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还没过门,竟被公公扒了灰?湘妃针织内衣厂已停产五个多月,一天早晨,工厂的青年女工马丽娟忽然得到通知,要求到厂食堂开会,宣布重大事项,还说如不参加会议,后果自负。工厂停工后,马丽娟一直闷在家里。她二十出头,个头高挑,给人一种低眉顺眼的感觉。 因为性
媳妇还没过门,竟被公公扒了灰?湘妃针织内衣厂已停产五个多月,一天早晨,工厂的青年女工马丽娟忽然得到通知,要求到厂食堂开会,宣布重大事项,还说如不参加会议,后果自负。工厂停工后,马丽娟一直闷在家里。她二十出头,个头高挑,给人一种低眉顺眼的感觉。
因为性格内向,除了跟男朋友约会,她很少出去玩。她爸所在的洞庭机床厂也不景气,减人增效的口号喊得海响。马丽娟不想成为家里的负担,虽然父母不作声,但她心里难受。听到开会的通知,她就有些振奋。早些时候同事们都在传言湘妃针织内衣厂要与港商合资的事,今天通知开会,马丽娟想合资的事大概有了着落。
大早,马丽娟找出一套值钱点的衣服穿了,跟爸爸把开会的事说了。她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对爸说可能是开会复工。她爸盯着她看了半天,说:既然是复工,就应该穿工作服。马师傅在机床厂是个对徒弟要求苛刻出了名的人,他自己的镗工活在全厂有名。他一直很宠丽娟。但从丽娟十八岁进厂时起,一直对她工作上的事要求很严,把自己的敬业精神都灌输到女儿头脑中。
马丽娟听爸的。她换了工作服,有些兴高采烈地去工厂。公交车上碰到同车间的青年女工胡茵。胡茵在厂里是很有名的人物,因爱穿超短裙外号“胡大腿”。
“胡大腿”很漂亮,不安心上班,不是请假就是迟到,一脑袋的头发一时黄一时红,这次又染成了绿色。胡茵看到马丽娟,就盯着她连连咂嘴,说,这样漂亮的身段穿工作服,真是糟蹋美。工作服是灰色的,式样也难看,中青年职工都不愿穿。胡茵嗓门大,语调又肆无忌惮,引得满车的人都看着马丽娟。马丽娟的脸就涨红了,有些责怪地看着胡茵。她问胡茵这次开会的事。胡茵向来信息灵,一听马丽娟说复工的事就叫起来,说复个屁,说那次港商来谈合资的事,厂长和厂办主任为头天晚上麻将的事争个没完,没怎么理港商,港商一气之下就走了。
胡茵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两人进了厂,就有很多男青工很轻薄地跟胡茵打招呼。胡茵乜眼瞟着,爱理不理的样子,惹得那些青工浪笑。有的干脆当面叫她胡大腿,弄得马丽娟很难为情。一路上马丽娟注意到只有自己穿工作服,觉得胡茵的话十有八九了。
大会是宣布湘妃针织内衣厂破产。厂长宣布破产,厂职工按最低生活保障标准领取生活费。会场一下子炸了锅,工人们尽情地骂娘,尽情地说粗话尖刻话。马丽娟也被会议的气氛感染了,回家后一直不能自拔。下午她与男友会面时,一向少言的她,喋喋不休地向男友诉说着厂长的无能、腐败,她的语气在义愤中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事后她才想起那天会面男友一直没有作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之后的连续几天里,男友推说没有空,没有和马丽娟见面。一天马丽娟突然接到男友的电话,他在电话中说自己父母怎样怎样的固执。口罗嗦半日,马丽娟才明白他的意思:由于男友父母的反对,两人就此分手。
这消息让马丽娟头脑发懵。当她从呆痴中醒悟过来后,首先想到的就是人情淡薄。
接连的打击使马丽娟的思维陷入死胡同。她成天想到的就是死,怎样的死法。
