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似乎没有人的诡异村子,晚上一过了八点,就不会再有人出门,也不会有虫鸣鸟叫,连蛤蟆都不敢喘气。只有祠堂里那上1000个灵位...
这是一个似乎没有人的诡异村子,晚上一过了八点,就不会再有人出门,也不会有虫鸣鸟叫,连蛤蟆都不敢喘气。只有祠堂里那上1000个灵位,还有灵位后面,那双看不见的眼睛……
你见过渡阴人吗?
我见过。
十一岁那一年。
我是最后一次见到站立着的叔叔。
记住,是站立的叔叔。
一场雷电交加大雨之后的清晨,婶婶敲响了我们家的门,说叔叔一夜没回来,昨天晚上下暴雨,他出去给水稻田放水,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我跟在老爸的屁股后面,站在水稻田里,看到远处站在那里的叔叔。
他没有动,整个人的动作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两脚陷在泥泞的地里,手里还扛着铁锹,瞳孔放大,好像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然后父亲把叔叔扛了回来,在老爸肩膀上的时候,叔叔还是保持着那个奇怪的姿势。
大人们告诉我,叔叔是被雷劈死的。
可是我偷听到的却是,叔叔是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吓死的。
在我们这里,死掉的人都要放在门板上举行葬礼的。
叔叔躺在门板上的时候,姿势还是那个姿势,不管你怎么用力掰扯,就还是那个样子。
后来父亲没有办法,用榔头敲碎了叔叔的关节,才让他躺了下来。
那一天我就站在跟前,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分明看到,叔叔本来张的很大的眼睛,当躺下来的时候,居然慢慢闭上了。
十四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了渡阴人。
渡阴人是比较好听的名字,可是村里的长辈们却不这么叫他,他们都叫他贱骨头。
贱骨头其实是一种职业,他的工作内容,就是把要迁移的坟给挖开,然后从原先的坟墓里,把死人的尸骨一根一根捡起来,然后放在罐子里,再送到新的坟墓里去。
用俗话说,就是死人的搬家工。
我见到第一个贱骨头,源于我的亲身经历。
那是叔叔死了三年之后的一个晚上。
那一天,婶婶因为晚上有事,让我陪弟弟睡觉。
弟弟家是一个平房,就是那种只有一层的房子,楼顶上,通常都可以用来晒稻谷,从堂屋里,有一个楼梯,直接通到楼顶的那种。
堂屋的旁边,就是我跟弟弟的卧室。
那个晚上,大雨滂沱,电闪雷鸣,像极了叔叔死掉的那个晚上。
我看了一会书,然后就跟弟弟钻进了被窝里,准备睡觉。
突然,我听到平房的楼顶上,有一个人穿着雨鞋走来走去的声音。
那天晚上,婶婶是不在家的,哪里来的声音,我以为我听错了,钻出了被窝,竖起耳朵听,可是我听得分明,那就是有人穿着雨鞋在走路的声音,我太熟悉了。
然后那个声音在楼顶走了几圈之后,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起风了,拍打在窗户上,隐隐约约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哭,我已经不能确定那是风声,还是哭声了。
那个时候,我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
那个声音下了楼梯之后,在堂屋里晃悠了起来。
我一个人害怕,我想叫醒弟弟。
于是我使劲晃悠着弟弟,可是他睡得真沉,怎么晃悠都醒不了。
然后我用力掐他,用手捏住了他的鼻孔,结果都是一样的,还是醒不了。
我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我想象着门突然打开,一个可怕的东西站在我的床前。
好在那个声音在堂屋里晃悠了一会,就又上了楼梯,在屋顶上又走了几圈之后,就没有了声音。
再然后,我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过来,弟弟醒了,他告诉我,昨天晚上他爸爸回来了,告诉他,他住的很不舒服,弟弟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说是因为下雨天,房子漏水。
我回到家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了老爸。
老爸抽了一整袋烟,把姑姑们都叫了回来,做了一个决定,金达要迁坟了。
忘了说一句,我叫丁子时,丁金达是我叔叔的名字。
于是,父亲托人,花了很多钱,从很远的地方,请来了一个人,他就是贱骨头。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意义上的贱骨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连鞋子也是黑色的,目光阴沉,看起来年纪不大,身上背了一个背包,站在我的面前。
贱骨头来的那天,村里的孩子没有一个乱跑的,全部被关在了家里,以往生机勃勃的村子,没了一点生气。
他走进我们家的那天,我们家那条见到陌生人就狂吠不止的中华田园犬,龟缩在墙角,哼唧都没有哼唧一声。
我躲在母亲的背后,看着他跟父亲说话。
谈话的内容,就是我跟弟弟的亲身经历。
贱骨头突然说道:“能不能让我见见那个听到声音的孩子?”
