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灵魂步入下一世,需要渡过一条忘川河,这条河水血红,连轻如飘渺的灵魂也会沉入河底,整夜哀嚎,只有踏过那奈何桥才能到达彼岸,麂子就在那循着彼岸花的花香,将灵魂带往前方。1“小时候在我家院子里见过一只发疯的麂子,四处乱窜。”年轻人低声说道。“这可不是个好兆头,麂
听闻灵魂步入下一世,需要渡过一条忘川河,这条河水血红,连轻如飘渺的灵魂也会沉入河底,整夜哀嚎,只有踏过那奈何桥才能到达彼岸,麂子就在那循着彼岸花的花香,将灵魂带往前方。1“小时候在我家院子里见过一只发疯的麂子,四处乱窜。”年轻人低声说道。“这可不是个好兆头,麂子生性胆小怕人,如此反常的进门,用老人的话来说,怕是要勾走好几条魂魄。” 行在前方的土头突然顿下了脚步,偏过头,微微牵起嘴角,年轻人面前是一张被岁月蚀刻的脸,时间挖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稀疏的眉峰下,有一对半耷拉着的眼睑,眼睑裹住深邃的瞳,厚厚的嘴唇上还拖着一个耸立的驼峰鼻,喘出并不均匀的气声,配上粗大的毛孔,整张脸笑起来有点狰狞。“还真在那之后不久,我便从床边狠狠摔落,磕着头,失了神,俺娘急的把村附近的神婆请来,又是喝神符水,又是舞招魂幡,疯疯癫癫折腾了半晌。”年轻人颤抖着嗓子答到,山间清晨的风透过他单薄的皮衣,越来越刺骨。“麂子这么邪乎,我们还去追捕它,这不是主动奔向黄泉,赶着投胎吗?”年轻人不解地追问。“那也得快活的死,麂子可是大货,新鲜的麂子肉再兑上美酒,能让你这笔杆子变成百马树!”只见土头两眼放光,喉头不自觉地吞咽着,接着又用年轻人听不懂的土话解释到:“恰一口酒,打暗迷,再恰一口肉,神仙都打摆子!”(喝一口酒,眼睛眯起来想睡觉,再吃一块肉,连神仙做事都糊涂的很!)年轻人仿佛看见远方的溪流上有座乱石堆砌的桥,浓雾弥散,雾里隐约透漏着一只鹿一般个头大小的生物,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桥下不时淌着鲜红的溪水。此刻好奇和恐惧纠结着他,便不再搭话。2山中的水气触到飞蓬草的叶尖,凝聚成豆大的水滴,摇摇欲坠,两双深棕色,老旧的马靴,不断在污浊的烂泥里搅拌着,不时有飞鸟从草垛飞起,不断哀鸣.“前几日,有土头在山脊南面的低矮灌木丛附近圈到了麂子!”跟在后方的年轻人,看着眼前这个身着黑褐色翻皮大衣的土头,正小心翼翼地用手扶开遮档在眼前的毛草,背上用黑色麻绳系着的一杆棕黄色汽枪,枪柄处摸不着规律的左右摇摆,像极了被执行绞刑时的松井石根,被勒着生疼后的挣扎。“这山中大路错开成小路,小路又生小路,崎岖的很,你哪来的能耐分清这东西南北呀?”年轻人躲避开土头的目光,低垂着头,嘴里嘟囔着。土头见眼前这个带了不到一天的徒弟,竟开始怀疑自己师傅本领时,很是不悦,便清了清嗓子道“相传这望仙山,山顶住着位识书人,一日雾天他想前往山下的村庄讲学,但山路错综迷惑,遂迷失在了山腰的一片树林中,附近还响起了低沉的咆哮,一团黑影站立起来,随着黑影渐渐逼近,好家伙,这是一头大黑熊,发达的肌肉怕是一掌就能取人性命,就在他绝望之际,耳边一只箭呼啸刮过,扎实的射在黑熊腹上,接着猎人大声一吼,黑熊便消失在了视野中,最后猎人将精神未定的识书人护送到了村庄,识书人为表示感激,拿笔一挥,写下土头二字,寓意猎人摸透了大山,也征服了这山间野兽,至此,土头这一称号流传下来,成为这猎人的代名词。”听到土头的话,年轻人微启着嘴,回想到跟土头来这的原因,不也是被他黄油抓野猪,手电筒逮野兔,汽枪打麻雀的故事所吸引。土头家房檐上挂满了用铁丝串着的风干麻雀,一阵风吹来,麻雀干摇晃的像无声的风铃。“手电筒逮野兔!”酒鬼的话一下激起了孩子们的好奇,孩子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见状,酒鬼伸出双手,在空中扑腾两下来示意孩子们安静,孩子们看见一双皮肤皲裂粗糙的手,马上安静了下来,像是谁都不想被这双手生疼的刮在脸上,酒鬼看着孩子们对故事渴望的眼神,便拿起酒瓶又小撮一口,望向山脚盛开的白色油茶花,继续陷入回忆。