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鱼《石器石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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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我认为人性是自私的。自有人会说这是一个人性本恶论。在此，我要反驳一下，因为说这话的人，犯了逻辑学上以偏概全的错误。好比方，我刚一说要在一块地上种菜，你立马说会长出一个歪瓜。这是不对的。一，我不一定是种瓜；二，种了瓜，即使土地贫瘠，我精心照料施肥培育，也会长出好瓜。当然，也有可能长出歪瓜。可能不等同于一定。如果你一定要我具体论证人性为什么是自私的，我论证不出来。我能够指出我认识的我知道的，比如王二、张三、李四、苏七等等都是自私的，但这些人无法代表全人类。否则，我也犯了跟你一样以偏概全的毛病。当然，我也可以举出反例说明人性没有无私的。连对人类拥有大爱的耶稣的爱都是有前提的……凡信我者。但，人性没有无私的不能等同于人性是自私的。不然，我又会犯偷换概念的错误。

　　我要说明第二个观点，现有社会秩序是以维护个人私有为核心价值的，无论是东方国家，还是西方国家。社会公有，只有在社会财富的两个极端才可能出现，一个是社会财富极度匮乏或者没有的情况下，比如远古的原始社会，另一个是社会财富极度富有的情况下，比如伟大的马恩提出的共产主义社会。上学时，我们老师曾告诉我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我想，他是看走眼了，因为到现在四十几岁了也没来个人交班。当然，这不是老师的错，是我辜负了老师的期望。作为社会最核心的公共秩序，作为社会中的每一个个体只有承认除己以外的个人财富私有才能保证自己的财富个人私有。简单的说，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我们都承认并相互遵守。这样，我不会抢你的，你也不会抢我的。

　　我要说的第三个观点，社会中每个人人格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假如我问你，是希望碰到脾气暴躁的主子还是性格温和的主子？如果，你毫不犹豫选择后者，那么我会替你悲哀的。到了二十一世纪，不应该有主仆这种人格不平等等级观念，每个人人格是平等，不同的是从事社会工作不同。西周伐纣，推动历史发展，但不能由此说明仁慈的文王武王是好人，残暴的纣王是坏人，就阶层而言，不过是一个奴隶主取代了另一个奴隶主。

　　我要说的第四点，其实是对第三点的补充。人格平等体现在社会中每个人拥有自己完整的尊严和独立的思维。即使是被关押的犯人也有平等的人格，因为他不曾失完整的尊严和独立的思维。他失去的自由，是由于破坏社会秩序受到的惩罚，与人格无关。从这个层面讲，坏人也应该拥有平等的人格。这是人类思想文明进步的体现。

　　再来讲讲思维，王小波老师曾经写过一篇《思维的乐趣》，我很是赞同老师的观点。个体的思维是区别个体的唯一标志。换句话说，你之所以是你，是因为你的所思所想。我认为思想应该是自由的，任何人，团体或国家不得干涉。至于，由所思所想引发所行所为不符合社会秩序，自然有法律进行矫正。

　　一个社会的构成:一群自私的人，拥有平等的人格，独立的思维，遵守共同的秩序。你可以是勇敢的，也可以是怯懦的；你可以是聪明的，也可以是愚蠢的;你可以是正直的，也可以是奸诈的。但你不可以是超级英雄。你不可以越俎别人的人格，破坏社会的公共秩序。换句话说，这个社会不需要一个内裤外穿在大街上上窜下跳的家伙。

　　王小波老师写了四个时代:黄金，白银，青铜和黑铁。怀着对老师的十二分敬意，我作个模仿，取名《石器时代》。请勿以“狗尾续貂"来回敬。因为你们要么看到没有尾巴的貂，要么看到长着狗尾巴的貂。无论哪一种都不好看。

　　老鱼《石器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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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我再次睁着眼，头上那台机器刚发出一道强光扫过我的头部，不一会儿机器另一头吐出一张五线谱。这里，有成千上万只眼晴，但没人盯着我看，因为他们不认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除了旁边跟我穿一样制服的瘦高个。这里，是A城第一人民医院。供城里患医盲症的人上班。

　　医盲症这事得从工业革命说起。从医院进第一台设备起，设备越进越多，也越来越先进。医生们整天忙于研究新设备。新设备画出来的是五线谱，抽象画，这可难为医生们，没学过艺术，也没艺术天分，全都看不懂。最后新设备没研究会，原本医术也荒废了，都变成不会治病救人，集体得了医盲症。一个医院不会治病救人那哪成，改革势必进行。要么换设备，要么换人。

