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如何了。」「体无完肤。」「再劈。」「娘娘…」须弥往上八万由旬,那个童儿朱裳白裤,双手执着铜镜,露出一丝为难来。相传其历来...
「雷音,如何了。」
「体无完肤。」
「再劈。」
「娘娘…」
须弥往上八万由旬,那个童儿朱裳白裤,双手执着铜镜,露出一丝为难来。相传其历来赏罚分明,故被凡人奉为惩戒之神,逢夏至前后,向其祭祀祈愿。其司掌雷电,便应愿摆下十绝阵,使人间倾盆大雨,令罪徒五雷轰顶。
「娘娘…」
「柴道煌,你有什么脸来见我。」
「娘娘大圣大仁,大慈大悲,劈不得了。」
「再劈。」
须弥往上八万由旬,那个老人鹤发童颜,一手挽红丝,一手悬木杖,伏在地上神色仓皇。相传,即便仇敌之怨,天涯从宦,经他的红绳一牵,亦逃不过相思树底,订婚殿中的三世宿缘。他也因此高朋满座,名冠人间与重天。
「娘娘…」
「说。」
「神形欲灭,恐难以为继。」
「卷起帘来。」
须弥往上八万由旬,那个女人坐在帘后,身披霞光,与日长生,是司天之厉及五残。她腰悬玉篆,雍容华贵,住在善见城的西隅。三界道她是昆仑与瑶池的主人,亦是三十三重天的上圣,统御群仙大天尊。
撑天柱下,有哪里来的蛟女油尽灯枯,奄奄一息张着嘴,发出几声细碎呜咽。那个女人瘫在如意塌上,开口唤道,厌儿,死了没有。白首赤足的猿猴飞步近前,查后禀道,像是死了。
雷音倒是好本事,那个女人这样说。童儿大惊失色,老人伏地惶道,秀天君冤枉,娘娘息怒。如意塌前,她坐直起来,将诸子淡淡看在眼里,很快,又瘫回塌中,定定言道,死了便救活过来。
试问三界,最是哪个,权色冲天,心思难窥。
最是这个,王母娘娘,金如敛。
昆仑虚上,几个婢子打着万鸟朝凤结,将濒死的蛟女抬进泉眼。又是哪个在其耳边悄悄慰了一句,都是柴大人不好,娘娘气极,姐姐且忍忍罢。
腻发遮了蛟女的脸,她因此强睁开眼,哀道,娘娘因何恼我。不死树边,神兽山膏吐息作结界,昆岗万灵,作鸟兽散。蛟女染红昆仑泉,山膏叹息着,骂了一句,真他娘命硬。
恒冰石湖,金如敛于湖心束手而立,侧有猿猴朱厌为伴。朱厌低语,主人,我去啦。金如敛化出锦盒,递道,仔细些。朱厌报之以无声,将锦盒牢牢收进怀里。
日头出来,她留下一声叹息,飞身隐入霞光里。
善见城中,丝竹弄细乐。天帝把着杯盏,笑脸盈盈道,下回别带朱厌出门,人界见则大兵。金如敛亦把着杯盏,应道,喻。
对了,你那个蛟婢呢。
强弩之末,囚于昆仑。
天帝将杯盏送进口中,沉声道,如此甚好。
入夜重天,掌灯婢女将金如敛往西隅引。萤火灯笼贴在脚边,金如敛浅吃了几杯,碎步徐徐,如隔云端。瑶池宫中繁花似锦,官婢上千,跟在她身后的刚散,近前又来了一片。
她日复日般的,于东阁上座闻香听音,由人褪了香袍,拆了花鬓。有官婢跪在地上将茶奉来,她披散着头发,漫不经心吃了几口,问道,山膏回来没有。
她的话传了下去,很快,又有话传了上来,金如敛远眺出去,见银河夜火丝丝堙堙,又道,放下帘罢,让他过来请安。
婆子着了婢子去引,婢子拣懒,又着了侍卫。山膏骂骂咧咧跟着侍卫来,虚跪在帘外,故意言道,我来啦我来啦,我来给白玉龟台九灵太真无极瑶池大圣西王金母请安啦。