她买回一瓶安眠药,写好了遗书,过几天准备服下时,翻遍了床铺已找不到那瓶安眠药。她分明记得自己把安眠药放在枕头底下了。马丽娟渐渐恢复了理智,她偷偷观察父母的神态,判断是不是他们把药拿走了。父母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第二天马丽娟的妈妈没有去上班。她妈和单位几个人承包柜台,生意一直不太好。妈留在家里的理由是生意不好,暂时关几天门。
马丽娟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听着妈妈忙进忙出干家务的声响。有时妈妈到她房里来找东西。妈妈头上已有了白发。马丽娟对上妈妈的眼光后她一下子明白了。妈妈的眼光中饱含了哀求。妈妈请假在家是为了看护自己,不让自己寻短见。
马丽娟的心一下子软了,真想趴在妈妈的怀里痛哭一场。马丽娟一动不动地仰躺着,慢慢控制了自己情绪。她轻轻爬起来,跟在妈妈身旁,默无声息地帮她干起家务来。
马丽娟到工厂去领生活费时,发现只有100元,不是市规定的保障生活费170元。据说下岗的厂长却能拿400多元。大家又是聚在一起一顿乱骂。后来胡茵也来了,打的来的,她领完钱看到马丽娟,就一把拉着不放,左看右瞧问她吃了什么减肥药,新近瘦下去一大圈。马丽娟不想提她的伤心事,就敷衍着说了一种广告上的茶。正说着胡茵腰里的BB机响了,胡茵看了看号码,匆忙掏出一张名片塞在马丽娟手里,说,有事你呼我,然后拦了一辆的士匆匆走了。
胡茵名片上写的是市里一家小有名气的宾馆餐饮部经理。丽娟在心里对胡茵就有点刮目相看了。
马丽娟在家里闷了半年。期间有不少人给她介绍对象,没有像样工作的她不想谈,有好工作的听说她下岗就黄鹤一去不复返。这样折腾几次马丽娟就没有了信心,对见面的事有些怕了。
对象没谈成马丽娟的妈妈也下岗了。马丽娟从父母的脸色中感到了家里经济的拮据。她很想出去干点事,后来就想到了胡茵名片。
她一call胡茵,胡茵马上回了话,嗲声嗲气地问“哪个call我”,知道是马丽娟后马上换了语气,亲热得不得了。马丽娟有些难为情地问她能不能找份事做。没想到胡茵很爽快地答应了,说是到宾馆舞厅当服务员,月薪500元起步。#p#分页标题#e#
舞厅当服务员不是很辛苦,只是晚上下班太迟。看在月薪500元的份上,马丽娟能吃这个苦。在与经理见面后,马丽娟出人意外地被宾馆录用当了舞厅服务员。
果然如胡茵所说的,舞厅服务员并不辛苦。但舞厅里不称服务员,称小姐。马丽娟听起来总感到别扭,但她也并不在乎。有时碰到蛮不讲理的客人,故意刁难小组,经理过来调解时总是要训小姐,挺委屈人的。好在客人似乎都对丽娟挺客气。第一月领到500元钱,马丽娟非常高兴,约了胡茵请她吃饭。菜是胡茵点的,买单时胡茵却抢先结了,260元。马丽娟没想到这么贵,坚持要自己付,胡茵就说“算了算了,你那几个钱够你几次吃?”马丽娟挺难为情。她发现胡茵的花销特别大,估计月薪不下三千。向同事一打听,同事就笑弯了腰,说“屁餐厅经理,她是干这个的”。
同事做了个很下流的动作,马丽娟明白过来后就脸红了。
时间一长,马丽娟就看出了门道:宾馆里好多女孩都在操皮肉生意。舞厅、餐厅,OK厅的一个个包厢里都有名堂。马丽娟心里很有点瞧不起那些女孩,但现实中自己却反过来被那些小姐瞧不起。好像你不做皮肉生意是因为你没人要,而且穿着花销也显寒酸。
上了两个月班,胡茵早就开始劝马丽娟下水,说就那么回事,把事情说得轻巧。
久而久之马丽娟终于心动了,胡茵就把她的一个客人介绍给了她。
