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离王朝的圣元五年八月十五。这是个天气极好的日子,蔚蓝色的天空一尘不染,阳光虽然有点刺眼,却把温暖淋了个满身。今日正好也是中秋佳...
大离王朝的圣元五年八月十五。
这是个天气极好的日子,蔚蓝色的天空一尘不染,阳光虽然有点刺眼,却把温暖淋了个满身。
今日正好也是中秋佳节,宫里特地给所有大臣放了假,并且应许今日无需有人当值,让各自家庭团聚,共度佳节。
谢洛卿此时正在出宫回府的路上,心情也如今日天气一般好。今日可回府与家人团聚,并且自己等不了多久就可远离这皇宫了,一想到这些,她不由得欢快地加快了脚步……
刚抵达宫门时,她却被身后一人叫住了。
“谢大人,请留步!”
谢洛卿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原来是太监总管李茂全的小徒弟。于是负手而立,含笑问道:“敢问公公,有何事?”
小太监连忙作揖,微笑着道:“皇上刚下口谕,宣谢大人御书房觐见。”小太监面对这谢洛卿,可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不敬,因为这谢大人毕竟可是昔日皇帝最宠爱的臣子啊。
一听到是皇上宣召,谢洛卿丝毫不敢怠慢,急忙道:“有劳公公了,我这便去,还劳烦公公您给带个路。”
说罢,谢洛卿便跟着小太监往御书房走去。
看着这一路上熟悉的一条条宫道,她的心中微紧,但缺始终不露声色,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有任何波动。
转眼已经过去三年了……
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谢洛卿替兄为官。三年前,她代替自己哥哥参加科举考试,却高中状元,后来入朝为官。
从最初时刚入宫,替兄为官的忐忑不安,每一步的谨慎小心,每日担惊受怕。到现在敢在宫中大方行事,谈吐自如。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三年里,在宫中经历了多少磨难和危险。
不过,好在哥哥的病已经快好了。等不了多久,哥哥就终于可以替她回朝了,她也就可以永远摆脱这皇宫了。
等到哥哥回来时,她就可以恢复原本的女儿身模样了。嫁人也好,自己一个人外出散心也罢,反正是不用再每日混迹于朝堂之上,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一想到这些,她紧张的心情立马放松了一些,步子也轻快了起来……
小太监将她带到御书房门外后,便站在门口,请谢洛卿一人独自进去。
谢洛卿在门口前理了理身上的朝服,确认自己衣冠整齐后,才推开门躬身而入。
书房里光线明亮,屋外的风带着桂花香吹进来,混着屋里熟悉的龙涎香,不由得让人神清气爽。书岸后正坐着一人在整理奏折。
“微臣谢欺程,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跪下叩首道,不敢抬头向书岸方向多看一眼。
“起来吧!”谢洛卿正前方的书岸后,传来冷漠的声音。声如其人,这清冷又凌然的声音正如皇帝萧离落平日的为人。
以前她身在闺中时,谢洛卿见过的男子只有家人和家丁。她爹谢章,是翰林院出名的大学士,平日端肃严谨,不苟言笑。她的兄长谢欺程,温文儒雅,待人谦和,却常年体弱多病,病卧在床。
但当今皇帝则与他们不同,他时而温和仁慈,时而杀伐果断,时而一语不发,让人看不透。但她明白,天威难测,皇帝的心思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揣测的。
虽然谢洛卿已经为官三年了,但每次见到他,还是会本能地感到畏惧。
畏惧他拥有的至高无上的皇权,畏惧他那让人不敢直视如刀般的目光,更畏惧他发现自己女儿身的真实身份。一旦被发现,不仅是她自己,一家数十口都将因为她丧命。毕竟欺君之罪,株连九族。她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能有任何纰漏和破绽。
“谢皇上!”
