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无一人

天灵界。

仙气缥缈的仲皋宫，百仙齐聚。

身为雪神的妩凉轻拂纱袖，漫天雪花随风飘落，美不胜收。

一旁的莲花仙对着妩凉举起手中的酒杯，言语不善：“雪神控雪之术令小仙叹为观止，但不知您对风神三日前留宿百花宫一事如何看待？”

闻言，妩凉手一顿，飘舞的雪花也瞬静在了半空。

宴会厅一片安静，神仙们神色各异地看着坐在主座上沉默饮酒的风神柒风，又转眸看向厅中的妩凉。

“不过是为花神一职寻有缘人罢了，众仙莫误会我家夫君了。”妩凉笑了笑，语气波澜不惊。

柒风执杯的手一顿，深邃眼眸闪过一抹复杂神色。

宴会结束后，柒风在仙阁中看着众仙散去的背影，对着身侧的仙使仲元吩咐道：“方才那个莲花仙，寻个法子贬为地仙。”

仲元拱手点头：“属下马上去办。”

妩凉站在一侧，若无其事问道：“柒风，那日，你当真在百花宫留宿了？”

柒风垂眸摆弄着手中的物件，漫不经心开口：“的确是为司花之神劳心，并无其他。”

妩凉看着他手中的桃花石，疲惫眼眸中闪过一抹涩意。

喉间一阵淤堵，未尽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柒风回眸，看到了妩凉的视线，心底有些烦躁。

他移开眼，淡声道：“早些休息吧，我要出去一趟。”

妩凉看着他的背影，心口的涩疼一阵阵如潮水般袭来。

“嗷呜——”

一阵兽唤，通体雪白的白泽兽依偎在妩凉脚边，软糯的毛发带来一阵阵暖暖的酥感。

妩凉弯腰将白泽兽抱在怀中。

“小白，你觉得他还爱我吗？”

白泽兽呜咽着，在空旷的宫殿内显得异常清晰。

夜深。

妩凉看着左手手腕上隐约可见的暗紫印记，心底涌上一抹惆怅。

沉寂半响后，她将锦盒内的丹药服下，待暗紫印记褪散。

一旁烛架上的霓彩夜明珠发出璀璨的光芒，在雪白床幔上折印出一道彩虹。

这颗夜明珠，是柒风曾送给妩凉的新婚之礼。

“阿凉，雪落之时只有白雪与你相伴，这夜明珠能映出彩虹，是我赠与你的斑斓世界。”

曾经他满心满眼都是她时，从不吝啬关怀和爱意。

妩凉躺在冰凉的床榻上，闭上眼不去看那夜明珠。

轻颤的睫毛有些湿润……

翌日。

妩凉从梦魇中醒来，身侧依旧空无一人。

又是夜不归宿，今日该回来了吧？

毕竟，今日是他们成婚九百整年，亦是她的生辰之日。

妩凉换好衣裳起身出了房间，看到庭院中仙娥上下忙碌着，在为今日这个喜庆日子做准备。

梅树上的冰凌被雕成缩小版的柒风妩凉模样，彼此依偎在一起，幸福有加。

妩凉不由得心里一暖，昨日心底的阴霾刹那间烟消云散。

突然，不远处忙碌的两个小仙娥七嘴八舌地聊起了天。

“风神殿下昨夜又去了百花宫，你说殿下心底到底还有没有雪神殿下？”

“谁知道呢，主子的心思我们哪猜得到……”

妩凉身形一僵，心口的温度好似一瞬便消失无影，回归冰寂。

她敛了神，转身从侧门离开仲皋宫。

药檀殿。

妩凉站在寒气逼人的洞口，挤出一丝浅笑走了进去。

万年玄冰之下，冰封着一个满头银发的女子。

那是妩凉的师父，玉沙。

一千多年前，一场动荡三界的天魔大战让天灵界损失惨重，司雪神职的寒酥宫惨遭灭门。

师父老人家用她最后的神识护住雪神之印，传承给了妩凉，自己却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妩凉隔着冰棺轻抚过师父的脸庞，问向一侧的负责守护的药仙。

“药仙大人，您说我师父何时能醒？”

药仙捣药的手一顿。

“神仙每隔千年就要历经一场未知的劫难，渡得过便修为增进习得正果，渡不过便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老雪神昏睡了千年，对她而言，其实也是种痛苦。”

妩凉呼吸一滞，沉默着垂下了眼帘。

她强行用这万年玄冰护着师父残存的神魂和仙骨，终究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执念吗？