3沿着山脊,逆着溪流,朝北走,一个村庄坐落在模糊的点点星火处,不时升起的袅袅炊烟提醒着过往的行人这是一个清醒的村庄,普通又安静,若是时间停滞,不如模仿下奥祖谷村庄那种遍地是假人的行为艺术,画面朝东拉进,一位胡子花白的老爷爷,穿着黑红的花袄,佝偻着腰,想在一堆柴禾堆里挑选出用来引燃火星的细小木材,一旁奶奶模样的人,一只手屈着肘,怀里正托着一个啼哭闹腾的孩子,另一只手正做着夸张的手势,配上拧巴的表情,想必是在祈求孩子安静下来,而附近还有两个体型魁梧的壮年人,其中一位,一手扶着推车,一只脚悬在空中,推车里都是灰白的砖块,而另一位,正蹲在地面,背对镜头,面前的砖块搭砌成了一个正正方方的灶台,一旁黑漆漆的铸铁大锅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另一方村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位歪歪扭扭,拿着酒瓶的男人,正被一群嬉闹的孩童簇拥着,像是在讲着故事,村落的东南角盛开了许多白色的油茶花。“抓麂子有什么门路和规矩吗?”年轻人弱弱地问道。“就你这呆头呆脑的样相,不说一只麂子,就算十只麂子出现在你面前,也能被你都吓跑啰。”土头不屑地说道,忽然眉头一凑,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将粗糙的双手压在年轻人的肩上,补充到:“麂子生性机敏,胆小,连叶片婆娑的沙沙声都能将其吓跑,所以在前方岔路口,你留在原地等我,我亲自去探探那开阔地”年轻人一听马上要接近麂子了,吓的睁大眼睛,紧张兮兮的环视四周,弓背哈腰,两只手像要保持平衡一样划拉着,不时有飞鸟从头顶飞过,涣散了年轻人的目光,土头看着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禁哂笑道:“麂子一般在夜间和清晨觅食,我带你清晨来的原因是天快黑的时候,土头会在路上埋下不少夹子,若不懂规矩,趁黑捞货,夹住的就是你的腿,你看村里老李,每到寒湿天,腿痛的要命,就是这样糊涂落下的病根。”听着这话,年轻人吓得用手赶紧护住自己的腿,说道:“我这辈子还长着,腿可交给你了,别把我扛回去,况且我可没有夜里上山的胆,光碰见那不知名的墓堆就能勾走我的魂”“遵命,我的乖乖,一定给你保个全尸”土头说罢,两人互相嬉笑了会,然后继续安静地趟着泥浆朝山脊南面行进,身边开始泛起了雾气。村里两个壮年人迅速的用白砖在老屋门前搭好了1米多高的简易灶台,铸铁的大锅盛着油,大方的放在灶台台面上,下方是灶膛,里面已经架好了生火用的木柴,一层又一层,错开堆叠着,老人蹲在灶前,用火机点燃手中的枯木叶,不慌不忙的送进灶膛引火,不一会,就有熊熊的火焰从灶膛窜出,在灶台的一侧,有个醒目的红色大盆,里面装着洗净的生肉。狭窄的山路上,两旁各样的草木,高低错落有致,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泥草的清新,右侧树林内不时传来凄凉的鸣叫,匍匐在仙茅草上的四脚狗皮蛇看着渐渐逼近的两人,“嗖”的一下弹开,土头在路旁驻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快速地在一颗樟树树干上划拉出一个十字,压低嗓音说道:“前方沿着小路左拐就能看见开阔地了,那里地势平坦,有许多隐蔽用的灌木丛,麂子经常在那捡拾地上的嫩草嫩叶,一旁还有哗哗的溪流,麂子也会在附近徘徊,伺机饮水,你就在这等着我”年轻人生硬地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看着土头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前方,不知何时,山里的雾气越来越浓了。