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时候,大概6岁吧,还没有上学,天天在家里给两个姐姐当跟屁虫。大姐比我大六岁,二姐比我大四岁,她们两个心情好的时候愿意带着我一起玩,但是当她们面对我,大多数时候心情不好。这是有道理的。我的面目十分可憎:一窝子黄头发不长不短。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发丝柔软的像趴在树叶上的毛毛虫。脸色灰中带黄,呆
我很小的时候,大概6岁吧,还没有上学,天天在家里给两个姐姐当跟屁虫。大姐比我大六岁,二姐比我大四岁,她们两个心情好的时候愿意带着我一起玩,但是当她们面对我,大多数时候心情不好。这是有道理的。我的面目十分可憎:一窝子黄头发不长不短。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发丝柔软的像趴在树叶上的毛毛虫。脸色灰中带黄,呆滞的双眼只有在眼球要被风吹干的时候才肯眨一下,最显眼的就是鼻子上不分季节总是挂着的两串黄中带绿的鼻涕。情绪波动的时候,我会狠命地吸一下两串即将流过嘴唇的鼻涕,以此划清鼻子和嘴的界线,并抗议外界的一切不公正待遇。一、哇!鸡熟了! 但是情况也有例外,印象最深的就是大姐刚学骑自行车的时候,很愿意带着我一起。特别是她学习用自行车载人的时候,盛情邀请二姐和我一起参与,坐在她的自行车上。邀请一经发出,二姐当面严词拒绝,我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平时总是被当作跟屁虫嫌弃,终于在游戏中当了一次主角,怎么能轻易放弃呢?我非常欣喜地接受了大姐的邀请,坐在了大姐的自行车后座上。从接触自行车,到学习用自行车载人,大姐仅仅花了3天时间!我并不清楚其中的凶险,只觉得很有趣、很期待。
整个骑行过程并不长,从家门口自西向东顺路骑行,大概200多米。操作步骤是,大姐先抱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然后她一脸认真地嘱咐我,千万不可以晃,更不可以慌,坐在后座上要非常稳,非常非常稳才可以!从大姐的眼神和语气中,我似乎觉出了一丝不祥,但此时我已坐在了后座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大姐性格爽快泼辣,办事说话相当利索,动作也快。我正在思索可能会发生的不测,大姐已经跨上了自行车。我马上听到大姐大喊:“不要晃,不要晃!”我刚要分辨我没有晃,话还没有说出口,大姐的自行车就开始七扭八歪地左右摇晃起来。我死死抠住自行车车座下的两圈钢丝弹簧,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两个弹簧上。二姐在终点等着我们,她要确定大姐载人试验的成功概率。如果试验成功,她将参加下一轮载人试验。我们三个谁都没有考虑载人试验失败的后果,尤其是我。 眼看即将抵达终点,大姐的自行车却晃的更加厉害了!大姐发出了最大的吼声:“不要晃!”我委屈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狠狠地吸了一下鼻涕,发出了极大的响声,表示抗议。那个时候电视上有一条电饭煲广告特别火,我记得里面有一句广告语,女主人在焖一锅土鸡,煮熟的时候打开电饭煲,白茫茫的热气腾腾升起,女主人闭上双眼,露出笑容,像对着自己最深情的恋人表白一样感叹道:“哇!鸡熟了!”我们都觉得很滑稽,演技很浮夸,要是换作我们代言这条广告,一定会把“鸡熟了”这句台词说的更深情、更通透,我们更能表达出面对美食的那种难以自持的欲望。