谢洛卿起身后,看到他正在批阅奏折。
也不敢问他宣她来是所为何事,便只好一直站着,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的脚很小,至少不似男子的脚,如今她身上这双官靴,是她的娘亲谢夫人亲自给她缝制的,外表看着大,但是里面塞了棉絮,穿起来十分舒适,完全不影响她走路。
想到娘亲,谢洛卿忽而觉得有些腹饿了,早晨上朝早,又议了不少的时间,她清晨起来时吃不下东西,到现在一粒米也未进。
本来是准备下朝便去京城的明芳斋喝一碗酒酿,再买一笼虾饺带回府的,没想到却又被招来了。
她就这么神游着,却未发现书案后的皇帝已经不知何止停了笔,正在淡淡地盯着她。
在萧离落眼中,眼前的臣子可以算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了。
满腹经纶、才气卓然,不论是史书,还是策论,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比之朝里的那些老臣,谢洛卿很多的观点都更对他的胃口。
也因此在三年前谢洛卿高中状元之后,萧离落批阅奏折、起早各类诰敕时,便很喜欢招她随侍在侧。
但是过了一阵之后,朝中逐渐流言四起,都说为何当今的圣上一直无子嗣,原来是喜好男色,不然为何每日都跟一个小小的七品编修整日同处一室。
初时,萧离落听到传言后一阵大怒,立马便颁布旨意,谁再妄传不实流言,立降三级,同时罚俸一年。
如此一来,果真十分管用,见天子动怒,流言一夜间戛然而止。
但又一段时日之后,萧离落自己便先感觉不妥起来。
因为每每谢洛卿在他面前说话、整理奏折之时,他总是忍不住盯着她看。
有一次忙到深夜,谢洛卿支撑不住伏在案前睡着了,他还亲上了她的唇。
双唇相触的那一瞬间,萧离落脑中轰然巨响。
他想起了大离王朝辉煌的数百年历史,想起了他过世的父皇对自己的殷殷教导。
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能够……
对一个男子动心呢!
他这样置大离江山于何地?置天下百姓于何地?
自此之后,萧离落再也未曾招过谢洛卿单独议事,任由其在翰林院供职。
如此一来,他虽怅然若失,但是谢洛卿却是松了一口气。
每日对着翰林院上万册古髻,比对着君心莫测的帝王要轻松多了。
两人各有心事,等到谢洛卿感觉到萧离落投递过来的视线时,已经是半刻钟之后了。
“皇上,”她慌忙躬身道:“微臣死罪。”
“哦?”萧离落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淡淡道:“谢卿何罪之有?”
谢卿……
谢洛卿每次听到他这样唤她,便是一阵心惊肉跳。
如果是谢大人、谢欺程也就罢了,她会谨记自己现在扮演的是哥哥。
可是谢卿的话,因与她名字前两个字同音,便让她总是会忘却了自己身处何地,自己现在代表的是谁。
“微臣方才一时出神了,在皇上面前,此乃大不敬之罪。”她低着头道。
从当初大半年的随侍君侧,到后来每日早朝站在队伍最末,谢洛卿也自认有几分了解他的性情了。
当今天子是明君,错了便是错了,坦然承认即可。
只要不是大事,通常都会被宽待。
而若是想试图欺瞒,那换来的将是更大的后果。
果然,她说完这句话,萧离落便笑了。
“谢卿必是在忧心国事吧?朕又怎会怪卿?”
谢洛卿听闻此言,背上冷汗涔涔,若当真是心忧国事也就罢了,但偏偏她不是。
但是此时此景,她也只能顺着话应了,“微臣谢皇上体恤。”
萧离落也不知自己到底为何要召她前来,难不成是自己得了失心疯?
明明当年是他暗自决定,发誓要将这份注定不容于世的感情永远掩埋在自己心底。
但现在,为何又……
也许,是因为他今日早朝看见她瘦弱的身影掩袖咳嗽时,他想好好照顾她。
也许,是因为他对后宫的妃嫔们都已经失去了兴致,他想要她陪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些,他努力让镇定下来,冷声道:“上前一步。”
“微臣遵命。”谢洛卿立刻往前迈了一步。
但萧离落却犹嫌不够,继续道:“到朕身旁来。”
身旁?!