父亲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叫了过去,贱骨头一看到我,顿时就说道:“这样吧,让你家孩子跟着我去迁坟。”
母亲不同意,因此还跟父亲吵了一架,然后我还是跟着贱骨头去了。
我蹲在叔叔的坟地旁边,看着贱骨头将叔叔的坟墓挖开,然后打开了棺材。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叔叔的棺材里面都是水,满满一棺材的水,盖过了他的身体。
三年了,身体早就腐烂了,棺椁被打开的那一瞬间,那股恶臭,差点让我窒息,那是我生平第一次,闻到了死人的味道。
贱骨头跳进了棺材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叔叔的骨头捞了起来,一根一根摆放在他提前准备好的一块黑色的布上。
然后全部捞上来之后,他从自己随身带的包裹里面,取出了一把榔头,木制的榔头。
轻轻一敲,叔叔的骨头就变成了粉末。
那时候,我不能理解,坚硬的骨头,怎么能一敲就变成粉末了呢?
当全部骨头都变成粉末之后,贱骨头把那些粉末装进了一个罐子里面,小心翼翼地封了口,我跟在他屁股后面,看着他送到了叔叔新的坟墓里。
又是一场葬礼。
我跟在父亲,姑姑们的后面三跪九叩首,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个贱骨头,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一直盯着我看。
我能感觉到后背发凉,可是我不经意地回头,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那一年我十四岁,我并不知道,长大后的我,也会变成一个渡阴人。
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天过后,那个渡阴人就再也没有离开我们的村子,他找了一间废弃的房子,就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十年。
2
十年后,我从大学毕业。
虽然我的专业并不太吃香,考古学,可是我对未来还是充满了信心,那一天我背着行李,从几百公里外的大学回到村里,那一天,应该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吧。
我从公交车上来,看到远处在等我的父母,他们应该很开心,站在路边,跟我招手。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父母对我笑。
然后我看到村里的那头已经老得不能再犁地的大黑牛,本来是绑在路边吃草的。
它慢悠悠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癫狂了起来,它一用力,就挣脱了绳子,朝着我父母冲了过去。
我眼睁睁看着那头本来老得都走不动路的大黑牛,用它的两个又长又尖的牛角,一边一个,插进了我父亲和母亲的身体。
然后昂着头,一路猛冲,穿过了村子,然后猛地跳进了黄河里面。
尸骨无存。
对了,前面忘了说了,我们的村子,就在黄河边上。
我看着父母在牛角上挣扎着,可惜,无济于事。
我还没回家,就成了孤儿。
回到家,桌子上的菜是热的,我的脑子却是懵的。
然后,是我第二次见到贱骨头。
十年过去,他的样子几乎没有变,还是那么阴沉,姑姑们把贱骨头请来,是想跟父母弄一个墓,毕竟掉进了黄河里,什么也不可能找到了。
跟十年前一样,贱骨头干活的时候,整个村子都是安静的。
他扛了一把铁锹,在后山叔叔的墓旁边,又挖了三个穴位。
还是跟十年前一样,我跟在他的后面,没有哭,只是有些木然。
当他把第三穴位挖好的时候,坐在地上,穿着粗气,看着我。
那一天我还记得,是个阴天,天空灰蒙蒙的,乌云就在头顶,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可惜,并没有下雨,一直都没有。
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不想知道,第三个墓穴是谁的吗?”
