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隧道的风还是和上次一样,刮在脸上能把鼻毛吹弯,而且黑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像极了这个鸦雀无声的后半夜。全长大约五公里,没有电,年久失修,出入口处各有一个标牌写着208,虽然偏僻但是出省的必经之路,离我和辉哥住的村子很近,也就自然方便了很多,也很安全。我蹲在隧道中间的路牙石上,仔细听多少还能听到墙皮
一隧道的风还是和上次一样,刮在脸上能把鼻毛吹弯,而且黑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像极了这个鸦雀无声的后半夜。全长大约五公里,没有电,年久失修,出入口处各有一个标牌写着208,虽然偏僻但是出省的必经之路,离我和辉哥住的村子很近,也就自然方便了很多,也很安全。我蹲在隧道中间的路牙石上,仔细听多少还能听到墙皮膨胀开来,摩擦着石灰往下落的声音,地上的小石子好像也开始抖起来。“来了!快去!快去!”辉哥一个侧步藏在了本来就看不怎么清的隧道边沿,只是脖子里晃荡的大金链子和满是油光的秃头顶还跃跃欲试地探在外面。我拿起手机打开了闪光灯冲到了路中间晃了起来,扮演一个十足的落难者。对向的灯光越来越亮,我捂着眼睛从指缝里能分辨出那是一辆大货车,一直鸣响的喇叭声在隧道里滚来滚去,快把我的耳朵震碎了。它没有停的意思,我没有躲的意思。它竟然加速了,我跑开了。在鸣笛声中隐约还能听到司机探出头的一句傻逼,找死啊。但是他应该是慌了,大货车稍微一转方向蹭到了我们藏在身后不远处的宗申摩托,又扬长而去。哐的一声,摩托车车把估计又歪了。上次我们把摩托车放到路中间,很成功,直接拦下一辆皮卡,把司机扒得精光,只掏出了二百块,辉哥的脸一下就绿了,还不够修那辆躺在地上的歪把摩托,于是又从皮卡上提了两只鸡,这才算勉强完事。出了隧道辉哥就用匕首把鸡宰了,我们蹲在草坑里生起火,烤了吃了,味道很香,肉很腻,在噼啪的火苗中能看到他咧着嘴呲起的牙,牙缝里的油又滴到火堆里把焰窜的老高,然后对着我把眼眯成个缝说,下次你上。“怕个软子!”辉哥过来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我手里的手机一晃,闪光灯把他的影子打在墙上又粗又壮。“他不敢撞你,放心。”他把我拉到路边,拿走了我的手机,关上了闪光灯又还给了我,看了我一下,突然就笑了。“要是撞了你,咱就讹个大的!”“辉哥,要是把我撞死了咋整?”“弟妹我照顾,怕啥!”他搂着我的肩膀,上衣一抻,腰里的匕首露了出来,黑乎乎的看不清,但是贴在我的身上,隔着衣服都觉得很凉。辉哥是个狠人,在村子里办的最荒唐的事就是拿刀捅了自己,成功的吓跑了邻村的那些混混,其实还是舞艺不精,一激动挥向了自己,流了一肚子血,站着骂骂咧咧的身子最终还是倒下了。还好让村头的大黄狗及时发现并叫了人来,他很感激那条狗,想把它带在身边,但是没几天就被偷狗贼用毒镖射死了,而我,就成了那条大黄狗。要不是小学的同桌,我真的懒得管,不过自从带上我以后,也没出过什么见血的破事了。他说我是幸运星,买了两条金链子,一人一个,我脖子太细,戴上后怎么看都感觉自己更像条大黄狗了,浑身不自在,于是摘下来小心翼翼地装进盒子,放在了家里。他便甩着金链子,别着匕首到处逛,开始是吓唬吓唬人,看我有了对象以后,便开始想办法弄点钱娶个媳妇,偶尔还会给我分一杯羹,尽管我不是很缺这汤水。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因为我媳妇要生了。二他看出了我的顾虑,掏了根烟给我,火机的焰苗在黑暗中显得特别大,把隧道的顶都照亮了。“我和你闹呢!真不行就跑。”我肉没笑,但皮应该是笑了,只是还没笑透他直接掐灭了我的烟又把我推到路中间,有车来了。晃起来的闪光灯在我手里不停地画着圆,对向的车不高,应该是辆轿车,隔着老远就开始打双闪。我歪头看了看辉哥,他竖着大拇指在一旁给我鼓劲,然后退进了那个缝里。喇叭响了起来,我装作没听见。双闪频率越来越快,根本看不清减没减速,我眼底的残影变成了两个紫黄色的点。我抬手捂住了头,该跑了,但是慢了半拍。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在我面前响了起来,还扬起了往回卷的尘土,车前保险杠顶起了我的小腿,我整个人趴在了引擎盖上,根据姿势判断,是辆轿车,我又揉了揉眼,是辆黑色桑塔纳。腿不算疼,但我没起来。