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 车 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题记

1.

打我记事起，家后院就种着一棵海棠树。我妈就常常坐在树下，有时看着树发呆，有时又对着树喃喃自语。

听家里人说，这棵海棠树是我爸我妈刚结婚时，我妈让我爸种在后院的。

印象里，我妈是那种温柔中带着一些清冷的人，是那个年代当之无愧的美女。她平时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她唯一的爱好大概就是那棵海棠树。所以我一直好奇，这海棠树到底有什么魅力，让我妈如此着迷。

一次和我妈在树下闲聊，我抓住时机，问她

“妈，海棠树到底有什么好的啊？”

我妈愣了一下，喃喃道

“海棠……海棠当然好啊。海棠……是她最喜欢的花啊……”

“他？他是谁？我爸吗？”

我妈却突然闭了嘴，不再说话了。我满心疑问，但看见我妈那副悲伤痛苦的样子，我也就和她一样闭了嘴。此后无言，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

后来我去问了我爸，他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最后摇了摇头，开口道

“以后别再问你妈这种问题了。”

“为什么？”我十分不解。

“叫你别问就是别问！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柔和的父亲突然变得暴怒，把我吓得一怔。

至此海棠树变成了我家的禁忌，在我成年之前对此再也闭口不提。

2.

我爸和我妈是村里的模范夫妻，郎才女貌。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们并不是很恩爱。

他们关系不错，但我从他们的举止里看不出爱。

我爸我妈相敬如宾似乎是有些过头了，就像是朋友一样。是的，可以睡在一张床上的朋友。

我倒是可以看出我爸对我妈的在乎，但我妈却总是和我爸保持着距离，他们中间似乎有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但原因，我不得知，也不敢问。

我爸常常会起早把家里的活都做完，不让我妈做活。因此我爸的手是粗糙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我妈和他相反，她的手白嫩细腻，指甲很平整，皮肤白白净净，像天上的仙女——我小时候一直把她当做仙女的。

我觉得我爸像牛郎，我妈像织女。不是指感情，是他们的样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到了秋天，农田丰收。家里活多，我大早上被我爸从被窝里扯出来，跟他一起干活。

我看他烧了水，煮了饭，又打了水作为我妈的洗漱水，我打心眼里觉得我爸是个好男人，也许这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我那时也才八九岁，个子不高，被要求拿着大扫帚清理院子里的落叶。我就常常一边躲在海棠树下偷懒，一边偷偷看我爸干活。

我爸特别忙，早上四点起来晚上十点回来。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舍得叫我妈早起去干一点粗活，反而是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推到我身上了。

这也许就是爱吧，我想。

可我妈醒了之后看见打好的水，煮好的饭，只是疏远的对我爸说了一声谢谢，便没再跟他说一句话。

我在海棠树下清楚的看见我爸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又慌乱的点了点头，应了声嗯便逃也似的从门走了。

我想他一定是又难过又悲伤。

于是刚刚得出的结论又被推翻

这么疏远，真的是爱吗？

我摇了摇头，感慨道，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3.

我的名字叫林楠，不跟我爸姓，也不跟我妈姓。

我爸姓李，村里人在他年轻的时候叫他小李，等他老了就叫他老李了。

我妈叫周奕，那时候思想封建，女人没有主权，大家都叫她“老李家媳妇”，我爸叫她周周。

我上学的路很远，因为我们村子穷，我要走到另一个村子才能上学。我妈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我爸是她同学。

我路过的地方总要引起一些大妈的议论——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妈。

“哎这不是老李家孩子吗？长这么大了？”

“是啊，孩子都这么大了。”

“你说老李家怎么回事啊，怎么不跟老李家姓呢？老李家这不是断后了吗？”

“可不是，也不姓李，也不姓周，不会是老李媳妇跟别人生的野孩子吧。哎，你听说没，老李家媳妇有个老相好。”

老相好？这让本想快步走过去的我不禁慢下了脚步。

我想起了儿时的问题和母亲的回答

“他最喜欢的花”，这个“他”，不会就是老相好吧？

大妈也被挑起了兴趣，连忙问“谁啊谁啊？”

我在一旁也竖起了耳朵，谁知那大妈却突然不说了，闭着嘴对另一个大妈微笑。另一个大妈一回头看见了一旁的我，也尴尬的笑。

我探求未果，只得灰溜溜的走开了。

不过这也在我心里种下了疑问的种子

老相好，到底是谁？

4.