妩凉蹲坐在冰棺旁，将头轻轻靠在冰面上，好似小时候那边依偎在师父身边。

“师父，我该如何是好……”

哽咽的嗓音，饱含了太多的无助和彷徨。

晌午时分，妩凉从药檀殿离开，孤身回了仲皋宫。

柒风的身影出现在庭院中，一袭淡蓝锦袍，衬得他身形挺拔俊朗。

看到妩凉回来，柒风拂手拿出一个白玉锦盒，递给了她：“生辰快乐。”

妩凉看了看装扮温馨的庭院，还有长桌上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将视线定格在白玉锦盒之上。

看着锦盒内泛着仙气的桃花酿，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雪神与桃花相生相克。

柒风，你是忘了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第二章 护主心切

沉默片刻，妩凉什么都没说，将锦盒随手放在了桌上。

“谢谢，用膳吧。”

柒风看着她寡淡如水的神态，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两人相对而坐，庭院中新开的几枝梅花让冷清的庭院多了几丝温情。

妩凉看着柒风，将心底的难受敛去，轻声问道：“今日控风，可还顺畅？”

柒风未抬眼，淡声道：“嗯。”

妩凉还想再说点什么，缓解此时沉闷的气氛。

可张了张嘴，却也无话可说。

一瞬间，她心底似乎空了一块。

曾经，他们有着说不完的话，每日柒风回来都会绘声绘色告诉她一些人间趣事，惹得她开怀大笑。

可不知何时开始，对于柒风的生活，她已一无所知。

妩凉沉默着吃着桌上的佳肴，如嚼石灰。

入夜。

柒风早早躺下，背对妩凉而眠。

妩凉看着这个多日未归的男人，心底的惆怅愈浓。

她小心翼翼地朝里靠了靠，环住了柒风的后腰，想驱散内心的寒凉。

可下一瞬，柒风移开了她的手，与她保持一定距离。

“困了，睡吧。”

妩凉手一空，浑身瞬间彻凉。

柒风，你曾说无论是百年千年，都要夜夜与我相拥而眠……现在，你全都忘了吗？

男人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和她的轻微哽咽杂夹在一起，让房间更为压抑。

绣着戏水鸳鸯的床榻，中间空出一道沟壑，好似永远无法跨越。

辗转一夜，又到天明。

妩凉醒来时，床侧空无一人。

她苦涩的扯了扯嘴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床装扮，再陪白泽兽在庭院中玩雪。

仙使突然来报，百花宫桃花仙子春盈到访。

妩凉柳眉一拧，她来做什么？

正厅。

妩凉看着款款走来的春盈，身穿一身水粉纱裙，步步生莲。

她眉眼间的魅惑和妖娆自骨而生，这样姣好的模样，难怪会让柒风流连忘返。

“桃花仙子有事？”

春盈打量着富丽堂皇的仲皋宫，看着妩凉的眼里带着一抹嫉妒之色。

“小仙见过雪神殿下。”

春盈从袖中拿出一块黛蓝色手帕，半娇羞半炫耀道：“这是风神殿下前阵子落在我百花宫的贴身物，忘了带走，我便给他送来了。”

妩凉一眼认出，这是她数月前，亲手给柒风缝制的帕子。

她垂在身侧的指尖，开始微微颤抖。

春盈瞧她这幅模样，不禁得意一笑。

她将手帕如脏物一般丢到妩凉身上，正要狠狠羞辱一番。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一阵惨痛。

“啊！”

白泽兽眼眸猩红，龇着牙朝春盈冲了过去！

此时的白泽兽尚未进化，如今模样不过凡间犬狗一般，但它凶神恶煞追的样子，还是让春盈狼狈逃窜，避之不及。

“雪神殿下，你还不管好这只孽畜！”

妩凉本已勃然大怒，见春盈变成这副模样，只好压抑怒气，吩咐赶来的仙娥：“送桃花仙子回百花宫。”

仙娥不敢耽搁，连忙护送春盈离开。

妩凉转身看着垂着尾巴不敢看她的白泽兽，鼻尖一酸。

她蹲下将它抱起：“小白莫怕，我知你护主心切，不怪你。”