我伸出一根手指确定辉哥能看得到,他示意我别动,一个大步迈到了驾驶室的门边。我又抬了抬头,司机是一个平头,带着金丝边的眼镜,鼻翼旁边有一个黑点,应该是一个痦子。在前挡风玻璃后面擦着额头上的汗。他往前凑了凑头,眼镜从鼻子上滑下来,又被他推上去,摁下安全带扣并开了车门。他刚站起来,辉哥直接从后面上前用胳膊肘勒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应该是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后腰,因为他的裤裆翘的老高,还在往我这拱。身材臃肿,一身黑色的西装没打领带,是个小胖子。“大哥,别,有事咱好说。”我站起来,撸起了裤腿,在车灯底下还能看见膝盖处出了点血,应该不要紧。“这位哥,你没事吧,没撞到你吧?”“不打紧。”我又放下了裤腿。“少给老子贫嘴!钱,现金!”辉哥又往后勒了他一下。“有,有,我拿!”他紧着嗓子喊。辉哥看他应该是没什么威胁,把胳膊肘放下来,看着他,我也看着他。他弯着腰掏着口袋,把上衣和裤子口袋都翻了出来,只有二百块钱,递给了辉哥。辉哥看了看我的腿,又看了看远处倒地的摩托车,挠着头啐了口痰,晃了晃匕首。“妈的,还有吗?”“有,车里有钱包,我去拿。”小胖子说完就准备回车里,辉哥用匕首抵住了车门,并把他推到了我这儿。“我自己拿。”他把匕首给了我,让小胖子蹲下抱着头,背对着车冲着路牙石,然后钻进了车里。匕首在我手里竟然抖了起来,我对着他的脖子发着愣,另一只手也来帮忙,一起攥得紧紧地。我不是没拿过刀,在家里切个菜,剁个骨头还是可以的,对着人的脖子还是头一回。辉哥总想让我试试,我每回都是摆手,连杀鸡都心有余悸,其实我也怕舞不好划了自己的肚子。“头一回?”小胖子抬头看了看我。我左手立马揣进了裤兜里,踢了他一脚,学着辉哥的样子,他身子还挺敦实,一动没动。“大哥,有火吗?”他的眼神看上去很单纯,我从里面好像还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我摸了摸口袋,还有包红塔山,我叼在嘴里点上了以后,又递给了他。他撸了撸西装袖子,嘬了起来,吐出来的烟雾很快又消失在了黑色轿车的前照灯里。“哥,你们这行,好养活吗?”“还行吧。”“我看挺费劲的,哥,要不是我腿快,估计你的腿都废了。”我又低了低头,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是这么个事。辉哥的钱不知道凑多少了,过了今晚,我是死活不干了。“***在哪呢!”辉哥探出了头。“副驾驶座位底下,刹车掉进去了吧,大哥你瞅瞅。”“妈的!”辉哥又钻了进去。“这么缺钱吗?”小胖子又和我唠起来。“你话真多,不害怕吗?”我拿着匕首敲了敲墙,瞬间落了一地墙灰。“害怕是害怕,你看,我都出汗了,”他伸出手亮给我看,接着又说,“哥,你捅过人吗?”他把我问懵了。辉哥走了过来,抽着钱包里的现金,又夺走了我手里的匕首,把他拽起来打掉了嘴里的烟。“还他妈抽上了,”他看了看我,我低着头退到了车旁边,倚在了车门上。“你小子还挺有钱啊,钱包里塞了一千多?”看来是逮到一个金主,辉哥还是和上次一样,想让他把衣服脱干净看看内裤里,袜子里还有没有什么私钱。不过我觉得收成挺大的,这小胖子也挺老实,不如算了,只是不知道为啥开了辆老款桑塔纳。“辉哥,差不多得了。”“得个屁!”他像是一口咬住了金麒麟的尾巴,非要把它吞下去。“脱了看看!”他这脾气怪不得会划伤自己,我只能等着,抖了抖身子,拍了拍车门。车门咚的一声闷响,接着又一声闷响。我双手插兜,不是我。我沿着声音走到了车尾,声音渐渐大了,我打开了后备箱。一个穿着紫色礼服的长发女人四肢紧绑着,高跟鞋还掉了一只跑到了头后面,嘴上被贴上了宽大的白色胶带,横躺在长方形的隔档里,腿旁边还有两个黑色的大袋子。三她皱起眉看着我,眼神停滞了几秒钟,陌生感又打破了彼此的平衡,我往后退了一步,她继续扑腾起来,还使劲发着声,口水和胶布的气泡混在一起,把每一个字都淹得死死的,什么也听不出来。“辉哥,这有个人。”“啥玩意?”小胖子刚脱了西装上衣,辉哥把他抵在墙上反手拿衣服绑住了他,怕不稳,拿脖子里的金链子又缠了一圈系上了,走过来看了一眼。辉哥手里的匕首差点掉在地上,女人瞪着我们的眼睛大大的,贴上去的假睫毛向后卷曲着,精致地妆容在毛垫皮上磨得花了一片,但是一滴眼泪也没有。他看了看女人,伸手拨开了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面露出了一沓沓的纸币,他又往里扒了扒,还是一沓沓的纸币,另一个袋子也是。