我还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我家附近常常出现一个奇怪的女人。

我没见过她，好像是村外人，她穿着和村里人截然不同的衣服，我想她大概是个城里人。

她每次来我家都只是站在大门口眺望，我叫她进来她又不肯，问她是谁她也不说，只是让我别告诉家里人，像个贼一样。

过了几天我终于忍无可忍，对她说

“你如果再什么也不说，我就要告诉我妈了。”

她露出了慌张的神色，连忙对我说

“别，别，我跟你说，你别告诉你妈。”

这么怕我妈知道，不会是我家仇人吧。

可仇人又干嘛天天站我家门口，早就避而远之了吧。

关系实在复杂，我懒得多想，就邀请她到后院来。

到了后院，她看见我家的大海棠树，突然愣住了。

我以为她是因为海棠树开了花过于美丽而震惊——毕竟我妈悉心照顾了它很多年。

我挑挑眉，对她说

“怎么样，漂亮吧。”

她却没头没尾的问我一句

“小奕种的？”

小奕？小奕是谁？我妈吗？

确实，村里人都叫她老李家媳妇，我爸又叫她周周，我都快忘了她叫什么名字了。

“你说的是我妈吗？”

“嗯，你妈，周奕。”

“是，听家里人这是我妈让我爸种在后院的。”

那一瞬间我好像看见她红了眼圈，不过转瞬即逝。

我搬了小马扎，和她一起坐在树下。

“怎么称呼？”

“我姓林，我叫林恩。你叫我林阿姨就好。”

她竟然也姓林。我又重新打量了她一番。

她有些憔悴，好像没怎么打扮自己，不过从她的五官不难看出，她是个美人胚子。

“好巧。”

林阿姨抬头看了看我

“巧什么？”

“我也姓林”

“我叫林楠。”

那一瞬间我从她的眼里读出了震惊，难以置信，随后是悲伤。

“你……”她带了点哭腔。

“你想问我怎么不跟我爸姓对吧？”

“我的名字是我妈取的，我妈希望我可以成为栋梁之材。”

“至于这个林吧，我听村里的大妈说是我妈老相好的姓。”

“林阿姨，你和我妈是什么关系啊？”

她却好像出了神，眼圈红着，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伸出五根手指在她眼前挥了挥。

“想什么呢林阿姨？你跟我妈是什么关系啊？”

“我……我是你妈的朋友。”

“啊，那你认识我妈的老相好吗？”

她既然是我妈的朋友，又姓林，也许这个老相好就是她的哥哥或者弟弟？没准这个林阿姨就认识我妈的老相好。

“什……什么老相好，我不知道。”她语气里带了些慌张。我笃定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这老相好到底是什么人，让大家都藏着掖着？

后来每天林阿姨都来到海棠树下跟我聊天，等到我爸妈快回来就离开。

她是个好沟通的人，即使人到中年，却依旧健谈，我们很聊的来。不过一般话题都围着我妈。我们很快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不过她还是不肯告诉我老相好到底是谁。

有一次她跟我谈起她自己的故事，她说

“我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

“我们从初中开始做同学。我那时候家里穷，有几个家里有钱的就欺负我。她挺身相救，就这样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大概是从高一开始，我发现我好像爱上她了。经过了好久的思想挣扎，我还是表白了。不过幸运的是，她同意了。我们恋爱了5年。她家里人不支持，最后我们准备私奔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她和别人上床了。”

“那个时候，封建时代，上了床就要结婚，就这样，她结婚了。留我一个人，孤独终身。”

我瞪大了眼睛，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种人啊？！

“这个人真是坏透了。”

“她确实很坏，但我爱她，我不舍得怪她。”

“你还是忘不了他？”

“嗯，我会终身不娶不嫁。”

这就是爱情的模样吗？这么做值得吗？

林阿姨真是个傻瓜，我想。

5.

一日我和林阿姨正在树下聊天的时候，我妈提前回来了。

我看见我妈一向平静如水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再看看林阿姨，倒吸了一口凉气，拔腿就跑。

“小恩！”这绝对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听见我妈用这么大这么急的声音喊人。

小恩？林阿姨和我妈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林阿姨已经跑的没影了，我妈也撒腿追出去。

因为我妈喊的声音过大，周围的邻居又探出头，议论纷纷。

可我妈显然是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全然不顾的跑了出去。

林阿姨跑什么？我妈又追什么？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多问题的答案不得知，躺在床上想着想着也就想不下去了。

总结下来，就是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我不懂。

到傍晚我妈才失魂落魄的回来，跪在海棠树前，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

我偷偷凑过去听了听，她说的是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我又向前门瞥了一眼，看见了林阿姨熟悉的背影。她像刚来时一样远远的眺，时不时抬起胳膊，像是在抹眼泪。

再后来她就走了，然后我爸就回来了。

他把我妈扯回屋子，把我关在门外。

我透过门缝，偷偷看他们说些什么。

我妈显然还是有些失神，低着头，一言不发。我爸神情激动，一边来回走一边喊。

我听见他说

“周奕，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

他？那个老相好？

“周奕，你能不能忘了那个贱女人？！！”

