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在电话那头说，我想见见儿子。男的说，你想见就见，又不是不让你见。女的又说，我们找个日子见个面好不好？男的说，不行！很决绝的样子，想必对女人灰心了，现在各过各的，挺好。他有些不耐烦，两年前就是这态度，因为对女人很失望而失去了耐心。他在电话里说，我们没有好说的，不要再见了。

　　两年前，女的提出离婚。她在工厂里上班，她和一个南方人好上了。不知是谁先对谁有了好感，然后走到一起。或许像两块磁铁一样，在同时有了那意思，很快由恋爱到同居，再之后和男人离婚，她和南方人双飞到了后夫的出生地。那时候他们的儿子已有五岁了，很乖巧懂事的孩子，他不让为娘的走，拉着她的衣襟。为娘的强行掰开他的小手，很决绝的说，在家听你爸的话，我会常来看你的。分手时在家门口，孩子的奶奶，爸爸还有姑姑都在。他们眼看着女的钻进出租车，车子很快地在她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在女人走的前天晚上，女的像过节似得特意炒了几个菜，他们还像往常一样喝酒之后上床行夫妻之事。不过这天晚上，男的觉得女的特别卖力。她在那天晚上真正感到幸福和满足。等他早上醒来，他望着还在熟睡中的老婆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暖意。她惹人爱怜，家里大事小情从不让她插手。婆婆疼她，家里的几个小姑子也疼她，从不让她下地干活儿，所以她从未让太阳晒过的皮肤白皙得如同城里女子。她的手上也没有茧子，柔柔软软的。后来她进了厂子比先前更好了，她会装扮自己了，身上总有一股令他怦然心动的香水味儿。然而很快地，那些美好的事情，随着夜晚而去。在那天早上，女的吃过早饭，口气生硬地说，咱们离婚吧。男的说，为什么？女的说，不为啥，我就是不想和你过了。

　　男的突然明白了晚上女人的用意。但是他想不明白，女人咋这么绝情，他想她肯定外面有人了。男的问，那个人是谁？女的说，这个你没有必要知道。男的说，他对你比我更好吗？女的说，哪一个人都要比你强。

　　现在女的要回来，要和他重归于好。是她抛弃了他。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受到的伤害莫过如此。他记得自己在女的走后的一个月里，几乎没去上班，天天喝得东倒西歪的。走在大街上，少不了别人的议论，都说这个人要废了。他在家里把怨气发泄到儿子身上。小小的孩子，身上到处都有父亲打过之后留下的淤青。奶奶心疼孙子，哭着把儿子领走了。他一个人在家里，苦闷生气自不必说，一个没有女人的家不能称其为家了。家里乱糟糟的，他也不收拾，偶尔为娘的过来拾掇一下，但是短暂的干净之后，不长时间仍然是乱糟糟的情形。如同他那更加乱糟糟的心情。能够梳理他心情的只有女人了。他选择了像所有不争气的男人那种自暴自弃的放纵方式，破罐子破摔，今朝有酒今朝醉。待他清醒下来，那些不痛快随着时间的打磨而淡去的时候，两年就过来了，女的在他心里远去。

　　可是她现在要回来！他想说，你有什么理由要回来？

　　但是不管咋说，女人的话还是让他想起了过去的点点滴滴。人总有过去的美好回忆。他细想女的离去，不能全怪他一个人。在当今离婚成风的时候，大多数人会被这股潮流裹挟而去。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里，人们总想着活出自己的样来，活得无拘无束，活得潇洒自由。女的之所以如此，皆是那个厂子所赐。那是个近千人的大厂，人多了事情自然就多。他很后悔让她进厂子上班。如果不去上班会怎么样呢?他无法说得清。可女的离去终究让他看清了她的面目，她是那么精于算计的女人。在他们离婚之前，女人如演戏一般丝毫没有破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以致于，当女人提出和他分手时，他像挨了当头一棒一样无法接受这现实。

　　男的在接电话的当天就回到家里。

　　已近中午，男的去学校接孩子。儿子已上小学一年级了。他是他唯一的牵挂。他不在家的时候总由自己的母亲去接送孩子。他去的时候，学校刚好放学。校门口有很多家长和学生。他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站在儿子身边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正看见男的。她手拉着儿子的手向这边走来，说，你爸来了。儿子走过来，不敢抬头正视爸的目光，怯怯地说，我妈看我来了。他知道爸是恨妈的，知道每回生气都是因为一个人，就是现在手拉着他手的妈。

　　男的不想见她，但是他领着儿子走过来了，她不得不和他打招呼。他说，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女的笑着说，我怎么就不能回来看我儿子？

　　他们走出学校很远。女的说，咱们在外面吃吧，我请客。男的说不，我还是回家吃。女的笑着说，别那么小心眼。她对孩子说，你想不想和爸妈在外面吃？儿子说，想。男的不再执拗。他们在一家饭馆里坐下。女的点了他爱吃的菜。他忽然就想起她们在一起的最后那个晚上。此刻他板着脸子，不动声色地看着女的一举一动。他很不情愿地等待女的要说啥话。还是和那天一样，她喝了酒。酒能壮胆，不敢讲的话，不敢做的事在酒后就敢说出来做出来。男的似乎知道女的要说什么。他从内心里抗拒，那些与己无关，但又于它的前妻密切相关的过往。她终于说出来了。她说她被那个人骗了。那个人是个有老婆的人，让她去南方没有想和她结婚，只是玩玩而已。她后悔了。她说，一年前我不是给你打过电话吗?那时候只要你同意我回来，我早就回来了，可是你就是不让我回来。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可你就不能原谅我吗？何况我们还有一个儿子。男的说，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事。你走了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我真恨不得拿刀杀了你和那个人，可我没有那样做。后来我想明白了，不是你的不能强求。

　　再后来，女的还说了很多话。

　　再后来，男的想不明白，那天他不知为何说了那么多的话。他是想这辈子都不和她搭腔的。

　　男的在家没几天去了去城里打工。女的接了儿子回娘家住。她又打了几次电话希望复婚。男的心绪烦乱，在接过几次电话之后，他在手机里写上短信：请你给我一个真正复婚的理由。然后发了出去。

　　作者：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