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逝的风筝(情感小说) 1 夜里十一点,梅雪走出海地舞厅,才发现有九个未接电话,电话是丈夫庄伟和同村朋友庄勇打来的。回拨丈夫的,没有回应。打给庄勇,庄勇说来舞厅接她。 梅雪一边向前面公交候车亭走,一边将手腕上那只翠色的手镯退下来放入包内,此时才发现自己
飘逝的风筝(情感小说)
1
夜里十一点,梅雪走出海地舞厅,才发现有九个未接电话,电话是丈夫庄伟和同村朋友庄勇打来的。回拨丈夫的,没有回应。打给庄勇,庄勇说来舞厅接她。
梅雪一边向前面公交候车亭走,一边将手腕上那只翠色的手镯退下来放入包内,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腿脚胀胀地酸痛。
进了海地酒店后,她这是第四次来舞厅了。自从找到工作,家庭多了一份收入,梅雪的心情慢慢好起来,白皙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乌亮的长发柔顺垂胸,一条水蓝色织锦斜襟印花旗袍将她窈好的身材凸显出来,略施粉黛的她虽年近三十,在人群中却有一种优雅脱俗的美。杨凯更是风度翩翩,带着梅雪在舞池中将一曲劲舞演绎得淋漓尽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梅雪从来没有感到像今天这样满足和放松,以致忘了回家的时间。
坐上庄勇的车,梅雪激动的情绪仍难以平复,一路上,自言自语地说着海地酒店的种种趣事,几乎忘记了问庄勇找她有什么事。直到车停到市中心医院门口,梅雪才感到意外:“大哥,这么晚了,来这儿干嘛?”
“进去你就知道了。”庄勇木木地回答。
梅雪一路小跑紧跟着庄勇进了急诊室。强烈的灯光下,一床白单盖住了四岁的儿子浩浩,庄伟握着儿子的手泣不成声。
“浩浩,浩浩怎么了……”梅雪发疯地扑过去,却发现儿子的身体已经冰凉僵硬了,梅雪哭都没哭出声,瞬间晕倒了。
2
儿子走了,梅雪感到自己像被抽空了一样,只留一个驱壳。想哭,却没有眼泪;想嚎,却喊不出声。
斑驳的条桌子上,还放着早上庄伟回老家前给她做的煎蛋,她没有一点儿胃口。素白的墙壁上,儿子的一张张画像像一把把尖刀,那么剧烈地刺割着她的心。
梅雪从小喜欢画画,无论人物场景还是自然风物,她寥寥几笔就能勾画得栩栩如生。儿子出生后,给他们这个小家带来无限快乐,没有条件用相机记录孩子纯真的童年,梅雪就用手中的笔捕捉着儿子的一行一动。日久天长,墙壁上挂满了一幅幅儿子天真无邪的画像。
梅雪最喜欢儿子扳着一只蝴蝶风筝翻看的画像,那腮边的泪水、那专注的神情是那么惹人怜爱。那时,儿子才六个月大。庄伟的母亲病危,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四五万元的手术费对他们这个家庭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庄伟和梅雪求爹爹告奶奶忙活了三四天,才筹到两万多。
后来,庄伟厚着脸皮去求自己的老板,老板非但不借给自己,连庄伟近四个月的工资也没发给他。庄伟一气之下拎起办公桌上的一盆花掷向老板,正巧砸到老板的脑袋上,人当场晕过去。
工友吓坏了,劝庄伟赶紧逃走。庄伟一拍胸脯:“好汉做事好汉当,人死了我偿命!”就这样,庄伟被警察带走了。
梅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婆婆还在医院等着做手术呢,她抱着六个月大的儿子嚎啕大哭。
或许是儿子被她的哭吓坏了,也没命地哭叫。梅雪将平时哄孩子的所有招数都用尽了,也没办法平复孩子的情绪。最后,梅雪翻出一只袖珍蝴蝶风筝,那是当年庄伟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没想到儿子把玩着,竟然安静下来。
三天后,庄伟回来了。长长的胡茬儿遮盖了下巴,头发凌乱不堪,梅雪抱住他放声痛哭:“庄伟,你要把我吓死了……”
庄伟抚着梅雪的背安慰着:“没事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原来,本村一位叫庄勇的大哥在一个建筑公司的做施工员,听说这件事后,托人把庄伟保释出来了。
“庄伟,我们回家吧,这个城市容不下我们。”
“不,我咽不下这口气!”庄伟忿忿地说。
“我好害怕,万一老板再找上门来,我们怎么办啊?”