女人？！老相好是女的？！

我妈这才抬了头，语气冷冷的，声音有些沙哑

“姓李的，你别忘了是你对不起我，是你对不起她。”

我爸暴怒，拍了拍桌子

“是！我对不起你俩！但是我这么多年，我一直对你好！”

“这世界上，哪他妈还有第二个人像我对你那么好？！”

“村里老爷们谁像我活的一样憋屈？！！啊？？”

“你不是第一世界上对我好的。”我妈幽幽地瞪着我爸，

“林恩从来不会对我发脾气。”

林恩？

林阿姨就是我妈的老相好？！

也许我早就该想到的。可那个年代离同性恋实在太遥远。

外面突然下了瓢泼大雨，海棠树在雨中摇晃。

我爸我妈的争吵进行到白热化，我爸暴怒，大喊

“好啊，你还念着那个死女人是不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海棠是林恩喜欢的花，老子现在就去把它砍了！”

我爸从屋里冲出来，拿了斧头，真的向那棵海棠树走去了。

我妈也急了，追着我爸的脚步，阻止他的动作。

我站在房子里，不知所措。

他们被大雨淋湿，海棠树也是。海棠树这时候在雨里显得楚楚可怜。

我爸挥舞着手里的斧头，对我妈大喊

“周奕！你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砍了它！”

我妈拖着他，想要夺走他手上的斧头。

他们僵持了许久，最后我爸手上的斧头砍到了我妈的手上，血瞬间染红了大地。

我妈捂着手，蹲在地上。我爸吓得不行，扔了斧头，背着我妈就去了村头的诊所。

从此我妈白皙的手失去了一根手指头，不如以前漂亮了。

海棠树被我妈保护的很好，比她的伤轻的多。

他们的伤口的逐渐痊愈，但我爸和我妈的关系却是再也无法挽回了。

6.

后来我去读大学，离开了家乡。

我很少回家——一方面受不了我爸我妈无休无止的冷漠，另一方面受不了街坊邻居的风言风语。

所以一直到我大学毕业，我也就只是回家了4次。

毕业之后，我和室友开了家公司，干的风生水起。

我赚了钱，回到小村子，村里人对我的称呼从“野孩子”变成了“大学生”。

我在城里买了房子。因为争吵而意外得知的林阿姨和我妈的关系在我心里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我找了私家侦探去调查林阿姨的下落。

在此期间，我谈了人生中第一次恋爱，和女生。

我还记得我带着我女朋友回到家乡，介绍给我爸妈时他们各自截然不同的态度。

“妈，这是我女朋友。”

我妈有一瞬间愣住，但很快又打量了我女朋友一番，开口说

“嗯，挺好的，要幸福。”

她很快转过头去，不知是为了掩饰什么。

妈，你想起林阿姨了吗？

这句话终究是没有问出口，我狠狠的把它咽回了肚子里。

我女朋友则是很震惊，她没想到我家出柜会这么顺利。

我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真正难搞的在晚上呢。

等到晚上我爸回来，我把我女朋友介绍给我爸。

我爸的态度在我意料之中，跟我妈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像他们的人一样。

“什么？林楠？你敢给我搞同性恋？”

“不行，我不同意，你赶紧给我找个男人结婚！”

“凭什么？我和小离是真心相爱。”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就跟……”我爸突然闭了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跟什么一样？你说啊！你说啊！”

我爸没回答我的问题，但我心里早有答案了。

“好啊，林楠，你跟你那个女朋友走，从此别回来了，我老李家没你这样的人。”

“爸，你何必呢？”

“回答我，你是走，还是留。”

我看着在一边无助的小离，拉住她的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出门之前我看见了我妈，她低着头，想必是听见了我们的谈话。

“妈，跟我走吧。”我向她伸出手，“我早就知道你和林阿姨的事了。”

我妈抬起头看着我，有些动摇。

“妈，我找到林阿姨的下落了，跟我走吧。”

我妈咬紧了牙关，狠了狠心，跟我走了。

我听见我爸在屋子里大喊大叫，他说

“好啊！走吧！都走吧！走了就别回来！”

我带着小离和我妈，一起进了城，回了我买的房子。

7.

