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左·纪河 ‘我遇见一个嘴唇不经意涂抹得如同鲜红伤口般的女子,相机对准她胸口上红莲刺青的那一刻,她对我微笑。一个月后,我爱上了她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音容笑貌,深深铭刻。我的眼睛从此盲了除她以外的一切。’ 纪河是一名摄影师,有着不张扬的样貌,明亮的大眼
[壹]左·纪河
‘我遇见一个嘴唇不经意涂抹得如同鲜红伤口般的女子,相机对准她胸口上红莲刺青的那一刻,她对我微笑。一个月后,我爱上了她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音容笑貌,深深铭刻。我的眼睛从此盲了除她以外的一切。’
纪河是一名摄影师,有着不张扬的样貌,明亮的大眼睛,浓黑的眉毛,下巴上些许没有刮干净的胡子茬,没有像大部分摄影师一样把自己的头发留很长,短寸寸的稀薄头发,不爱说话,笑起来的样子像个朴实的孩子。
个子偏高,手指关节宽大,皮肤白皙,整个身体散发出一股年轻的跃跃欲试的味道(),穿着黑色的阿童木长袖T恤,灰色的牛仔裤管里纤瘦的腿晃晃荡荡,黑色的皮鞋和脏兮兮的黑色外套,多少有些老土的感觉。
夏莲是纪河朋友介绍来的平面模特,她一边打量着他,一边与他握手,对他微笑。
她点一支长长的白色520,烟雾在小小的工作室里弥漫开来,尚未修饰的脸孔看上去如同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明亮的眸子,浓密的睫毛,重睑处稍浅的肤色,干巴巴的嘴唇,惺忪懒散的表情,肥大的白衬衫里细弱的胳膊仿佛有突然被折断的危险,短裤紧紧的绷着臀部却包裹不住孱瘦的腰肢,她头发乱糟糟地光脚踩着一双人字拖。
化妆师快速的给她打粉底,画眼线。纪河在一旁指点化妆师:眼影化棕色,嘴唇涂红色。
夏莲插一句:眼影也要化红色。
纪河轻轻点头。夏
莲看见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变得妖娆动人起来,看见自己稻草一般杂乱的头发变得柔顺飘逸,眼见自己越发精致的容颜,涨满潮水的眼睛瞟一眼一边调灯一边放背景布的纪河。
拍摄开始了。
她穿着一袭红裙,站在纪河面前,纪河指导她如何做动作,一瞬间,纪河看见夏莲胸口的红莲刺青,他示意夏莲退去红裙的肩带,双手放在红莲之下,夏莲懒散傲然地摆出这个姿势。
几天后,这张照片被放大摆在摄影工作室的门口。
纪河心内想着这个名叫夏莲,喜欢红色,胸口刺着红莲的女人,数夜辗转难眠。
再见夏莲,是一个月后,夏天开始浩浩荡荡的倾泻出灼人的光芒。
夏莲给纪河打电话,她说:我心情不好,陪我去小东沟的河边看荷花。
纪河赶到的时候看见她脏兮兮画着烟熏妆的脸梨花带雨,纪河想问缘由却不知如何开口。
夏莲擦干眼泪,对纪河说:上车。
纪河坐在她身旁,两人一起吸烟,夏莲小面包车里传出音乐声,看着夏莲大颗掉落的泪滴,纪河心生疼痛,却不敢冒然安抚,只是安静的观望。
一路上,夏莲飙泪驾车,纪河看着沿途景色,偶尔看夏莲哭脏的脸。
夏莲不再哭泣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开始在乡村的河边并肩而行,走走停停。
纪河会在夏莲不注意的时候偷拍她,拍她皱眉的样子,拍她抬手捋头发的样子,拍她蹲下捡石子的样子。夏莲发现纪河在偷拍她,冲着他笑,笑容如同夏日里惨淡又异常明亮的灼热天光,让人眩晕。
纪河说:不要再对我笑,再笑,我会爱上你。
夏莲冲纪河微笑着竖起中指。
纪河一下子失去语言,拿着相机愣在那里。夏莲继续冲他微笑,再看到这笑容,纪河知道,自己是真的已经爱上了眼前这个落拓女子。
两人一直散步直到天色渐暗。
纪河走在夏莲身后说:天黑了,开车回市区吧。
夏莲停下来:我们晚上在这过夜吧。
纪河诧异的时候,看见夏莲从小面包车里拿出两个睡袋,他突然有些不明白这女子。
两个人坐在夏日乡村河边的暮色里,看着远处依稀的灯火炊烟,聊着摄影、风景、地理。夏莲困倦的点起一支烟,递给纪河一支,比别的烟多出二十毫米的纯白520。
夏莲凑过来递烟的瞬间纪河鼓起勇气顺势托住夏莲的脸,直直的看着夏莲的眼睛:莲,我爱你,让我跟你在一起,让我照顾你。
夏莲笑得如此不屑:纪河,你会后悔今天不该惹了我。
然后用夹着烟的手搂住纪河的脖子,深深的吻住纪河的嘴唇。这不是纪河生命中的第一个吻,却让纪河突然心跳加速而失去动弹的力气,甚至无法回应。
夏莲松开手,看着纪河说:我不爱你。
说完她径直转身走向那辆破旧的面包车,纪河伸出来想要挽留的手悬在半空中,眼神里满是尴尬。听着汽车发动机启动的声音,看着夏莲驾车颠簸着离开,他只是坐在原地,发现自己的脸上滑过湿热的液体,抹去之后看着河里盛放的荷花,满心怅然。
第二天,夏莲跑来纪河的工作室,没有任何预先的通知,纪河一下子愣住。他忙完拍摄,泡两杯杯蓝山咖啡,放一杯在夏莲身边的玻璃茶几上,夏莲看一眼咖啡,却没有拿起来喝。
纪河坐到夏莲对面,喝了一口咖啡之后平静的一边放下咖啡一边问夏莲:什么事。
夏莲从自己五颜六色的大帆布背包里掏出一盒520,叼出来一支点上不紧不慢的抽一口,一边散漫的吐着烟雾一边若无其事的说:你不是说照顾我,让你跟我在一起吗,我答应了。
纪河哑口无言,满眼诧异。
夏莲看见纪河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很是好笑,起身背着包低头看纪河一眼: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今天没来吧。
夏莲转身正欲离开时,纪河突然开口:我愿意,只要你愿意。
夏莲背对着纪河,笑靥如花,收起笑脸回过头看着纪河说:那你千万不要后悔,因为你即将,跟我沦为世界上唯一的共犯。
夏莲出现在纪河的生活里,他的工作室也很快生意好起来,夏莲总是在自己的刺青店关门之后来到他的工作室等他,夏莲已经不是初识时的邋遢女子,会给自己化黑黑的眼圈,粘密实的睫毛,只是嘴唇依然是伤口般突兀的鲜红,夏莲喜欢穿成很精致的朋克模样,头发也一定很繁琐地盘在头顶一半,余下的头发海藻一半垂在胸前。每当看见夏莲坐在门厅的沙发上叼着烟等他,纪河就会觉得自己很幸福。
夏莲是刺青世家,纪河总是让夏莲给他刺一个图案,但是夏莲总是笑着拒绝。
夏莲每次都会说:我不会给熟人刺青的,刺青是非感情投资,可能等我要抛弃你的时候才会给你刺青吧。
纪河学会了含蓄地笑,摸摸夏莲的头,牵起夏莲的手。
夏莲这时通常是看着他说:那等我找到适合你的刺青才给你刺吧。
当时的纪河总是觉得,夏莲,就是他的全世界,就是她想要拥有的一切。