幽暗的包厢中,马丽娟偷眼打量着这个客人。客人约五十来岁,瘦瘦的,显得很不自然,被大家称作谭老板。吃喝闹完一段后,包厢中的客人借故散开了,只剩下马丽娟与她的客人。客人冲她笑,马丽娟也尴尬地陪着笑。客人示意她过去,马丽娟就迷迷糊糊地坐到客人腿上。一切好像冥冥中被人牵着完成的。客人搂着马丽娟说了一些话,马丽娟一一如实回答了。但她并不记得客人问了一些什么事。马丽娟屁股感觉到客人大腿的温热,她更加紧张了,身子开始微微抖动。突然,她感到客人在抖抖索索地扯她的乳罩。客人一把捉住她的奶子时,她禁不住颤了一下。客人一阵慌乱的揉捏后,马丽娟感到翻肠翻肚的恶心,仿佛被揉捏的不是乳房而是肠胃。刚才喝下去的饮料已涌到了喉咙。马丽娟抽抽泣泣地哭了起来。她推开客人的手,连说着对不起,满脸泪水,冲出了包厢,又冲出了宾馆。外面下着毛毛雨,初春的雨水飘在脸上很有些凉意。马丽娟在混沌中一直跑回了家。
马丽娟没有再去宾馆上班。她又闲在了家里。事后胡茵到她家问事情经过,劝她去上班。胡茵还带去两百元钱,说是客人给马丽娟的。胡茵还说那客人肯定是第一次当嫖客,换了老嫖客,不但不给钱,还会理直气壮地发脾气。
马丽娟又闲闷在家里。有几次,她梦见厂里跟港商谈成了,又宣布重新开工。
母亲的精打细算,使她越来越感到家里经济的压力。几次她曾冲动地想给胡茵打电话,到了电话旁却又没了通话的勇气。旁人给她介绍对象,她没有信心,也没有兴趣。
一次电视介绍郑州市下岗职工做“下岗馒头”的成功经验,马丽娟就动了心。
她老家在东北,全家一直保留着吃面食的习惯。马丽娟对做面食也很在行。她把想法跟父母一说,她爸就立刻赞同,还说些劳动赚钱光荣之类的大道理。
第一次她做了六百个馒头,装了两大篓,她爸很热心地用自行车帮她运到一大片工厂家属区。马丽娟和她的两大筐馒头摆在大街上,被来往的人群注视,她觉得有种被展览的感觉。她垂着眼,不敢看人们的眼睛。她想吆喝几声“馒头”,但“馒头”堵在嗓子眼不敢出来。下决心卖馒头前,她曾在臆想中无数次设计过自己吆喝“馒头”的形象,她甚至偷偷把“馒头”两个字的声调都进行了无数次设计,她把声调设计得很婉转,带音乐感。
时间在一分分捱过去。总有过往的行人侧头打量她。终于有个中年妇女走过后,又回转来问她。
“卖什么呢?”“馒头。”马丽娟听到自己的声音出奇地低。她提了提嗓子,又说:“卖馒头,一块钱三个。”中年妇女蹲下来,赞叹馒头做得不错,并买了十五个。马丽娟觉得她亲切得像自己的妈。马丽娟找钱给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克服了那种被展览的忸怩感。她跟那妇女说“明天下午还在这里卖馒头”时,她觉得自己真是个生意人了。
几个工厂都已下了班,马丽娟框子里的馒头已不到三十个。她高高兴兴回家,粗略估算利润将近二十元。
由于她天天在老地方卖馒头,来买馒头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她每天都能卖出去两三百个馒头。一次,来了几个穿灰涤卡工作服的后生,在她的摊位前嘻嘻哈哈地问馒头。他们穿的是电厂的工作服。马丽娟醒悟到他们语气的双关后,又气又怕。
“我们哪晓得你的馒头大不大?”一个盯着马丽娟的胸部说,其他人就放肆地盯住马丽娟的胸脯大笑。马丽娟哭了起来。她觉得除了哭没有别的反抗方式。很快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马丽娟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这种声音听起来舌头有点不灵活,有点小儿腔。马丽娟努力回想着,甚至忘记了抽泣。说话的是一个小伙子,他正在为马丽娟解围。她没有听进小伙子的话。马丽娟想明白了,对小伙子的声音她并不熟悉,她是对他的语调语音似曾相识,她曾听到过这种语调语音。#p#分页标题#e#
最后是电厂的几个后生灰溜溜地走了。马丽娟只听清小伙子说“说不定有一天也会轮到你们下岗”。