因此,我们不约而同地把“鸡熟了”这句台词当做危险即将到来的暗号,或者对一切世间滑稽可笑的人和事的辛辣讽刺。二姐在终点边笑边喊:“哇!鸡熟了!”我这才意识到,危险已经来临!但是,一切都已太晚!大姐在关键时刻,弃卒保帅,动作飞快地从自行车上跳了出去,狠命一推,把我和自行车远远地抛了出去,从而保证她远离危险的漩涡。我来不及撒手,紧紧握住自行车座位下的两卷弹簧,连人带车狠狠地砸在了已经结了冰的垃圾堆上。 疼痛和委屈使我顿时发出了猪一般的嚎叫!惊动了制造垃圾堆的几户村民,大家都出来分辨,到底是谁家还没有过年就杀猪。此时,大姐和二姐纷纷喊着“哇塞!鸡熟了!”以此讽刺我作为男子汉的懦弱。我当然不肯承认,立即停止哭声,坚持让二姐参加即将开始的第二轮载人试验。二姐还是拒绝了,最后的游戏规则是少数服从多数,她们两个都坚持我来参加自行车载人试验。就这样,大姐学会了自行车载人。当然,我和自行车的缘分,才刚刚开始。二、钢丝爪小学毕业后,由于本村没有中学校,要到3公里之外的村子去上初中。这时,学习骑自行车就显得非常必要,比现在考驾驶证还要紧。我13岁那年,开始学习骑自行车。我人生中第一辆自行车什么样呢?这还得从中国人的传统观念说起。
很多人的观念中,中国人重男轻女,特别是在农村。我家的情况不是这样,虽然家在农村,但是正相反,我们家重女轻男,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深知道这一点。这从我们姐弟三个的自行车质量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大姐的自行车虽然经常报修,但是至少从外观上看上去那是一辆自行车,这并不困难。二姐的自行车是一辆改装后的凤凰牌黑色二八自行车。再看看我的自行车:单就外观而言,如果我不告诉你她是一辆自行车(请允许我用“她”这个词,不仅因为这是我人生中所骑的第一辆自行车,更因为我和“她”非同一般的故事和感情),你很难把“她”和自行车这个物件扯上关系;或者说,你很难设想,这是一辆人骑的自行车。 这是一辆充满悲剧和英雄色彩的自行车!仔细从外观上看,因为年代久远,你依稀可以看得出这是一辆草绿色的二八自行车,车座的表皮和真皮全部丢失,只剩下两个弹簧还有一根扭了三圈、钢爪似的铁丝,愤怒而又突兀地指着天空。这个部位虽然曾经是用来坐人的,但是现在你万万不能坐上去,原因我不讲你也清楚,如果一不小心坐上去,恐怕这个“钢丝抓”会顺着肛门把肠子肚子心肝肺都拖出来!可见这辆自行车,不是一般的人驾驭的了的。再看车闸,两个自行车车把下面对称地坠着两撮黑线,这就是原来这辆自行车正当盛年的时候原本绷紧的车闸钢丝线,现在都断了,吊死鬼一般垂在两只车把下面,诉说着曾经的辉煌和现如今的幽怨。最亮眼的,恐怕要算两个自行车轮子了。大家都知道,一般情况下,车轮子是应该有轮胎的,当然了,这辆自行车曾经也有过,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吧,反正从我认识这辆自行车开始,她的两个轮子就没有车胎了,所以我不必时时担心车爆胎之类的危险。既没有了车胎,便只剩下了两个光秃秃的车圈,而且这两个圈已然不是正圆。车圈里的辐条也像老年人的牙齿——掉得多剩的少了。但是这个自行车最后的尊严是,她还有一个车后座。这个车后座起了大作用:第一,我可以坐在车后座骑这辆自行车,不过由于只有两个车圈,骑起来特别的颠簸和震颤,体验感不是很好;第二,我也学着大姐当年的样子用自行车载人,只不过我记忆里深知道学习自行车载人被摔的疼痛,所以我选择把我们家的大黄狗用绳子绑在车后座上代替人。 我经常骑这辆自行车代步,因而在村里出了名,人送外号:钢丝爪。