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203x年，人类还处于宇宙开发科技的低科技时代，各种火星开发流派的厂商、科研机构，都在争夺着火星开发战略方向的发言权。

黄离火成立息壤公司，决定去火星上烧砖制陶。为了防止息壤的烧瓷和烧砖技术在火星上不被认可，程式方调动所有关系在火星上成立了宇宙墓地公司……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作品出版。

火与土——火星城市构建史

第二十一章 你和你认为的你

全文约5700字，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

一

在敞开大门的大厅里吃火锅，羊肉是几个小时前还在蹦蹦跳跳的新鲜，房门外是种满桃树的院子，大院外，是狂野疯长的大草原，穿堂风都是碎草的气息。

这一切都很畅快，只是，吕先生明确表达了不会加入息壤公司，也不会为黄离火提供任何开发火星的建议，其他的都可以聊，就是不聊火星。

吕先生比黄离火小了五岁，可以说，他们是两个世代的人了，他成长的大学时代，出国旅行已经不是奢侈的事情了。

“那时候，我很喜欢科幻小说，买了很多。我其实很喜欢太空歌剧，因为我觉得地球还是太狭小了。”喝了两杯马奶酒，吕先生的话也多了起来。

黄离火一边听吕先生说他以往的故事，一边认真打量起整个房间的建筑结构，因为要卖浴缸等卫浴产品，黄离火也考了一个建筑工程师证书，对房屋结构也有过钻研，他发觉，吕先生的这件房子是一个钢架龙骨轻结构建筑，如果是南方，这种建筑还凑合，在北方，到了冬天，这种房间其实很冷。

黄离火不由产生了一个疑问，吕先生真的是一直住在这里吗？还是说会像候鸟一样，冬天去南方生活。

不过，黄离火也没好意思问，这顿饭吃的只能说是很有礼貌，如同工作餐。

吃了一个多小时后，老范和黄离火起身告辞，吕先生很有礼貌，表示一路走好。

出了吕先生的院子，老范才给导游打电话来接他们。

“咱们在这附近散散步吧，我看这个地方的布局是真不错啊，也许，我们应该考虑在这附近买个院子，和吕先生做邻居，也许，以后相处的时间久了，还是有机会的。”老范是个舍得放长线的人。

“老范，你有没有觉得他说反火星开发的理由就是个借口？”黄离火还在猜测。

“唉，这种事啊，终究是人各有志，科学圈的争权夺利的事情也不少，也许，他其实是被某些开发火星的既得利益者坑过吧？”老范猜测。

“对了，你能不能和介绍人打听一下，吕先生一年四季都住在这里吗？”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

“你没看出来吗？他的房子是轻结构房吗？外面看起来是个传统小别墅，其实，不保温，这可是北方。”黄离火说出自己的怀疑。

“现在取暖方便，也许他家有地暖吧，牧区的电也便宜。不过，我给你问问吧。”老范开始打电话。

黄离火又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他觉得这些疑点之间似乎有联系，吕先生来这种偏远地区生活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很可能就是他反对开发火星的原因之一。

老范打了三分钟电话，然后和黄离火说，“确认了，他基本全年都住在这里，你别小看这个小院子，有专线的宽带，随时可以和任何地方的人视频通话，每个月也有专门的货车送物资过来，他过得逍遥着呢。”

“看来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地方啊，完全足不出户的生活……”说到这里，黄离火忽然灵光一动，想到了关键，“逍遥？不，他不是在隐居，他是在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学诸葛亮，写好隆中对，等着人三顾茅庐？”老范看黄离火满脸谜题解开了的表情，有点好奇。

“理顺了！我终于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了！”然后，黄离火马上又颓了，“但是，还是有一点逻辑上的问题，我们现在回去，再拜访他一次吧。”

“你到底想到什么了？你先和我说说啊。”老范好奇心起来了。

“你还记得2021年之后那几年吗？”

“记得啊，动不动就隔离，烦死了。我就是那时候变胖的。”