帘内,金如敛极浅极浅的咧开嘴,漏出一声极轻极轻的笑意。帘外,山膏老老实实磕了一个头,又道,愿娘娘进得多,进得香。
依稀见他粗笨的跪着,金如敛道, 起来说话。山膏便顾自坐上玉墩,又道,昆仑虚上真他娘清净,没有我的足引子,谁也进不来出不去,娘娘放心。
金如敛瞥了一眼卷帘大将,由是那珠帘也日复日般的放了又卷。她将茶盏放下,细察到山膏额前有大汗,便道不错,粗中有细,赏你个婢子,自己下去挑。
四海内外物转星移,唯有王母娘娘千万年来恩威并用,华侈依然,山膏因此站了起来,又磕下一个头去。
金如敛拿起茶来,又虚吃了几口,淡淡骂道,别又猪头猪脑往死里拱,跪安吧。
时年开春,金如敛于月下舞鞭,莫名恼道,让柴道煌来见我。
拄杖老人惶惶前来,金如敛甩起长鞭,在他脸上抽出道道血印。那老人的关门弟子跪在地上,爬到她的身前泣求,娘娘开恩,娘娘开恩。金如敛怒目而视,老人顿时生了维护之心,借势骂道,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一边待着去。
银河边上,总是像这一日般燕飞莺吟,瑶池官婢,也总是像这一日般伏跪满地。躲在老人身后的那个弟子,泪珠盈睫,像极了人界那些女儿家。
金如敛几番提气,几番凝语。
罢了,她这样说。
团圆月下团圆夜,弟子问老人,究竟娘娘因何怨恨在心。老人叹道,因为我剪了娘娘的红线,拆了娘娘的姻缘。女儿家瞪大了眼睛,言道娘娘竟也有姻缘。
老人只是摇头道,红娘,以后莫再往瑶池去。
纪障城中,那个姜姓小儿折了屐履,焚了香火往自己身上引。金如敛托着腮,吹了一口气,施出化身送到他的眼前,凡胎大惊,呆呆跪在地上。
「天帝,天帝。」
「姜子,汝为圣贤,所欲何为。」
「城中火旱三年,我欲祈雨。」
「故所愿也。」
云上,执镜的童儿再次御来雷电,人界万物因此而醒。纪障城中,姜姓小儿领着众子施下三天三夜的法事还愿。殊不知案台上,只有牛羊,不见瓜果。
童儿嫌膻不肯领,金如敛便戴上斗笠,化作众生前去,一眼瞥见红符长剑的凡人身后,赫赫立着一尊木像,上书日月大荒昊天上帝。
金如敛悄然而去。
桃止山边,鬼门关前,蔡郁垒将新晒的山茄子拾了几朵,烧进滚烫的杯底,递给金如敛道,悦意华者,见者心悦,娘娘吃茶。金如敛想起座下那个蛟女,从前也爱吃些山茄子,接过应道,好,我吃些。
蔡郁垒拿捏着语气,谨慎言道,蛟居东海,极善织绢,又能泣泪成珠,的确是惹人垂怜。
渡天劫者命由天定也,金如敛定定言道。是身居高位太久么,她竟像是未涉事的童儿,敢将自己比天齐。蔡郁垒自心底发出浅叹,只道娘娘说得是。
沉默片刻,金如敛又问道,对了,银五转世没有。蔡郁垒点了点头,金如敛又沉默下来。茶已吃到底,蔡郁垒再次拿捏起小心,试探问道,不晓得金三小姐寻到没有。
三界如今人尽皆知,钟山烛阴的生死轮回与金如敛颇有关联,只不过金三与银五之间,又是另一番故事。
金如敛因此摇着头,倒是磊落言道,银五是我当初执意要拿的,三妹恨我便恨我,如今钟山的事我不很清楚,亦不便过问。
她贵为王母,朝堂上面本来权术罗织,大不必解释。蔡郁垒因此慰道,三小姐与烛阴大人几世的姻缘,且好着呢,娘娘不必多虑。