我摇摇头,我不感兴趣,真的不感兴趣,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梦,只要醒过来,爸爸妈妈就还在,根本没有走。
贱骨头笑了,他从旁边拉过来两捆稻草和竹竿,用很熟练的动作,扎起了两个草人,然后把爸妈生前穿过的衣服,套了上去,然后平整地放进了棺材里面。
“对人来说,房子就是依靠,对死人来说也是一样,一个墓穴,就是一个死人的家,渡阴人,做的就是盖房搬家的活,子时啊,你天生就是做这个的。”
贱骨头一边说话,一边忙着手上的活。
那一天他跟我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具体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就记得最后他告诉我,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渡阴人。
我自然不会相信。
即便没了父母,我也是一个学考古出身的大学生,城市有大把的机会等着我,处理完了父母的丧事,我就要永远离开这个村子,再也不回来了,这个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父母的头七过后,三个姑姑给我凑了一点钱,让我以后在城里租房用。
第二天,我就要永远离开这里了。
这个村子,给我了很多不好的记忆。
叔叔,爸爸,妈妈。
躺在床上,我没有想未来会怎么样,脑子却在回想着贱骨头跟我说话的样子。
农村的夜,总是特别的安静,远处,你能听到黄河咆哮的声音,除了这个之外,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其实从小我就有一个疑问,我去过我同学的村子里,也在他们家过过夜,他们那的夜晚,各种蟋蟀的声音,青蛙的声音,还有虫鸣鸟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可是在我们九阳村,一到晚上,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什么声音都没有。
小时候我也问过父亲,父亲总是支支吾吾不愿意回答。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一声惨烈的嘶吼声,却打破了这份宁静。
这是一个女人的叫声。
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突然看到,很多村民家里本来是亮着灯的,可是这个声音发出来之后,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根本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还好,今天的月色够亮,我想了想,开门走了出去。
在我们村,只要过了晚上八点,村道上就没有人行走了,小时候我也不懂,毕竟那个时候小,也怕黑,可是现在的我突然想起来,父母好像也是过了八点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了。
记得我十几岁那一年,村里有一户人家着火了,是半夜的时候,我们都醒了,父亲和母亲只是在窗户口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就又钻进被窝了。
我还问父亲,为什么不去帮着救火。
父亲只是说,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就搪塞了过去。
此时,我站在漆黑的村道上,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我沿着村道一家一户走过去,想判断一下到底是谁家发出来的惨叫声。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看到我的前面有一个影子。
穿着白色的衣服,月光打在她的背影上,看的分明,应该是一个女的。
我以为是跟我一起出来看情况的村民,主动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快步迎了上去。
就在我要靠近的时候,那个身影突然回头,我吓了一跳,月光下,那是一张惨败的脸,上面布满了皱纹,没有一丝血色,披头散发,对着我,微微笑了一下。
这是谁家的老奶奶,我怎么没有见过?
刚想开口问。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奶奶从衣襟里,突然掏出了一张人脸。
我看得分明,那就是一张人脸,一面是人的五官,还有一面,血淋淋的,应该是从人的脸上刚刚剥下来的。
她当着我的面,把这张人脸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此时的我,已经惊恐地跌倒在了地上。
阴冷的风从我的后背灌了进去,我突然觉得,这个夏天的夜,突然变得好冷。
明明没有起风,那风是从哪里来的?
