵魂却全然体会不到这其中的悲剧性。”维沃如此描述这种人的声音,并得出一句结论:“人越是站在毁灭的边缘,他的感知就越发迟钝;精神的泯灭先于庙堂的崩塌。”
当任剑涛口中“孤傲的心理”蔓延、自我崇拜情结升腾的时候,自然会出现这种代表性的“空心人的声音”,他们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到支撑孤傲的城墙并不牢靠,他们夜深人静的时候并非没有茫然无解,但他们有些时刻除了做有口无心的传声筒,别无选择。这是一个人的悲哀,也将会是见证一个时代的悲哀。
随着法国当代哲学家查尔斯·泰勒口中“无求于外的人文主义”的日益渗透,人类正在愈发狂妄地将那位创造主排斥在神坛之外,取而代之的是“世俗时代”形形色色的“主义”,每个“主义”都是一尊至高无上的神,被某一类群体争相崇拜。
这些人所发出的,无一例外,都是“空心人的声音”。女权主义、种族主义、LGBT人权主义、自由主义,诸如此类,每一个声音背后的人群,他们并非没有看到“耶路撒冷”城墙倒塌的恶果,但是他们需要为了呐喊而呐喊。他们空洞的灵魂无法清楚自己所做之事的真正后果。
除了这些人,每一个神人关系破碎的人都是一个空心人,都是灵魂的死者,是流浪在家门外的浪子,他们并非不需要回家的路,只是在寻找的时候误入歧途。每一个“空心人的声音”,都是虚空而又无助绝望的求救声。他们需要的,不是欲望得以填补,而是灵魂亟需苏醒。
03
审慎与谦恭的美德
阅读另外一本保守主义经典代表作《保守主义思想》时,一度被两个词语触动,至今依然在脑海里反复琢磨它们的涵义。这两个词是:审慎与谦恭。
书中写到这两个词的时候原话是这样的:“伯克有时会赞美两种了不起的美德——也即实现个人满足和公共和平的关键所在:审慎与谦恭,其中前者主要是古典哲学的成就,而后者则主要是基督教操练的胜利果实。”
作者拉塞尔·柯克评价认为,如果没有这两种美德,“人必然是痛苦可怜的;而缺少敬虔之人几乎不可能领悟这两项难得的蒙福品质。”
之所以一直琢磨这两个词,是因为我在想,这里伯克所说“审慎”的根源应为敬畏,因敬畏而生的谨慎与慎重。毕竟书中谈到这两个词的章节标题为“上帝与谦卑”,后面这两个词显得更直观和具体,审慎一词则稍显抽象。
这样几个互为因果的词语为现代社会的个人、国家都找到了一条出路:与其用空心人的声音说出令历史汗颜、灵魂战栗的口号,不如敬畏地走到上帝面前,审慎地平复自己不安的良心,谦卑地认清自己的本相,尽好自己的本分。个人和国家需要的不是口号,而是上帝及其赋予的异象。
在庙堂崩塌之前,我们急需要审慎与谦恭的美德,尤其需要腾出上帝的位置,这样可以挽救近乎泯灭的精神和灵魂。曾经我们选择“与天斗,其乐无穷”,之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今我们应当吃一堑长一智,审慎面对灵魂的事情,谦卑看待自己的长处和不足,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目的是什么?不是放纵我们的欲望,而是顺服上帝的命令。”柯克在书中写道,“在不知不觉间致力于悔改,致力于一种谦卑仁爱的新生活。……让这一路径成为他们国家的选择。”
这是柯克的愿望,也必将成为我们的愿望,它将融进我们的骨髓里,在每个清早五点钟黎明之光初现时,从内心和灵魂深处发出祈祷的声音。这声音,审慎地自省,柔和而又谦卑,却终将取代那肆虐蔓延的孤傲,以及那干瘪而又无助的“空心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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