八角,桂皮,草果,花椒……等数十种香料被一股脑的倒进大锅里炒制,老人卷起袖口,操着一个铁铲在锅里来回地搅动,霎时,香料的芳香随着炊烟笼罩了整个村庄,“滋滋!”生肉下锅啦,和佐料一起在热油里翻滚,飞溅的油雾在空中接触到明火,燃了起来,锅面开始吐着火舌,勾火和颠锅一气呵成,不一会肉块就妥协了,褪去了鲜丽的红色,变成了有食欲的粉色,忽然老人将瓢里的井水泼入锅中,另一只手快速地合上了木制的锅盖,闷煮了起来,一切又重归平静,只有那夹带芳香的水汽从锅盖边缘不断溢出,村口坐着的酒鬼嗅到这味,不自觉地开始吞咽口水,小孩们则安静的听着酒鬼的诉说。土头顺着小路拐开,前方视野开阔,少有起伏的地面,不少1米多高的灌木丛在这生长开来,由于地处在山脊的南面向阳,这边的植被貌似生长的更旺盛些,许多叫不上名字的花草点缀在发黑的土壤上,一条细流顺着山脊引到地面,和着泥,积成许多深深浅浅的水洼,溪流旁的石砖布满了青苔,视野左前方有座青石堆砌的石桥,没有任何人为工艺的修饰,雾气在空中弥散开来,桥对面一处灌木丛沙沙无规律地晃动着,凭着经验,土头佝偻着身子,缓缓朝石桥走去,每迈一步,溪水撞击石壁的哗哗声愈是明显,不一会,便踏上了石桥,土头这才发现,石桥上每一块石头的大小都不一致,由于雾气的遮挡,甚至看不见桥下的溪水,灌木丛就在桥边的不远处,也正是这时,树丛后探出了个身影,鹿一般的体态,短促的前肢和狭长的后腿都时刻刺激着他的大脑。机会就在一瞬息,这时土头忽然抬起枪头,做瞄准状,眼神愈发坚定,半蹲的样子势在必得,枪口偏向灌木丛右侧45度角,不再发出任何噪响,时间仿佛凝固了,无论是在雾里的土头,还是灌木丛后的麂子,都静的可怕。“啪!”一声震耳的脆响,麂子一个打挺踉跄,便倒在灌木丛旁的泥地里,这是一只雌性麂子,没有向内弯曲的角,鹿的模样,额部到鼻头带着黑棕色暗纹,干瘪的乳头没有生气的垂着,暗褐色的背皮油亮反光,土头得意的迈开步子,边用手拨着雾气,边朝着胜利品前进,麂子的模样越来越清晰,就在要看清麂子面部悲惨的表情时,土头忽然感觉脚下一空,分不清这天,也识不得这地,天地旋转起来,视线也开始模糊。等土头再次睁开眼,面前是年轻人急切又充满疑惑的表情,头顶的天色也暗淡了下来,已是傍晚黄昏,身边横七竖八散落着被折断的枝杈,右脚剧烈的疼痛难以忍耐,忽然年轻人打断了土头的思考,说道:“我看你许久未归,想着可能出事,便到处寻你,你怎么从山脊摔倒这山脚下来了,要不是借着树枝的缓冲,可能命都丢了!”土头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焦急地问道:“你见着那石桥了吗?”年轻人瞪大眼睛问道:“你见到了?哪有什么石桥呀,就一开阔地。”此时山脚盛开的油茶花像彼岸花一样被风吹着不断摇晃着,土头用手抱住渗血的右腿,心里暗知这是他最后一次上山打猎了。这时村中老人揭开锅盖,大股香气升腾起来,锅里骨肉相连,油星的汤汁浓郁芳香,开始大声吆喝:“恰麂姑肉啰!(吃麂子肉了!)”酒鬼在村口的台阶上,像是听到了吆喝,忽然睁开眼,恍然从梦中惊醒,空中没有肉香,面前也并没有嬉闹的孩童,只有一直在隐隐发疼的右腿,他回过神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些许猪肉脯,塞进嘴里,硬嚼了起来,接着又拿起酒瓶撮了口酒,用手给别在腰间的枪柄扑棱了灰,拾起身边的拐杖以支起自己的身躯,便一瘸一拐的回到这个正在午睡着的村庄,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山脚下的油茶枝条已经吐出了好多花蕊,马上就要绽开白色的油茶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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