谢落卿吓得后背直冒冷汗。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去。
但终究是皇命难违,还是顺从地绕过桌案,走到他的身侧。
萧离落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但谢落卿可不敢坐下。
但她就这么站在坐着的皇帝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明黄的龙袍和白玉的束发玉冠,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敬。
左思右想,都想不到好法子,便只好跪在了他身旁。
如此一来,总算是和坐着的君王身子平齐了。
两年多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近的萧离落都能看得清她脸颊上的小汗毛。
“把头抬起来。”
“是,皇上。”
谢落卿微微抬头,但依旧垂着眸,不敢看他一眼。
但对于萧离落来说,似乎已经足够了。
他看着她,斜飞的眉,灵动的凤眼,直挺的鼻子,红润的娇唇竟如女子一般。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在萧离落眼里,虽然这是一张男人的脸,但竟生得比一些女人还惊艳。
单单素颜,就能让人移不开眼。倘若上了妆,又该是何等姿色?
但偏偏,这却是个男人!是男人!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过去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皱眉道:“谢爱卿怎地瘦成这样了?”
他的手指温暖有力,但却让谢落卿感觉自己浑身如坠冰冷深渊之中,一动也不敢动。
她垂眸恭敬地道:“回皇上,不过是前阵子病了,过段时日就好了。”
其实哪里是病了,是她因为日日小心,总是难以安寝,所以才比两年前瘦了。
她的话恭谨又小心,萧离落何尝听不出来?
为君者,自来便是与孤寡相伴的。
不能有朋友,不能有完全信任之人。
他自懂事时起便知晓,也早已习惯。
但不知为何,当谢洛卿守着臣子的本分小心回复时,他的心中又涌起淡淡的不悦。
松开手,他问道:“家里可有侍奉的侍妾?”
谢洛卿不知他怎会忽然问到这个,闻言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回道:“回皇上,微臣在家中一应俱是由娘亲和丫环照料。”
当初本来是准备给她哥哥谢欺程娶亲的,但是他因为生了重病,生怕耽误了对方,便坚持不肯。
谢学士和谢夫人见他如此坚决,便也只得作罢了。
萧离落闻得此言,心情又好了一些。
他淡淡道:“你去稍坐一阵,等下陪朕一道用午膳吧。”
谢洛卿听了这句话,心中暗暗叫苦。
陪皇上吃饭,哪能吃好?
何况,她此刻就饿得不行了。
虽如此,她还是恭敬地应了,起身走到书案下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盼着时间快些过。
说是坐,也不能如在家中那般随意。
谢洛卿一直绷着背,挺得笔直,好似幼年第一次上学时一般。
大离朝的官家小姐们,都是会读些书、认些字的,毕竟以后嫁了人,身为一家主母,还是需要管账的。
但是相比其它人,谢洛卿书读得却略多了些。
她虽学了《女则》、《女诫》,但是也喜欢史书、话本和一些杂书。
她爹爹谢章是翰林大学士,见识不凡,见到女儿喜欢读书,很是高兴,便请了名师来家中,给谢洛卿一对一讲学。
也因此,在三年前皇帝登基后开科考之时,她才得以替代突然病重的哥哥报名。
这之后,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她竟然一路畅通无阻地过了乡试、会试和殿试,被皇上钦点为状元。
她就这么一直挺腰端正坐着,直到殿中传来一声声的“咕噜”声方才忽然惊醒。
正奇怪是什么声音,却见案后的皇帝一直盯着她,眼神似笑非笑。
她这才幡然醒悟,原来,是她肚子在叫。
一瞬间,她脸涨得通红,感觉自己的脸都在今日丢尽了。
“来人,摆膳。”萧离落轻笑道。
*
直到各色精致的菜肴上桌,谢洛卿脸上的红霞都还没褪去。
好在萧离落是个善解人意的君主,他只字不提她刚刚丢人的事,只是夹箸慢条斯理地用膳。
眼见得谢洛卿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极慢,萧离落忽地将桌上的几道菜每样各夹了一大箸至她碗里。
“朕命谢卿将这些都吃完。”
“皇上……”谢洛卿看着自己碗中堆成小山高般的菜肴,略微有些无奈。
她是饿了。
可是,这些也太多了吧!