“怕什么,他是人,我们也是人。是他拖欠工资在先,我就不信有理没处说了……”
“庄伟,你可不能再胡来啊,你要有个好歹,我们怎么办啊?娘还在医院里,浩浩还这么小……”梅雪哀求着禁不住又嘤嘤啜泣起来。
庄伟揽过梅雪:“放心吧,我不会胡来。对了,庄勇大哥已经帮我们支付了母亲的手术费了,还说,如果我愿意,可以到他们公司上班……”
“真的?!”梅雪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半月后,“庄伟袭击老板”这件事总算有了了结,庄伟虽然收到了他四个月的工资,但要赔付老板医药费一万六千多元。
庄伟不服,庄勇将他劝下了:“算了,别再闹腾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好好跟梅雪和孩子过日子是正事。”想想梅雪那晚哀求的眼神,庄伟心软了。
3
那幅扳着妈妈的头给妈妈抹眼泪的画像画在儿子两岁时。那天,梅雪带儿子去超市买东西,儿子盯着一盒巧克力不放,梅雪看了一眼,正是庄勇给孩子买过的那种,就顺手给儿子拿了一盒。
可是在柜台结算时,梅雪傻眼了,一盒巧克力竟然三十六元,自己包里总共还不到三十元钱呢,无奈梅雪将巧克力退了,没想到儿子见巧克力被售货员收回了,哭闹起来。
售货员看孩子哭得可怜,一边装袋一边问:“巧克力还要不要?”梅雪摇摇头,可儿子抓住柜台边上的铁栏就是不走,阻碍后面几位顾客结账,梅雪一气之下抽了儿子一巴掌,抱起儿子就走。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引来众人的议论纷纷,梅雪感到芒刺在背,像做贼一样逃出超市。
回到家,梅雪将哭闹的儿子扔在床上,暗自伤心,这是过得什么日子啊,连盒巧克力也买不起。这时,电话响起来。
“什么,爹,怎么又要钱,每月的五百元不是刚刚寄给你吗?”
……
“爹,你当你女婿是造钱的机器啊,他起早贪黑地在建筑工地上挣个钱容易吗?啊?我们连盒巧克力都舍不得给孩子买,可你倒好,整天抽抽抽,抽吧你!……”
梅雪撂下电话,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爹,眼泪簌簌落下来。
梅雪的爹整天游手好闲,动辄抽口大烟,直把一个好端端的家庭抽干净了,娘一气之下跳河自尽了,可怜了两个孩子。不满十五岁的梅雪不得不放下书包,挑起了全家的重担。
庄伟是梅雪的邻居,初中毕业没能考上理想的学校,就回家务农了。他和梅雪从小一块玩大,看到她整天累死累活地拼命,心里十分难受。就默默地帮她担水、刨地、播种、收割庄稼。日久生情,两个年轻人慢慢好上了。
然而,梅雪十九岁那年,父亲悄悄将她许配个邻村一个养鸡老板。下帖子那天,梅雪才知道,老板三十六岁,而且还是一个瘸子。她没法接受这桩突如其来的婚姻,就求庄伟带她逃婚。就这样,两个年轻人怀揣着三百元钱和几件衣物,悄悄离开了那个偏远的山村。逃到了这座高楼林立的城市。
他们在城中整整打拼了四年,攒了三四万元钱去梅家求婚。梅雪的爹哪见过这么多钱啊,态度竟然转变了,但前提是钱全部留下,做梅雪弟弟大学的费用,另外,每月支付给他五百元的生活费。只要能娶到梅雪,庄伟什么条件都不怕,就咬牙答应了。
结婚那天,俩人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只要能和心爱的人能走到一起,这又算得了什么。
儿子出生后,梅雪不得不辞去工作照看孩子。一家人的生活担子全压在庄伟一个人身上,为给婆婆治病他们就欠下一屁股债,为还债他们不得不节衣缩食,那个不争气的爹还隔三差五地跟在屁股后要钱抽大烟,简直不管别人死活!想到这些,梅雪禁不住泪水涟涟。
梅雪撂下电话的动作将儿子吓了一跳,看到梅雪满脸泪水,儿子不敢哭了,爬起来扳着梅雪的头一个劲地叫妈妈。
儿子用他脏兮兮的小手为自己不断擦拭眼泪,梅雪更是心酸,抱着儿子泣不成声。
4
着一身红色运动套装追着一只风筝奔跑的儿子是多么阳光可爱啊!那年儿子三岁,庄伟休班,爷俩在屋子里捣鼓了半天,做了一只金鱼风筝。
下午,一家人去公园放风筝。当风筝飞上天空的那一刻,儿子兴奋地跳着叫着,像撒欢儿的小马驹,扯着线轴在草坪上自由地奔跑。梅雪多么希望儿子每天都这么快乐啊!
