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岁的安子依旧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大眼浓眉圆脸,小巧的鼻子下面,两片薄嘴唇紧抿着,像头小犟驴。 安子在这里上班三个月了。这是个巨大的石油化工厂,白天铁塔林立,夜晚灯火通明。 安子是个念旧之人,总是很难放下之前的一些人,一些事。 安子是个内向之人,在新
一
20岁的安子依旧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大眼浓眉圆脸,小巧的鼻子下面,两片薄嘴唇紧抿着,像头小犟驴。
安子在这里上班三个月了。这是个巨大的石油化工厂,白天铁塔林立,夜晚灯火通明。
安子是个念旧之人,总是很难放下之前的一些人,一些事。
安子是个内向之人,在新同事面前说话很少,只是憨憨地笑,腮边凹出浅浅的笑涡。
二
一天下午,白班刚下,安子和同事们朝二道门走,几个同事说说笑笑,安子跟在后面闷头前行,“呜哦~”旁边草丛中忽然传出一声怪叫,很轻的声音,像一条将断的银线,前面的人只顾说笑,没有在意到,可是安子听到了,他耳朵很灵的。
安子循声拨开绿色草丛,就看到卧着的一只脏兮兮的小白狗。两拃长,圆的脸,晶亮的小黑眼闪烁着忧伤。小狗见了生人,马上撑起前腿,后腿却是挣扎着站不起来,安子马上知道,它后腿受了伤,安子想去抱它,可是看它身上脏乎乎的,就止了步,安子是爱干净的人。
安子疯跑向宿舍,下班卡都没打。
同事中说笑声最大的明盯着安子的背影,疑惑地说:我擦,这孩子疯了?
明是公司老员工,开朗外向,与安子同住一宿舍。
安子从宿舍取来一个巨大的鞋盒,里面垫了几件破旧衣裳。
小狗几经挣扎,还是被戴白手套的安子摁进了盒子,他在盒子上戳了几个气孔,用皮筋牢牢捆住,然后把它固定地了自己的电动车后座。
小狗在盒子里沙沙地挠着纸壁。
安子骑了好久才找到镇上的一家宠物医院。
医生一脸鄙夷地用一根针管挑开盒子一角,看到了在里面瑟瑟发抖的小狗。
安子说尽了好话,医生才慢条斯理地返身找麻药。
一小时后,安子抱着精心包扎的小狗离开。
三
安子悄悄把小狗养在宿舍,每天从伙房带点剩饭喂它。
安子给它取名叫呆,因为它呆头呆脑。
宿舍空气开始浊重。
明只是冷冷地看着安子,很少同他讲话。安子知道,明一定是恨他的。
每当到了宿舍检查前夕,明总是卖力地将地面拖了又拖。
安子则把小呆藏回草丛。
四
小呆恢复得很快,毕竟是只年轻的小狗。
终于有一天,小呆开始活蹦乱跳。
安子把它送回大自然,小呆却跟着他回来了,安子狠了狠心,砰的一声关紧了宿舍的门,小呆在门外呜呜地叫着,用爪子抓门,满是委屈。过了一阵子,安子从窗外看到小呆垂头离开。
明躺在床上看手机,没来由地叹了口气,转了个身,继续看下去。
可是安子不再孤单。每次走出宿舍楼上班,远远就看到小呆歪着头,吐着舌头,蹲坐在地上耐心等他。等安子无限接近了,它就走走停停地在前面引路。到了上班地点,小呆就跑开了。
安子出去巡检,小呆总是跟在后面,时而在前面带路,时而停在后面一阵乱嗅,安子找不到它时,就叫一声小呆,就见它不知从哪里冒出,屁颠屁颠跑过来。
下班后,呆把安子“护送”到宿舍楼前,便再不肯朝里走半步,像个忠诚的侍卫。
明打趣地问安:不叫你弟进来坐坐?
安子径直走进宿舍。
五
公司东侧临海,海边有金色的沙滩,沙滩上散布着各种奇怪的石雕。
有时候休班,安带着呆去海边。
海风湿润,海浪翻滚。安了脱了鞋袜,赤脚在海边奔跑,小呆跟在后面兴奋地汪汪乱叫,安子经常趁它不备,抱起它轻轻扔到浅海,看它慢慢游回来,如此反复,竟也出落得周身纯白如雪。累了,安和呆就在海边,静默地看向海平面。
六
一个夜晚,大雨滂沱,安子去火炬巡检,小呆一如既往地跟随。浑身被淋得精湿,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接近火炬之时,呆忽然反常,狂躁地叫着,并咬住安的裤管,阻止他前行。前面很危险?安疑惑地掏出H2S报警仪,就着路灯扫了一眼,没什么呀,再仔细看,才知浸水短路了。安子立即回值班室换了一个报警仪,并做好防水,再回去时,果然接近一百米时,仪器就开始吱吱地响。安子倒吸一口冷气,他立刻上报。事后查明原因,是火炬管道内颗粒结晶堵塞导致H2S外泄。
安子蒯着小呆柔软的脖项,开玩笑地说:“小呆,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咱俩互不相欠了哈?”
小呆吐着粉红的小舌头,用亮晶晶的小眼珠看着安子,天真无害。
七
冬天来了,百草枯黄,经常下雪,天青之后,明亮的太阳孜孜不倦地找寻残留的雪迹。
安子换上了厚实的藏青色工作服大袄,小呆也长出了一身油亮光滑的过冬皮毛。
而故事也在这年冬天完结。
安子有三天时间没有见到呆了。
安子几乎找遍了全厂,罐根,泵房,管道底,排水口,哪里都去到了。
终于还是找到了,一个响晴的下午,安子在一处隐蔽的草丛里发现了呆,它侧躺在一片残雪之中,身体已是冰冷,是被大货车轧死的,因为头扁扁的,不知哪位清洁工大妈将它扔在了这里,洁白的毛发在阳光下令人眩目。
有股无形的力量顶住了安子的喉咙,他哽咽着喃喃自语道:“你这呆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话未完,汹涌的泪已如滂沱的雨。
八
安子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将呆埋藏。
冬天的风像冰凌,划着枯草,沙沙作响。
安子枯坐在呆的坟旁,不停地发抖。双目呆滞,若有所思。
夜幕拉下,天色转暗,寒月如钩,寒星烁烁。
一件暖和的大衣忽然披在了安子身上,安木然的转过头,是明。
明侧着头看向别处,说,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安子的眼睛,一下子温暖明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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