“怎么,”萧离落瞧着她微微不情愿的神色,冷然道:“谢卿可是嫌弃朕了?”
毕竟他刚才用的是自己的筷子,而非公筷。
谢洛卿被他吓得一抖,慌忙起身跪下,低头道:“微臣不敢。”
萧离落瞧着她这样子就是一阵生气,却又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眼见她低着头,挽在梁冠里的发丝雅青浓密,衬得那一段脖颈愈发雪白如玉,他一下子就气息又有些不稳了。
罢了罢了……
跟她置什么气!
“起来用膳。”他冷声道。
“是。”
谢洛卿忙从地上起身,再次在位子上坐好。
这次,她什么也不说了,认真地吃起来。
吃了小半个时辰,她实在是吃不下了,而且,眼看着桌上居然有一盅酒酿小圆子,她忍不住有些馋。
萧离落本就一直凝神看着她,自是将她的眼神一下不落地瞧在眼底。
于是示意一旁的太监总管李茂全给她盛了一碗。
“吃不下就别吃了,把这个喝了吧。”
“谢皇上。”谢洛卿忙小心地跟他笑着道谢。
看着她如玉的面容和那耀眼的一笑,萧离落忍不住微微错开眼,将眸光投向别处。
皇宫中的御厨,果然不是外头能比的。
谢洛卿觉得这是自己此生吃过的最好的酒酿了。
米酒醇香,汤圆软糯,虽是简单的食材,但是也不知道加了什么,居然比明芳斋的要香一百倍。
她就这么一口一个,不知不觉间,竟把一整碗都喝光了。
一时饭毕,漱了口,看着宫女们撤席,谢洛卿忙起身让出地方。
这一站起,她陡然间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皇上。”
看清抱住自己的人,谢洛卿吓了一大跳,瞬间清醒了一些。
萧离落低头看着怀中的人,绯色的宽大官服,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微鼓的胸口,但相比其他女子,还是略显平坦,所以萧离落并未察觉到异样。
但最动人的是她的脸蛋,本就白皙水润的脸颊,因为吃了酒酿的缘故,现在已经慢慢浮起了淡淡的红晕,白玉般的脸庞上像是抹了一片红霞,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萧离落看着怀中谢洛卿惊惶的神情,才反应过来,这样似乎有些不妥,于是立刻将她放开,皱眉道:“怎么?谢卿这就醉了?”
“回皇上,微臣只是略微有些头晕,回府休息片刻就无碍了。”
本以为自己说了这话,皇上就会让她回府休息了,再加上她来了这么久,皇上似乎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找她,家里人说不定还在等着自己呢……
哪知她话音刚落,萧离落却向一旁的李茂全吩咐道:“带谢大人去内殿塌上休息两个时辰。”
别提李茂全的震惊,就是谢洛卿自己,一听到这话,立马吓得双腿发软,不知所措。
她曾经来过此处,知道内殿只有一张塌,那就是皇上的龙塌。
别说是她一个小小六品翰林院侍读了,即便是后宫的妃嫔们,都没有在此侍寝的先例的。
更何况,要是自己的女儿身不小心被发现了……
这下,谢洛卿彻底醒了酒。
她连忙跪下,行了标准的跪拜大礼,低头道:“微臣惶恐,多谢皇上厚爱,但微臣卑贱之身,不可有辱皇上圣塌。”
她这样子让萧离落看得又是一阵怒气。
说来也怪,他平常明明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偏偏在她面前,却总是不能轻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萧离落倏地将书案上的一堆奏折扫落在地,看着低头跪在地上的人,冷然道:“谢欺程!你敢抗旨?”
