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值班,下午五点接班,明天早上八点钟才能下班。 脚下的高跟鞋踩在了酒店门前的大理石台阶上,发出“踏踏”的脆响,眼睛不经意地看着台阶上坐着的几个人,都换了新面孔,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来告状的。 没等我伸手去推酒店的旋转门,就被人伸手拦住了,“站
今夜我值班,下午五点接班,明天早上八点钟才能下班。
脚下的高跟鞋踩在了酒店门前的大理石台阶上,发出“踏踏”的脆响,眼睛不经意地看着台阶上坐着的几个人,都换了新面孔,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来告状的。
没等我伸手去推酒店的旋转门,就被人伸手拦住了,“站住,不许进!”他是一名便衣警察,二十几岁的样子,看上去帅气满满。
“客房部的,来上班的!”我表情淡定,眼睛直视着他,没有退让的意思。
年轻的警察犹豫了几秒钟,旁边他的同事走了过来,说:“我认识她,她是客房部的,让她进去吧!”
推开旋转门,走进酒店大堂。
自从省纪委巡视组住进了酒店,门口每天都有四五个便衣警察守在那里。酒店大堂沙发上或坐或躺还有七八个人,看门外有人要闯进来,这些人就呼地一下涌到门口去阻挡。这些人每天轮班,我一天在大堂晃过几次,还是有人认不出我来。
我昂首挺胸、步履轻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这些人,他们的目光随着我的身体移动着,我心里不由地多了点紧张,因为我心里有“鬼”。
白班的同事下班走了,夜班的服务员就我一个。
二十几间客房里住着省市区各级领导和工作人员。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领导,也许是虚荣心作怪吧,觉得自己的身价也提高了。我的工作不过是收拾房间,给忘记带钥匙的领导开门,或送水进去,仅此而已。
领导们入住酒店一个星期了,渐渐地我也就熟悉了他们的职务和模样。
住在309房间的领导职务最高,清廋的身材,头发稀疏,一脸严肃。他的房间不许随便进出,每次收拾房间由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通知我们才能进入房间收拾。
工作间对面是205房间,里面住的领导平易近人,他生得威武高大,黑黑的脸膛,见人笑眯眯的,很有亲和力。每次给他收拾房间,都会与我们这些服务员唠些家常,或者说一声:“你们辛苦了!”他的房间里安装了举报电话,每天时刻响个不停。他工作时不坐沙发,庞大的身躯坐在小马扎上,把一堆上访信摊在地板上,一封一封拆开读。这么多信都能读完?每天都会有一沓沓的新的信件送进来。酒店门口设了举报箱,贴了公告,公布了省纪委巡视组的电话。每天都有人聚在酒店门口,有的投递举报信,有的吵着要见领导。
我的包里藏着一封信,是闺蜜交给我的。从信交到我手上那一刻,就没让我踏实过。
白班的同事都走光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拉开包包的拉链,看着藏在里面的信,心里暗暗后悔答应闺蜜送信的事。之前,出于对闺蜜的同情和那点正义感,才同意帮她送信的。可今天进入酒店后,心里开始有些害怕了,这封信在手里就成了烫手的山芋。
值班室的门大开着,不时有政府的工作人员从门口经过,我冲着门口张望,每张脸都让我紧张。房间空调的温度调到了二十度,还是有点燥热。这该死的工作间,连一扇窗户都没有,想透口气都不成。
区里人事局女局长踩着高跟鞋从门口经过,听她依次敲开领导的门,“领导,都去餐厅吃饭吧,都准备好了哦!”她的声音柔美谦卑,与平日和我们说话的语气大不相同,我在心里哼了一声,我蔑视她的为人。
陆陆续续地有人从楼上下来,在楼道里聚集说笑着。几分钟之后,他们都去了餐厅,整个楼层安静了下来。
我探头向外看了一会儿,悄悄地走出来,沿着过道走了一遍,装着看楼梯拐角处摆放的百合花,用手拨弄一下花瓣,低头嗅着花香。这时,每扇门都紧闭着,楼道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快速地折身回到值班室,把信塞进了兜里,手里拎上一桶农夫山泉,长长出了一口气,走出了工作间。几步路,我已经站在了对面205房间门口。抬手轻轻敲门,我清楚地知道里面没人,但服务员进入房间必须这样做的。没有回答声,拿门卡在门锁上一贴,“嘀!”门锁亮了,我推门进去,反身把门关上了。
放下手里的水桶,伸手去掏裤兜里的信,因为紧张,信掉在了地上,慌忙弯腰去捡,一时不知把信放在哪个位置才好。进来之前,想好了把信放在门口的位置,做成信从门外塞进来的样子。纠结中,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我盯住门口看,心跳得厉害,是不是马上出去,还是留在房间里?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门底下有东西一点点塞了进来,是一封信。门外的脚步声随即离开了门口,我把手里的信放在塞进来的信旁,小心打开门,溜出了房间,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朝着楼梯口走去。
这个男人我认识,他住在103房间,区信访局副局长。在这之前我们见过面,在半年前闺蜜跳楼事件的现场。
闺蜜与她老公都是工薪阶层,结婚十几年,省吃俭用攒下些钱,眼见女儿大了,一家人住在三十几平米的房子里有诸多不便,两人就拿出了全部积蓄,又向亲戚借了些钱交了首付,买了期房,开发商承诺,一年内交房。
闺蜜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却传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开发商突然跑了,据说是没有资金支撑后续的工程,房子就成了烂尾楼。从那时起,闺蜜与几十位业主多次到信访局上访,寻求政府的帮助。可都过去一年了,房子的事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积蓄交了首付,新房却没个着落,闺蜜简直要崩溃了,人瘦的不成样子。
一天上午,闺蜜与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上到了三楼楼顶,站在上面喊话:“政府不给解决,我们就跳下去!”
那天楼下围了许多人看热闹,区里的领导来了,公安局的人到了,电视台的记者来了,消防队员打开了安全气垫铺在了楼下。我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不停地大喊:“快下来啊!不要离房檐太近,不能用命做赌注!”可我的话淹没在了一片喧杂的声音里。
过了一会,自称信访局副局长的领导接过了区长手里的话筒,开始大声喊话,进行安抚劝导,答应给业主解决问题。那话说得至情至理,我感动地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也就记住了他的模样。
很快,闺蜜安全地从楼顶下来了,我赶忙迎了上期,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吓死我了啊!你真的想跳楼吗?”
“不想,如果不这样的话领导能重视吗?这事能解决吗?”
令人想不到的是,事情最终不了了之,闺蜜岂肯认了,就与其他业主商议写了一封求助信,托我帮忙交给巡视组的领导,这才有了今晚的冒险行动。
我溜出了房间,几部就跨进工作间了。
“剪一段时间缓缓流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谁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有轻微的脚步声朝工作间走来,门被推开了。
“你值班?”
“嗯,局长有事吗?”
“你一直在屋里?”
“嗯,我坐在这儿没动过,在手机上看电视剧呢。”
局长笑了笑,说:“夜班辛苦了!”
我也勉强地笑了笑。
局长转身走了。
我的心怦怦跳个不停,摊开手掌一看,一手心的汗水。
唉,今晚的夜班可真的辛苦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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