走回厅内，妩凉捡起手帕，心中的酸楚蓦然翻涌。

她使出灵力，慢慢将帕子化为灰烬。

不被珍惜的东西，不要也罢。

妩凉靠着小白，汲取着唯一的一丝暖意。

夜幕渐沉，仙娥们将晚膳端上了桌。

看着对面空空的座椅，妩凉食之无味。

今日，又是她一人。

妩凉拿着传音鹤把玩，斟酌着要不要联系柒风。

这时，冰凉的传音鹤一阵晃动。

妩凉眼眸一亮，连忙捏碎，却发现是药檀殿的药仙传来的声音。

“雪神殿下，你师父出事了！快来！”

第三章 自断姻缘

妩凉心一沉，纵身一跃往药檀殿驾云飞去。

万年玄冰制成的冰棺下，师父玉沙的身躯正在逐渐变得透明，仿佛下一瞬，她的身子便会化为灰烬，消失在寒冰之中。

药仙一面用治愈术稳住冰棺结界，一面要妩凉做好心理准备。

“千年之劫，老雪神大限已至，还望妩凉殿下莫再强求。”

妩凉靠在寒冷的冰壁上，痛苦低喃：“师父，别离开阿凉…”

不要这么残忍，让她失去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

万年玄冰不能稳固师父残存的神魂，柒风身为四大上神之首，应该有法子吧？

妩凉不愿放弃，连忙拿出传音鹤，手颤抖地险些拿不住。

好不容易灌输灵力感应到柒风的气息，但不论传音鹤震颤了多久，都没能听到柒风的一丝丝回应。

她不死心，一遍又一遍输出灵力给传音鹤，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止住心中漫上来无边无际的惶恐。

“柒风，你到底在哪……”

不知不觉中，妩凉已泪流满面。

而就在这时，冰棺中突然传来一阵刺目白光，还带着震颤耳鸣的声响。

白光过后，冰棺中，再无一丝身影。

老雪神，化为齑粉，彻底神陨了。

耗费太多仙力的药仙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看着妩凉，表情悲痛。

妩凉呆呆地站在原地，双目无神地看着冰棺。

心里像是被压上了巨石，痛得要命。

她张嘴，想唤一声师父，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上，让她哭不出声音，只有泪水无声的汹涌。

妩凉脚步犹如千斤重，一步一步靠近冰棺，缓缓跪伏下来。

冰棺中残留着一丝师父的气息，她颤着手去握，却什么都抓不住，只能感受着手心里的气息，一点点散去。

她害怕失去，害怕孤独。

而现在，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彻底没了。

“师父——！”

妩凉嘶声喊道，带着血和泪的伤痛，还有绝望无助的嚎啕。

……

妩凉将师父的遗物制成衣冠冢，放回了萧条的雪神殿。

寒风瑟瑟，在冷清无人的雪神殿横冲直闯，好似女人的呜咽。

她跪在师父的灵位前，浑浑噩噩。

漫天飘雪，夹杂着雨水一并倾泻，仿佛要撕裂半边天际。

直到妩凉起身离开，柒风依旧没有音讯传来。

她回了仲皋宫，换上一身素衣为师父守丧。

走出去时，柒风不知何时回来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袭寡淡白衣的妩凉，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烦躁。

妩凉静静看着他，清澈的眼里满是彷徨和悲哀。

她颤着声音轻轻道：“阿风，你抱抱我好不好？”

这一刻，她只想依偎在他怀中，不去想任何事，在他怀里好好哭一场。

可柒风脸色冰冷，声音更冷：“妩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嫌倒胃口吗？！”

他是从百花宫回来的。

春盈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让他十分不悦。

一向温顺乖巧的妩凉居然敢背着他找春盈麻烦！

而妩凉的传音鹤一个接一个来扰，更是让他怒不可遏。

他本不该为了其他女子和妩凉撕破脸，但看到她这死气沉沉的丧气模样，心里的火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妩凉愣愣的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你是说，现在的我让你倒胃口了是吗？”

她看着男人，眼里透出一点困惑的陌生。

站在她眼前的，真的是那个会为她跑尽四海八荒，为她寻回世间仅此一颗霓彩夜明珠的柒风？

柒风被妩凉这样的眼神看的心里一颤，这回，他是真的心烦了。

“这样的你，的确令人生厌！”

他收回视线，转身拂袖而去。

妩凉看着他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如有倒刺扎进心头，痛彻心扉。

干涩的眼眶再度通红，但泪水似乎早已流干。

她蹲下身抱住自己，自语道：“他不爱你了，妩凉。”

与爱相对的，原来不是恨，而是漠不关心。

夜幕逐渐降临，整个仲皋宫空荡到令人不安。

妩凉觉得有些冷，下意识的喊了声：“小白。”