“我那时候，接过一个大订单，送二十个浴缸过去，并且负责安装。那是一个地下避难所，是一些程序员合伙买下来的一个山窝子里修建的，房间都在地下十米以下，每个单独卧室都配有自己的卫生间。如果不是去送货，根本猜不到，那个山窝子里面还有这样一个地下避难所。”黄离火给老范解释。

老范也是一点就通的人，“啊！你是说，他这个大院其实就是个表面装饰，他这个房子下面也有地下生活空间，那才是他真正生活活动的地方，所以他才不在乎地面部分的保暖，他是在这里躲避仇家的？”

“我只能猜测，他可能是在躲避什么，才离开了大城市，至于原因，就得当面问他了。老范，你说，我们有能力在丽州市给他弄个独立安全屋吗？”

“嗨，你格局小了，只要还在地球上，不管你躲到哪里，都可能被人找到！真要是想躲着谁，那吕先生他就应该参加咱们的公司，咱们可以安排他上火星啊！他的仇家还能追他追到火星上去吗？”老范得意洋洋。

“到底如何，还是要去问问才知道。”

二

老范和黄离火又溜达回了吕先生的院子，在院门口，老范又大声喊话，“吕先生，我们有个和火星无关的问题想问问你！”

服务员机器人又飞了出来，领着两人进了小楼，大厅里的餐桌已经收拾完了，吕先生并不在大厅里。

“他在二楼，喝茶看书，咱们上楼吧。”服务员机器人接着引路，通往二楼的楼梯也是轻型材料骨架贴木面的结构。

二楼的一个不大的房间里，窗前有个大布艺沙发，吕先生正坐在沙发上，边晒太阳边看书。

“二位怎么又回来了？”

“吕先生，你是在躲避什么人或者组织的……骚扰吗？才跑到这里，建了这个轻型建材建筑，这个建筑下面，或者附近，应该有个地下基地吧？那里才是你真正是日常生活空间？”黄离火直接提问，“这个问题和火星开发无关，纯粹是我个人的好奇心，你如果不愿意回答，也可以。我只是想说，我们在丽州市，也是有些地盘的，如果有那么一天，你需要紧急落脚的地方，给老范来个电话就行，我们帮你，不用回报。”

“黄先生，你果然是个思维跳跃的人，你猜对了一半。我确实有个地下基地，不过，我不是在躲具体的某个人，而是在为某一天做准备。这件事，其实还是和火星开发有关。”吕先生放下手里的书，示意黄离火两人坐下说。

“你是怕打仗？”老范忍不住接着问，“仔细一想，这里远离工业区和政治与经济中心，据说，就算是全球核战争，牧区这片都不值得扔原子弹过来。这里确实是个避难的好地方。您是有什么内幕消息吗？”老范忽然想起，吃饭的时候，吕先生也推荐他们在牧区或者西部新林区买个房子……

“不是内幕消息，而是基本的逻辑推演。既然，你们能猜到这一步，就算是奖励。我就把我真正反对火星开发的原因跟你们说吧。”吕先生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自从二战结束以后，在五常引领的新秩序下，就没有发生过世界大战了。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核平衡。几大国都有核武器，而且，核武器能否摧毁地球，还不是最关键的威慑原因。有战略学家说过，当核武器和洲际导弹发明后，那些超级大国的权力集团们才发现，以前的战争，是只有前线的士兵才随时有死亡的风险，而现在，即使是躲在大后方的那些权力集团，也随时可能会被核武器攻击，只要在地球上的人，都不安全。但是，如果火星真的开发成功了，能建立一座容纳十万人以上，有自循环的生态系统的情况下，你们猜，那时候，地球上爆发大规模战争的概率是提高了，还是降低了？只有一个地球的时候，人类还能维持和平，因为大家在一条船上，当火星开始开发以后，就会变成，天上与人间，两个世界了……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黄离火和老范听了这一席话，觉得有点懵，虽然这个推论也算是有点逻辑内核的支持，但是，就为了这个可能性，而反对火星开发，这位吕先生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你是说，等火星开发好了，就会成为富人星球？”黄离火试着理解吕先生的逻辑。