纪河
#p#副标题#e#偶尔也去夏莲的店里,刺青店的墙壁全部漆成红色,挂满各种刺青和美甲图案,纪河看见她店里摆设的家具全部都是暗红色的实木家具,不用摸,看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而自己的工作室却都是廉价的塑料椅子,和玻璃茶几。
纪河去的时候,总会看见吧台旁边的玻璃橱柜里摆满了各种迪奥和香奈儿的香水,每一瓶上面都贴着一个小小的日期标签,他一边看一边觉得自己爱上一个很有品位很热爱收藏的女人。
看香水的同时也会看见吧台上摆着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男一女,女孩大概十三四岁,看眉眼就知道一定是夏莲小时候;中间的男的大概四十几岁,戴一副黑色的细框眼睛,身着考究的西装,光头,嘴里叼着一支棕色的木质烟斗;旁边的男孩二十出头的模样,瘦高文弱,长着一双细长凤眼,面部轮廓深邃嶙峋,右臂上有个像是天使翅膀的刺青。
每次看见那张照片他都想要问问夏莲,但是又觉得不礼貌。始终没有开口。
夏莲生日那天,两个人去电影院看杨丞琳主演的《刺青》。看见结尾小绿哭着说“原来说喜欢我的人不是竹子”的时候,夏莲哭得不成样子,纪河一直在夏莲的身后拍着夏莲的肩膀,夏莲一下子钻进纪河的怀抱里。
那天晚上,夏莲在纪河家过夜。两个人猫在被窝里,纪河搂着夏莲说:我也想要一个彼岸花的刺青。
夏莲摇摇头很鄙夷的说:跟风的东西都最没有创意了,你喜欢的话,我给你设计点特别的东西吧。
纪河一瞬间兴奋不已,亲着夏莲的脸颊说:莲,你终于肯给我刺青了。
夏莲看着纪河的脸,深情的吻上他的嘴唇。纪河热烈地迎合着夏莲把夏莲扑在身下,热切抚摸,紧紧拥抱,终于交媾。
纪河早晨被闹钟吵醒,夏莲已经离开,床头一张字条:“晚上去我店里,我给你刺青。”
纪河笑笑,掀开被子,欲去洗漱,却见着床单是一抹地图般拉长的暗红血渍。心中不由一颤,却只是撤下来床单,丢进洗衣机里。然后洗漱,上班。一如往常的生活。
晚上下班,就去夏莲的刺青里刺青。夏莲一边在纪河的肩膀上刺青一边对纪河说:我最后会用鸽子血把红莲的图案刺在翅膀折断的地方。
纪河温柔地看着夏莲微笑:不要这么麻烦吧。
夏莲有点伤感地收起工具:因为我想把我藏在你的生命里,永远不被忘记呢。
纪河握住夏莲的手,夏莲顺势坐在纪河的腿上,纪河用自己的脸蹭着夏莲的脸问:莲,吧台照片上那两个男人是谁?
夏莲低声笑着说: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都不告诉你。
纪河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看得到的是敷衍的笑容,看不到的是心内那句,你究竟隐瞒了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转念一想,迟早,是会知道的吧。
夜晚,依旧是床榻之上的缠绵云雨,纪河关节宽大的手指与夏莲纤长柔软的手指交织在一起,纪河鼻尖的汗水滴落在夏莲紧锁的眉心,纪河的嘴唇吮着夏莲光洁的锁骨、脖颈、下巴、耳根,辗转来到嘴唇,夏莲的瞳仁是冰冷的洪荒地带,纪河目光所及,除了瞳仁都会燃烧灼灼烈火。纪河本想不停的要,可夏莲说累了。纪河搂着赤裸的夏莲,一人点着一支烟。
夏莲说:你知道红莲的话语是什么吗?
纪河摇摇头。夏莲冲着纪河莞尔一笑。纪河追问。夏莲不答。
沉默良,纪河把自己的唇贴在夏莲的耳根:莲,我没想到,你昨天会是第一次。
夏莲猛然转过脸伸出腥红的舌尖,舔一下纪河的下唇,然后放肆的大笑:多得是,你想不到的事。
就这样,两个人开始过着同居生活。每天白天,纪河在工作室里给人拍照,夏莲在纹刺店里给人刺青;每天晚上,纪河跑去纹身店,夏莲给他刺青,然后二人一起回到纪河的家。
纪河的店里不忙时,就会给夏莲拍照片;夏莲偶尔也拿起手机拍照,不过是自拍两个人的亲昵模样;纪河会给夏莲做可口的饭菜;夏莲会每天用吸尘器打扫房间;纪河会经常给夏莲买些可爱的小娃娃夹着情书做礼物;夏莲常会在网上订下很多适合纪河的服装;纪河喜欢背着夏莲满屋子跑;夏莲喜欢躺在纪河的腿上看录像……两个人甜蜜得俨然像一对小夫妻。
很快的,纪河左肩的刺青已经完成,秋天也跟着来了。
纪河常牵着夏莲的手走在堆满落叶的街道上,兴致一来就端起相机给夏莲拍几张照片。
夏莲开始跟纪河有争吵,因为纪河忘记一些她们之间的约定,忘记每周要带写着情书的娃娃送给夏莲,忘记每个月要去一次小东沟野游,加班加到很晚忘记回家给她做饭吃,会责备她不做家务不上班就知道在家睡觉,会忙着拍照就不看她的画,甚至说她的画让人感觉很压抑。
夏莲因着这些原因导致的内心寂寞不断的与纪河争吵,纪河总是不理会的,慢慢却无法忍受而两个人大吵起来。纪河觉得情侣之间的争吵是很正常的,却料想不到夏莲如此厌恶争吵。
夏莲开始不与纪河交谈,不索要礼物,把已经收到的礼物装进黑色的塑胶袋,一个人去小东沟到傍晚才回家,把自己反锁在阳台里画画并把画作装进行李箱,他不回家做饭自己也就出去吃,家务请来钟点工做。
纪河察觉到夏莲的冷漠,心里想着:该不会到了深秋,她也真的如莲花到了秋季一样,沉寂起来了吧?
纪河开始努力想办法哄她开心,自己学小狗的模样伸着舌头讨好,给夏莲买来一只很小的白色小兔子作宠物,每晚从身后抱着夏莲看着她入睡。
可是,夏莲依然常常在午夜穿着单薄的睡裙蹲在阳台上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地吸烟,每次纪河起床下地从她的身后蒙住她的眼,总是摸到她满脸纵横的泪水。
夜半朦胧醒来常看见夏莲在整理行李,有时甚至半夜起来夏莲不在房间里,他就要打车跑去小东沟,往往是夏莲一个人在午夜起风的河边游走着被他一边咒骂一边拉回车里,夏莲总是为这咒骂就哭了,纪河解释自己是为她好、担心她,却无论如何紧抱她,她都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抖动着。
纪河开始有不好预感,他预感夏莲即将离开。纪河多希望他可以用他的温柔给夏莲一片优渥的池塘,让她如莲花般自由美丽的快乐绽放。
深秋的一天纪河看见装着兔子的笼子空了,他有些愠怒的问夏莲:兔子呢?
夏莲一副事不关己地样子,头也不抬地说:放走了,它该自由。
本想与夏莲大吵一架的纪河无意间看见夏莲的手腕和虎口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割破了,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疤,他紧张地蹲下去:
#p#副标题#e#你手怎么受伤了?
