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正好，夕阳西下，春已过半，偶一丝凉风让梅子打个冷战。她很少出门，鉴于坡脚的原因，她不愿意在人前暴露这点缺陷，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可今天不行，她闷得喘不过气来，好像外面的空气能钻进她的肺腑，让她呼吸顺畅些。走一段路，日渐逝去的时光使她的腿走不多远就得歇歇，好在家不远处，残败不堪的花园人聊汲汲，家人也不知道她能去哪儿，“家人”，谁是她的家人，是女儿？还是那个他？离婚的伤痛还没有缓过来，毕竟夫妻半辈子，她从来没想到过会离婚，即使是现在她还在一味地告诉自己，这是事实，即使有时还会觉得这是假的，可这就是真的，此刻她的心跟猫抓一般难受，真的变成了假的，假的能不能变成真的？“你们大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到底应该相信谁，不应该相信谁？”这是前些年电视剧《还珠格格》里的一句台词，此刻梅子想了起来。女儿还没有回家，他当然也还没回来。梅子不禁胡思乱想起来，可自从女儿回到这个家那天起，她觉得把曾经对她的打骂全都用爱唤回来。看着她和继父处得来，她更是少了顾虑。可小弟善意的提醒倒令她毛骨悚然。玻璃窗外一高个子男人闯入她的视野，只见她和女刷车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自从离婚后，男女之事在她心里已接近死灰，即使悄然心动，也转瞬即逝。自己这腿脚，连结发夫妻都弃他而去，苦笑一下，继续缝着她的十字绣，绣的是“家和万事兴”几个字。一是简单易操作，二是她多么向往能“家和”啊！哪怕是绣完了枕在枕边，也能给她许安慰，何必空荡的枕边放一把水果刀。“梅子，干啥呢？”思绪被刷车工扔在床边的二十元钱拽了回来“没啥啊，绣呢！”“还绣呢？我都站在你面前了，都没感觉。哎，刚才那男人是单身，还打听咱家怎么只见老板娘，不见老板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挺正常！”“关键他还说要办卡，还留了名片。”“办卡的多了，方便、省钱”“切，榆木脑袋，他一个劲看你！”“哪有好人？”梅子自认为不漂亮，却整洁、利索，深黄色的短发略打几个波浪。即使是这样的环境，她总是白色衬衫，凉了就搭件藕荷色的毛衣外搭。“滴滴”的鸣笛声把洗车工唤了出去。梅子瞟了一眼名片，不就是买卖树苗，做绿化吗，至于还弄个名片吗，够能装的，随手拉开抽屉，把“骗子”扫了进去。“铃铃铃……”电话铃响了“喂，啥事儿，说”“妈！我不想念了，我这成绩考不上好大学，还念啥？”“怎么还是这个事儿，不念书你能干啥呀？咋滴也得高中毕业，别说了，我不同意。”梅子生气地挂断了电话。面临高考的女儿，她没寄予任何希望，她是她的女儿，可自从离婚后，她很少管她了，也许曾经管的太严了，也包括前夫，都曾经在她的吆五喝六下生活。她怀念又憎恨过去的日子，怀念她用心过的日子。憎恨那个在她吵骂中才提气的男人。可都因管的太紧离开了她，或许只是个托词。一天稀稀拉拉来刷车的客户只能维持房租和雇工开支，她所收获的无疑就是有个营生，看见几个陌生的脸和路过手里的几张票子。“我要见你们老板，办卡不得找她吗？”那个人又来了，心扑通扑通加快了跳动，梅子努力抑制着。那人躲过喷水枪，垫着脚拐了进来“给我办张卡”语音随着五张红票落在了吧台上。“用不着这么多吧？够你刷一年的了！”“你怎么知道？”那人用质问的眼神和梅子交谈，梅子只能回避让她脸红心跳的目光。“随便啊，谢谢你的支持和信任！”说着递过两张卡。“送你一张两次免费洗车的卡，你是我的第一个会员”“哦！谢谢老板，这就享受优惠了？看来我还欠你个人情啰？”“不是……”“车刷好了，先生！”刷车工冲里边喊到。梅子往外扬了扬脸，还有车等着要刷。“好！再见，过几天我还会来的！”“欢迎光临！”那人留个微笑离开了。梅子的心火一般热，这个男人不错，要不要给堂姐介绍一下呢？她自问着，其实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以后的日子，她的世界充满了希望，希望坏一点的天气，希望看见那个人。而那个他却也能如她所愿隔三差五就来一趟，这次开个轿车，下次开个货车，给了她生意的同时也给了她希望。“你怎么自己开个洗车行？”“这有什么奇怪的，离了？”“那你够坚强的，支这么大个摊子，多操心啊！”“赏个脸，出去吃个饭呗？”“为什么？”“不为什么，对啊，我还欠你个白刷两次车的人情呢！”“那好吧！”