　　新设备是花大价钱买的，属于国家资产，不能买了不用。那就只能换人。反正泱泱大国，最不缺的就是人。看不懂五线谱，音乐学院看得懂的人有的是。看不懂抽象画，绘画学院看得懂的人有的是。不会拿手术刀，屠宰场杀猪技术好的人有的是。不会输液打针，可以从航空学院抽调空姐。有人会说，空姐一样不会输液打针，没关系，起码她们可以提供微笑服务。至于，前台导医那就只能从医学院招募一些实习生，不能倘大一个医院连一个真正学医的人都没有。不过她们很快也会得医盲症。因为这病会传染。

　　在医院上班有一条很重要，就是不能得数盲症。虽然两种症状一起发作的概率很小，但也不是没有。同时得这两种症状的人，只能坐院长办公室。因为这种人除了开会做报告，什么也不会。

　　我拿着五线谱去科室找穿白大褂的女贝多芬，打算跟她说我脑子很乱不大记得自己是谁了。她抛给我的是不耐烦的眼神，科室排着长长的队伍，她没有得数盲症，清楚知道这些都是她要完成的工作。对于我要跟她继续讨论我的病情，她显然是不乐意的。我是否应该改成跟她讨论这张五线谱某个D调部分改成D小调，这样她会比较感兴趣。

　　女贝多芬只抛给我一句话:去交钱拿药吧。她随便一句话，就掏空了我身上二百多元外加瘦高个一百元，所幸还剩几个钢蹦够坐公交车。

　　现在大家都在说医药费很贵，这是不对的。我这一说，有人会认为我脑子进水了。我虽然现在想不起自己是谁，但药费贵不贵的道理还是讲得清楚的。为了大家能够心平气和接受我的观点，我先讲一个故事。故事也是大家都很熟悉的《西游记》后面的一段插曲。个人觉得这是《西游记》里面最有意思的一段。有了这一段，前面的故事要不要都不打紧了。

　　话说唐僧师徒一路千辛万苦来到小雷音见到佛祖老大，一顿寒暄之后，如来倒了是爽快命阿傩、伽叶发放真经。此时，阿傩、伽叶索要回扣。当然，在佛那儿不叫回扣，得叫人事。傻白甜唐僧哪晓得还有这一茬，当场哭穷:我们四人一路风餐露宿，四个人只穿三条底裤，哪里还有准备什么回扣?到后来，发现真经是假的，四人返回找佛祖理论，石猴指着如来破口大骂。书中原话是这么写的:佛祖笑道:“你且休嚷。他两个问你要人事之情，我已知矣。但只是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说了好长一段话，用现在的话说就比较简单了:你叫个屁啊。无价真经都白送你们，我手下要几个回扣怎么地?过份吗?最后，唐僧把一路要饭的碗给当作回扣了（他倒是想把底裤给了，可对方不要）。不然怎么办？真经在人家手里，又不能抢——真想抢，也抢不过。这一点猴子可以做证，不信，你可以问他。

　　连坐在莲花座上广布教义，济世渡人的如来佛祖都无视手下收受回扣，算起经济账。那些整天开会的医院数盲症也会这么说:比起无价生命，收你们这点医药费算什么。收便宜了，你们会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看，收了你们大把的钱，还得记得他的好。

　　在交医药费时，我从兜里翻出两张卡片，一张身份证，一张学生证。两张都是同一名字:王三，现在有两点是可以确认的:一，身份证和学生证都是我的;二，我的名字叫王三。从身份证和学生证上面归纳的信息如下:王三，男，23岁，A城大学中文系四年级学生，出生于某江南小镇。看来事情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看到这，各位看官一定会着急，为什么我不直接问瘦高个有关自己的个人情况。在此，我觉得有必要作一下解释。不然，你们会认为我在作(作为21世纪的有志青年，我不想给你们留下这种坏印象。)。首先，我一直认为自己只是暂时性失忆。而且，个体失忆对整个社会而言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大家都很忙，秉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的原则，我认为没必要讲出来，打扰大家。再次，我是学习伟大的辩证唯物主义理论长大的。学过这种理论的人都知道，凡事不能只听片面之词，要讲客观依据。如果我开口问了，会有两种结果。第一种结果，他说了我不信，要他拿出证据，这样他会不开心;第二种结果，他说了我信，但凭什么相信，很违心，这样我会不开心。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会有人不开心，这是不好的，现代社会讲究的是和谐。众所周知，“如何证明你妈是你妈"是最悖的伦理命题。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跟瘦高个提出"如何证明我是我"这种要求的。谁让我刚跟他借了一百元呢。

　　我随着瘦高个走出医院坐上了返回学校的公交。街上太阳依旧高照，欢快地撤下每颗耀眼的光芒，一点也不在意上一秒有人刚刚失忆。这是对的，它一向高高在上。

　　我们回到教室的时候，讲台上站着一个穿着长衫，戴着厚厚眼镜的老师，五十岁光景，中等身材偏瘦，咋看最显眼的是嘴巴下面留着那一撮山羊胡子。我决定叫他厚眼镜，决没有半点不敬的意思，主要是因为我实在想不起他姓什么。厚眼镜讲课时，左一句"人心不古”，右一句"世风不在”，嘴巴一张一合，胡子一摇一摆，唾沫星子则四处飞溅，仿佛有消毒水的功能可以净化当下不古的世风，连气味都一模一样。