夏莲笑得有些诡异,眼神涣散的游离在纪河的脸上:没什么,我只是喜欢鲜血的颜色而已。
纪河抱着夏莲,不小心哭出了声:莲,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我们可以去看医生。
夏莲轻轻挣开纪河的怀抱,定定看着纪河说:我只是寂寞罢了,心理医生都是骗钱的。
立冬这天,纪河辞去了工作室的工作,每天窝在家里陪夏莲,他实在是不放心夏莲一个人在家里。在他的陪伴下,夏莲没有再自残,只是把自己关在阳台听着音乐画画,强迫症似地画,完全不理纪河,晚上,依然把自己反锁在阳台不停的画,累了的时候会捧起水壶大口大口的喝水,大部分的画稿被揉碎之后丢在阳台的水泥地面上。
纪河常在整理那些废旧画稿的时候看见夏莲的画,每一幅都是盛放的红莲,如同鲜血一般,肆意突兀的绽放、流淌,画面里总会出现大量如同雪花般飘落的白色羽毛。
夏莲常常在睡梦中浑身发抖的转身抱住纪河,然后叫着纪河的名字,带着一股浓烈的恐慌说着“晨”,“晨”。纪河不明白但却看得出她是做了噩梦希求他的庇护安慰,就紧紧的拥着她,吻着她的额头、脸颊、嘴唇,她就嘟囔着继续入睡了。纪河看着怀抱里脆弱得像一个玻璃娃娃一样的夏莲,心里盘根错节的生长出浓密旺盛的怜爱来。
某天趁着夏莲熟睡,他打开阳台,看见画板上唯一幸存的一幅完整的画,画面里是一只与纪河左肩一摸一样的红色断翼垂落到一朵开到几近糜烂鲜艳似血的红莲上,背景里,是经年的纯白大雪和弥漫的暗红雾气。
纪河看看那诡异的虚幻画面,再看看躺在床上蜷成一团皱着眉头沉睡的夏莲,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我绝不,绝不允许她寂寞,绝不,绝不能让她伤心,我一定,一定要让她幸福,她一定,一定不会离开我。
然而事实上,夏莲还是离开了。在冬至这天的早晨,纪河一觉醒来睁开眼睛,身旁不见了夏莲,心里"嗖"的凉透了,头皮跟着发麻,他惶恐的在家里叫着夏莲的名字寻找,没有了夏莲的行李,只有夏莲留下来的一张字条。
“家里有事,结束回来。——莲。”
纪河看着这张字条,非常不详的预感让字条上的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刺眼,让心那么疼。
但他还是想:夏莲一定会回来,她只是暂时离开,我相信她,永远无条件地信任。
[贰]右·夏晨
‘看着曾经那个小女孩出落成眼前这个修饰得极其精致完美的女人,内心深刻悸动,时间逆转到她说我像天使的年月。意想不到的是,她竟能在短期内让我深谙失而复得的含义。’
夏晨坐在火车上,手里拿着一本《Essential?Van?Gogh》,眼神却没有在书上,他合起书摘下金丝眼镜一起放在自己的腿上,揉揉眼睛和太阳穴,困倦的打个哈欠,然后就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被夏禹淳收养之后的生活。
他在孤儿院长大,性格孤僻,只爱好画画,十四岁那年在孤儿院的绘画比赛中被夏禹淳发现,被收养。来到夏禹淳的家里,到处都是红松木的高级家私,窗帘是质感良好的亚麻布艺,银漆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繁复华丽的刺青图案,夏禹淳站在落地窗边叼着烟斗。
卧室里走出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头发睡得乱糟糟,两个羊角辫已经完全不对称了,她穿着白色的睡裙,露出胸口一朵红莲刺青,怀里抱着一只耷拉着长长耳朵的兔子娃娃,惺忪的睡眼仿佛挂着泪似的。
她径直向着夏晨走来,伸手抓住夏晨的裤腿,没有表情地看着夏晨,很流利的说:我是夏莲,今年五岁,你叫什么名字?
夏晨本来很害怕这陌生的环境,但是见着这小女孩就似乎不怕了。他蹲下来摸摸夏莲的头,情不自禁的笑着对眼前的小女孩说:我以后是你的哥哥了,我叫晨。
夏莲也笑了,露出一排又小又整齐的牙齿,眼睛微微眯起来,明媚的眼眸里写满天真的笑容,她说:晨,你真像是一个天使。
一晃十八年了。
夏晨睁开眼,在心内感叹着:她已经二十三岁了,我也已经三十二岁了。
她长大了,他却老去了。
家乡的雪,下得很是厚实、火车已经快要进站了,夏晨想起今年的盛夏时候曾告知夏莲自己要订婚的消息,如今却只身归来,归来得如此突然,夏莲一定是被弄了个措手不及。可他顾不得,他如此想念夏莲。
他这次回来一定要告诉夏莲:我再不会离开,我会守在你的身边,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永远跟你在一起。
他在出站口看见夏莲靠在破旧的二手面包车上,嘴里叼着支烟,脸上画着浓重的烟熏妆,嘴唇涂得鲜红,苍白的脸上毫无血气。
他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烟,狠狠地扔在地上之后踩灭,他指着夏莲大声责备: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夏莲悻悻地打开车门跳进车里,坐在副驾驶上哈着气搓着手。
夏晨坐在驾驶座上,一边打转向一边看着夏莲说:大冬天的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依旧是责备,语气却轻柔了很多。
夏莲依旧在一旁满脸的不高兴,看都不看夏晨一眼,故意阴阳怪气地问:被未婚妻抛弃了么?
夏晨故意忽略夏莲的态度,变得异常温柔:我去陪你买身衣服吧,你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夏莲低头看看自己的格子短裙,脸上流转出暧昧的温暖神色,随即咯咯笑出了声来:这可是我未婚夫买给我的。
夏晨终究是成熟的男子,淡定自若的应对:那他不仅是个穷光蛋,还是个色狼。
夏莲看着左手驾车的夏晨,目光游离。体味着这句色狼,觉得脸有些微微发烫。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与纪河床弟之上的欢愉画面,闪过自己第一次在小东沟河边盛放的荷花前面吻纪河的画面,闪过帮纪河刺青和与纪河同居的欢乐时光。脸越发烫起来,她觉得自己与纪河这份长久真是如此难得,她内心深处甚是珍视。
她不自觉将笑容挂在嘴角眉梢,温柔轻轻在明亮眼眸中铺展开来。
身旁的夏晨捕捉到这个表情,嘴角扯起欣慰的笑,他以为,夏莲是为着自己才会笑颜如斯。
夏晨与夏莲在百货出来的时候,夏莲已经变成了一个穿着白色貂皮外套和刺绣牛仔裤的温婉女子,白色长靴在她细长的腿上从脚尖到膝盖上方缠绕着圈出明亮的温暖光泽。她挽着夏晨,夏晨看上去还那么年轻,两个人就像是一对情侣的模样,郎才女貌。
晚间在家,夏晨给夏莲烧了一桌子的饭菜。家里的家
#p#副标题#e#具已经不是红松木,换成了几个布艺的彩色沙发和一张红色的玻璃圆桌,墙壁也不再是曾经的银灰色,而是艳丽的红色,墙上的纹刺作品全部不见了,只是空荡荡的墙壁,挂着一张夏禹淳的黑白遗像。
夏晨眼见家里的变化和夏莲的变化,有些辛酸感慨。他眼睛干涩肿胀,终究流不出眼泪来,他只能不停地用左手给夏莲夹菜。
夏莲看着夏晨这副无微不至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想起纪河:不知道他此刻在干嘛?有没有按时吃饭?还是会在等我呢?
夏晨看着出神的夏莲,记忆一下子回到了九年前。
那一年,夏莲十四岁,夏晨二十三岁。夏莲总爱踮起脚尖跟夏晨比身高,比不过的时候就比头发的长度,夏晨总爱在周末的时候骑着单车载夏莲去小东沟看荷花。
每到夜幕四合的时候,夏莲都会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夏晨,傻里傻气的问:晨,等我长大了,你是不是会娶我?