可往日她一呼喊就会来陪伴她的白泽兽却不见了身影，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这时，门边传来脚步声，仙使仲元垂着头说道：“夫人，殿下说白泽兽犯了错，已把它送走。”

妩凉彻底懵在了原地。

小白唯一做的，便是无意间伤了他的心头好，护住了她这个女主人。

可什么时候，保护她也成了一种罪过？

妩凉回过神：“小白被送去哪里了。”

“夫人，这是仲皋宫，一切都是风神殿下说了算，您就算知道那白泽兽在哪也无济于事，听小仙一句劝，别跟殿下对着来了。”仲元劝道。

这话没错，可妩凉只觉寒意从脚底一下窜上心头，几乎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眼神瞬间寂灭，再也说不出什么。

只是心里那个萦绕了不知多久的决定，此刻突然坚定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柒风一直不见人影。

一天，两天，三天……

妩凉坐在这个所谓的家中，没有小白的宫殿好似失去了最后一丝暖意。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陷入了漫无止境的等待中？

等他归来，等他用膳，等他……回心转意。

这一次，她不想再等了。

妩凉唤来仙娥阿琼，让她去将柒风寻回来，自己与他有事相谈。

瞧着仙娥没有犹豫地往百花宫方向走去，妩凉的心底涌上一抹难以言说的凄凉。

入夜，柒风归来。

他身上带着陌生的桃花香气，发丝中隐约可见片片桃花瓣。

“何事找我？”他神色桀骜，漫不经心问道。

妩凉静静看着他，眼前人已非彼时人。

他不再是她的阿风了。

她启唇，声音平寂如一潭死水。

“我们自断姻缘吧。”

第四章 一息尚存

偏殿内，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柒风诧异看着妩凉，转而被一阵恼怒和厌恶掩盖。

“不行。”

雪神一派传承萧条，如今只剩妩凉一人延续神职。

这般一无所有，她以为使这种手段便能威胁到自己？

“风花雪月四神乃天定姻缘，你我不可坏了天规。”

妩凉的心直直的坠了下去。

他说不行。

不是因为他还爱她，而是因为怕触犯天规。

最后一点心口的余温似乎都消失殆尽了。

妩凉深吸一口气，道：“你我好聚好散，百花宫那位便可名正言顺。”

柒风一愣，眸色转深：“她与你不同，从不贪心。”

言下之意，是她太过贪心了？

妩凉心口一痛，酸涩和苦楚如星火燎原。

她敛了情绪，冷笑道：“春盈从不贪心？她除了风神夫人一位尚未得到，她还有什么没有？！”

曾经她不敢提及春盈的名字，怕一旦撕破了最后的情面，她和柒风过往九百年的情分再也回不去。

可现在，愤怒和不甘让她近乎绝望，亲自撕开了血肉模糊的伤口！

柒风怔怔看着她，心底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他终于意识到，妩凉是认真的，她是真的想要和他划清界限！

妩凉站起来，取出成婚时两人的定情信物——风雪之玉，放在了柒风面前。

她的眸底，是明明白白的认真和决绝。

“这样伪装的琴瑟和鸣，我累了。”

柒风的视线落在那被毫不犹豫甩下的风雪之玉上，心底怒意肆虐。

他猛然起身，拽着妩凉一路往缚灵阁方向走。

“你做什么！？”妩凉心底骤然升起一抹不安。

缚灵阁是神仙面壁思过之所，一旦进入周身神力瞬封，以凡胎肉体承受冰火风雪等十八戒。

年少时，妩凉曾犯错被天尊关入内，是柒风奋不顾身闯进缚灵阁将她抱了出来。

那一次的阴影，让她怕极了那个幽暗之所。

柒风曾说：“只要我一息尚存，定不会让你再入那混沌之境。”

可现在，他却毫无一丝怜惜地将她推了进去！

“啊！”

妩凉跌在冰凉的地上，瞬间感到无力的束缚禁锢住了她的神魂仙骨。

她抬起头，柒风逆光而立，眼里的狠戾看的她心里一惊。

男人的声音比冰还冷：“好好反省，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随即，他当着妩凉的面，狠狠的关上了门，隔绝所有光亮，也隔绝了她不可置信的眼。

寂静的黑暗中，冰火两重天的煎熬感接踵而来。

妩凉不敢相信，柒风明知她此生最惧怕的便是缚灵阁，竟还这样对她！

心跳一声快过一声，她额头已经冷汗直冒，甚至有些呼吸不上来。

好黑……谁来救救我……

她好像又变成了年幼无助的小孩，眼前已经一片眩晕。

“阿风……”她无意识的叫着柒风的名字，害怕极了，“救我，我想回家……”