辉哥咽了口吐沫,可能太用力了,喉结都没能及时弹回来,还带着没吞干净的口水,朝着我说。“我们发了。”“辉哥,女人?”他好像没有听明白我的话,头也不抬得把两个黑色的袋子往外拽。“有钱了,还怕没女人!”那个躺在后备箱里的年轻女人,他又好像根本没看见。“喂,放下我的东西。”小胖子把西装上衣挣开了,那个金链子不知道怎么得也被轻易抻断了,他蹲下来把西裤往上一拉,从脚腕处抽出一把黑色的匕首,比辉哥手里的长一倍。“拿个破塑料绑我,有点意思。”“破塑料?”我看了看地上断了的金链子。“你他妈是干嘛的,我捅死你!”辉哥放下手里满是钱的袋子,又舞起了匕首,我突然就想起他划破自己肚子的场景,赶紧退了几步。小胖子的刀确实很长,他伸出了舌头,从刀尖到刀把舔了一遍,鼻子边的那颗痦子都跟着笑变了形,看得我浑身发麻,鸡皮疙瘩都要爆开了。“你们俩,估计都没捅过人吧。”他不知道怎么弄的,匕首还能在手心里转圈,然后握紧地那一下还会发出一声闷响,把我的心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凉。但是还是跳的很快,蹿蹦地像烤鸡的那场火苗。“你俩真是执着,这么走了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弄个没完呢?”他一步步走了过来。“这个女人?”我还是问了他。“不是你的事,就少管,她的死活跟你们没关,不过既然你们看见了,就没办法了。”“什么意思?”我继续往后退着,辉哥手里提着钱也往后退着。“都得死!”小胖子说完就刺了过来,辉哥一把抓住我躲在了后面,我身子一扭左手臂被扎进了一个窟窿,匕首拔出来溅出了一滩血,滴滴答答往地上落。我的胳膊好像透了风,那个长条的洞又被黏稠的血液堵住了,除了疼还是疼。我回头看了看辉哥,他一只手抓着两个死沉的袋子吃力的很,另一只手里的匕首也像个塑料,无力地耷拉着,我甚至怀疑他的肚子到底是不是自己划破的。小胖子的第二刀紧接着就来了,没有任何废话。但是喇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强烈的远光灯从我们背后射过来,打在了小胖子的脸上,他被刺得看不清,眼皮都挤在了一起。辉哥扔下钱袋,冲过去把他推到了路中间。又是一辆大货车,呼啸而过,直接带走了小胖子,没有一点减速,喇叭声太大,什么也没听到,他站在那里看着狂野的车头,好像动了动嘴,又好像没有。身子也不知道飞哪去了。辉哥擦了擦汗看了看我,扔下匕首提起两个钱袋就跑,冲向了那辆摩托车。我捂着胳膊一路小跑跟着他,他扶起摩托车,把钱袋挂在车把上,打着火,一屁股坐下,头也没回就拧了起来。摩托车咆哮起来,蹭地窜出去。“辉哥!”没一会,咚地一声巨响。“车把,歪了。”我跑了过去,摩托车和辉哥都变了形,汽油和鲜血混在了一起,我蹲下来想把他从摩托车底拉出来,却不知道怎么下手,他的头和胳膊已经模糊了。我看了看钱袋又想起了那个女人,用一只手提着两个钱袋走了回去。四她还在后备箱里挣扎着,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把钱袋又丢进了后备箱,撕开了她嘴上的胶布,她的嘴唇都起了泡,立马冲我喊。“人呢!人!”“都死了,别害怕。”“死了?”“都死了。”我给她解开了绳子,她的眼眶好像湿润了,也可能是急的,也可能是吓的。我把她从后备箱里扶起来,她站在地上还有点晕,我用肩膀靠住了她。“你安全了。”“谢谢你!胳膊?”“你走吧。”我什么也没问,捂着自己的胳膊往前走,隧道里的风弱了很多,但我还是能感受到刺骨的疼,从外到里,从胳膊到心底。我掏出了手机,听到她从后面喊。“我载你出去吧。”我回头看了看她,她打开了车门,我又看了看前面幽长的隧道。“你需要去医院。”“好,谢谢你。”我走回去坐上了副驾驶,把外套脱下来捂在了伤口上。她打着火,冲我笑了笑,发动机又轰鸣起来,向着隧道的出口驶去。车载收音机在隧道里沙沙响,多少屏蔽了我说不出的心情,辉哥没了,但警察处理的时候,我会告诉别人他是英雄。我又掏出手机,还是没有信号。隧道尽头有了光,不知不觉中天已经亮了,车子飞驰地掠过了出口那块208的牌子。收音机响了起来。下面播报早间新闻,昨日我市王姓富豪家中举办晚宴后遇害,丢失百万现金,凶手一男一女在逃,如有任何线索,请拨打……她伸手关上了收音机,歪着头看着我,又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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