夏晨总像是在安抚那个还是五岁的夏莲一样,摸着她的脑袋满眼溺爱的说:会的,会的,不过,你要先乖乖的长大。
夏禹淳总会严苛的教导两个孩子画画和刺青,儒雅寡语的夏禹淳身上多了许多的刺青,都是两个孩子刺上去的,家里的墙上多了许多的画,都是两个孩子画的。
幸福的生活不会预告给你不经意间埋下的伏笔,所有的前夕都是静好美丽的,一旦起事就让你粹不及防。
终有一天夏禹淳发现了自己命在旦夕,于是,去一家照相馆拍了一张全家福。几个月后在病床上嘱咐夏晨以后要好好照顾夏莲,接着撒手人寰。与影视剧如出一辙的桥段,就这样在夏晨与夏莲两个孩子的生命里上演了。
本就沉默寡言的夏莲变得更沉默,总爱拿着小刀在自己的大腿上割出一道道伤来,看着血液汩汩流出,然后兀自微笑。夏晨说过要照顾夏莲的,他不能让夏莲这样伤害自己,遂终日守着休学在家的夏莲。
一日,又一次发现夏莲在卧室里自残,上前抢刀,夏莲愤怒的将刀片割在夏晨的右手手腕上。从此,夏晨的右手再也没有痛过,同时也不能再画画了。
夏晨并没有很悲痛,夏莲却哭了很多个晚上,每天早晨夏晨都看见夏莲的眼睛是肿的。夏晨接手了夏禹淳的刺青店,但做刺青的全部都是夏莲。因为夏晨的右手,废掉了。
夏晨在两年后的一天对夏莲说:莲,我要出去闯荡,我要寻找出路。
夏莲很安静地看着夏晨深邃的面容说:晨,让我给你刺青。
夏莲在夏晨的右臂肩膀处刺了一只天使的翅膀,完美无损的翅膀,就在要结束的时候,夏莲拿来鸽子血,割破自己的指尖,淬在鸽子血中。
夏晨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夏莲只是吮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
夏晨见她如此,心里不免伤感,夺过她的手指一边吮着上面的血一边流出了眼泪。
夏莲终于红着眼圈说:你可以离开我去信马由缰的生活,你忘了小时候的承诺,我也不怪你,我只是希望,你的生命里,至少有我存在过的印记。
夏莲最终用鸽子血在天使的翅膀中刺了一朵与自己胸前一摸一样的红莲。
夏晨自此离开,偶尔有书信,偶尔来一通电话,有时候邮回来一些昂贵的香水,有时候直接汇钱给夏莲。
夏晨走出回忆的时候,夏莲也结束了思念纪河的神游。
夏莲看着夏晨,哑然失笑:晨,七年了。
夏晨嘴里反复念叨应和着:是啊,七年了,七年了,竟然七年了。
夏莲点了一支烟,把烟盒递到夏晨面前,夏晨摇头。
夏莲依旧是笑着,自顾自的点上烟津津有味地抽起来,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她看着夏晨,目光很复杂,有思念,有怨恨,有自责,有懊悔,也有那种一如既往的迷恋。
她对夏晨说:我爸已经去世了,你不用继续装作乖巧。
夏晨看着夏莲,眼里溢出思念与怜爱,他笑得有些凄苦,他说:你知道我从来就是这样。
夏莲亦是凄然一笑:从小我就深知我配不上你,虽然我竭尽全力,试图学得优秀,但我始终学不会你喜欢的样子。
夏晨走过去拉住夏莲的手,他的脸离夏莲的脸那么近,他那温柔的面容仿佛一瞬间将夏莲囚禁起来一般,他说:我这次回来,只想履行当年的诺言,如果,你不觉得,我已经开始衰老。
夏莲转开脸看着桌上的饭菜,顾左右而言他:我去拿酒来。
两人起初喝着红酒,后来喝起了二锅头。
根本不胜酒力的夏晨喝到最后,竟泣不成声:莲,我再不会离开你,让我照顾你,让我履行娶你的承诺,我们永远在一起。
夏莲也流出了眼泪,她躺在地板上,眼泪流淌进头发里,从温热变得冰凉,她说:晨,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他叫纪河,但他似乎并不爱我,可能是之贪恋着床第之欢,或者是为着无聊又可笑的处女情结也说不定。
他说:莲,我不在的时间里你居然轻而易举地就长大了,你怎么不等我?
她说:晨,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梦见你流血的右手,总是喊着你的名字惊醒过来。
他说:我为你拒绝了未婚妻的求婚,我只想跟你携手到老。
她说:就因为你要结婚,纪河他才轻易进入我的生活,他来到我的生活,却进不来我的世界,他看不到我内心的寂寞荒芜。
他说:是我错了,我们要在一起,我要保护你,这世界上惟独只有我懂你,懂你为什么寒冷,懂你为什么哭泣,我懂得欣赏你的灵气、聪慧,我懂得欣赏你的天赋、魅力。只有我,才能让你不再活得如此无精打采。
她说:如果,我只想要幸福,我还真的应该和你纠缠到死。我们才是同类,我们才应该,一起下地狱。
夏晨借着酒劲抱起夏莲,夏莲任由夏晨把自己抱进卧室,她看见夏晨赤裸的右肩上翅膀图案的刺青,由于酒精作用,显现出来淡红色的莲花。
她与夏晨接吻。
这个世界暂无伦理,不在乎是名分上的兄妹,不在乎年龄上的遥远距离,她只想抓住眼前这份幸福,这份纪河无暇关注的寂寞。
夏莲与夏晨在家窝着,整整13天,从未踏出家门一步。
夏晨不许夏莲吸烟,不许夏莲讲粗话,甚至是不允许夏莲发呆,他认准夏莲是在思念纪河,他甚至恶狠狠的咒骂夏莲:我不是医治你寂寞的药,明明是我比他更早出现,你怎么能这么堕落?这么放荡?你对得起我们死去的父亲吗?你对得起我们年少时的约定吗?
夏莲从不任由他辱骂,狠狠的回应他:你凭什么控制我?是你先订婚你还不允许我恋爱吗?那是我
#p#副标题#e#爸,不是什么我们的父亲!他都死了他还老拿他出来压我你觉得有意义么?
他有时候骂得不过瘾就动手打夏莲,夏莲也不甘示弱地把他挠出一道道血印咬出一块块斑驳血迹。
夏莲讨厌夏晨束缚自己,讨厌自己在与夏晨相处的时候像极了一个更年期的家庭妇女。
两个人这独处的13天里,不断地做爱,喝酒,争吵,厮打,过着原始人类的生活,充满兽性。
第14天的傍晚,宿醉醒来的夏晨发现人去床空,未留下只字片语,行李却还在。他安下心,猜测夏莲只是出去买些东西,或是有什么事。
可是内心一个惶惶不安的声音,正在对他说:我绝不,绝不能再失去夏莲。
[叁]左·纪河
‘再看见她的那一刻,我仿若在黑暗的封闭容器中突然看见阳光从一个缺口泄露进来灌满我的整个世界。夏莲,我爱你!再也不要离开我!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纪河一个人在家吃了好多的草莓罐头,是夏莲最喜欢的零食,却始终来不及买给夏莲吃。他一边吃一边等着夏莲,青森森的胡茬忘了刮,头发因为没有打理长的有些像山顶洞人。
他除了吃罐头就是吸烟,看夏莲的照片,在日历上一个一个的画日期,不停拨打那个有冷冰冰的女人说着"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电话号码,翻看夏莲留下的娃娃身上那些自己写下的情书,他看到自己写下了好多没有兑现的诺言。
“以后每个月都要陪亲爱的莲去小东沟野游。”
“以后每周都要送我亲爱的莲一个情书娃娃。”
“每天下班都要早早回家给亲爱的莲做饭吃。”
“再忙我都会抽空欣赏亲爱的莲的大作。”
“莲什么都不用做,家务我独自包揽。”
“莲大人以后只需在家享清福,我赚钱养你。”
“我要给我亲爱的莲买一座草莓罐头山”
……
好多好多零碎的承诺,让纪河常常一边吸烟一边哭得浑身发抖。
他开始学着夏莲的样子蜷缩在阳台上吸烟,他开始看着夏莲的照片和日历上的日期发呆。
——等,我会等多久?要过多久,我的夏莲,你才会回来?夏莲,我的夏莲,你怎么不见了?
