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有7个孩子,三男四女,傻子姐是大伯的第三个女儿。 傻子姐仅比我大一天,我从来没把她叫过姐,我不把她叫姐的原因,也不仅仅是她只比我大一天,就是比她小许多的小堂弟、小堂妹也不把她叫姐,她的亲弟弟、亲妹妹也不把她叫姐,因为她实在不配当姐。我们
大伯有7个孩子,三男四女,傻子姐是大伯的第三个女儿。
傻子姐仅比我大一天,我从来没把她叫过姐,我不把她叫姐的原因,也不仅仅是她只比我大一天,就是比她小许多的小堂弟、小堂妹也不把她叫姐,她的亲弟弟、亲妹妹也不把她叫姐,因为她实在不配当姐。我们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人都唤她的名字:改叶。
奶奶生了六个儿子。到我们这一代人,就整整增加了30个。大概每一个姓氏都会出一个痴呆傻吧,改叶就是我们陆户人家的傻子。
改叶蓬头垢面,邋里邋遢,走路跟蜗牛一样缓慢,仿佛驮着千金重担似的;改叶身子长腿短,身子很沉,常常一站站个坑,一坐坐个窝,还喜欢捡人多的地方呆,不管人家喜不喜欢,高不高兴,就偎在人家门口,一眼眼地瞅着人家。哦,那是个怎样的傻样啊,秋茅草似的头发永远没有梳理过,衣服脏得放光,头歪在肩膀的一边,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睁,丑陋到了极点;她瞅人家瞅累了,再把头倒向另一边,睁的眼睛闭,闭的眼睛睁……
改叶还是个大屁桶。据说她一连放过72个屁。我不知道此事是否属实,但改叶的确能放屁得很啊!我就亲眼见识过那么一回,一个堂弟戏弄她:
“改叶,听说你很能放屁,我们不信,今天专门来试验试验,看是真是假。”
改叶傻傻地笑了一笑。
“放一个让我们听听。”
“布——”
改叶真的放了一个。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再放一个。”又一个人喊道。
改叶又放了一个。我们笑得更欢了。
“再放两个,我算服了你。”一个声音高声叫道。
改叶又放了两个。我们笑得直揉肚子。
“再放三个屁,我叫你改叶姐。”不知那个调皮蛋捉弄道。
改叶竟然又连放了三个。笑得我们眼泪都流出来了。
后来,还是奶奶出来骂人,才没有继续“放”下去。奶奶继而怪罪大伯母,孩子吃饭也不管着点儿,饱一顿地饥一顿,一撑撑个死,一饿饿个昏,不放屁才怪呢。改叶在家就像个抱养的孩子,兄弟姐妹吃抢食的时候,她就只有饿着,而当大家不吃了,剩多剩少都是她的。
改叶就是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妞儿,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仿佛就是给人们增添一点儿笑料的。
我上高三那年,听母亲说改叶给了婆家。我很好奇,像改叶那样的傻妞,竟也有人娶她,就问母亲,母亲说,世上只有剩男的,哪有剩女的?改叶的婆家住在距公路几十里路的山沟沟,男的三十好几了,家里也穷,只图讨个媳妇传宗接代罢了。而你大伯家也是巴不得早点儿把她嫁出去。
毕业后,我回到村子,改叶依然那么傻,大家依然对她逗笑取乐。这次取乐的笑点却是因为她给了婆家这件事。
“改叶,你婆家几口人?住在哪儿呀?”有人明知故问:“听说你女婿(男朋友)喜欢你,你也喜欢你女婿,是真的吗?”大概这样的问话问得多了,改叶知道大家戏弄她,便咧开嘴笑一笑,却并不回答。看来,改叶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有一次,没人的时候,我偷偷地问改叶:“你女婿怎么不来看你呢?他是不是变心了?”改叶看看我,歪斜着头,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慢腾腾却一本正经地说:“他到山外做活去了。他想我,我也想他。”哇!我在心里窃笑的同时,竟也有些惊诧,真怀疑此话是从改叶的嘴里说出。
后来,听说改叶出嫁了。再后来,听说改叶女婿让煤窑塌死了。再再后来,听说改叶为了孩子跟人打架,神经不正常了。
大伯死的时候,我没有看见改叶回来,可能改叶的病还没有好。
七八年前,大伯母瘫痪在床。大伯的几个孩子都很忙,他们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让改叶回来照看母亲。大约改叶的病这时已经完全康复了。
三年前,大伯母去世了。我回老家奔丧。二十年来没见,改叶还是那个老样子:头发蓬乱,邋里邋遢,歪斜着头,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只是穿的衣服比过去干净了些。
住在大伯母隔壁的二伯母告诉我们:“这四五年来,你们大伯母多亏了改叶啊,要不是改叶端吃端喝,端屎端尿,热了给擦,脏了给洗,你们大伯母早就没人了,哪等到今天啊!”听了二伯母的话,改叶的形象在我的心里起了变化。
安葬了大伯母,大伯家的几个儿子商量,改叶这几年也吃了不少苦,他们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为了答谢改叶,他们决定把老家那几间破房子给改叶,让改叶一家就住在这里,别回到那山沟野洼里去了。没想到改叶一口回绝,她说,她和儿子前多年在山上栽的核桃、栗子树都已经挂果了,一年要卖好几万元呢!这几年,为了照看母亲,果子都糟蹋了。现在儿子在外打工,她必须回去照看家里......
改叶慢吞吞的话震惊了在座的所有人。大家总以为,改叶回来照管母亲,一方面尽了孝道,一方面也便利了她自己,没想到,改叶却是在每年少收入数万元的情况下而做出侍奉母亲的选择啊!刹那间,改叶在我的眼前高大起来,美起来......
以前,我总觉得改叶不配给我们当姐。现在,我才觉得是我们不配叫她改叶姐呀!
作者:陆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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