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华开车路过那个街口,在等红绿灯的当儿,忍不住又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在,依然在忙碌。 今天天气很热,她的生意特别好。 跟所有街边摊一样,她推着一个三轮车改装的很简易的冷饮车,上面写着冰粥、冰茶等字样,当然也兼售冰淇淋、棒冰等冷饮。 虽然车上
温华开车路过那个街口,在等红绿灯的当儿,忍不住又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在,依然在忙碌。
今天天气很热,她的生意特别好。
跟所有街边摊一样,她推着一个三轮车改装的很简易的冷饮车,上面写着冰粥、冰茶等字样,当然也兼售冰淇淋、棒冰等冷饮。
虽然车上撑着一把大号的遮阳伞,但温华还是感受到了从烈日暴晒的路面上蒸腾起的热浪对她的炙烤。女人的额头被汗水浸润得明晃晃的,她的那件浅绿色的短袖体恤衫早已湿透了,紧紧地贴在了身上,露出了让男人一看就热血上涌的丰满轮廓。
“柔儿……”温华的心里深深痛了一下,心底默默地喊着那个让他心疼的名字。
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从不远处跑了过来,那个叫柔儿的女人拿起毛巾轻柔地为孩子擦着脸上的汗水,顺手递给孩子一瓶水:“念念,别来回跑了,看这天热的,你会中暑的,快去树荫下看你的漫画书吧,乖!”
“妈妈,那几本漫画书我看了好几遍了,都快会背下来了,我要去游乐场玩……”小男孩嘟着嘴巴,不情愿地说。
“好,等妈妈收了摊就陪你去游乐场玩,你先去树下坐着等妈妈好吗……”
有人来买冷饮了,柔儿又开始了忙碌,念念懂事地走到了不远处的树荫下,坐在一个塑料凳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那几本有些残破的漫画书。
后面响起一阵急促的汽笛声,温华一抬头,信号灯变绿了,他连忙发动车子,向前驶去。
温华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几个月前刚刚结束了一段如吞温水一样不冷不热的婚姻,这段婚姻的结束很大程度上就与这个叫柔儿的女人有关。
三年前,温华无意中得知了柔儿的不幸。柔儿的老公胡凯是市工商局的副局长,几年前工商局局长因为贪污受贿被双规,据说此案和副局长胡凯也有牵连,可是就在纪检部门前去工商局调查胡凯的那天中午,胡凯死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经过相关部门勘察后认定是服毒自杀。
没有了胡凯,工商局长的很多问题也就无法得到证实,最后只是被开除了公职,罚了几万元钱,判处了三年有期徒刑就结案了,这件事在社会上纷纷扬扬闹了一阵子就平息了。
可胡凯的死给他的家庭带来的却是灭顶之灾。
胡凯老家在农村,他是通过考学才走上仕途的,也因为这个,柔儿的父母不顾女儿跟温华相恋多年硬是拆散了这对有情人,让柔儿嫁给了吃国家饭的胡凯。
胡凯人长得一般,但心眼不坏,他对美丽的柔儿一见钟情,婚后对柔儿也是百般疼爱。胡凯从一个小小的办事员做起,通过几年的奋斗和打拼终于坐到了副局长的位置,可以说是前途无量。胡凯还托关系为妻子柔儿在工商局的附属幼儿园安排了一份生活老师的工作,儿子念念出生后,一家三口更是其乐融融。
胡凯出事后,柔儿整日以泪洗面,她不相信一天前还活蹦乱跳的老公会永远离自己远去。柔儿太了解自己的老公了,胡凯胆小怕事,也不贪财,他绝对不会去贪污受贿;胡凯很爱她和儿子,对家庭很有责任心,更不会抛弃妻子自寻死路,何况他还有一个年迈多病的老母亲在乡下老家需要他不时去照顾!柔儿认为老公的死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柔儿开始了漫长的上访,可是几十份申诉材料递上去后如同泥牛沉海,杳无音信。因为她忙于上访耽误了工作,工商局附属幼儿园以旷工为由把她除名了,柔儿失去了养家糊口的工作。
两年后,柔儿彻底死了心,她不再四处徒劳地上访了,为了孩子,她首先要工作。她买了一辆三轮车让人改制成冷饮车,在市区一个比较热闹的十字路口卖起了冷饮。好在工商局里很多人都认识她,平时倒也不去向她征收费用,甚至上面有人来检查还悄悄帮她透个气。靠卖冷饮的微薄收入,他们孤儿寡母勉强能维持温饱,艰难度日。