抗旨可是杀头之罪……
谢洛卿不由得苦笑。
果然,伴君如伴虎,皇命难违。
她正想着怎么让他消气,一旁的李茂全已经笑道:“皇上,奴才看谢大人是方才酒酿喝多了,这会儿怕是有些醉了,所以才高兴胡涂了。谢大人,快谢皇上隆恩,随奴才去吧。”
说着,又眼神示意谢洛卿,让她切莫再惹皇帝生气了。
被李茂全这么一打圆场,谢洛卿忙顺着杆子爬下来,她又磕了个头,比方才更加恭谨地道:“微臣谢主隆恩,臣先告退了。”
话落,只听萧离落冷冷地“哼”了一声,却未说别的话,心知此事便是过了。
谢洛卿松了一口气,慌忙与李德全一起将地上散乱的奏折都收起来理好放至案上,这才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一时到了里间,谢洛卿忙笑着跟李茂全道:“李公公,刚才真是多谢您了。”
能在宫里混到这个位置,李茂全自然是个人精。
别人不知皇帝对谢洛卿的心思,他这个总管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正因为看得清楚,知道谢洛卿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所以他刚才才敢插话,缓和下二人间紧张的气氛。
此刻听见谢洛卿道谢,知道自己的出手对方是领了情的,瞬间心中也舒坦,忙笑道:“谢大人跟奴才客气什么,咱们都是为皇上办事的,皇上开心,就是咱们做奴才的福份。”
“李公公说得是。”谢洛卿附和道。
她自然知道做臣子的除了要忠君爱国、踏实勤干,还要学会哄皇上开心,这样,才能节节高升,更进一步。
当今皇上虽是明君,可是顺着他,总是比逆着他要安全的。
但谢洛卿苦就苦在她根本不是男人,平日里担惊受怕也就罢了,至于攀登高位,她实在是不敢。
反正哥哥才高八斗,等他病好了,让他回来再一展宏图也就是了。
龙榻上的床褥都是早就整理整齐的,李茂全便命一旁的小太监们:“快给谢大人宽衣。”
“是。”
马上便有两个小太监上前来,抬手准备解谢洛卿的衣物。
她见状忙客气地笑道:“李公公,我自己来吧,在家中习惯了自己宽衣。”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此刻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李茂全也看出了她的紧张,却以为她是因慑于皇帝威严的缘故,当下体贴地道:“那谢大人请自便吧,这两个奴才我让他们在外间候着,大人若是有事只管唤一声。”
“好,多谢李公公。”
等到李茂全带着人退了出去,谢洛卿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四周扫视了一圈儿,然后视线停留在眼前的龙榻上。
这张龙床很大,床宽约摸有一丈,是她寝房内的近两倍。
材质是上品的紫檀木,等闲人家不得使用的贵重之木。
床上的锦被看上去应当是浮光锦,瞧着光滑无比,又隐有暗纹浮动。
这样的一张床,睡上去想必是极为舒适的。
可是看在谢洛卿眸中,却犹如长满荆棘的陷阱一般。
挣扎了半响,她最终还是只脱去了鞋袜,解了梁冠,合衣躺了上去。
双眸清亮地睁着,她看着头顶明黄色的帐顶,暗暗地在期待着两个时辰能快些过去。
她还要回家跟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一起过中秋节呢。
瞧着瞧着,她就感觉眼皮逐渐沉重起来。
不,不能睡……
她拼命说服着自己。
可是到底还是敌不过,昨夜本就没休息好,中午的那碗酒酿又加了些高纯度的白酒,她喝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只感觉浑身燥热得厉害。
秋日的午后,日头还是很毒。
萧离落将案前紧急的公文奏折批阅完毕,忽地就想到了被他赶去了休息的人。
心里想着,脚下便动了。
他起身,朝内殿走去。
到了殿门口,一眼便看到两个小太监站在那里,本来已经有些睡意,看到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皇……”两人忙要行礼,却被萧离落及时制止了。
他朝两人做了个“嘘”的动作,而后问道:“谢大人呢?”
“回皇上,谢大人正在安睡,奴才一刻钟前刚进去看过。”
萧离落点点头,“朕进去看看。”
又命李茂全道:“你带人在外头守着,没朕的吩咐,谁都不许进去。”
“奴才遵旨。”
进了门,绕过巨大的屏风,才走至了榻前。
萧离落站在床侧,看着正在熟睡的人。
解了梁冠,谢洛卿一头青丝便尽数散落于枕间,她的头发又厚又密,瞧着竟比女人的发质还要好。
许是有些热,被子被她掀开了一角,露出了绯色的官服。
萧离落微微皱眉,穿得这样多,也不嫌热么?