纪河满脑袋都是问号,这已经是夏莲离开的第13天了,13,一个不吉利的数字,再过两天就半个月了。
纪河在心里对自己说:两天,莲,我只等你两天哦,你再不回来,我就去公安局报警了哦。
他想着再次流下了眼泪。
刚巧这时,钥匙孔响了,他飞奔着跑到门口,看见夏莲手里一手拎着一堆啤酒一手拿着钥匙站在门口冲着他微笑。
他冲上去抱住夏莲,失声痛哭:莲,你去哪里了?你怎么不见了?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差点就要去报警了。
他哭得如同摔破了新裙子的幼女,连着肉体和心爱的物件被破损一并疼痛着。
夏莲眼眶和鼻翼跟着红了起来,她说:你不让我进去么?
纪河这才擦干眼泪松了手。
夏莲走进屋子,这个居住了半年之久的家,心内纠结的思念让她差点哭出来。她努力保持冷若冰霜的神情,坐在饭桌旁看着草莓罐头怔怔得出神。
纪河顾不得任何形象,他承受不了再次失去夏莲的痛苦,就算是哀求他也要留住夏莲。他学着小女生撒娇的样子说:我要跟我亲爱的莲求婚,明天我们就去买戒指,后天我就带你去见我爸妈,你说好不好?
夏莲理都不理他,拿出地上的一瓶啤酒,启开之后说:喝,喝光。如果你不醉,我就嫁给你。
纪河被夏莲突如其来的冷淡吓了一大跳,但是还是接过酒瓶,喝了一大口。
夏莲给自己也打开一瓶酒,边喝边说: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喝酒吧?
纪河抹抹嘴点头,转身去柜里拿了两个杯子,手里拿着杯子看见两个杯子上可爱的米奇图案。他忽然想起夏莲挎着他的胳膊逛在文化商店里看见那两个杯子仔细欣赏的样子,她说她喜欢米奇,她说她喜欢杯子,因为杯子象征着一辈子。
他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在两个杯子里倒满啤酒,因为不熟练和心内莫名的恐惧感,啤酒泡沫溢出来。他把杯子放在夏莲面前,一如当初递给她蓝山咖啡,两个人继续喝酒。
他的手紧握着装满啤酒的杯子说:我很少喝酒的,因为一喝就醉。
她拿指尖敲打着杯子说:其实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真的不合适,你看,我是喜欢沉醉的人,你却害怕沉醉,渴求保持清醒。
他把满满一杯啤酒喝光,面色涨得通红,眼圈和鼻尖也跟着一起红了,那双布满血丝不知道多久没睡了的眼睛里似乎就要溢出泪水来,他说:你心里的坟墓住着旧的人,你一直都不肯爱我,如果你想,我怎么会不愿意陪你一起醉呢?
夏莲呷一口杯子里的啤酒,轻轻捋着自己的头发说:我承认,我是因为在感情上受了伤,才会跟你在一起。但是,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我越来越痛苦,我不想两个人一起受罪了,这跟别人无关。
听了这话,纪河的一大颗眼泪掉进空空的杯子里,夏莲装作没看见,喝光杯子里的酒,倒着空空的酒杯,几滴残余的啤酒滴落在桌子上,在玻璃桌上,就如同几颗的泛黄泪水。
两人沉默了许久,谁都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桌子上地板上摆满了啤酒瓶子,有几个不小心碰倒的啤酒瓶洒在地板上一些啤酒泡沫在沉寂中安静的哗哗响着。
纪河有些醉了,他的手略微发抖,指着夏莲:你爱上的男人是谁?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夏莲苦涩地笑了一下,眼角挂着一滴浅浅的泪水,倏忽化作浅淡泪痕,她说:我14岁那年就爱上了我父亲在孤儿院收养的养子,足足比我大九岁,是我的哥哥,就是照片上那个男孩,他回来了。
纪河已经倒在桌子上,头枕着胳膊,他的眼泪在脸上放肆的碎裂流淌着,他咬着嘴唇恨恨的说:我他妈那么爱你,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你居然这么对我!
她也哭了,她整个人蹲在椅子上缩成一团,头靠着自己的膝盖,手紧紧抓着裤脚,她非常无力地试图解释:你让我很寂寞,你常常忘记说过的话,你总是轻易丢下我一个人,你总是在我忘记痛苦的时候给我不断带来新的痛苦,我们根本不能活在同样一个世界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终于无力的把手垂下来,更悲恸的哭起来。
纪河彻底愤怒了,他忽忽悠悠站起来,头晕让他走着那三步路都很艰难,他揪着夏莲的头发,脸
#p#副标题#e#上是没干涸的泪痕,眼里是怒火中烧时依然翻涌的泪水,他因为激动脖子和头部的青筋全部突出了。
他恶狠狠地对着夏莲大喊:你跟我接吻做爱的时候你都想着谁呢?我他妈拿你当纯洁的小天使,结果你就是一个肮脏的臭婊子!你这么做你对得起我吗?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就是你感情空虚时的替代品吗?我把你那些虚情假意都当成是爱!我在家等你,等了你13天,你回来跟我说分手!
纪河的唾沫因为唇齿的用力而喷出唾沫,那些唾液在他的双唇中间藕断丝连,他终究颓唐虚弱的瘫坐到地上,他大声的哭嚎:你让我这么爱你,你说,你说,我怎么脱身?
夏莲俯下身子,努力微笑,伸手爱抚的抹去纪河脸上的泪,轻轻的亲吻他的嘴唇,她说:忘了这段时间的一切吧,找一个能跟你正常交往的女人。花花世界,狗屁爱情。何苦当真呢?
纪河软弱无力的推开她正给他擦眼泪的双手,他把头扭到一边看着阳台上的画板,他的气若游丝却又异常镇定地说:你不是要离开吗?那就走吧。
夏莲把两个杯子重新倒满酒,一手拿着一个杯子坐到纪河的身边,两个人并排靠着墙坐在地板上,夏莲把一个杯子举到纪河的面前:陪我喝一杯交杯酒,好么?
纪河接过杯子,看着夏莲也挂满泪痕的脸,跟第一次约他去小东沟时一模一样的哭得脏掉的脸,他学着夏莲的语气,他说:你不离开我,好么?我们结婚,好么?
夏莲的泪水又一次分崩离析地在脸上纵横开来,她举着酒杯,期待着这杯交杯酒。纪河不再等待她回答,两人把手臂缠在一起喝了一杯最苦最苦的交杯酒。
一饮而尽之后纪河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狠狠把米奇图案的玻璃杯子摔在地上,杯子碎成两半,中间有细碎的玻璃碴子,他的手也被玻璃割破,流出来鲜红的血,他看着夏莲一边流泪一边大笑:你最喜欢的血,好看么?