我从小就有很强的自尊心,非常反感这个绰号,因为这是对她的一种侮辱,自行车可以被骑,但不可以被骂!所以每当听到“钢丝爪”的叫喊着从别人嘴里混杂着嘲笑扑面而来的时候,我选择加速骑车,把叫声甩在身后,这个时候,我只能听到耳边的风声。我们村里的公路只有一条,呈“S”型弯曲。摆摊的,赶集的,拉货的,走的都是这条路,特别是拉脏土的大卡车,因为上了保险,不担心撞死人或者牲畜,所以速度开出了跑车的效果——经常有村里的狗和猫被大卡车撞死。我有一次就遇上了大卡车,卡车速度异常的快,而且大概是我的这辆自行车引起了卡车司机的兴趣,我躲向路的哪一侧,这辆卡车就偏向哪一侧,直到把我挤到无路可走。无路可走怎么办?正遇上摆摊的大妈在卖鱼。她把卖鱼的洗衣盆里装满了鲤鱼,盆子的直径有一米多。眼看我就要被卡车撞上,左边是飞速前进的卡车,右边是满满的一盆鲤鱼,我没了选择,连人带车一股脑扎在鱼盆里——一半的鱼被我和自行车砸的血肉模糊,一半的鱼被我挤出洗衣盆,被刚刚的卡车碾死了。此刻我不觉得身体哪里疼,只是心疼我的那辆自行车,还好,自行车完好无损,是啊,她又捡了一条命!村里的一切活下来都不容易,人要坚强,车也坚强!三、小帕赛车
我上中学的时候,有一个男同学,人长得非常矮小,经常喜欢把一个紫红色的毛线脖套戴在头顶,盖住两个耳朵,露出头顶根根竖起的头发迎着风。他的两个脸蛋总像是带着一股愤怒重重地涂了两个画成圆圈、界线分明的腮红。他的声音奇高,笑声和哭声都透着美声的效果,我很遗憾他没有学习声乐,不然一定成长为一个不亚于帕瓦罗蒂的男高音歌唱家,这是亚洲的损失,更是世界的损失。鉴于这位男同学在本故事中的人设不是很讨喜,我们这里就把真名隐去,姑且称他做“小帕瓦罗蒂”,简称“小帕”,就像撒贝宁简称“小撒”那样。小帕非常爱哭,特别是遇到危险的时候。因为爱哭,脸上的泪水经常混杂着鼻涕,皮肤皴裂的极其严重。 有一次放学,我们推着自行车出了校门,他为了快点回家和妹妹分享一个月前就定下的生日蛋糕,提议进行自行车比赛。我当然不会怂,欣然答应了。同时参加比赛的还有另外两个男同学。我们四个人喊了一声开始,四辆自行车立刻加速前进。不一会,大家就拉开了距离:另外两个男同学因为自行车相对正常,把我和小帕远远地甩在了后头。我回头看了一眼小帕,他跟我的距离并不让人乐观,我可以被两个骑着正常自行车的正常人超过,但是我不能被上面坐着小帕的自行车超过,这事关一个人的尊严,乡下人把尊严比什么看的都重!我心一横,开始加速,耳边的风声愈来愈大,忽然前面传来一阵阵狗叫。仔细一看,原来是因为前面两个同学速度太快,引起了狗的不满,这是一条通体黄色带着黑嘴巴的土狗。 这条狗本来是向那两个男同学表示一下愤怒,并没有要咬人的意思。因为它跑到两个人经过的地方后就一直在后面原地不动地大叫。我打算避开这条狗,这条狗也打算避开我,可是此刻我心又中有了杂念:我要回头看一看小帕有没有赶上我。正在回头的当口,我听到一声惨叫——是土狗发出来的!我的钢丝爪又闯祸了,把狗撞得很厉害。这条狗恨极了骑自行车的人,等它反应过来打算报复的时候,我已经骑着我的钢丝爪远去,故事还没有结束,我又听到了一阵男高音的尖叫——是小帕发出来的,他被土狗咬了。这次,我没有回头。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连贯、那么迅速、那么自然,我根本来不及反思。原来这狗把他当做了报复的对象。从那以后,小帕再也没有提过赛车的事情,再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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