那张脸刚贴上去的时候,明明是皱巴巴的,可是在老奶奶的拨弄下,慢慢平整了起来。
终于,那张脸被完整地贴了上去。
3
刚刚还是一个老奶奶的模样,就在脸被贴好的时候,一下子就变得清秀了起来。
脸上的皮肤也没有褶皱了。
身材也不佝偻了。
就是转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大姑娘的模样。
此刻,我的神经已经绷紧了。
我认识这张脸,真的认识。
这是小翠的脸。
小翠跟我一样大,我们两个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的。
可惜读完初中,我去镇子上读高中了,小翠家里没钱,她还有两个妹妹,所以读完初中,也就没读书了,在家跟父母务农。
我还记得小时候过家家的时候,我说过我长大了要娶小翠为妻,不过,那都是年少时候的胡言乱语罢了,当不得真。
前几天父母的丧事,小翠还来帮忙来着,我们两个没有说话,本来挺好的两个人,因为生活境遇的不同,也没有了共同话题。
幸好,那个“小翠”没有向我走过来。
她慢慢消失在了黑暗中,那条村道上,她的背影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完全看不见了。
此时的我,腿脚有些发软,我盯着她消失的方向,慢慢地爬起来,我心里幻想着,那个人会突然朝着我冲过来,然后张牙舞爪,尖嘴獠牙,可惜并没有。
我突然回头,看到了一张惨败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一个习惯性地蹦开,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贱骨头。
“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吓死我了。”
我喘着粗气说道。
贱骨头没有说话,沉吟了一会,说道:“跟我来。”
我很听话地跟在贱骨头的后面,我忽然发现,贱骨头的右脚居然是跛的,一瘸一拐,可是我记得,十年前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啊。
他把我领进了他的房子里面。
那是一栋很破很旧的房子,最早的时候,这里是我们丁家的祠堂,是供奉祖先用的,可是在我有记忆开始,这个祠堂就已经废弃了。
小时候我们贪玩,一个孩子无意打开了祠堂的大门,那是我们第一次看到祠堂里的原貌,正面的大厅里,到处都是蜘蛛网,可是在蜘蛛网的后面,却是几百上千个灵位,整整一面墙壁都是。
后来我们几个孩子闯进祠堂的事情被父母都知道了,我印象里记得很清楚,我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告诫我,以后那间房子再也不能进去了。
可是很奇怪,当十年前贱骨头住进这间房子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个人反对过,好歹这里也是祠堂啊。
祠堂里没有电,自然也就没有电灯,在中间的一张已经破旧得不成样子的案几上,摆了一跟红色的蜡烛。
灯光摇曳,让房间里的气氛有些阴森,那种凉风灌进脖子里的感觉还是在。
就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躲在暗处偷看着我一样。
他拖过一张椅子,兀自坐了下来,说道:“九阳村一百零八户人,我来十年,没有诞生过一个婴儿,老一辈讳莫如深,年轻人一个一个被送走了,可是每隔三个月,就要死掉一个老人,老人的子女都会回来,只要回来了,就没有一个能出得了村子的。”
我倒吸一口凉气。
从高中开始,我就很少回家了,其实镇子不远,我骑自行车的话,也就半小时的时间,我挺想在家里住的,多骑半小时,锻炼身体也挺好的。
可是考上高中的时候,父亲告诉我,以后我就住校了,能不回来尽量不要回来。
考上大学之后也是这样,每次放假,我都要回家,可是父母总有十万个理由不允许我回来,读大学思念,我只回家两次。
如果贱骨头不说,我绝对想不起来,九阳村真的十年没有出生过一个婴儿了,这或许跟很多年轻人没有在这边结婚有关。
“你想说什么?”
我战战兢兢问道。
贱骨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就在刚刚,小翠死了,她的脸皮被人撕了。”
一股强烈的恐惧感,顿时袭上了我的心头,因为我亲眼看到一个老奶奶,戴上了小翠的脸皮。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绝对不会相信的。
贱骨头拿起蜡烛,手往上伸了一下,那强烈的视觉冲击,一下子撞进了我的瞳孔,跟当年一样,还是满满一面墙的灵位,起码有几百上千个。
而在他蜡烛下面,有一排灵位,这些灵位都是新的,我还在上面看到了我熟悉的名字。
“这……”
忽然觉得有些语无伦次。
贱骨头指着这些灵位,说道:“这是近些年死掉的人,他们不是出去打工了,也不是在外面定居了,他们就是死在了九阳村,尸体被我扔进了黄河,而灵位就留了下来。”
我问道:“难道他们不应该埋葬在墓穴里吗?”
贱骨头顿了一下,说道:“有些人不能入穴,不然的话,对于整个村子来说,都是灾难,九阳村,哎……我坚持不住了。”
“坚持不住是什么意思?”