夏莲抓起他受伤的手捧到嘴边,吮吸舔舐。
纪河看着嗜血的夏莲,无奈的摇头。
夏莲却又忽然放下他的手拉开他的外套拉锁扯开,一下子脱下来,她赫然看见穿着工字背心的纪河赤裸的左肩的刺青里鲜红的莲花图案。她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她说:纪河,如果,你有天在街上遇到右肩上有同样刺青图案的人,也许他就是我的哥哥,他叫夏晨。
说完,她在刺青上给了纪河最后一个吻,起身穿上外套,装走纪河送给她的情书娃娃,却没有带走那幅画着翅膀与红莲的画。
纪河想站起来拉住她,拥抱她,挽留她,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完全不能动弹。
他眼看着夏莲拎着装满情书娃娃的黑色塑胶袋背着黑色的皮包,穿上白色的长靴,把钥匙放在鞋架()上,头都没有回一下就关上门离开。
他坐在地上哭着,他站起来摔着家里的东西,他用力的嘶吼着,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又狠狠的扇自己耳光,他把桌子上的草莓罐头和啤酒瓶子全部推到地上,无法泄愤的他最后干脆把玻璃桌子掀翻了
他终于怕了,他终于明白夏莲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他了,他来不及披上外套,他冲出房门甚至来不及换上皮鞋更来不及锁门,他疯狂的冲到楼下,冲到街边,到处寻找着夏莲。
街边的三两路人看着这个在深冬夜里穿着工字背心和拖鞋的男人诧异着,他却只是满嘴喊着夏莲的名字一边哭一边跑着。
哪里,哪里都没有夏莲。
他跪在雪地里,泪水滴在雪地上变成黑色的小孔,他看着墨蓝色的夜空大喊:夏莲,你在哪?夏莲,你快回来!夏莲,我错了!夏莲,我们结婚吧!我们永远在一起!
晴朗的冬夜只有明亮月色和凛冽寒风光顾着这个落魄癫狂的男子,连能够作为回应飘落的雪花都没有。
[肆]右废某?
‘我看见她浑身冻得发抖在午夜一身酒气的站在门口。我知道她去找了那个叫纪河的男人,我轻而易举地想象出他们在床榻之上共度良宵的画面。我想,或许,我应该,听一听她的选择。’
夏晨做了一桌子的饭菜,等着夏莲回家吃饭。很快的,指针指向九点的时候他知道夏莲也许今晚不会回来了。他看着夏莲安静躺在地板上的电话,他知道纵使夏莲带了电话打去也只是引发无端的争吵。
他坐在沙发上拿起夏莲夏莲留下的520烟盒,打开看见里面整齐排列的心拿出一支点着抽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不浓烈不呛人,这是夏晨第一次抽烟,除了不习惯的皱一下眉头,没有带来任何不适,并且很快,他爱上了吸烟的感觉,他一根接一根的抽起来,整间客厅很快被缭绕的烟雾充斥着。
掐灭最后一支烟,夏晨皱着眉头咳嗽了几声,抬头看看墙上挂着的表,时针指向12,分针指向5。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再过15分针,再不回来我就出去找她。
这样想着的时候,门重重地响起被人砸的声音,连续不断的被砸着。夏晨知道一定是夏莲回来了,所以他气定神闲一点也不着急的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先是扑面而来的浓重酒气,然后他看见夏莲在感应灯下冻得通红的脸,夏莲浑身都在不自觉的抖着。
夏晨要比纪河镇定得多,纪河只失去了13天就急成那副样子,夏晨曾经离开了七年才又再回来,他安静的看着夏莲,只说了一句:怎么没带钥匙?
不是怎么这么晚回家,不是你去哪了,不是我好担心你,而是,你怎么没带钥匙。
夏莲不思考这么多的问题。她也像夏晨一样镇定,她面无表情地换鞋进了屋子,一边走一边说:要吵架还是要打架都明天再说,我今天很累,我要睡觉,做爱也不行。
接着就径直走进卧室脱掉外衣,连睡衣都没有换,就穿着内衣躺在床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沉沉地睡去。
夏晨却整晚都没有睡。他一晚都坐在沙发上,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也曾试图躺在夏莲的身边睡觉,他却一直在夏莲身上闻着来自别的男人的气味,辗转反侧终于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
上午十点的天空大亮起来,外面飘着清雪。
夏莲穿着内衣走进客厅试图到沙发上找她的烟,看见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和捏碎的烟盒,她明白这个早晨是抽不到烟了。她笑笑看着夏晨说:看来我成功的带坏了你这个老男人了,又是喝酒又是抽烟的。
夏晨在她鄙夷的笑容里听到哧声,努力不为所动。夏莲见他毫无反应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了,转身走回卫生间洗漱一番之后化着眼花缭乱的烟熏妆,戴上一大堆金属饰品,穿起了黑色丝袜和豹纹低胸紧身
#p#副标题#e#长衣,外面套着一件红色亮面皮子的短款羽绒服,头发上面压出蓬乱的玉米穗,依旧是鲜红的嘴唇。
她看着夏晨嫌恶的表情,脸上挂着笑容,她说:晨,陪我去一趟小东沟,我想去看冬天的荷花。
夏晨套上纯棉的裤子和白色的毛衣,最后穿上自己的大风衣。在门口,夏晨眼看着夏莲穿了一双红色的长靴而不是他买的那双白色长靴。
他心里想:夏莲是不会再做任何改变了,她内心一点也不想成为一个好女人。
他觉得很疲惫,他不能理解夏莲为什么要这样隐藏自己的实质。
两人牵着手走到楼下的超市,那天那家超市的520卖光了,夏莲买了两盒555。接着两人驱车前往小东沟,驾座上的是夏晨,夏莲坐在一边用手机学着纪河拍沿途风景。
他们从车水马龙一直行驶到这城市边缘的荒凉地带。下了车,夏莲走在夏晨前面,走在干枯的大树和高草中间的雪地里,村边的小河,没有完全冻结,夏莲站在河边搓着手,惨败的荷花把头埋进带着冰碴的河水里,到处是干枯的黄褐色,完全没有生机的冬天。
阳光很是刺眼,寒风吹得夏莲一直不停哈着起搓着手,夏晨温柔的在夏莲身后帮夏莲捂着发红的耳朵,夏莲却还是推开他的手。
夏莲看着河塘里枯萎颓败的荷花,用冰冷的声音说:记得那晚你回来我们喝酒时,我说过,我跟你不配,现在,也是不配。你看看这瑞雪残荷是多么的不般配,我们的世界里始终都是冰封的寒冬,短暂的温暖,长久的寒冷,我终究不适合恋爱。我是要孤独终老的人,我注定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你该好好生活,你不该拒绝了未婚妻的求婚来追求与我的荷花一季,最终我们都是一败涂地,残局无法收拾,如同这荷塘里的残败荷花,已()经不再美丽。一花一世界,一人一嘴脸,你该看清我的世界我的嘴脸,因为你早就知道结局。妄图靠近不该靠近的人,是你我最大的愚蠢。但我们居然还是愿意一次次品尝离别与失去。我倦了,不愿再品尝,我要离开。
夏莲撕开555的外面的塑料纸,打开烟盒叼出一支烟,夏晨凑过去帮忙点上,自己也点上一支。
夏晨吸一口烟,吐出淡淡烟雾,他看看夏莲的背影,看看尚未完全封冻的冰河里的枯萎荷花,他说:你是真的爱上了他?你耐得住寂寞?如果你认为这是你想要追求的生活,我也放你走。
夏莲吐了一串长长的烟圈之后回头看看夏晨皱着的眉头说:晨,和你在一起,最大的好处也是最大的坏处,就是太过清醒,越真切,反而越没有安全感,这正是我沉迷烟酒的原因。
夏晨略有所悟的点点头,低头吸烟,不再讲话。
直到夕阳把莽莽雪野染成橘红色,夏晨才走到夏莲身边,没有拥抱,他只是轻描淡写的问:莲,离开这里之后打算去哪里?