“那你就去火星不就安全了！”老范则见招拆招。

“我当然知道，只要我加入到火星开发联盟中，我是可能成为真正的火星俱乐部的一员的。但是，这是一个科学家的科学精神的问题，如果我相信自己的这个推论，而成为火星开发群体中的一员，而只是为了保存自己，我是不是太垃圾了？”吕先生说着，摇了摇头。

“所以，你是觉得这个真正的反对火星开发的原因，会让很多人觉得你杞人忧天，才隐瞒这个理由的？”老范觉得这个理由过于夸张了。

黄离火这时抢先说，“不，我觉得吕先生是不想引发恐慌和争论，火星开发产业，现在是各国都在努力抢的产业。开发火星会引发星球分化和地球战争这个立论，仅仅是让吕先生以一个科学家的身份，正式提出来。就会被很多人拿来做文章了……甚至会点醒某些人和团体，让他们做出一些糟糕的事情。激进的动物保护主义都会作出撞击渔船那种暴力事件。预言灾难的言论，总是会引发一些连锁反应的。”

吕先生点了点头，“你们可以说我是因噎废食，但是，科学家就是要有自己的信仰啊。我当年也觉得反人工智能发展那批人是神经病，等到我自己开始恐惧火星开发之后，我才明白那种恐惧未来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这一次，我已经说出了真实的原因，二位就别为难我了，我是绝对不会参与火星开发的。”

老范和黄离火都点了点头，他们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吕先生，但是，他们知道尊重别人的选择是基本的人际准则。

这一次，离开吕先生的院子，导游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我们直接去机场回丽州吧。”老范有点不甘心。

“不，先在附近找个旅馆吧，我还是再想试试。”黄离火不甘心。

“收手吧，他都说了，他肯定不会参与的啊。”老范操着老港片的腔调。

“老范，你再认真想想，他是反对火星开发。但是，他为什么这么早就到这里建了这个避难所啊？那是因为他真的担心火星开发会成功，而且，很可能就是在他的有生之年就能见到。这说明，他自己是清楚怎样加速火星开发的进程的，他担心其他人也会想到，所以，他才早早建了这里。也就是说，我们如果能请他出山，我们开发火星的速度就能加速。”黄离火的跳跃思维又一次找到了全新的思考角度。

老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但是，你有什么办法吗？”

黄离火说，“有倒是有个办法，毛选里早就说过了，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关键是，我们有没有那么大的财力……还是要找程式方商量啊。”

“好，那咱们就去找个旅馆，好好商量一下，明天再来！”

三

老范让导游帮忙找旅馆，导游告诉他们，牧区和附近的旅游区相距不远，这里有一个旅游度假村，旅馆有的是，他家亲戚就有开旅馆的，送他们过去，还能打折。

导游把老范和黄离火送到了旅馆，整个镇子里，小楼林立，各种建筑风格和后现代主义的建筑风格，让这个度假村的整体风貌好像是把几个不同的时代扔进了同一个搅拌机里面。

导游的三舅家的旅馆，叫做“月亮之上”，九层楼的造型，是个下弦之月的弧形。

老范和黄离火进了房间，放下行李，黄离火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试着和程式方进行视频会议。

“怎么了，姐夫？我这边手上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啊，你有什么话，直说啊。”程式方竟然还泡在游泳池里，边上的小浮游桌子上，都是零食和饮料。

“式方，我听说，火星上现在主要都是用核电？”

“好像是吧，技术方面的事情，我也不是很了解啊。”

“如果我们的火星陶瓷工厂的规模越来越大的话，我们工厂肯定需要自己的稳定电源，有可能我们需要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型核电站，资金上，不知道你这边有办法吗？”黄离火说出了核电站这个词的时候，边上的老范眼睛都瞪大了！他意识到黄离火可能打的什么主义了。

