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新文学,当下的青春文艺并不“新”,反而回到了新文学之前的通俗文艺,这是文艺在市场经济中的一种变异。青春文艺最初兴起时,有不少人与之对举,将我们习惯的文学称为“传统文学”,但在一般的用法中,“传
青春文艺最初兴起时,有不少人与之对举,将我们习惯的文学称为“传统文学”,但在一般的用法中,“传统文学”是指五四运动以前的旧文学,而与之相对的则是“新文学”——以白话文创作的倡导新思想、新道德的文学。在一个世纪之后,当“新文学”也被称为“传统文学”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历史的沧桑巨变,也让我们重新思考“新文学”与青春文艺的关系。
我们知道,新文学是在对旧文学与通俗文学的克服与批判中建立起来的,其中的主人公充满着启蒙主义、理性主义与理想主义精神,比如巴金《家》中的觉慧、叶圣陶《倪焕之》中的倪焕之、柔石《二月》中的萧涧秋、鲁迅《伤逝》中的子君和涓生等,都是那个时代的“新青年”,他们严肃地思考着人生的意义,探索着改变世界的方法,并与时代有着热烈的呼应。在革命年代他们是革命青年,是《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静,是《三家巷》中的周炳,在改革年代他们是改革青年,是《人生》中的高加林,是《新星》中的李向南,他们总是走在时代的最前沿,代表着一个时代的气象与精神风貌。
青春文艺作为一种大众文化,相对于新文学并不是“新”的,而是回到了新文学之前的通俗文艺,更多地强调文艺的娱乐、消遣功能,这也可以说是文艺在市场经济中的一种变异。青春文艺中的主人公具有一些鲜明的特点:一是他们关注的是“小我”,而不关注时代、国家与世界等宏大命题,比如《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匆匆那年》讲述的都是个人的青春故事,但他们的青春似乎与时代没什么关系。二是他们没有自己的价值观,或者说他们的价值观都是社会上流行的价值观,而缺乏反思与批判的能力。比如《中国合伙人》讲述的是个人奋斗成功的故事,个人奋斗可以说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主流的社会意识,但个人奋斗的前提是什么,成功之后又如何,这些问题却没有被深入地讨论。三是他们好像生活在真空中,与当代中国的现实颇为隔膜。比如《奋斗》《北京爱情故事》等电视剧,当其中的“富二代”“官二代”动辄叫嚷不要家里给的几千万,而要个人创业的时候,很多观众或许会感到荒谬,因为这与现实及新闻中他们的形象反差太大了。在《变形记》这样的真人秀节目中,可以看到当代中国的某种真实,也可以看到,巨大的贫富差距不仅对“穷二代”是一种伤害,对“富二代”也是一种伤害,“穷二代”生活的艰难易于看到,而“富二代”在骄奢生活中养成的坏习气又何尝不是他们的不幸?但是这样的真实,我们在青春文艺中很少能够看到。
相对于其他大众文化形式,文学虽然较少为公众关注,但其中的青年人物形象却更接近真实。比如方方的《涂自强的个人悲伤》、石一枫的《世间已无陈金芳》、文珍的《录音笔记》、马小淘的《章某某》等作品,为我们塑造了一批“失败青年”的形象,这些作品描述了他们在巨大的社会鸿沟面前个人奋斗的无望感,虽然着眼于个体青年的人生命运,但却对当代社会结构及其社会意识有着深刻的反思。值得注意的是,除方方外,石一枫、文珍、马小淘都是青年作家,他们与笔下的主人公几乎同龄,这也让我们看到,70后、80后青年作家已从青春文艺的迷梦中清醒,开始认真地面对与思考一代人的命运,以及他们置身其中的社会现实。
今年是《新青年》创刊100周年,也是新文化运动100周年。伴随着新文化运动登上历史舞台的新青年,不仅极大地提高了青年在社会结构中的位置,而且在20世纪中国历史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他们不仅是五四运动、一二九运动的主角,也是中国革命和改革的主体。正是有一代代“新青年”的奋斗与牺牲,才改变了中国的命运,才让中国走出了前所未有的民族危机与社会危机,走上了伟大的民族复兴之路。
在青春文艺中,80后、90后是“自我”的一代,是消费与娱乐的一代,但如果历史地看,每一代青年都无法逃离时代的局限。局限并不可怕,它恰恰是青年人破茧成蝶的土壤,是他们要面对和解决的时代课题。现在的中国可能不再有亡国灭种的危险,但前面仍有艰难困阻与无法预知的种种风险,而这也是青年人应该肩负起的责任。80后、90后只是代际的标签,这一代人终究会从青春文艺的幻影中清醒,在克服时代局限的过程中获得成熟,就如同所有80后、90后的父辈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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