夏莲蹲下身子,只用嘴叼着烟,手在雪地上画着一颗一颗的心型图案,含混的说: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里?在北方生活得久了,或许去江南,或许去西安,去找水乡,去找古城,走走看看,平静心情。纪河是用相机发现我的,他也最擅长通过镜头来看世界,我想买一台相机,试着去看他看过的世界。
两个人的身影在夕阳下被雪野切割成明暗不同的两个世界。
最终驱车离去,一路颠簸,不再讲话,夏莲回头去看小东沟的风景,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
夏晨一直目视前方开着车,他内心的隐痛让他不敢再看夏莲一眼,更不敢再看一眼沿途的景色,他明白,一旦夏莲决定离开,就是真的不会再回来,至少,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
去过小东沟的翌日早晨,夏晨早早醒来。却不见了夏莲,没有任何的留言,没有告别。只有大开着的空空的衣柜,卫生间凭空消失的日常用品,还有地板上昨天还在的行李箱,只有这些简单的画面告诉他,夏莲走了。
他看着偌大的房间空出了一个新的世界,重重地把自己摔到沙发上。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所谓的失而复得,不过是回光返照的暧昧光景。
他发现自己的心也空出了一块,像是被硬生生的拿刀剜去一块,那种疼痛逼得他掩面而泣。
难道就算是没有人在看着他了,他也依然怕自己看见自己的眼泪吗?
[伍]刺废牧?
‘把我最疼痛的美丽,刺在你心上。’
夏莲坐在火车上,背着满满的行囊,里面有纪河送给她的情书娃娃,也有夏晨送给她的香水,还有几本摄影杂志和一些换洗衣服,出奇的没有带化妆品。
身上穿着夏晨送给她的貂皮外套和纪河送给她的超短裙,胸前挂着新买的单反相机,手里拿着一本《陌上花开缓缓归》,恢复了不施粉黛的容颜,头发高高的挽在头顶,眼睛里像是大病初愈般的苍白神色,竟也能略带些澄澈。
她开始回忆过往的一些片段,一切都记得不真切了。她拿出笔,在一张白色的便利贴上,写下来,她怕她有一天会忘记曾在她生命里被她拥有的两个男人。
“在他们们面前,我身为玩物。无论是纪河,还是夏晨,他们身为玩弄者,如何理解玩物的心情呢?纵使他们的眼中,我是穿肠的毒药,是伤害他们的罪人。可是,他们从未低头看见我眼底深藏的空虚,这空虚逐渐磨成了一把匕首,贴肉收藏,他们再痛,也只是自食其果。”
夏莲把便利贴贴在《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这篇文章的下面。合起书,她就看见自己每一次收的香水都要亲自在上面贴上一个日期的标签,年复一年视若珍宝的收藏着,就好像那些昂贵的香水就足以证明夏晨对她的爱和思念。
结果换来的居然是他漂洋过海的电话,混着杂音说一句:莲,我要订婚了。
她能说什么?难道她要无理取闹的说他们年少时的约定吗?
她只能笑着掉下眼泪,然后保持着一个玩物的姿态对他说:好啊,结婚的时候别忘了给我发请柬。
他问她:莲,你怎么了,怎么了。
她能怎么了?
她说:没怎么,我现在就是这样,比以前不是好很多吗。哈哈。
她说完挂断电话,一瞬间泪流满面。
夏莲睁开眼,看见窗外长满眼睛的白桦树盯着她看,她不自觉的想起了纪河。
或许,勾引他,是夏莲蓄谋已久的一件事情。
夏晨的订婚通知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她其实很喜欢纪河送她的小兔子,可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嗜血的双手,她是不敢养宠物的。她眼睛里她用力掐着那只兔子的脖子的画面,小兔子并不挣扎,
#p#副标题#e#悲悯的用通红的眼珠看着她,仿佛在对她说:伤害我吧,只要你能快乐。
她的回忆在迅速后退的白桦林中放映着,如同未经剪接的电影片段,他看着她哭,他陪她去小东沟看荷花,他偷拍她,他说她再笑他就会爱上她,他被她的吻弄得不知所措。他们之间,可以不说话,也可以聊上一整天,他们之间,可以远远观望,也可以彻夜缠绵。
她也看见自己渐渐地恢复了本来面貌,她看到自己无法控制内心可耻而强大的控制欲和占有欲,逐渐发现纪河已经不能满足她。她开始不断与他争吵,她希望纪河就那样顺着她,被她训斥,她希望无论她做错什么纪河都要原谅她,她眼中的爱,竟然就是这个样子的。
在纪河的忙碌中,她越来越失望,当纪河终于抽空可以理会她的时候,她却已经把自己封锁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她终于无力面对回忆,把头埋在双臂圈出的小小空间里,闭着眼睛在黑暗中,看见纪河在漫天大雪里穿着拖鞋和背心跪在地上哭喊着寻找她,看见纪河一个人打车跑到小东沟流着泪吸烟到天亮。
她有时觉得纪河很傻,明明回头就可以看见自己,却从来没有回过一次头。
她很想知道纪河现在过得好不好,下意识掏出电话,突然想起里面早已没有了电话卡。
戏谑的笑容挂在脸上的一刻,泪雨也顷刻滂沱。
对面一个小女孩在听着妈妈讲故事呢,看见夏莲哭,她很乖巧的看着夏莲说:姐姐,不要哭,我给你讲故事,我给你讲美人鱼的故事。
夏莲情不自禁联想到变成泡沫的美人鱼用滴血的脚尖给王子跳舞的样子,眼泪越发汹涌,她无法控制情绪,一下子冲进了过道径直奔向卫生间。
看着卫生间镜子里自己哭红的双眼,她点着一支520,心真的很痛很痛。无论是520,还是与纪河有关的任何记忆,或者只是小朋友讲给她听的一个故事,都牵扯着她羸弱的神经敏感的痛着。她对着镜子喷云吐雾,因为哭泣的关系,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她在心里说:纪河,我想你,你在哪里?你现在好不好?我们之间是不是就真的没有缘分了?
她为自己如此庸俗的想法和如此偏执的行为而苦笑,还是没能放下,这闹剧一般的一切。
火车的汽笛声嘹亮的划破宁静的夜空,背着行囊走出出站口,在车站附近找一家旅店,住下。她跟夏晨始终保持着一样的习惯,喜欢坐火车,不坐飞机或是客车。想着,她冷哼一声,似在鄙视自己。
躺在旅店的床上,她依旧翻看着那篇以“悲歌可以当泣,愿望可以当归”作笺的文章,在后面写着几句简短的话:“我一直以为我爱你,直到我发现我爱的是爱情。我一直假装我爱你,直到我发现真的爱上了你。我刺在你身上的不是刺青,是一种信仰。我是像人鱼公主用滴着血的脚尖跳舞一样在把我最疼痛的美丽刺在你的心上。你知道吗?你看得到吗?”