“嗨！姐夫，别担心钱的问题，你知道五平方公里的墓地，是多少平方米吗？平均两平方米一处的火星墓地，一平米要六万，不算贵吧？你知道这些现金收入，以及整个宇宙墓园公司的市盈率能达到多高吗？只要和火星开发有关的资金需求，你现在开始完全不用担心了。火星上的核电站，我打听打听啊，应该不是问题。”

“好，那就说定了。”黄离火觉得自己的计划有保证了。

“好，那会就开到这儿啊！我忙去了。”程式方结束了视频通话。

老范这时立刻说，“老黄，你疯了吗？你是想要用核电站来做火星和地球的核平衡吗？”

“不是我要做，是我想到了给吕先生一个保障未来的方法。那就是，让火星上也存在着可以威胁那些特权集团的核力量就好了。只要吕先生肯帮助我们开发火星，我就让他管理我们的火星核电站。”黄离火微笑着说。

“我算是看出来了，老黄啊，你骨子里就是个大疯子！”老范一边摇头，一边晃着手指着黄离火，“这些年，你忙着赚钱养家，当个小商人，压抑住了你的这股疯劲儿。现在有了火星开发产业这个本来就有点异想天开的产业，你的疯劲儿，是完全爆发了啊！”

黄离火作出认真思考的样子，“我上学的时候，是挺喜欢玩rpg冒险游戏的。所以，你后悔和我合伙了吗？”

老范大笑起来，“怎么可能后悔！我都四十多了，这些年做了很多荒唐事，但是，真是人怂胆小，没有豪赌过！我就跟着你，接着奏乐，接着舞吧！”

黄离火一笑，“那咱们先排练一下，明天和吕先生怎么说，你来扮吕先生，你就咬定了他的逻辑，开发火星会导致地球最终发生穷人战争……”

两人商量之后，黄离火拿出本子，开始把自己能想到的，以把火星核电站交给吕先生来管理这个筹码为中心，相关的一系列推论的可能，都写了下来。然后，两人看着这些推论，老范试着反驳，两个人练习起来了辩论，直到吃了晚饭，接着推敲，说到嗓子发干，才休息睡觉。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吃完早饭的两个人让导游又把自己送到了吕先生家的院子，老范的嗓子有点沙哑，只能紧着嗓子喊了一声，“吕先生，我们又来了，刚好第三次！您该出山了！”

这一次，吕先生在大厅接待两人，准备了一个冰镇的西瓜，切成十几块，三个人一边吃瓜，一边聊天。

“吕先生，您看过毛选吧？”

“当然啊，都是政治经验。”

“那您肯定知道以斗争求和平这句话吧……”黄离火把自己打算弄个核电站交给吕先生的打算，细致的告诉了吕先生，“而且，我觉得您的担心，不是完全没可能。但是，我们可能是您原本预想中没有的一个变数，我们不是科学家，不是精英阶层，我们就是蓝领工人和小商人，我们要在火星建立的，也不是一个高科技基地，而是一个很多工人的陶瓷工厂。而且，我们会鼓励更多平民向火星移民，因为，我们有信心，在火星上造出比地球上的房子更便宜的房价，我们能造出足够的生活空间，降低火星上的食品价格，让去火星不再是一件只属于富裕阶层的太空歌剧，而是像当年闯关东或者开发北大荒一样的，劳动人民的星际移民开垦时代！火星是所有地球人的火星！无论贫富！”

老范在边上听着，心里觉得特别自豪，能有黄离火这样一个朋友。闯关东！星际移民开垦时代！火星是所有人的火星！这小词儿整的！真因特那修乃尔！

吕先生也很意外，他完全没有预想到，一夜不见，黄离火竟然发展出了这样一套火星开发的新理论！

……火星是所有地球人的火星……

“你真的有把握？”

“当然，如果火星有瓷土资源，那除了烧制费用和人工费用，建材就花不了多少钱，地球房价贵，是因为城市地皮贵。单独建材费用，我有把握让火星建筑面积每平米的单价在两千元以内，比县城的房子都便宜！”

吕先生看着黄离火，开始思考起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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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火星时代》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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