胡凯自杀的消息在全市闹得妇孺皆知,温华也知道了这件事,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关注柔儿。
柔儿结婚几年后,温华才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邻村的一个姑娘。可是,柔儿已经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里,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温华有写日记的习惯,那厚厚一大摞日记里倾注的都是对柔儿的缱绻和思念。妻子无意间看到了温华的日记,她终于明白了老公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原因,他们平静地协议离婚了。
在朋友的帮助下,不久温华又有了第二次婚姻,妻子还在一年以后为他生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有了上次的教训,温华再也不敢写日记了。他把以前写的日记锁在了一个老式的木柜里放到了地下室。可是没过多久,母亲病重,温华提出把母亲接到家里赡养,毕竟城市里的医疗条件比农村要好得多。没想到妻子不同意,说农村人脏,土,没教养。母亲很快就去世了,温华主动向妻子提出了离婚,妻子临走时带走了女儿,温华又成了孤家寡人。
虽然自己经历了两次婚姻的不幸,温华心里一直挂念的却是不知身在何处的柔儿。温华知道柔儿就跟自己在一个城市,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再见过面。温华知道柔儿嫁给了吃国家饭的城里人,想着只要柔儿过得好,他也就安心了。
去年,温华从那个半死不活的电器厂下岗了,好在他在部队学会了开车,他就去某出租车公司租了一辆出租车开起了市内出租。不久,他在同事的介绍下又和一个离异的女人成了家。
女人没有正式工作,又不善言辞,两个人过着不温不火的日子。如果没有遇见柔儿,或许温华就要这样过下去了。
胡凯死后,温华开始多渠道打探柔儿母子的消息,一开始得到的消息是柔儿在四处上访,后来就是柔儿被工商局附属幼儿园解雇的消息,再往后就没有柔儿的消息了。
几个月前的一天下午,温华因为送一个乘客,经过那条热闹的街道。
在停车等红绿灯的当儿,温华忽然发现了一个似曾熟悉的面容。
春寒料峭的街头,柔儿在卖冷饮。
前几天天气突然变热,很多卖冷饮的摊贩都出摊了,可是今天温度骤降,大街上行人稀少,摆摊儿的也不多,柔儿的那个冷饮车格外引人注目。
柔儿身边的那个小男孩一直在催促着妈妈:“妈妈,我冷,我要回家……”柔儿抚摸着孩子冻得通红的脸蛋:“乖,还有最后几根棒冰,卖完了咱就回家……”
温华看了看匆匆而过的行人,丝毫没有驻足买冷饮的意思。是啊,天这么冷,谁去买冷饮啊!
温华开车驶过十字路口,他在前面那个路口调转车头,折了回来,停到了离柔儿的冷饮车不远的地方,泊好车,温华带上了墨镜,来到了柔儿的摊车前。
“师傅,您要棒冰吗?”柔儿一看有顾客,顿时喜出望外。
“你还有什么饮品?”温华压抑住自己狂热的心跳,故作平静地问道。
“还有十根棒冰,六个冰淇淋,五杯冰茶……您要是要的多我给您优惠,天不好,孩子吵着要回家呢……”柔儿忙不迭地说。
“我全要了,多少钱?”
“一共四十三元钱,您给四十就行了……谢谢您啊,师傅!”柔儿把棒冰和冰淇淋等装进了一只塑料袋里,递给了温华。
温华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了柔儿,柔儿用手指仔细捻着钞票上凹凸不平的地方,鉴定真伪。
“别验了,真钞。”温华说。
柔儿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师傅,上次我就收了一张假钞,两三天都白干了……您稍候,我给您找零。”
温华快步离开了。
柔儿隔着冷饮车递过来一把零碎钞票:“师傅,给您零钱!”念念在一边说道:“妈妈,那个叔叔走了!”
柔儿抬起头,看到温华正好钻进车里,她高声叫道:“哎,师傅,您的零钱!……”话音未落,出租车就启动了,飞驰而去。
柔儿呆呆地看着出租车离去的方向,忽然觉得刚才这个师傅有点面熟,他是谁呢?
“妈妈,我冷,我们回家吧!”儿子的话打断了柔儿的沉思。
“好,咱马上回家!”柔儿飞快地收拾着。
从那个夜晚,温华就开始在梦里呼唤那个让他心疼的名字:柔儿……
几天之后,妻子把一纸离婚协议书摆在了温华面前:“温华,既然你心里有人,咱就好说好散吧!”