此后的夏莲,流连在江南各地,行走,拍照,偶尔写字,但从不发表,只是记录在书上,有些是信手写在便利贴上。她走过了绍兴、乌镇、凤凰,长期强迫症似的行走、写作、阅读和拍摄使她勉强保持清醒,眼中逐渐有了灵动清澈的神色。
她不再作画,不再穿裸露时装,不再化浓妆,穿着棉布衬衫和卡其布的裤子,穿刺绣的布鞋,头发编成长长的一条大辫子,她每天都会用夏晨送给她的香水,皮肤和嘴唇干燥得好像皲裂的墙皮。这样的她看上去却并不苍老,至少她的眼神依旧年轻,她会在小旅店里一个人喝一小瓶二锅头之后吃草莓罐头,吃喝之后就是睡觉,因为睡眠质量太差,她总是要服用少量的安定片。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很久。在这样的行走中,她彻悟了很多东西,她明白了她想要的生活是什么,她能够理解所谓幸福的真()正含义了。
若爱上一个人,他给予的是冰冷和疼痛,漫长的等待里自给自足的温暖是幸福。若爱上一个人,被他辱骂亦是他所关心的另一种方式,被关心就是幸福。若爱上这个人,他只能在床弟之上表达爱意,那么被宠幸,就是幸福。若爱上这个人,他不能吟诗作赋,学着为他适应柴米油盐,就是幸福。若爱上这个人,他不敢许诺未来,哪怕与他只爱在当下,也已是莫大的幸福。若爱上一个人,就无法在乎疾苦,哪怕要饭,也是幸福。
她在地图上用红笔标记圈出最后一站,她将回去,写她与纪河最后的结局。
“快要一年了,纪河,如果我这次回去,你刚好没有爱上其他人,我们就结婚,然后永远一起,这里是我的最后一站了。”
夏莲最后坐在旅馆房间的窗台上在《乐府诗集》的最后一页写下这句话。然后就跑到街上,脚踩着湖南衡阳被落雪斑驳覆盖的石板道上,夏莲微笑着一边想着纪河一边拿起相机用微距拍摄着周围的一切景色。
傍晚回去的时候,她用旅馆的电话给夏晨打了个电话:晨,你给我买的香水我都用光了,你用七年送给我的东西,我一年就用光了,呵呵,这次我回去,如果纪河他还在,我想,我会跟他求婚。
夏晨在电话的那边微笑着告诉她:一个人在外要小心,要记得按时吃饭,不要爱漂亮就不穿棉衣,少抽烟喝酒,晚上不要熬夜,尽量少吃些安定。
夏莲一边答应一边依稀还能听见他的妻子在那边喊他吃饭。夏莲挂断电话,满脸的幸福。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吃了好多片安定,还是睡不着,起来又吃了好多片,终于能睡着了。
她闭着眼睛想:真好,我能看见纪河了。
她很快醒过来,胃很痛,很恶心,头也剧烈的痛。
她想:一定是没吃晚饭的关系吧,也有可能是安定吃的不够量,不能再吃了,再吃会不会出人命啊?
夏莲拿起随身携带的小刀,她总是这样,从前是在寂寞难耐的时候用小刀割自己的虎口、手指和手臂,现在是在疼痛难忍的时候割,这样的话,任何痛苦都会减轻不少。这一次很奇怪,怎么割胃和头还是很痛很痛,痛得她直流眼泪。
疼痛中的她依然兴奋地想着:我要快点睡,快快的入睡,明天就坐飞机回去了,不可以让纪河看见黑着眼圈的我。亲爱的纪河,你一定要等我。一定,一定要等我。
[陆]左芳秃?
‘我想,没错,她是一个骗子。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愿意等一个骗子呢?’
——一年半了。夏莲离开我这么久了。我逐渐开始相信朋友们的话,她只是把我当做寂寞时的替代品,在她内心我们并不相配。
纪河喝着酒回想着这样醉
#p#副标题#e#生梦死的一年半,寻找,等待,却一次次被现实浇了冷水。
又是炎夏,他今天不去小东沟,躲在朋友的自唱酒吧里喝酒。他想,他已经没必要等待下去了,再沉沦这最后一夜,他就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他最初说要等一百天,后来又说两百天,最后变成一年,现在已经一年半。
他想唱支歌,于是一个人走到点唱机前面点了一支歌:《吻得太逼真》,就这首吧。
他拿起话筒,唱了起来:“无论怎么讲/我都觉得虚伪/陪伴你那么久/你说是受罪/从前到现在/当我是谁/你这花心蝴蝶/昨夜陪你醉/伤到我心碎/你竟说我和你不配/完全忘记往日为何/能与我彻夜缠绵/和你吻吻吻吻吻你吻得太逼真/让我把虚情假意/当作最真心的亲吻/怪自己来不及区分/你对我是酷爱是敷衍/我想问问问问问我该怎么脱身/你却说花花世界/不必当真/多么伤人/让我爱上薄情的红唇/拿什么心肠/面对我的善良/能不能想一想/你让我多伤/你的爱就像完美毒药/对手断肠你依然漂亮/不敢想/曾与你度过多少真实的晚上/一转眼/热恋后身受重伤/深渊万丈/你把我的爱用尽后/丢弃荒野埋葬/你犯的罪状/没人知道/用什么证明你的亲吻真的残忍……我不知为什么你现在对我毫无感觉/以前种种快乐就好像成为一种罪恶/我的心情你不闻不问/或者其实所谓爱情都只是彼此填满寂寞空虚/或者是一种冲动的幻觉/让自己失去理智到最后得到教训/何时又感觉到何时没有知觉/就算你突然失去音讯/你我之间早可能不该继续/你吻得太逼真/我已无法脱身/最后悲剧发生/我爱的深/你没责任/都怪我太认真/把薄情的红唇亲吻……”
[柒]右废某?
‘我这个游子都已经成家,你的孤魂却还在外游荡。’
夏晨一个人在酒吧里喝酒,听着一个醉酒男人唱着自己没有听过的歌,那歌就仿佛是自己的心情,他看见那男人的左肩上有红色天使翅膀的刺青,中间有着若隐若现的红莲。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妹妹,曾经的爱人,曾经的亲人,现在却藏在冰冷的角落里,永远地沉睡了。
他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大口大口喝着酒,想着那个叫夏莲的女子。
收到夏莲的消息,是在她打来电话后的一个星期。湖南衡阳的公安局来电话,通知他夏莲在旅店因为服用安眠药过量死亡。他赶过去的时候,看了验尸报告,大量失血,服用安眠药,被定为自杀。看见夏莲的尸体时,脸上还挂着笑容。
他不能理解夏莲为何自杀,也许,夏莲给纪河打了电话,听说纪河成家了,或者有了女朋友,或者不爱她了,总之她失望了,然后寻死了。
也许吧。他只能猜测。
夏莲的遗物很简单,一本《乐府诗集》,一本《陌上花开缓缓归》,满满当当的批注和时不时贴在书里的便利贴,一台佳能500D相机里储存着的各种风景照片。
夏晨带着夏莲的骨灰和遗物回来。谨慎地与妻子过着生活,在父亲的遗像旁边摆上妹妹的,妻子也并不质疑什么。非常偶尔的,一个人跑到酒吧里喝喝酒,听听别人的故事别人的歌。
台上的男人依旧唱着歌,他想起当年夏莲走到他面前说他像天使的样子,他想起红莲的花语是破碎、绝望、不惜一切的爱,他想起自己亲手毁掉了心爱的妹妹。
“……和你吻吻吻吻吻你吻得太逼真/让我把虚情假意/当作最真心的亲吻/怪自己来不及区分/你对我是酷爱是敷衍/我想问问问问问我该怎么脱身/你却说花花世界/不必当真/多么伤人/让我爱上薄情的红唇/深渊万丈/你把我的爱用尽后/丢弃荒野埋葬/你犯的罪状/没人知道/用什么证明你的亲吻真的残忍……”
夏晨模仿着纪河的样子轻声哼唱走出酒吧,午夜的街上,月光如洗,他的妻子正在等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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