可是,自从儿子上了幼儿园,儿子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开始,儿子回家絮絮叨叨跟自己诉说幼儿园那些不快时,梅雪没放在心上,她总觉得儿子整天跟自己呆在一起,没有和其他孩子相处的机会,刚进一个新环境,势必有很多委屈。她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儿子会慢慢融进那个集体的。
然而,那天下午,儿子流着眼泪一瘸一拐地走出校园:“妈妈,我不上学了!”儿子扑到梅雪怀里放声痛哭。
原来,儿子的同学中有个叫昊天的孩子,父亲是一家外企的总经理,有这样的爸爸,孩子感到优越,常常聚一帮孩子欺负弱小者。儿子浩浩就是他们常欺负的对象之一。
那天,庄伟头戴安全帽,风尘仆仆地从工地赶到学校接浩浩,被昊天那帮孩子看见了,他们都笑话儿子是个乡巴佬,都不跟他玩。浩浩很孤单,就把庄伟给他做的那个金鱼风筝拿到学校,不料,被昊天他们抢走了,浩浩跟到后面追,快追上时,被一个孩子推倒了,膝盖磕破了,昊天还恐吓他不能告老师。
梅雪想不到,孩子的世界竟然也如此世故。梅雪带儿子到医院包扎完伤口,立即去商场给庄伟买了一身西装。
那天晚上,梅雪等庄伟直至十点半,看到他疲惫不堪的样子,梅雪有些心疼,慌忙将洗澡水给他备好,催他赶紧洗洗休息。当庄伟披着睡衣准备上床时,梅雪递过一套西装对他说:“别急,先试试衣服合适不。”
“你有病啊,我一个在建筑堆里滚来滚去的农民工,穿什么西装啊?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要给我买衣服吗!”想到几天前,梅雪刚刚给孩子买了一身蓝色牛仔,给她自己买了一件水蓝色旗袍,今天又买西装,他们还有很多欠款,梅雪竟这么折腾,庄伟的气不打一处来。
“你以为我是为你买的啊,我是为了儿子。你看他的腿……”梅雪说着眼泪下来了。
庄伟掀开被子,儿子的左膝处缠着纱布。“怎么回事?”
梅雪边哭边向他叙述白天发生的事:“我们没能力,孩子也跟着受欺负……”梅雪的肩头一耸一耸的。
望着儿子受伤的腿,庄伟很难受,他轻轻盖上被子,将梅雪紧紧拥住。
从此,庄伟每天都穿上西装上班,到工地上再换上工装。下班后再换上西装回家,接送儿子时更是马虎不得。
5
当梅雪沉浸在和儿子相处的那些日子中时,电话响了。她欠起身子,懒懒地抓起话筒:“梅姐,你好些吗?”是杨凯打来的。
不知为什么?听到杨凯的声音,几天来欲哭无泪的梅雪突然眼泪滂沱而下,她听不清杨凯在说什么,对着话筒一任泪水奔涌。
在这个城市中虽然生活十年了,不是拼命工作就是照顾家庭,梅雪连个知心朋友都没有。自从遇到杨凯,她突然觉得自己枯燥沉重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了,人也越来越自信了。
那天,梅雪尴尬地坐在海地舞厅的一个角落,穿着一身工装的她在海地舞厅一对对俊男靓女中像一个另类,是那么格格不入,她懊会自己不该来。
这时,一位文质彬彬的英俊男子走到她面前:“梅小姐,能陪我跳支舞吗?”
梅雪的脸瞬间红了:“对不起,我不会跳,对不起!”
“没关系,大家都不会,我们一起学!”
“我,我真的不会,很抱歉!”
“不要紧,我教你。你看,大家有几个会的,无非就是放松一下。梅小姐,你就赏个面子吧!”男子依旧笑容可掬地恭候。
梅雪见推不掉,只好站起来。
男子在舞池边耐心地向梅雪教授基本步法,慢慢尝试了几次,梅雪紧张得要命,总是踩对方的脚。
“对不起,我学不了!”梅雪很自卑,自己不仅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跳个舞也学不会,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烫。
“没事,每个初学者都这样,关键是你太紧张了,你深吸几口气,放松一下,然后,我们再尝试一下!”男子握着梅雪的手不肯放。
梅雪只得照做,渐渐找到了感觉,虽然动作还有点儿僵硬,步法越来越准确了。
“梅小姐,你真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下次再请你跳啊!”舞曲结束后,男子笑盈盈地说。
请她跳舞的男子叫杨凯,是海地酒店业务部的一名副总。梅雪不明白,自己跟土包子似的,副总为什么单单请她跳舞?
经历了那一晚,梅雪突然对舞蹈产生了兴趣,同事中有个叫雪雁的小姑娘,舞跳得特别好,没事的时候,梅雪就求雪雁教自己。
梅雪的舞蹈进步很快,第二次进舞厅时,她已经跳得像模像样的了。那天,她穿一条素色紧身长裙,没有首饰,不施粉黛,仿佛邻家不事雕琢的阿妹,在人群中有一种清丽朴拙的美。
“梅姐,你穿裙装很漂亮!”杨凯盯着梅雪的脸赞道。
梅雪被盯得不好意思,脚步乱了。
“知道那晚我为什么请你跳舞吗?”杨凯轻轻握着梅雪的手微笑着转移了话题。
“一定是同情我的孤单吧!”
“不是,你跟我的表姐很像,她长得很美,可惜不在了!”
梅雪相信杨凯的理由,他的神色是那么伤感黯然。
舞罢,杨凯从车里取出一份礼盒,庄重地递到梅雪手中:“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梅雪一惊,这些年来,他和庄伟整天机械地工作,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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