门外，柒风听着她充满不安惶恐的声音，只觉得心烦。

一旁候着的仙娥劝道：“殿下，天灵界人人皆知夫人最怕缚灵阁，您放她出来吧。”

可柒风已打定了主意。

他布下结界转身往外走：“谁敢放她出来，别怪本神不留情面。”

仙娥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

缚灵阁角落，妩凉紧紧蜷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的黑暗和幽冷压得她几乎昏厥过去。

意识开始混沌，妩凉的小腹突然剧烈疼痛起来，慢慢的，她身下涌出一股热流。

疼痛让她恢复了一丝清醒，她猛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惶恐不已。

孩子……

妩凉挣扎着摸索到门边，用尽全力地拍打着坚不可摧的大门。

“阿风……求你放我出去……我错了……”

她求饶，她哭喊，可她不知道门外也是一片黑。

最后她只能绝望。

她紧紧的抱住肚子，感受着撕心裂肺的痛，泪水无法控制的倾泻而出。

可腹中那温度还是一点点失去。

直到，再也寻不回……

翌日，柒风回到了仲皋宫。

宫内一片寂静无声。

他走到缚灵阁门前，开口问：“妩凉，你可知错？”

没有回应。

柒风愣了愣，心中莫名一慌，急忙解开结界挥开大门。

一个身影从门后重重倒在他脚边，而那蜷缩的身子下，是一片刺目的红……

第五章 神魂荡漾

药檀殿。

柒风看着手上沾染上的血迹，微微有些愣神。

抱起妩凉时的冰冷似乎还残留在他手上，让他心底发凉。

在他愣神的时候，药神走了出来。

柒风急忙迎上前，视线紧张落在药神身后的房间内。

“妩凉如何了？”他言语中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紧张。

“雪神已无大碍，但因来得太迟，她腹中骨血未能保住。”药神对柒风说道。

柒风猛然转头看药神，沙哑嗓音带着震惊：“她已有身孕？”

得到药神的肯定答复，他如被人狠狠一击。

柒风在床边坐下，心隐隐作痛。

他和妩凉，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了传音鹤的震颤声响。

他挥袖一看，传音鹤萦绕着朵朵桃花，妖娆灼灼。

是春盈在找他。

柒风心中烦闷不已，还有一丝莫名的心虚，直接将传音鹤捏碎成粉末……

昏昏沉沉。

妩凉醒来时，已是三天后。

她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茫然。

柒风伸手想要扶她起来，嗓音带着温和：“醒了？可有不适？”

可妩凉却躲开了他的手。

她疑惑看着他，神情带着防备：“你是谁？”

柒风皱眉，那摄人的气势让妩凉越发往后缩，如猎物被猎人围剿恐慌不已。

她看着柒风的眼里满是陌生和害怕，惶惶不安的问：“你是谁？我的阿风呢？”

柒风深深的看着她，似要一眼看透她。

“妩凉，你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

他伸手就要去抓妩凉，可下一刻，妩凉跌跌撞撞下床往门外跑。

“妩凉！”柒风要去追，药神却在这时走了过来。

妩凉看着药神衣袍上的标志，知晓他的身份，连连躲到他身后。

“药神大人，我不认识这个男人，我要回雪神殿找我师父……”

柒风怒气在胸腔中翻涌：“妩凉，你真不愧是雪神，演技比凡间的戏子还要入木三分！”

他转头对药神身后的几个药使喝道：“都愣着作甚，给本神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怎么了！”

药神还想说什么，但柒风怒火烧身，此刻听不进任何劝言。

他只得和药使布出八卦图腾阵，让妩凉进入昏睡状态，再探查了她的神识。

柒风看着安静下来的女人，他抬脚走出了宫殿。

但胸口淤堵了一阵怒火，让他呼吸带着燥意。

半个时辰后，房间内的治愈蓝光消散，药神自内走了出来。

“风神殿下，雪神身体无大碍，但神魂有些荡漾，应是受到的刺激太大，导致记忆混乱。”

柒风扫了一眼药神：“你是说，她疯了？”

药神一噎，想要解释，又被他打断：“这件事，我不希望众仙皆知。”

药神点头应下，柒风随即通知了自己随行的仙使：“把静心斋收拾好，下午送她过去。”

安排妥当一切后，柒风转身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妩凉，眼里仍然带着一丝探究。

……

妩凉再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全白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之外，空空荡荡，安静的令人发寒。