电厂的后生们走后,替她解围的小伙子买了几个馒头也走了。马丽娟很后悔自己竟然没有对小伙子说句感谢的话。她希望小伙子看懂了她感激的眼神。围观的人们大部分都买了她的馒头散去了。望着一下子空空的两个馒头筐,马丽娟感到鼻子有点酸酸的。要是她还没有跟男朋友吹,她定会扎在他的怀里痛哭一场。她又想起了替她解围的小伙子,又后悔自己居然连感激的话也说不出口。整个晚上,她都在为自己的内向和腼腆生自己的气。
第二天,小伙子再来买馒头时,想好了感激的话还是憋在马丽娟的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买三十个馒头。”马丽娟又陷入了对这种语音语调的回忆之中。接连几天,小伙子天天来买她的馒头,而且越买越多。马丽娟怀疑小伙子在特意照顾她的生意。她没法想象他会把那些馒头怎样处理。自从那天被电厂的几个工人欺侮后,马丽娟的馒头生意越做越红火,日销量在一千个以上。马丽娟的妈妈也出来帮马丽娟一同卖馒头了。
马丽娟还是没有想起小伙子的口音。尽管小伙子天天来买她的馒头,马丽娟始终没有开口与他说一句话。有一天小伙子开口要买一百个馒头时,马丽娟给他九个馒头后板起了面孔。小伙子用他那带很重口音的普通话强调说是一百个馒头时,马丽娟终于满脸委屈地与小伙子说话了。她并不需要小伙子用这种方式来同情她。再说,她现在做馒头生意,尽管辛苦点,收入也并不低。她把这些想法一股脑地向小伙子砸去。说完她就后悔自己不该用这种语气跟小伙子生气。但小伙子并不介意,他笑了起来,说马丽娟做的馒头确实味道好,他的同事都喜欢吃,他是帮同事带的。
听了小伙子的话马丽娟脸红了。她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小伙子叫谭泽云,在市工商银行工作。这是令人羡慕的行业。在问清马丽娟的姓名、地址后,谭泽云给了马丽娟一张票,说是市体育馆的晚会门票。这个晚会马丽娟知道,有刘欢、宋祖英等明星,街道上宣传车宣传了好几天。马丽娟红着脸接了票。
过后她很后悔不该接了小伙子门票。她不敢奢望条件如此优越的小伙子和自己处朋友,但到时间,她还是精心打扮去了市体育馆。她发现谭泽云时,小伙子正呆呆地盯着自己看,那眼光让马丽娟脸红。晚会后,谭泽云明确提出了和马丽娟处朋友的要求。马丽娟想拒绝。她想说自己是个下岗女工,想说自己没有文凭。但她什么也没说,她没法拒绝谭,她从小伙子的眼神中看到了真诚的感情。
马丽娟与谭泽云的感情发展很快,两人都感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谭泽云坦白自己早就被马丽娟迷住了,那天马丽娟主动跟他说话,他一壮胆给她送了门票,他是事后再把同事的门票要到手的。对谭泽云的语音语调马丽娟也不去琢磨了。但一种带着恐惧和羞愧的情感还不时从她记忆的深处浮出来,使她感到困惑。谭泽云多次提出带马丽娟到他家里去看看,都被马丽娟搪塞过去。她怕因为自己已下岗不被未来的公公婆婆接受,又不愿失去谭泽云。
馒头生意还是不错。谭泽云下班后,经常陪着马丽娟一起守街头卖馒头。看着红红火火的生意,谭泽云提出一个想法:注册商标,办公司,扩大经营。听了谭泽云的想法,马丽娟就笑。真是书呆子,一个馒头还注册商标。马丽娟笑着说:“要注册你自己注去。”一个月后谭泽云还真的把事情办妥了,还神通广大地请来了市电视台的记者(后来马丽娟才知道那记者是谭泽云的同学)来采访马丽娟。新闻通知播出的那天晚上,马丽娟坐在谭泽云的单身宿舍里看电视。说是单身宿舍,其实是八十多平方的套间。马丽娟想到父亲工龄三十多年才住四十多个平方,感叹人与人真是不能比。