想起这些日子对妻子的冷落,温华有些愧疚,他歉意地看了看面带哀怨的妻子,痛快地在协议书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从这以后,每天出车,温华早晚都要从柔儿摆摊的那个路口经过一次,看到她在忙碌,他就放心了。要是看不见她,温华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直犯嘀咕:怎么回事?是柔儿生病了?还是念念不舒服?一直提心吊胆的,甚至连开车都没法集中注意力。直到再次看到柔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的心才会扑通一下子落进肚子里。
这一天傍晚,温华准备去公司交车,在路过那个熟悉的路口时,温华看见一堆人围在那儿,一种不祥之感顿时涌上温华的心头,他把车靠近路边,停了下来。向围观者打听情况。
“咳!太可怜了!一辆小汽车把这个卖冷饮的小孩给撞了!小车司机太缺德,连看也没看就逃了。刚才拦了几辆车都不肯停,有人打急救电话了,不知道救护车啥时能来……”
温华知道,最近的医院离这儿也有十几里地,他拨开人群,看到柔儿满脸泪痕,抱着双腿鲜血淋漓的念念大叫着孩子的名字。
温华脱下外面工装,包住了孩子,他抱起孩子对茫然失措的柔儿说:“快,上车,去医院!”
柔儿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似曾相识的男人,茫然不知所措,温华瞪了一眼还在发愣的柔儿,有点生气了:“还愣着干嘛?上车,先救孩子!”
温华开着车风驰电掣般赶到了医院。
念念被推进了急救室,柔儿无力地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默默地流泪。
“柔儿你放心,念念不会有事的……”温华不知道怎样去安慰这个让他心痛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我跟孩子的名字?……”柔儿看着温华。
温华摘掉眼镜,直视着柔儿。柔儿惊愕地叫起来:
“啊!你……你是温华?!”
“你的华哥不会老得让你认不出来了吧?”温华看着柔儿,压抑着内心的激情澎湃,平静地说。
“华哥……温华,过去是我对不起你……”柔儿忍不住捂住了嘴,失声饮泣。
过去的一幕幕又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温华和柔儿两家离得不远,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两个人一直是同班同学。自从知晓男女之事后,两个人彼此倾慕了。高考结束后,两个人都名落孙山,温华应征入伍去外地当兵了,两年后,柔儿的父母就逼着她嫁给了上门提亲的胡凯。
“我不怪你,柔儿……那时我不在你身边,你有很多的不得已。”温华拍拍柔儿不停抽搐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并递给她一方纸巾。
柔儿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停止了啜泣。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温华问道。
“唉,我接连遭遇不幸,只求念念平平安安就好,过一天算一天吧。”
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身穿白衣、带着眼镜的中年医生走了出来,温华和柔儿连忙迎了上去。
“大夫,孩子怎么样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孩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双腿粉碎性骨折,需要马上做手术,耽误了就得截肢……你们先去收费处交手术费吧!”
“手术费得多少钱?”
大夫把开好的方子交给了柔儿:“先交五万吧,抓紧时间,交了手术费才能做手术,越快越好!”大夫说完就走进了急救室。
“五万……”柔儿绝望地喃喃着,这些钱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她失魂落魄地坐在长椅上,目光呆滞,她不知道去哪儿筹措这笔钱。
“柔儿,别怕,有我呢!你就在这儿坐着,我去去就来!”温华从柔儿手中拿过那张沉甸甸的处方,转身向楼下走去。
半小时后,温华回来了,他对焦急不安的柔儿说:“好了,手术费交过了,手术正在进行,你不用担心了……”
柔儿热泪奔涌,她看着温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温华深情地看着柔儿:“柔儿,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照顾你和念念?”
柔儿低下头说:“温华,我现在这个样子,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年轻漂亮的柔儿了……我还带着念念,会给你添很多麻烦的!”
“不要这么说!”温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柔儿冰凉的双手:“柔儿,在这个五月,能遇到你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老天让我们错过了青春,却安排了这一场迟到的邂逅。今生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无论念念怎么样,我都会想办法给他疗伤,让你们母子俩以后平安快乐地生活下去!”
柔儿忍不住再一次热泪盈眶,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怕不小心会哭出声来。温华一阵心疼,他忍不住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柔弱美丽的女人。
依偎在温华温暖的怀里,柔儿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她感觉自己仿佛一艘疲倦的小舟,停靠在了一个安全的避风港里,心中一片宁静。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相拥,任时光慢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急救室的门缓缓打开,几个医护人员推着躺在手术床上浑身裹着纱布还在昏迷之中的念念走了出来,看着焦急地呼喊着孩子名字的柔儿,跟在后面的一个大夫说:“你们放心,孩子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几天,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疗养了。”
“谢谢大夫!你们辛苦了!”柔儿深深地向那几个医务人员鞠了一躬。
医生们走了,温华拉着柔儿的手说:“柔儿,你熬了这么长时间,我给你找个地方去休息一下吧,念念就交给我照顾吧。”
“我不累,温华,多谢你了……”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华哥,我们一起去看望念念……”
“好,华哥……”
温华和柔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越来越长,他们依偎着向重症监护室走去。
走廊里恢复了平静……
如果认为本文对您有所帮助请赞助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