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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在公寓楼里总是能见到一个奇怪的男人。

第一次相遇是在放学的路上。他独自一个人站在公寓后门外，一动不动地盯着玻璃内的电梯。

“你要进来么？”我走过他旁边时问。没有听到回话，我只当他在等什么人，于是自己开了锁走进楼门。

但在门将合上的一瞬间，伴随着一阵微不可查的脚步声，他从铁的缝隙中如某种阴影透过栅栏一样钻了进来。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因自己大概放了什么怪人进入公寓的狐疑而不住地打量着他：中等身材，普通但略显苍白消瘦的脸，寸头，没有任何印花的灰色运动衣和鞋。

没有任何特征，唯一不同的是他目光中流露出的涣散和呆滞 -- 我只在动物园里不停做着刻板动作的动物身上见过如此呆板的表情。

迟疑了一会，我拿出钥匙快步走上电梯。摁下17层，密闭的空间和每一层的住户只能进入对应楼层的门禁给我带来了一些安全感。不过进了家门后，一切的不安和疑虑也就烟消云散了，那人的脸也完全被我忘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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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自那天起，男人便经常出现在楼里。

或是三楼，或是十三楼，他总会带着一贯的呆滞随机立在某层电梯间的角落，仿佛是墙缝中滋生出的最普遍且难以注意的污迹，又像是三流艺术家手下滑稽的装置艺术。

站在公寓楼外仰视，目光可以穿透每层电梯间的落地窗看到里面的情形。于是出于对莫名事物的好奇，在楼外观察电梯先生 -- 我管那人叫电梯先生，因为他凝固的目光唯有在看到电梯上升的时候才会闪过一丝波澜 -- 便成了我每天放学后的课余活动。

“这不是一般的奇怪，”看到电梯先生顺利从三楼乘电梯到达五楼时，我自言自语道，“每一层只有对应的住户才能进入，他又是怎么做到在不同楼层间穿行的？”

“不过并非没有解释，万一电梯先生是物业人员，有权限进入其他楼层倒也合理。又或者他是一日囚里的b先生，万事皆有可能嘛。”思绪逐渐发散到不相干的角落，我的关注点也逐渐离开了电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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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小孩好像搬走了，很久没有吵闹声在半夜扰人清梦；楼上练习小提琴的人也难得消停了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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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雨季了，灰白的雨云翻涌着汇成各种形状把城市拢在怀中，又时不时伸出阴冷潮湿的手抚摸下方肮脏的人群。

庆幸的是这北地多是毛毛细雨，不必撑伞也可以冒雨回家。走到公寓门口，我习惯性地抬头寻找老朋友。

今天电梯先生出现在二楼，他依然像往常一样注视着电梯上行。我惊奇地发现他那如同进行过前额叶切除术一样麻木的脸有了表情。非要描述的话，那种表情是“狂热”，如苦修士见到了最伟大的神迹一般激动。他的灵魂随着电梯的上升而找到了某种自由，而俗世的一切仅仅落在一楼。

雨忽地大了，雨丝像是一根根钢针带着寒气钉进我的头皮。容不得细想电梯先生的异处，我只得冲进公寓走入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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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筑的造物缓缓合上，企图把我同电梯中沉闷凝固的空气合葬。按下17，方形的空间随着缆绳的吱呀声缓缓上升，仿佛有蒙面的、无形的刽子手收紧了绞刑的绳。

叮，电梯停在了二楼。

不出意料，门外是癫狂的电梯先生。他保持着自己的表情，一言不发地走进电梯并用身体挡住了门。我悚然一惊，但别无他法，只得缩在轿厢的角落祈求他没有注意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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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继续运行。这次停在三楼，我缓缓呼出一口气，期望门外的人可以压制明显不正常的电梯先生。

门徐徐打开，其外是另一张熟悉的面庞。

另一个“电梯先生”。

我脑中炸开轰的一声，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形，呆愣地目睹着那个一模一样的身影走入电梯与先前的电梯先生并排立在门前。他们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只是带着那副狂热的表情堵住了电梯的出口。我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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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楼，门外依然是电梯先生。

五楼、六楼、七楼……十五楼。电梯早已超载，但仍旧鸣叫着一路上升。

越来越多的肉体涌进了电梯，即使早先上来的电梯先生们已经在角落被挤得变形。狭小的轿厢里真实不虚的人味和群体聚合产生的热量让我无法呼吸。

十六楼。当最后一个电梯先生走入电梯，电梯停在了楼层之间。

所有的电梯先生同时停止了人体自然的晃动，他们同时发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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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疯笑着的、苍白的脸和惨白的牙以不可思议的秩序转向了我。

“嗨你热吗？在满的尘世中。”

他们用咏叹调般的高亢声音念道，“嗨嫌脏吗？在暖的人世中。”

我麻木的看向电梯里的镜子，发觉我也有他们的脸。

我属于十七层，我也是他们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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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继续上升，然后从十七楼带着尖锐的嘶鸣下坠。

我们溅起来有一百层楼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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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来源：

周二下午谁没来《七七连环X人凋》

水仙斗活佛《屁颠记》

柳文扬《一日囚》（虽然不是那么相关，引用的十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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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写，还请大家对不足多多包涵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