新闻开始了,马丽娟在镜头下显得很慌乱,倒是马丽娟的父亲很大方,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对着镜头大讲了一通劳动光荣的大道理。看着父亲一本正经的样子,马丽娟和谭泽云倒在沙发上笑成了一团。新闻播完了,俩人不笑了,谭泽云一声不吭地盯着马丽娟。马丽娟看懂了谭泽云的眼神。她的脸臊着通红,感到浑身燥热。
谭泽云搂住了她,她感到一只手在解她的钮扣,她用手推开了他的手。她和以前的男朋友处了差不多两年,男朋友每次要求都被她拒绝了。她是一个正统的女孩,认为不留一个纯净的身子到新婚夜,至少也要登记后再同居。但谭泽云的手又固执地伸了过来。谭泽云哀求声的口音,又激起了马丽娟的恐惧感,她觉得无法拒绝,已没有力气推开谭泽云的手。她只能呢喃地求谭泽云别这样。她自己都奇怪自己的声音会这样软弱无力。事后马丽娟想到自己未来的公公婆婆心里就很没把握。谭泽云满脸歉意地对马丽娟说对不起,又是一番山盟海誓。看着谭泽云满头大汗的样子,马丽娟突然记起谭泽云的语音语调和她那次大宾馆包厢的嫖客一模一样。这种特殊的语音语调可能是某种方言的口音。
唤醒的记忆让马丽娟更加惶惶不安。与谭泽云相识以来,她一直没有与他谈过在酒店工作的经历。在与谭泽云聊天时,舞厅、宾馆或与之相关的词眼都让马丽娟心虚。她总是设法避开这类话题。与谭泽云相处半年来的快乐日子使她已渐渐淡忘了那个嫖客。谭泽云与那个嫖客有相同的口音。那晚的片段情景又从马丽娟的记忆中浮了出来。#p#分页标题#e#
“谭老板,这是马小姐。”胡茵抛着媚眼,把马丽娟牵进了包厢。那个嫖客也姓谭,马丽娟回忆着。与谭泽云一个姓。一个可怕的念头把马丽娟吓懵了。
谭老板——那个嫖客会不会是谭泽云的父亲呢?新闻播出后,马丽娟的馒头生意出奇地红火起来,街上总有人看着她善意地指指点点。顾客的眼光也很让马丽娟感到温暖如一家人。马丽娟听从谭泽云的建议,决定扩大经营,湘妃针织内衣厂食堂给马丽娟作馒头制作厂,条件是聘用本厂的下岗职工。马丽娟聘了十个工人,经营点扩大到八个,打出了马丽娟馒头的品牌。买了一辆小双排座货车发货送货。她变成了一个小老板。马丽娟不是那种得意忘形的人,她仍经常出去站摊位,从和面、发酵到发货,她都亲自把关。谭泽云老在她耳边讲“质量是生命力的保障”。马丽娟觉得她成了一个大忙人,但那个姓谭的嫖客仍不时打扰她的情绪。谭泽云的父亲在电厂当供应科长,经常有客户请他。当马丽娟认定那个姓谭的嫖客就是谭泽云的爸爸时,马丽娟不寒而栗。她处心积虑地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同谭泽云回家看看,“让公公婆婆见见自己能干的媳妇”。为了证实谭嫖客就是谭泽云的父亲,马丽娟不露声色地从谭泽云那里要到了谭泽云的全家福照。但是照片上未来公公指甲盖大的脑袋并不能证实马丽娟的想法。除了那个嫖客有点瘦外,马丽娟已记不得他的一点特征了。马丽娟终于大着胆子问谭泽云不标准的普通话,有点小儿腔的口音是怎么形成的。谭泽云笑着说,自己舌头太顽固,改不过来,称自己的普通话是“衡山普通话”。他说自己在大学时唱歌唱出衡山口音,周围的同学笑岔了气,自己还浑然不觉。大学时的那些回忆,让谭泽云脸上浮出一层愉快的笑容。马丽娟觉得谭泽云正处于一种麻痹状态,不会注意自己脸上的讪笑,就顺着问谭泽云爸爸的口音。“他呀,一张嘴就等于宣布他是衡山人。”随着再就业工程的开展,马丽娟成了市里的新闻人物,下岗工人的光荣典范。
谭泽云已多次提出结婚的事。结婚就意味着同公公见面。同谭泽云结婚已不可避免,但她仍想尽理由拖延,离结婚的日子越近,马丽娟怕见公公的心情就愈强烈。她在心里已经认定姓谭的嫖客就是未来的公公。马丽娟的父母对未来的女婿非常满意,对马丽娟无故拖延登记的事都很反感。一天晚上,马丽娟的父亲当着谭泽云的面把马丽娟对婚事的态度批评了一番后,马丽娟第二天与谭泽云登记了。