吾深以为然,金如敛放下杯盏应了一句,又化出锦盒,递道,蔡郁垒,大蛇衔珠,黄雀衔环,三界没有我看不到的地方,望令郎安,你亦多保重。
说罢霞光万道,她飞身隐了进去。
蔡郁垒定下心神,将那方锦盒打开,见乌梅二枚,青砚一方。有鱼自砚中化出,长似七八尺,形如鲤而赤。
相传,恒冰石湖有鱼,昼在水中,夜化为人,唤为横公。其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枚烹之则熟,食之可去邪病。
东方鬼帝蔡郁垒,过目不忘,掌桃止山,守鬼门关。凡往生者,经其眼,显世代轮回。其知足常乐,超然自逸,膝下育有一子,体弱多邪病。
昆仑虚上,金如敛悄无声息穿过结界,将孱弱蛟女拖出泉外,掐住咽喉问道,你可知罪。蛟女化身为人,立在月下泪珠盈睫,堵气反问道,奴婢当知何罪。
大胆的东西,一个比一个爱哭,金如敛又想起凡间那些女儿家。昆仑泉边,她将蛟女推倒在地,化出长鞭抽打起来。
远处,昆仑虚上白雪皑皑,其心腹内婢又跪了一片。近前,透了水的珠子结成冰,仿佛定在了其脚边,使她俯下身躯,陷入片刻的失神。
很快,她挺直了背,扶着头上的花鬓,定定言道,失信于吾,汝罪当诛。
有些事情,人人都可以。又似乎有些事情,并不是人人都可以。
善见城中,天帝对诸子道,羲和想回大荒,我欲同去。金如敛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诸子垂下头,天帝因此又道,三界有娘娘费心,日月大安。
故所愿也,她这样说道,大概是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语气,又大概她总是不容置疑。
时年除夕,万家灯火,倒衬得瑶池宫殿略显素净。金如敛的胞兄跪在帘外请安,臣祝白玉龟台九灵太真无极瑶池大圣西王金母万寿无疆,愿娘娘万事如意。
没有了捉弄山膏的戏虐,金如敛坐在帘后,雍容应道,身下坐着如意塌,手里捏着如意杯,我在这瑶池宫里住着,的确住得很如意,哥哥近来可好。
臣好,其兄伏在地上,恭敬应道。
她抬起眼皮朝着卷帘大将轻轻摇了摇头,看似随口问道,三妹呢,三妹可好。
那卷帘大将不动声色的站着,帘子没有拉起来,其兄拿捏着语气,回道三妹也好,三妹请娘娘安康吉祥,祝娘娘自在称心。
「知道了。」
「钟山脚下凡人多疾,三妹事忙不能来,还望娘娘见谅。」
「罢了,家里面我顾不过来,如今父亲又走了,你多费些心。」
「家里一切都好,娘娘言重了。」
「告诉他们,各自爱惜。」
「好,娘娘亦珍重。」
昆仑之巅,金如敛负手而立,朱厌一如往昔般伴在其侧,闻其言道,重天那些人呱噪得很。
北极星璀璨夺目,掩了月儿洒在她的身上,朱厌化作人形,望着她的背影道,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昆仑是娘娘的别邸,娘娘让她在昆仑养雷疾,谁敢乱说一句。
半明半暗的月下,金如敛没有接话,她伸出手臂,指着身下那片冻住的云海,豪迈言道,厌儿,看,这才叫万祖之山,你便留在这里陪她,不许往人界跑。
朱厌望向远方,巍峨的群山穿过云雾,露出白洁的峰峦。