　　临下课，厚眼镜飘出了一句:王三，你的毕业论文尽快修改了交上来，时间很紧。

　　好在，上一刻我刚知道自己叫王三，对厚眼镜应了声好，样子肯定是很谦恭的。我可不想被老师点名大骂目无尊长。

　　回到宿舍，我随手抽取桌上一个文件夹，打开一看，题目是《上古神话考》，署名王三，文章里有老师批注。显然这就是厚眼镜点名要我提交的毕业论文。可我一点也记不起自己写过这个题目。

　　我接着往下看，通篇第一句为:盘古之君，龙首蛇身，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昼，闭目为夜。天地未开之时，形似一个鸡蛋（看到这，各位看官以后不要再讨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宇宙一片漆黑，里面住了一个大神，沉睡了一万八千年，当然就是盘古了。盘古醒后，见周围一片漆黑，就抡起一把大斧头。不对，斧头哪来的？（好吧，我重新叙述。）盘古醒后，见周围一片漆黑，从此嘴里拔下一颗牙齿化作一把斧头，朝眼前的黑暗猛劈过去。只听一声巨响，混沌一片的东西渐渐分开了，轻而清的东西，缓缓上升，变成了天;重而浊的东西，慢慢下降，变成了地。

　　天和地分开后，盘古怕它们还会合在一起，就头顶着天，用脚使劲蹬着地。天每天升高一丈，盘古也随着长高。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年，天地逐渐成形了，而盘古也累倒了。

　　盘古临死的时候，周身起了变化，他呼出的气变成了风和云，他的声音变成雷鸣，他的左眼变成了太阳，他的右眼变成了月亮，他的手足和身躯变成三川五岳，他的血液变成了江河，他的筋脉变成了道路，他的肌肉变成了田土，他的头发和胡须变成天上的星星，他的皮肤和汗毛变成了花草树木，他的牙齿，骨头也变成各种石头。盘古垂死化身，最后剩下双乳和代表男性的男根。双乳化作女娲，而男根化作伏羲。女娲和伏羲是人类的先祖，开始繁衍生息，地球上从此有了人类。

　　论文写到这儿，被厚眼鏡打了个大大的红叉。显然，厚眼鏡不喜欢盘古的男根。

　　写到这，我实在是冤啊！（怎么地也得辩解一番）男根理论不是我第一个提出来的，是王二先生（详见王小波《青铜时代》）。王二曾经说过：男根，是传承历史的脐带。从道光到慈禧，从唐太宗到武则天，莫不如是。不同的是，慈禧用了一根，而武则天用了两根，所以慈禧最多只能垂帘听政，而武则天当上了皇帝。当然，顺序也很重要，同樣用了兩根，武媚娘是先老子后儿子，而杨玉环是先儿子后老子，结果大不相同啊！一个当了皇帝，另一个被吊死在马嵬坡。

　　关于人类的起源，厚眼镜显然不能认同由一根男根直接简单粗暴创造出另外一根男根。

　　我翻开第二页，论文继续写着：华胥履大迹生伏羲。《帝王本纪》记载：太昊帝庖牺氏，风姓也。燧人之世，有巨人迹出于雷泽，华胥以足履之，有娠生伏羲于成纪，蛇身人首，有圣德。

　　传说上古时期，华胥国有个叫“华胥氏”的姑娘，一天去雷泽游玩忽然看见一个巨大的脚印，小姑娘心想踩一踩又不会怀孕。悲摧的是，她怀孕。一怀十二年，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竟是一个怪胎有蛇的身体人的脑袋，华胥氏给他取名伏羲。

　　那么问题来了，巨大的脚印是谁留下来的呢？换句话说，伏羲是谁的儿子呢？掌管雷泽地区的大神是雷神，我们再来看看《山海经》中关于雷神的记载：雷泽中有雷神，龙身人头，鼓其腹则雷。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雷神龙身人首，而伏羲蛇身人首，这是不科学的。同样蛇身人首是钟山之神烛九阴（《昭明文选》记载：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其瞑乃晦，其视乃明，是烛九阴，是谓烛龙。）。什么？脚印是烛九阴留下来的？可是烛九阴没有脚啊……，是不是很诡异？我们再回头看看盘古的长相，龙首蛇身，同样开目为昼，闭目为夜。难道是盘古变化成烛九阴的长相跑到雷泽地区，不小心留下了个脚印，使华胥氏怀孕生下了伏羲？

　　论文下面写着：据考证，盘古生伏羲，伏羲与女娲结合，从此开启人类新篇章。

　　厚眼镜这次依然划了个大大红叉，还加了四个大字：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