我好奇地问道。
贱骨头说道:“你要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不然的话,你跟他们一样,也是离不开九阳村的。”
他用手指了指那些灵位,灵位上的名字,大多是跟我一起长大,大几岁或者小几岁的邻居们。
我想了想,说道:“我才不要呢,我的梦想是做一个考古学家,要是让我一天到晚住在这样的地方,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转身,我就离开了祠堂。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了贱骨头叹气的声音,那声音很小,可是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一样的,一样的,反正都是要死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才不信他说的话,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考古学老师早就说过,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那些稀奇古怪不干净的东西,都是人的幻觉罢了。
我刚刚看到的一切,我宁愿相信,他们也都是幻觉而已。
在回家的路上。
依旧风声鹤唳,不过那种感觉依然存在,就好像有个人在偷偷跟踪着我,躲在暗处,窥伺着我。
4
回到家,却是久久不能睡着了。
在村道上看到的那一幕,一点一点在我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我看着那个老奶奶把脸皮戴了上去,就一瞬间的功夫,就变成了小翠的模样。
我甚至能清晰地记得那个老奶奶的笑容。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想到这里,心脏就不争气地开始剧烈跳动了起来。
突然,我听到我的床下面有动静。
一开始我以为是老鼠,可是听着听着,似乎有点不对劲了。
一开始是嘻嘻索索的声音,到了后来,变成了有人拿指关节在敲着我的床板。
哆,哆哆……
哆,哆哆……
声音很有规律,我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个力气从我的后背传了上来。
我的心好像跳到了嗓子眼,整个人一动都不敢动,我脑海中似乎能幻想出那个画面来,一个人躺在我的床下面,不过半个身体是在泥土里的,他从泥土里钻出来,不过已经变成了白森森的骨架了。
他的手,也是白色的枯骨,然后敲着我的床板,只要我下去看一眼,我就能跟他对视,然后我就被他拖进去,接下来我就死了。
当然,从小也看过不少林正英的电影,所以这些情节还是能幻想出来的。
就在我已经在瑟瑟发抖的时候,突然这个声音停了下来。
长吁了一口气。
正准备翻个身,这个时候,突然一只手,从我床的旁边伸了出来,一下子抓在了我的大腿上。
我大叫一声,抄起了床边的手机,用力就砸了下去。
只听见“啊”的一声。
会叫,那就不是鬼了。
打开灯,我差点给气死掉,丁安正坐在床边上,使劲地揉着手。
如果你是要是问我,在九阳村跟谁关系最好,那无疑是丁安了。
丁安是昨天晚上到家的,在这之前,他一直混迹于北方的某个古玩市场里面,做着造假的生意,听说也赚了不少钱。
我跟他的关系,就好比除了媳妇不能共用之外,其他都行。
丁安的父亲死得早,是母亲拉扯长大的,所以那个时候,家里挺困难的,不过我父母对他也不错,只要有好吃的,都会让我去叫上丁安,所以我们两个的关系,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关系。
“你下手能不能轻一点?”
丁安揉着被我砸了一下的手臂,上面都已经紫了。
我没好气地说道:“谁让你躲在我家床底吓我来着,你这也好多年没回家了,回来不打声招呼也就算了,还躲在我的床底下吓我,是不是有病?”
丁安嘿嘿一笑,说道:“我昨天回来听说了你的事情,又听说明天早上你就要走了,所以我来送送你,不过我出门的时候,我妈说你走不了了,也说我走不了了,我就过来看你一眼,她居然还哭了。”
丁安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自然,就好像在发牢骚一样。
不过在听来,却咯噔了一下,丁安的母亲说我们两个都走不了是什么意思?