拿着红本本,谭泽云笑着问马丽娟:“现在你总该去见公公婆婆了吧。”马丽娟都快要哭了:“好吧,见见就见见吧。”望着谭泽云蹦蹦跳跳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通知家人的高兴样,马丽娟有点视死如归的感觉。
拿到结婚证的第二天,马丽娟去了谭泽云家。坐在的士上,马丽娟越想越慌乱。
她不能想象进入谭家后面对公公的情景。谭泽云半拖半牵着马丽娟到三楼按门铃时,马丽娟差不多已经虚脱了。开门的是一个蹦蹦跳跳的女孩。马丽娟见过谭家的全家照,知道是谭泽云的妹妹,正在上大学。小姑子显得过度兴奋,马丽娟一进门就挽住了她的胳膊。婆婆看上去非常利索,好像不到五十岁。公公不是马丽娟想象中的样子。和家人问好时,马丽娟听出了公公的衡山口音。她不敢看公公的脸,坐下后,公公和谭泽云就到厨房忙饭菜去了。马丽娟同婆婆小姑看着电视,回答着婆婆的询问,介绍自己的馒头公司。马丽娟感觉到婆婆的清高,倒是小姑子很热情,像是与马丽娟熟识多年,嫂嫂长嫂嫂短叫个不停。
一整天公公都没有说什么话,马丽娟只记得他劝过几次菜,回答过婆婆的几次吩咐。公公的那种衡山口音的普通话,每次都把马丽娟渐渐平静的心态搅乱。她觉得公公就是那个嫖客,而且已经认出了她。
晚上回到家里,马丽娟把自己反锁在房里,用被子蒙住大哭了一场。她已经认定公公认出了自己,或许谭家正在谈论这件事。她整个晚上都在等谭泽云的电话。
马丽娟擦干眼泪,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着梳妆台,她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家里电话铃一响,她就神经质地冲过去。但她不敢拿起听筒。爸爸用怪异的眼神扫她一眼去拿听筒。大多数的电话是找马丽娟的。每次接过话筒,她都好像听到了谭泽云宣布离婚的冰冷的声音。电话大多是业务上的事。谭泽云终于来电话了,兴高采烈地和马丽娟说话,反问马丽娟公公婆婆是不是老虎。后来又关切地问她白天是不是不舒服,婆婆说她脸色不好。最后谭泽云压低嗓子说:“其实你早该见公婆了,你说要是我们第一次就把种子播下,只怕儿子都会叫爷爷奶奶了。”谭泽云的调情让马丽娟红了脸。放下电话,她心中充满了温馨,这一关或许是过了。
马丽娟觉得和男朋友的关系又深了一层。她不再刻意向家里隐瞒两人已同居的事实,也经常去谭泽云家。婆婆不像她印象中的那么清高,她已退休多年,全然不知工人阶级已变成工薪阶层,还固执地保持着那份工人阶级的自豪和优越感。马丽娟隐隐感到她对自己下岗的失望,还希望她能回到厂里去上班。有时,婆婆会用毫不在意的语气问:“你们内衣厂的设备还在吧?”或者在讨论糖醋鱼的做法时,突然来一句:“你上次说的那个港商会不会再来收购你们厂?”马丽娟仍不敢正视自己的公公。她总觉得公公的不露声色中暗藏着某种轻视。#p#分页标题#e#
马丽娟已经开始与谭泽云一道办婚事:看家具,买床上用品,布置新房,两人忙得团团转。公公婆婆一有空就到谭泽云的那套八十平方米的新房去帮忙。这样,马丽娟经常会碰到和公公单独相处的机会。一次公公站在桌子上挂结婚照,要马丽娟递钉子时,马丽娟已渺无踪影。马丽娟总是找借口离开公公,她从不与公公单独相处三分钟以上。她有时很肯定那个嫖客就是公公,有时又有点怀疑,觉得公公哪样都不像,但公公那口很衡山口音的普通话很快又把她打入恐怖的深渊。
为安置小窝,马丽娟掏出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结婚的那一天,马丽娟请了十辆小车,让她公司的那帮朋友都坐在小车上,到全市最豪华的酒楼喝喜酒。双方的父母都反对这种铺张浪费,但马丽娟坚持自己的主张,对谭泽云的建议也充耳不闻。