他忍不住坐在床边,一颗颗给她解颈侧的纽扣。
替谢洛卿脱掉了外衣,搁于一侧龙门架上。
萧离落复又手撑着下颌,仔仔细细地看她。
似是凉快了些,睡着的人微微露出一抹笑意,瞧得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他觉得好像是被她传染了,竟然也开始觉得困倦,于是便脱去了龙袍,也翻身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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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洛卿这一觉睡得极好。
她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她的哥哥谢欺程一袭绯色官服,挺拔昂然。
而她,穿上了几年未碰的女装,着一袭湖绿色的衣裙,站在一个漂亮的湖边,欣赏着湖光美景,自由自在。
真好啊……
好得她都不愿意醒过来。
但是最终,她还是不得不醒了过来。
因为她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了。
她的唇被人堵住,完全呼吸不了新鲜的空气。
半梦半醒间,她蓦地睁开眼。
而后,她看到了一张俊颜在眼前放大。
凌厉的眉,笔直高挺的鼻梁,深邃的双眸,纯黑的瞳仁,长长的睫毛……
这张脸,放眼整个大离,都再也找不出第二张来。
谢洛卿一下子吓得魂飞魄散。
尤其是,她发现这张脸的主人正在舔舐她的唇时。
“皇……皇上……”她吓得牙齿都在打颤。
萧离落遗憾地叹息一声,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唇,却并不从她的身上下去,依旧紧紧贴着她。
“爱卿醒了?”他极黑的瞳仁盯着她,淡淡地道。
谢洛卿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她看一眼头顶,方才想起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心念电转间,她微微垂眸,小声道:“皇上可是要午休了?臣这便下去。”
说完,便轻轻地移动着身子,欲溜下床去。
但是萧离落岂容她得逞?
他双臂架在她两侧,并不如何用力,却将她的去路全都封死了。
“皇上……”谢洛卿无奈,只好停了要下床的动作,偷偷用眼风瞥一眼他,见萧离落盯着自己的眸光灼灼,一下子心跳得都快蹦出来胸口了,她心中快速地想了一遍措辞,方才小心翼翼地道:“请皇上允许臣下床吧。”
“呵~”萧离落轻笑,觉得她明明怕得要死却又强作镇定的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道:“下床干什么?时辰还早呢。”
再次被轻薄,让谢洛卿彻底傻眼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虽说外袍已经不见踪影,但是中衣还在身上,束胸也没有解开,不由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对着萧离落的行为,想假作无视已经是不可能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皇上若是此刻有情致,可让李公公宣淑妃娘娘前来侍奉。”
当今皇上登基之后一直未立中宫,目前后宫里位份最高的,便是芝兰殿的淑妃江氏了。
萧离落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他伸指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下颌,淡淡道:“有爱卿在此侍奉即可。”
他的动作,配上他的俊美无俦的俊颜,倒也谈不上多轻浮。
可是,却绝对不该是一个皇帝对一个臣子做的。
谢洛卿浑身一僵,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小声提醒道:“可……臣是男子,怕是不能侍奉皇上。”
她这句话简直直踩萧离落的痛脚。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是男子了!
这也是他每次见到她最想发火的原因。
为何要是男子?
为何既已经是男子,还偏偏占据他的心神,让他心心念念?
可恶,当真可恶!
想到此处,萧离落忽然间起了坏心。
他蓦地张嘴,咬上她小巧的耳垂。
“嗯~”
谢洛卿此生从被被人如此对待过,一下子便觉得一股电流从耳垂处涌向四肢百骸。
一下子,她的气息便乱了。
她惊惶害怕又不知所措地看着头顶上方的人,伸手轻轻推他,但是又使不出力气,也不敢使力气。
明明是恶意戏弄她的,但是一触及她软软的身子,萧离落自己倒先按捺不住起来。
吸允了一阵,放开她小巧的耳垂,萧离落意味深长地道:“谁说只有女人才能侍奉朕?男人也是可以的。”
这句话如同上元夜的焰火般,在谢洛卿耳中轰然炸开。
等到脑中那阵轰然巨响过去,她才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皇帝,大离的君主,半响说不出话来。
她这吃惊的模样令萧离落龙心甚悦,他于是决定好心地给她科普一下。
“爱卿平日可读过一些春宫册?”