联想到刚刚贱骨头跟我说的话,感觉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跟我一样,丁安也是很小就出去了,出去之后,也很少回家,其实也大差不差,他的妈妈告诉他,不要再回到这个穷地方来了,也是几次要回来,都被妈妈拒绝了,还说再回来就打断他的腿。
可是禁不住思念自己的母亲,丁安还是偷偷摸摸回来了。
昨天一到家门口,他妈妈就愣住了,然后就哭了。
不过在丁安看来,妈妈是看到他激动的。
那天晚上,我跟丁安聊了一个通宵,说的就是这些事情,越说,其实心里越恐惧,但是我不敢告诉丁安,我不想自己的好兄弟跟自己一样担惊受怕,也许这些东西,不过就是臆想罢了。
第二天一大早,在丁安的帮助下,我收拾好了东西,锁好了门,背着行李,要开始我的梦想之旅了。
几个姑姑都没有来送我,那天我出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些人早就起床做饭干活了,可是看到我背着背包走上了村道,他们都急急忙忙地赶了回去。
我没有走成。
因为我刚准备跟丁安分开的时候,村子里面就传来了大叫的声音。
那声音听得分明,是喊丁安的。
内容是丁安的母亲死了。
然后我是跟在丁安的后面跑回去的。
在丁安家老房子的堂屋里面,丁安的母亲就挂在房梁上,眼睛瞪得很大,看着门口,舌头也吐了出来,身体一晃一晃的,却始终没有改变方向,眼睛是一直盯着门口的。
夏天的早晨,其实应该很热了,可是丁安家的堂屋里面,却冷得有些瘆人。
丁安瘫倒在了地上,大声地痛哭了起来。
那些围在门口的长辈们,没有一个说话的,你能听清楚的,只有唉声叹气。
十分钟之后,贱骨头叼着烟斗走了进来。
他一看到我和丁安,就摇了摇头,然后把我们都赶了出去。
丁安的母亲没有举行葬礼。
尽管丁安一再要求要给母亲办个葬礼,不过村里的人都不同意,当天晚上,当丁安知道消息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被埋好了。
我跟丁安跑到山上的时候,贱骨头把最后一钵土放了上去。
丁安跪在母亲的墓前,已经有些失神,可是我却分明看到,在贱骨头的旁边,还有半捆没有用完的稻草。
在他随身携带的工具箱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灵位,上面刻着的,正是丁安母亲的名字。
跟我的父母一样,这个墓穴里也是空的。
只能算作衣冠冢。
丁安的母亲,应该就像贱骨头说的那样,被扔进了黄河里面。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不想走了,我居然开始相信贱骨头说的话,等我把丁安送回家之后,我走进了祠堂里面,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贱骨头把丁安母亲的灵位放了上去。
贱骨头听到我进来的声音,不过他并没有回头,他在用一块布,擦拭着丁安母亲的灵位,淡淡问道:“你答应了?”
我“嗯”了一声,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5
“不,你不适合做渡阴人。”
一反常态,贱骨头居然拒绝了。
他反复擦拭着丁安母亲的灵位,说道。
我不理解,一开始他一直想让我当这个渡阴人,现在为什么却不同意了。
“为什么?”
我问道。
贱骨头指着祠堂里上千个灵位,说道:“你现在知道你走不出九阳村了,所以,你只是想保命而已。”
心脏不争气地跳了一下,贱骨头说的对,我只是想保命。
九阳村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但是这么多的事情综合起来,我似乎已经开始相信贱骨头说的话了,只要重新回来的人,一个人都出不去。
并不是因为丁安的母亲死了,而是那双眼睛,那双一动不动盯着我看的眼睛,虽然瞳孔已经涣散了,可是我依然能感觉到,丁安母亲那双眼睛看着我们的时候,流露出的是怜悯,是不舍。
我自然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突然,安静的村子里,再次传来了一个女人嘶吼的声音。
那叫声,很凄惨,很空灵,在九阳村里慢慢回荡着。
风突然就起了,整个村子安静了下来,似乎只有那呼啸的风声。
贱骨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撑不住了,真的撑不住了……”
说完,他背上了那个他常用的背包,就出了祠堂。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我自然不会放弃,我跟在贱骨头的后面,也跟了过去。
贱骨头知道我跟着他,并没有撵我走。
出事的是小二狗家。
小二狗年纪比我大上几岁,我读初中的时候,他父母就死了,后来就在家种地,娶了村东边的阿娇为妻,两个人男耕女织,日子倒也过得可以。