她试着推了推门，不出意料的，门被结界封住。

妩凉茫然四顾，最后回到了床榻上。

她用被子紧紧的包裹着自己，惶恐不安。

“阿风，明明说好带我一起游历人界，为何你还不来接我？”

“阿风，你要是再不来找我，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

门外，柒风听着她的自言自语，满脸寒霜：“好好看着她，有任何情况来禀报我。”

妩凉，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是夜。

柒风习惯性来到春盈的百花宫。

“阿风哥哥，听说妩凉姐姐生病了，日后让盈儿去仲皋宫照顾你吧。”春盈抱着柒风的手臂撒娇。

柒风面色一冷，正要推开她，却突然动作一顿：“先看看她的情况如何。”

妩凉既然和他来这一套，那就不要怪他把春盈接回仲皋宫！

第六章 并无恶意

翌日，柒风回了仲皋宫。

临经缚灵阁，他看到前几日触目的血渍已经被清理干净。

只是心底却莫名有些抵触。

静心斋。

“今日怎样？”柒风对负责照顾妩凉的药仙问道。

药仙回道：“夫人情绪已经稳定许多，只是混乱的记忆尚未恢复，建议您多陪陪她，帮助她早日恢复。”

柒风垂下眸子，片刻后他嗓音有些暗哑：“好。”

推开房门，妩凉正把窗台上的泥土摊开，一手泥泞。

柒风情不自禁的皱眉：“你在作甚？不嫌脏吗？！”

妩凉猛然转头，眼里的不安和防备让柒风觉得十分不舒服。

他想起药仙的话，尽量温和的说：“我对你并无恶意，你现在神魂混乱，需要静养。”

妩凉眨着眼：“你也是药仙？”

柒风顿了顿，随即点头。

妩凉微微放松了一下身体，像个孩童一般垂着头不再说话。

妩凉自然的动作和反应，让柒风有些难以相信。

她似乎真的不记得他了。

空气有些压抑，柒风想了想，指着她手里的泥土问道：“你玩这泥巴作甚？”

妩凉看了他一眼，眼睛一下亮起来，声音变得轻快：“这是我要带给阿风的，他的仲皋宫种不出鲜花，我偷偷将灵力藏进这些泥土里，能让他的仲皋宫种出花草！”

闻言，柒风猛然一怔。

他的仲皋宫花草不生，遍地萧条，是一千三百年前的事。

其实那时候，他是故意告诉妩凉，自己种不出草花，想要她多花心思在自己身上……

“你也种不出花草吗？”妩凉的问话，将柒风从回忆里拉出来。

他对上她清澈的眼，莫名心一颤。

柒风转身往门外走去，依旧觉得心烦意乱。

第二天。

柒风再度来了静心斋，却见妩凉正在笨拙的摆弄着桌上的几个碗筷。

他下意识的问：“你又在干什么？”

妩凉停下来，挽起衣袖露出一小节白皙胳膊：“药仙，阿风说他被师父罚不准吃东西，我要做一些食膳偷偷带给他，你要帮我保密哦。”

柒风喉间一阵颤动，想了起来。

那是一千两百年前的事。

那次他被师父惩罚，是因师父说他心思不在控仙风司神职一事上，成不了风神接班人。

他慌了神，若成不了风神，他就无法以天定姻缘的名义和妩凉共结连理。

于是，他想了个损招儿，托人传话告诉妩凉自己被罚一事，要她来看自己。

果不其然，妩凉带着一盒子她亲自做的膳食糕点匆匆赶来。

花前月下，他看着妩凉清澈眼眸中自己的倒影，顺理成章表了白，定了终身。

他还记得，自己伸手挽上妩凉纤细的腰肢时温暖又柔软的触感。

他还记得，在自己拥吻之下，妩凉颤抖而又无措的悸动。

那时候的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要过一样东西。

妩凉从头发丝到每一寸指尖，都引诱着他从骨子里透出渴望。

那夜，柒风在漫天飘雪下，近乎虔诚的将女孩紧紧抱在怀里，他那时候说了什么……

他说：“阿凉，我对天发誓，此生永远对你好。”

柒风回过神来，那年费尽心思得到的女孩，跟眼前瘦弱的女人渐渐重合在一起。

他心里突然一震，随即漫上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柒风只觉得心上被压上了一块巨石，堵的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只来得及说一句：“你在此好生休养。”便走出了静心斋。

脚步凌乱，背影仓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