“微臣……未曾读过。”
谢洛卿仍旧没有回过神来,但是快速回答皇上的话已经成为了她三年来的习惯,即便处于震惊之中,仍旧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就知道她没读过,不仅没读,看她方才承受他的吻那呼吸都不顺畅的样子,只怕都还未开过荤呢。
这一点还是很值得高兴的。
他不愿意她亲近过任何人。
他微微一笑,说不出的风姿卓然。
“那想必爱卿不知道,男人与男人之间,也是可以欢好,共赴巫山云雨的。”
说着,他的大掌下移,轻轻揉捏她的臀。
谢洛卿就算再傻,也明白他说的是何意了!
她虽未读过春宫图,但是看一些话本时,也不乏有一些王孙公子宠幸娈童、有断袖之好的故事。
也知道除了男女之间的天地大伦,这男男之间也是颇多喜好之人的。
可是……
可是她不是谢欺程,不是男子啊!
这才是最可怕之处。
被萧离落捏过的地方,如滚烫的火在烧,谢洛卿这一刻简直头皮发麻。
她浑身僵硬,想离开,离不了。
可是再待下去,一旦他脱掉她的衣服,发现了她的女儿身,那么她……以及她的亲人们,将必死无疑。
“皇上……”她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那是惊惧至极才会发出的音调。
“嗯?”萧离落薄唇微勾,目光慑人地看向她。
“臣……今日身子略有不适。”她咬唇道。
事到如今,她的脑中一团乱麻。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比现在更后悔。
为何三年前要自作主张地替哥哥参加科举?
如果没有参加,哥哥只消再等几年,依旧可以青云直上,一展所长。
他们一家也不会如现在一般日日担惊受怕,谨小慎微。
想到此处,她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都是她的错。
是她害人害己。
只是她一条命也就罢了,但是谢府满门可怎么办?
她的眼泪忽然便流了出来,萧离落本来还唇角带笑。
可是看着那刺眼的泪珠,他的唇瞬间就紧紧抿了起来。
一瞬间,他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为何这样戏弄她,也后悔明明已经忍了两年多了,为何今日又做了傻事。
他是心悦她,悦她的才情,悦她的性情。
可是,正因为喜欢,他才会苦苦克制。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子,都不能接受另一个男人的爱吧?
“朕累了,谢卿退下吧。”他蓦地翻身,放开对她的禁锢,意兴阑珊地道。
谢洛卿刚一回府,家中的下人就道:“少爷,老爷和夫人在书房等您。”
“知道了。”她点点头,回到房中换下了朝服,着一身翠竹边的白色长袍,往书房而去。
甫一进门,家中的管家谢康就把书房的大门阖上,自觉地走到门外看守。
“卿儿。”
穿着雍容的谢夫人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然后仔细地打量。
“听说皇上召见你了?”谢夫人的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她的身后,翰林院大学士、谢洛卿的父亲谢章亦是脸色不豫地看着她。
经过午后的事,她其实也是害怕已极。
但是当着父母的面,她又不想让他们担忧。
“嗯,”她点点头,笑道:“没什么大事,皇上不过是问了几句话,然后让女儿陪他用膳。”
“用膳?”谢章闻言,眉峰紧皱,“好端端的,为何要让你侍奉?”
