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

　　一

　　我们那时候刚结婚不久，就坐上了去南方打工的列车。旅途的寂寞与无聊使我妻子总想找一个人聊聊天，和她聊天的是一位和她年龄相仿的女性。真是巧了，聊天中得知，那女的叫秋华，是离我们村只有２０里地的葛寨村人，也是刚结婚不久，去南方和丈夫一起去打工的，她丈夫的名字叫梁梓。

　　这真是福从天降，想曹操曹操就到。这真是让我们喜出望外，不但在以后的旅途中有了旅伴，就是到了南方的打工地点，也相互有了依靠了。这时我才留心打量了秋华。她不像“秋花”，倒像夏天的石榴花。弯铮铮的眉毛，目光好像专注着某一个地方，可你的一主一动都逃不出她的眼睛，顾盼之间，那眼神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招引着你。说话时嘴唇合动着，露出满口细白如玉的牙齿，那口型真是美到了极致。到了南方，四口人合成了一家人。我和妻子亲切地叫她梁嫂，她就直呼我们的名字，就像姐姐和弟妹的关系。有时候，我和妻子拌嘴，我就拿梁嫂说事，说：同样的人，你看看梁嫂，再看看你，还整天这这那那的！每逢这时，妻子竟闭口无言，没有话说了。可见，她对梁嫂是更加佩服的。

　　算算已经十年了，因为忙，主要还是因为懒，竟没有和梁哥、梁嫂见一面或者聚一聚。想来，他们的日子一定过得风声水起，会一浪高过一浪的。

　　二

　　为了提高产量，当然也因为“环保”，我和我的合作伙伴准备进一套设备，因为是合作伙伴，费用自然均摊，每人15万元。我明白，这事不能拖得太久，一来设备有限，二来如果拖得太久，年假结束，工人也是很难找的。可是我手里只有5万现金，还差10万没有着落，该怎么办？我正赶回家和妻子商量筹款的事，听到屋子里有陌生的声音。想不到，声音竟是梁嫂的。十年了，我们自然说一些别后的话，问她梁哥为啥没有来，她说梁哥在外地打工。我告诉妻子，一定要弄几个菜，让梁嫂在咱们家吃饭。妻子看了我一眼，不满地说：这还用你说！我知道梁嫂也不是外人，就向妻子说起了工厂要进设备，急需10万元的话。妻子愣了一会儿神，可能也是没有主意，说：要不托人贷款，进了设备再说•••••••

　　我们的谈话本来和梁嫂无关，想不到她却说：我那里还有20万元存款，再过二十天就到期了，要不你先拿去救急。我一听，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待 反应过来之后，赶忙说：也好，我是做生意，按行息付你利息。只听梁嫂说：什么利息？你把你梁嫂看成什么人了。不过，这钱不是我的，是我娘家姐姐养老的钱，让我保管，这事千万不能告诉你梁哥。到时候你拿来进设备好了。

　　这事想不到这么快就解决了，真是谢天谢地，谢谢梁嫂！

　　饭桌上，梁嫂说，我救了你们的急，你们两口子也要帮我个忙。我妈妈前天住了院，虽然我哥哥拿得起住院费，可我作女儿的，也要表示表示。刚才你不是说有几万元现金吗，先借我两万，到时一并还你。人家借你１０万元都不眨一下眼，人家借咱两万为什么不爽快？我不等妻子开口，就满口答应了下来。饭后，我从手机里转给了她两万元现金。

　　二十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我和妻子带了礼物去取那２０万。梁嫂看到我们，先是有些慌乱，但很快镇静了下来。她开始找存折，扒天挠地的，足足找了两个小时，就是找不到。给人的感觉是在找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我看着有些不对劲，就存不住气了，说，梁嫂，找不到算了。那１０万元我另想办法，那两万元还我就行了。那两万已交到了医院，存折找不到，我怎么还你。看情况不对，这时我妻子也急了，说：梁嫂，你知道的，那两万我们有急用，你一定得还我们！那好，我想办法。

　　此后，我数次催讨那两万元，她总是明天推明天，后来干脆连电话也不接了。万般无奈，我只得把事情如实地告诉了梁哥，话里的意思，他妻子借我的钱，他还我也是理所当然的。谁知他一听火了：谁借你的钱谁还，我是不会替她还的！你们两口子这叫什么事？他看我火了，说，兄弟，我现在在家。我们面谈吧，电话里说不清。

　　梁哥比我预想的要苍老，看到我也不开口，指了指凳子。才开口说，开口前照着梁嫂狠狠地吐了两口吐沫，就差没有吐到她脸上了。她只从迷上了网络赌博，是不是网络赌博我也说不清，反正是网上，财迷心窍，总想轻轻松松地赚大钱，结果越陷越深。开始是借，后来就谝，连我和孩子都被搭进去了。我们搭进去，是她的亲人，没什么说的。可把你搭进去，算那回事？我只得苦笑，说这几年和别人合伙做生意，这一项那一项的，其实赚不来几个钱，现在又要进设备，急用钱，看你和梁嫂能不能想想办法？办法，什么办法？她现在能借都借了，能谝的都谝了，能有什么办法？怪就怪你当却不该借给她。

　　我看了看梁哥，没有说话，想了想也确实没有什么话可说，就沉默了下来。梁哥把杯子里凉了的水倒掉，又倒了杯热的，放到了我的面前。最后我终于开口说：梁哥，我们兄弟一场，两万元我决定不要了，只当送给你和孩子了，希望嫂子以后好自为之。说罢站起了身。

　　梁哥看我这样说，眼里有了泪光，说，兄弟，你要这样说，这钱我一定还你。这辈子还不起，还有孩子那辈！

　　我走到村外，看着落日回放的半天霞光，心想：这天地生人，应该有它生人的道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