梅子虽故作高冷，可还不由自主地答应了。“那我回屋换件衣服”高个男没出声，微笑示意了一下。梅子简单补了一下妆，略涂了口红，换了件既简单又随意的薄夹克衫，颜色还是橘黄加白，牛仔裤是她的一如既往，因为她只能穿运动鞋。刷好的车还没开出去，梅子走不几步就上了车“喝酒吗？”“当然可以”“够爽快，那吃点烧烤吧！”“随便”车驶出了刷车场，梅子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却又令她高兴。跟这样的男人出门，首先就抬高了自己的身价。让别人议论去吧，传得却远越好。“就去前边街里吧！那家我比较熟，起码能打个八折”梅子主动说出了那常去那家店。“行啊，够有面子啊！”俩人边说边到了指定地点。高个男先下了车，转身到副驾驶这边，搭了下手，梅子没有拒绝，她需要这个动作，更需要这个人。抬眼正碰上王强往这边看“这不老同学吗？几天不见，换人了？”“呦，这个巧，只是朋友，别乱说。”“怕啥呀，谁不知道你离婚了。”“两码事儿”“什么两码事儿啊，许他东子婚前出轨，还不行你自由恋爱了！老板，把我那个包间倒出来给这两位”“好嘞！”服务员答应的干脆。高个男随着这些意外的收获应和着往里走，脸上自然微笑着，很是享受这样的安排。而梅子却显得有些不自在，毕竟这话很快就能传到前夫的耳朵。点菜的类别她一点都没参与，望着窗外强子远去的背影，她也许真的把自己的回头路堵死了。虽然他背叛了她，可她依旧不想让他知道除了他以外的另一个男人。“喝什么酒？”高个男哪知道梅子的心理变化，以为她因他而脸红。“白酒”“好，随你，今天我开车就不喝了！”说话间，肉串、菜卷什么的都上来了，刺激梅子的味蕾，小酌了一口“度数不高？”“看来你还真是常喝酒啊？喝烈酒不好，太伤身体，喝醉了，谁管你？”“你啊，你管呗！”“求之不得”高个男顺水推舟。“我正有此意，但总不能趁人之危，趁你还没喝，我先表明一下我的态度，我们可以做个朋友吗？”“当然可以！”“我指的是男女朋友，可以发展为共同生活的那种。”“这么直接，让我怎么回答你？”“你不用着急回答，有个心理准备就行了！这是我的身份证，房产证”说着从黑色皮包里拿出这两个证件递了过去。“平时都放在我车上，现在你帮我收着。”“这不好吧！”“怎么不好，我这上车下车心里老惦记着这东西，你还能跑了不成？”“别说跑，就是走都走不远”梅子愿意把自己的底线说出来，心里才痛快。“我就想找个你这样的，你能让我放开手脚去赚钱，我经常跑外，甚至几天都不能回家，因此吃了亏，离了！我再伤不起了，你能懂我吗？”“我怎么能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时间，我可以用时间去证明一切。”“我还有个读高中的女儿，离婚时跟了她爸，可毕竟是我女儿，以后也可能找我”“那我就再多个女儿，反正我闺女也不经常在我身边”说话间，有人闪过门旁，梅子认出了是原大队的支书（前夫的朋友）当然支书也看见了她，还冲她扬了扬手。梅子的脸顿时火一般热“我吃好了，咱们走吧！店里我不能长时间离开”“还剩这么多，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呢？”“每天晚上刷车的都很多，我也得搭把手！”梅子边说边往出走。高个男只好跟出来，喊着买单，可账已经结过了。“你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怎么能让你买单呢？”“我没有……我真没有……”梅子虽走了出去，却不得不返回来问个明白。原来，王强早交代清楚了。都是同学关系，都为梅子被抛弃鸣不平，也还想帮她们挽回这段婚姻。梅子一时也乱了章法，恨不得马上飞回去，恨不得这一切没发生。“你这是怎么了？总之你不可能自己过一辈子，如果还想走一步，我认为我就是最合适的，对了，我叫李阳！”高个男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其实梅子扫了一眼身份证，就都记住了。“别逼我，让我好好想想”梅子的心里很乱，自己设计的局面，一半按她想的发展了，可她并不开心；一半摧残了，她没想到王强买了单，这明摆着替东子做东吗？让她尴尬，让她觉得窝火，想来想去，拨打了王强的电话“花多少钱，我转给你”“嫂子啊！没几个钱，算我请了”“你请算怎么回事儿啊？”“你要觉得别扭，我向东哥要这钱”“得了，别把我和他再扯到一起，他犯了不能原谅的错”“你先冷静冷静，别着急找，你这占地有几个钱，说不定人家奔你钱去的”“去你的吧！见不得我好是不？我还就跟他了，给你东哥传话去吧！”梅子听着不顺，挂了电话。再说李阳，表白了心思后，更是来得勤。