“这……”谢洛卿想到午后在龙榻上的那一番荒唐,到底是难以启齿,只好打着掩饰道:“女儿也不知。”
看她那样子,谢章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
罢了,只要不是皇上发现了她女扮男装的事,其它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于是道:“今天薛大夫看过了,说再过几日你哥哥就可以出门了,我看明天起你就告假在家,先别去上朝了。隔个几日,即便你跟程儿之间有些微小的不同,也可以借生病的借口来掩饰过去了。”
谢洛卿闻言,不禁大喜。
本来她还在担忧明日的事,这下总算是放下心了。
当下也没有心思跟双亲说话了,笑道:“爹、娘,我先去看看哥哥。”
“去吧。”谢夫人摸摸她的头,慈爱地笑道。
谢府占地面积不大,谢欺程的澜苑位于府中的正北角,坐北朝南,采光好,四周又安静,适合病人休养。
谢洛卿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轻轻敲门,里面便传来“请进”的声音。
“哥哥。”她走进门,绕过前厅和屏风,走到谢欺程的榻前,脆生生地唤道。
在朝堂时,她是低调、谨小慎微的谢大人,在父母跟前时,她是听话懂事的好女儿。
只有在谢欺程面前,她可以无所顾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她和谢欺程是同胞的龙凤胎,虽然同岁,但是谢欺程自来比她成熟稳重不少,从小到大,总是事事想着她,好吃的好玩的让着她,因此兄妹两人感情甚好。
“卿儿。”谢欺程背靠在枕头上,笑着看她。
两个人虽然性别不同,但是脸却十分肖似。
不管是脸型,还是眼睛、鼻子、嘴,都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尤其是此刻谢洛卿还是一身男子的装扮,眉形都是照着谢欺程的画的,因此两人间更是像了十成十。
若是不仔细分辨,绝难看出差别来。
这也是当初谢洛卿胆敢冒名顶替哥哥去参加科举的原因。
她年幼时想要出门玩的时候,哥哥就经常替她做男装打扮,好几次回府时,都被府中下人错认成谢欺程。
看着扮成自己的妹妹,谢欺程心中满是柔情和歉疚。
“怎地今日回府那么晚?不是休假吗?”
“哦,临时有些事。”谢洛卿道。
她不想再这个话题上再多提,忙转了话题,笑道:“哥哥,爹说你的病要大好了?”
“是,”谢欺程颔首,微微笑道:“这些年辛苦你了,是哥哥不好,不仅没能护佑你,还让你成日担惊受怕。”
“哥哥怎地又说这些话了?我早就说过了,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看着妹妹娇笑着撒娇的样子,谢欺程不由一阵感慨。
“再过一个月,你就十七了,别的姑娘如同你这般年纪,都已经做了娘亲了,是哥哥耽误了你。”
谢洛卿闻言,略有些脸红,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哥哥别说我了,你也快早些娶个嫂嫂进门吧,我看薛姐姐就很不错。”
她一说起薛紫苏,便换成谢欺程不好意思了。
他不自在地轻斥道:“你小姑娘家瞎说什么呢!”
“我哪有瞎说了?薛姐姐长得美,又是出自神医世家,性子也好,我是极喜欢的,爹和娘也十分敬重她,哥哥你若是能娶她进来,那是我们谢府的福气。”
谢洛卿话落,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声。
兄妹两人回头,只见是薛紫苏端着一碗药进来。
许是听到了谢洛卿刚才的话,她的脸相校平日有些红,眼神都不敢与谢欺程相接触。
“薛姐姐,”谢洛卿跟她点头致意,笑问:“到哥哥服药的时间了?那我先出去了,你们两个慢慢聊。”
说完,不等谢欺程出声,便笑着出去了,还不忘给他们两人把门掩上。
没多久便入了夜,因今日是中秋,谢府的一家四口俱是准时来到了饭厅。
考虑到谢欺程的身子,今日的饮食都极为清淡,不过众人都兴致不错,吃完了饭,又在院中赏了会儿月,这才各自散了。
折腾一天回到自己的清苑,贴身丫环兰馨早已经贴心地给谢洛卿备好了热水,供她沐浴。
和旁的官家小姐不同,谢洛卿自懂事时起,就不喜欢将自己的身子暴露于人前。
所以每次沐浴时,兰馨都是在外边伺候,将空间留给她。
褪去了全身衣服,谢洛卿抬起玉足,步入洒满了花瓣的热水里。
“那想必爱卿不知道,男人与男人之间,也是可以欢好,共赴巫山云雨的。”
一想到萧离落灼灼的双眸,还有他势在必得的语气,忽然间,谢洛卿在热水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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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你若莞尔群山漾》
转载自:【温婉阁】微信公众号(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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