此时,在小二狗家的炕上,阿娇就躺在床上,她的脸上血肉模糊,那张脸已经没有了。
昏暗的灯光下,阿娇的嘴唇还在颤抖,脸上没有了皮肤之后,那血丝,从肉里面一点一点渗出来,看起来很恐怖。
阿娇的眼睛,盯着屋顶看着,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眼神里面,写满的都是恐惧。
我好奇地抬起头。
贱骨头一只手放在了我的头上,喊了一声:“不要抬头看……”
哪里还来得及,我已经抬起头了。
我看到了这辈子对我来说,最毛骨悚然的一件事。
一个老奶奶,坐在横梁上,晃着她的小脚,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她的手里,拿着阿娇的那张脸,然后慢慢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就那么一瞬间,那个老奶奶,马上变成了阿娇的模样,不管是皮肤,还是身段,都变得年轻了。
她看到自己变年轻了,开始咯咯笑了起来,就好像做了很开心的事情一样。
是那天在村道上看到的老奶奶,那个拿着小翠脸皮的老奶奶。
贱骨头把我的头使劲按了下来,说道:“你已经看到过两次了,再看到一次,你就完蛋了。”
一身的冷汗。
我明明知道,就在我的头顶悬着一个鬼魅一样的东西,我很想抬头看着她,这样我才能知道,她不会朝着我扑过来,可是我却不能看她。
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个人一直躲在暗处看着我一样。
此时的阿娇,身体抽搐了好几下,显然是支撑不住了。
然后她张开嘴巴,支吾了两声,就断气了。
断气之前,我看到了她的眼睛,跟丁安母亲死之前的眼神一样,一样是怜悯,是不舍。
墙角,小二狗在瑟瑟发抖,浑身颤栗,我们进来之后,他就一直缩在墙角,用手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动也不敢动,尽管自己的妻子就在眼前慢慢死去。
贱骨头拿出了一个黑色的袋子,将阿娇装了进来,走到小二狗的身边拍了拍,说道:“别抬头,安心睡觉,阿娇我来帮你处理了。”
说完,把那个装着阿娇尸体的袋子抬了起来,放在我的肩膀上。
那袋子一上了我的身体,我浑身抽搐起来,袋子就滑了下去,幸好被贱骨头托住了。
“我……”
还没说话。
贱骨头说道:“你什么你,你不是想做渡阴人嘛,这是基本功,尸体都不敢扛,当什么渡阴人。”
无话可说。
跟在贱骨头的后面。
我的手轻轻扶着那个黑色的袋子,我不敢用力,生怕我一用力,阿娇就会蹦出来一样。
人家说,死人的身体会更重一些,那也是扯淡,反正我扛着阿娇,没有那种感觉。
我们两个,一直走到了黄河的边上。
贱骨头走得很慢,似乎需要走一步停三步的感觉,我知道他的腿脚不好,也没有抱怨。
到了黄河边上,我把阿娇的尸体从身上放下来,刚准备扔下去,被贱骨头拦住了。
他说道:“时辰还没到,等一等。”
时辰?
还要什么时辰?
我看了看手表,晚上的11点多。
剩下来的时间,我们两个就守着那个黑色的袋子,坐在黄河边上。
小时候,我很喜欢来黄河边上玩,看着下面滚滚的黄河水,心情就很开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脚下的黄河水却在咆哮着,好像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猛兽一样,等待着我的喂食。
眼看着快到十二点了。
贱骨头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候,突然又起风了。
刚刚明明已经停下来的风,突然呼啸起来,那风钻进我的脖子里面,我感觉凉凉的,就好像那天晚上在村道上,看着那个老奶奶的时候,感觉是一样的。
正好十二点的时候,黄河水咆哮得更加厉害了,贱骨头嘴里念念有词,说了一大堆,我也没听明白,然后看着他把装阿娇的袋子解开,然后从河边上推了下去。
就在阿娇噗通一声掉进黄河的时候。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风停了,那黄河的咆哮声,似乎也小了很多,河水慢慢安静了下来。
“你听过白粉婆的传说吗?”
贱骨头突然问道。
我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是日本神话故事里面的那个白粉婆吗?”
贱骨头点点头,说道:“是一个故事,却不是日本的。”
…......
转载自:【一晚故事】公众号(已完结)
作品:《渡阴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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