马丽娟觉得自己是在和什么人赌气。现在,这么一笔钱,她完全可以承受。
坐在花车中,马丽娟注意到街道上许多人在注视着自己的婚礼车队。马丽娟也搞不清自己这样铺张的目的。她知道自己并不是虚荣。当她穿着婚纱,挽着谭泽云的手臂,在婚礼进行曲中进入餐厅时,餐厅豪华的装修给她以自信。
喝喜酒的有电厂的,有内衣厂的,有机床厂的,有银行的。同单位的自动凑到了一桌,差不多你可以从人们的面部表情上感觉出各群人经济收入上的差别。银行的人在餐厅中高声谈笑着,其他几个单位的人在这种豪华的餐里就显得有些拘谨。
餐厅里的气氛有些过分安静。婚礼主持再三力图调动餐厅的气氛,但每次掌声过后,厅里就突然的静了下来,让人感到一种掌声的虚假。
在主持的要求下,马丽娟喝了交杯酒,让谭泽云亲了以后,向嘉宾鞠躬。“感谢父母养育恩”,在主持的示意下,双方父母慢慢站成一条线,四对眼睛笑吟吟地注视着新郎新娘。马丽娟从没如此近地面对过自己的公公,几天来一直隐隐约约沉入心底的慌乱感又一次突兀心头。她满脸慌乱地在主持的节拍下向父母们鞠着躬,心又一次坠入了恐怖的深渊。后来的动作她已完全是在主持或谭泽云的示意下完成的。仪式结束时,谭泽云附在她的耳边,关切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马丽娟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已经不明白自己回答的含义。她知道刚才自己已经失态了。
酒宴已经开始了。餐厅里的气氛仍然有些沉闷,人们吃喝的姿势给人一种努力不弄出声音来的感觉。
一般新郎新娘得赶紧吃点东西到肚子里,然后到各桌去依次敬酒。谭泽云狼吞虎咽地吃着,很有点要打仗的味道。就在这时,餐厅里骤然热闹起来。马丽娟抬头看见公公被几个人扭着,正在努力挣脱。公公的头上戴着一红纸扎的博士帽,右手拿着一把红色的扒子,左手拿着一个红色的撮箕。几个扭捉着公公的人正在嘻嘻哈哈强迫着公公。马丽娟看清公公的博士帽上赫然写着“扒灰博士”。她的脸刷白了,感到虚脱得快要倒下了。她看到新郎居然也开心地笑了起来。谭泽云附过来,对马丽娟说:“这是我们老家的风俗,不管谁家娶媳妇,做公公的都要受这种奚落。那几个扭着老爸的,是我们衡山老乡。他们都在本地工作。”宴席上的人互相传递着信息,很快大家都搞清了这是一种风俗。大家跟着起哄,纵情欢笑起来。公公被迫在桌子底下逐桌扒着压根不存在的“灰”。马丽娟情不自禁地跟着大家笑了起来。气氛一浪高过一浪,马丽娟纵情大笑起来。她甚至笑出了眼泪。当公公“扒灰”扒到她所在的桌子时,全厅的人都笑疯了。马丽娟在不足三尺远的地方,笑眼正对了公公的双眼。公公的眼光中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歉笑,有作父亲的慈爱,也有一种享受天伦之乐的幸福的笑意。马丽娟擦着自己的眼泪,渐渐止住了笑。几年来,马丽娟的心情从没有这样轻松过。她觉得一瞬间自己已脱胎换骨。
“马丽娟,我从没看见你这么开心过——你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听了谭泽云在自己耳边的嘀咕,马丽娟自信纠缠了她多年的心慌意乱和恐惧感再也不会有了。
她一时冒出了很多想法。首先,她要跟丈夫长谈一次,讲一讲她在宾馆当小姐的故事。那个嫖客是不是公公,对她来说已无所谓。她还要带婆婆去看她的馒头公司,让她看看自己是怎样生产,怎样销售的。马丽娟甚至想到动员小姑利用暑假到她的公司当帮手,打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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