山野菜、鸡蛋，小店里不断。有了男人的帮忙，一切都那么顺当，刷车场的生意也好了很多。由于梅子这地方是租的，井水有时供应不上，李阳又恰好有车，有水桶，还不乏人力。所有梅子心目中的难题都迎刃而解。就连堵了下水，李阳明明可以叫手底下的工人去通，可偏偏自己弄的跟泥猴似的，害得梅子一边给他打水，一边帮他拿毛巾、递香皂。梅子的底线被冲破了，几个月后，他们住到了一起。女儿高考落榜，也撵到了她这里。原因是前夫鸡飞蛋打，钱花没了，那女人也跑了，女儿也玩够了，梅子这重新成了女儿的家。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离婚时女儿置她的感觉于不顾，毅然选择跟了她爸，梅子不知背后流了多少泪，一味地自我检讨，对她太苛刻了，如今她回来了，梅子还是蛮高兴的“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你多了个李叔，你要好好和他相处！”梅子试探着，很怕女儿反对这事儿。“行啊！妈，我长大了，不反对这事儿，既然你和我爸离了，你总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会接受他的。”梅子无语，这好像又不是她期待的感觉。她到底需要什么呢？李阳这几天出去买树苗，得两天能回来。梅子觉得应该电话跟他说一下这事儿，又觉得没必要，她们娘俩又没用他养活。这就是女儿的家，但总又觉得这关系不太好掌握。自从和李阳生活在一起后，她就甩手了刷车场的工作，当起了全职太太，打麻将成了消磨时间的方式，一手机在手，没有做不来的事儿。曾经说小脚女人逛不了街，而梅子只点点手指，货品直接送上楼。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是个女人。而好吃懒做的女儿也感染了这个毛病，反正妈妈的腿脚不好，她在身边着实也方便了很多。李阳的电话“你让闺女下楼，帮我搬一些东西上去！”切，谁是你闺女？人家还有爸爸呢！梅子撂下电话，自己嘟囔着。悦悦就坐在妈妈身边，电话那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倒没有梅子反应的强烈。她即将和一个陌生男人共处一室，她感到新鲜。“妈！我下楼了”“你慢点儿，他还得一会儿到呢”梅子为女儿的懂事感到一丝安慰，总比吵着闹着反对她要好。“李叔好！我有都是力气，有什么需要我搬的？”“哦！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叔叔？”“妈妈告诉我车牌号，又说了你的身高，李叔，你真帅！”“是吗？真聪明，看来，今后你还是我的帮手了”“必须滴嘛！哪来这么多好吃的？”“都是收的，商贩们占道经营，我没收的”“李叔真厉害！”悦悦投去钦羡的目光。二人没有隔阂，没有顾虑，没有距离感，是出乎梅子预料之外的。和谐的气氛当然是她梦寐以求的，但孩子过快地接受她爸爸以外的一个男人，她心里还隐隐作痛。就好像她当初接受他爸身边那个“女妖精”一样。梅子不理解，但也得接受，她不想再像以前一样管她太严，她不想女儿再离开她。“今天咱们出去吃吧，我和孩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李阳幽默地说。“不用了，浪费啥，我都做好了，切好了菜，就等炒了！”“还是媳妇想的周到，我来炒菜”李阳边说边走进厨房“我露一手，让女儿尝尝我的手艺”“用我帮忙不？李叔！”“不用了，陪你妈聊天吧，一会儿就好！”悦悦进进出出，往桌上拿碗筷，填补了梅子的这份空白。别管怎样，悦悦回到梅子身边，对她来说还是一丝安慰，可面临的问题是，总不能让孩子就这么闲着吧。“先考个票吧！将来无论干啥都总得着，或许帮我开个车啥的”“只能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幸福和忧愁总是共存的，梅子对这个孩子是又怕又爱又无奈。“现在这文化有啥用，以后我托人给她找工作，就是这高中文化有点低”“妈，我在学校都听说了，读个大专得十多万，也学不来啥，还不如花点钱直接弄个大学文凭”“行吗？”“怎么不行，黑龙江哈尔滨有个大学，直接花钱，四年后不用参加任何考试直接毕业，两万块钱就够了。”“还真行，我这边先给她找着工作，那边再办着证，两不耽误”梅子虽然有些踌躇，可也没什么好办法。“一家人”边吃边聊，结束了这顿丰盛的晚餐。也捕获了悦悦的小心脏，这一拍即合的故事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