林阿姨的下落我确实找到了，她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在郊区。

我问我妈

“要去找林阿姨吗？”

我妈说

“不用。我没脸再去见她了。”

我本想开口劝阻，我本想告诉她，林阿姨还爱你。

可是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妈，能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我妈闪过一丝迟疑，但最后还是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我。

“我和你林阿姨是初中同学。”

“她爸酗酒，家暴，村里人都对他避而远之，殃及了你林阿姨。那时候班里所有人都孤立你林阿姨，我作为班长，看不得这样的事，赶走了几个欺负她的男生。我和你林阿姨的缘分由此开始。”

“你林阿姨那时候因为他人的风言风语很难过，我慢慢开导她，对她好，她才慢慢开朗了起来，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在别人看来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但其实，心里的异样情愫只有我们俩心知肚明。”

“直到我们上高中，她和我表白，我们就在一起了。”我看见我妈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我从没看见过她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我想，她那时候和林阿姨一定很恩爱。

“高中快毕业的时候，我和你姥姥姥爷出柜了。”她笑容收住，取而代之的是悲伤神色，“你姥姥姥爷也像你爸一样反应那么激烈。”

“我和你林阿姨商量，等高中毕业我们就私奔，就去城里生活。”

“然后发生了意外。一次我们出去玩，喝醉了，你林阿姨不在。你爸那时候追求了我好久。我喝多了，神志不清，错把你爸当成了你林阿姨。”

“你爸把持不住，那天晚上和我发生了关系。”她皱起了眉，是痛苦的样子，“然后就有了你。从此我被禁锢在那个小村子，和你林阿姨的许诺再也无法兑现了。”

原来我的出生是个意外，是我拆散了林阿姨和我妈……

我妈看穿了我的自责，拍拍我的肩说

“小楠，别有心理负担，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是我对不起你林阿姨还有你爸。”

“妈……”

“你爸在我俩结婚以后对我挺好的，可我没办法再爱上除了你林阿姨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了。”

“那海棠……”

“海棠是你林阿姨最喜欢的花了，它的花语是苦恋，相思。”

“在我和你爸结婚以后，我一直把海棠树当成你林阿姨。你爸要砍树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她摸了摸自己剩下的半根手指，又接着说，“我怕你爸砍了树，我就再也没办法跟你林阿姨有关联了，再也没办法跟她藕断丝连了。”

“你爸砍了我的手指，就当是弥补他这么多年对我的好了。”

我眼眶有些湿润，我妈也是。

“至于你的名字，是我和你林阿姨当时准备领养的孩子的名字，林是你林阿姨的林。”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砸在地上，像烟花一样炸开。

我抱着她，一句话没说，眼泪浸湿她的衣服。

8.

我从私家侦探的嘴里得知，林阿姨病重，在医院抢救。

我和我妈赶到医院的时候，林阿姨就剩下一口气吊着。

林阿姨看见我妈，嘴角扯出一抹笑，想伸出手摸摸我妈的头却没有力气抬起手了。

我妈泣不成声，抱着林阿姨，说不出一句话。

林阿姨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

“小奕，你来啦……”

“来了……我来了……”我妈紧紧抱着林阿姨，看着她已经有些混浊的眼睛“小恩，你别死，你别死，我求求你，我错了，对不起，你别死……”

眼泪从林阿姨的眼角滑落，滴在洁白的床单上。

我妈急忙用手给她抹去眼泪。林阿姨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我妈的手，说

“我…爱…你…”

心电图变成了一根线，林阿姨在我妈怀里停止了呼吸，嘴角还挂着一抹笑。

一路走好，林阿姨。我在心里默念。

我妈抱着林阿姨，撕心裂肺的喊

“林恩，我不许你死，你不要死，你不要丢下我……医生，医生，救救她，救救她啊！”

几个医生走进来，竟然没拉住我妈，她就那么紧紧抱着林阿姨，对她逐渐冰冷的尸体喃喃自语。

“小恩……别闹了，我给你道歉，我真的错了，你不要丢下我……”

9.

昨天是林阿姨去世的第二天，林阿姨的朋友给她举办了小型的葬礼。

我和我妈站在外边，像当年林阿姨站在我家门外一样远远的向里边眺望。

“妈，不进去吗？”我开口询问她。

“不进去了，是我对不起她。”

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她辜负了林阿姨，对不起她让林阿姨孤独一生，对不起林阿姨的满腔深情？

林阿姨死前那一句我爱你分明是原谅了她，是我妈不肯放过她自己。

我无言，陪着我妈从葬礼开始一直待到了葬礼结束。

她脸上是难言的悲伤，我觉得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死了。

“小楠，带我回去看看海棠树。”

“好。”我答应她，也许海棠树是这世界上林阿姨留给她的唯一牵挂了。

我们回了老家，我爸憔悴了不少，见了我们，没说什么，自己默默走了。

到了后院，我妈紧绷了一天了情绪终于放开来，眼泪从眼角滑落。

我妈在海棠树下睡了一夜，对着海棠树说了一夜。

今天早上我起来时，我妈已经去了。她靠在海棠树上，嘴角有淡淡的笑。

也许她终于是原谅了自己吧，她释怀了，要去另一个世界找林阿姨了。

我最后把她葬在了海棠花下，希望她们下辈子可以长相厮守。

又到了海棠花开之际，一阵风飘过，几片花瓣从树上飘落，似乎也在为她们这一生惋惜。

我叹了口气，离开了家乡。海棠花依旧鲜艳，在风中静静的开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