身后传来山膏爽朗的笑,很快,便闻山膏骂道,他娘的,不就是一根红线,娘娘要是答应,我这就胁了柴道煌来绑在不死树上,迫得他将娘娘的红线再系回去。
金如敛背着手,骂了一句放肆。
山膏嬉皮笑脸的走进月下,愈发言道,我就是看不惯那些怂货,平日一口一个大慈大悲,大仁大圣,连天帝都有妻儿,娘娘是重天的上圣,想跟谁好就跟谁好,他们管得着么。
金如敛回过身来,言道,这话我说得,你说不得,还不住嘴,我扒了你的皮。
山膏讪讪的闭了嘴,金如敛瞥到他毛茸茸的脑袋,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慰藉。她没有解释,亦没有多言,只是放低了语气,朝着二子缱绻哄道。
——吾乃昆仑之神,汝在此处,吾心甚安。
时年天降大雪,金如敛戴着斗笠,化作众生行路,见大汉背了老妪上山,又独自下山贪欢。大雪封了路,老妪坐在石上双手合十,神色自若,口中念念有词。金如敛静观片刻,摘了斗笠,飞身隐进雪中。
西隅殿内,她问诸子,一个凡人,因大雪缺了几口吃食,便将生养他的母亲弃于荒野,你们说,他就不怕他也会老,将来他的儿子也会背他上山。
有哪里来的佛徒说,因果报应,三界六道,无人能逃。
又有哪里来的真人说,一切凡胎,皆陷欲火。
将要入夜的重天,银河瑶池边,童儿坐在云上,手里拿着一杆鱼竿。身后一串官婢,拎着萤火灯笼,鱼贯而来。金如敛多吃了几杯,抬起眼皮,懒懒喊了一声雷音。
童儿慌张收起杆,回过头道,娘娘万安。金如敛细看了几眼,快步流星般夺下鱼竿,宛若挥鞭似的甩出饵线,故意言道,大胆朱佩娘,我养的鱼你也敢钓。
童儿姓朱,雷音是其字,佩娘为其名。要知道在这四海内外,其原本很有些能耐,被凡人尊为金光电母,同僚唤作秀天君。似乎在这重天,也只有眼前这一个,好像吃醉了的王母娘娘敢这样直呼。
金如敛抬起手来摆了摆,身前的官婢见状,留下几盏萤火灯笼,悄悄退开了些。她好像生了兴致,选了一颗最大的石头坐下,又沉着劝道,你也坐吧,选个大的,坐着安稳。
眼看落日归巢,吃醉了的王母娘娘与往日颇有不同,连带着她身后的万道霞光也隐进了余晖。童儿伴着她坐下,听见她自若的问,听说过烛阴么,就是银家那个瞎子。
「钟山之神,身如雾聚,长似千里。」
「你岁数不大,倒是见多识广。」
「烛阴大人奉佛千年,名冠三界,众生皆知。」
「噢,银五这么有名么,那你可知银五的夫人是谁。」
童儿抬起眼皮,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拿捏着语气应道,烛阴夫人金家行三,是娘娘的胞妹。金如敛眼中带笑,又道不错,是我妹妹,以前我们住丹穴,她最是偏爱垂钓,看到你,就想起了她。
那些金家与银家的物是人非,烛阴夫人与王母娘娘的姊妹恩怨,千百年来,童儿不是没有听过一二。其将视线投向水面,见池中微澜,轻道,娘娘,有鱼上钩了。
最后一丝残霞转瞬即逝,金如敛将鱼竿还给童儿。她拍了拍身上的袍子,顺手拾起一盏灯笼,幽暗的萤火,将她的眉目,柔柔晕染开来。
童儿跟着站了起来,朝着她的背影恭敬作揖。一串官婢默不作声贴了上来,跟在她的身后,随萤火一并渐去渐淡了。漫天碎星下,童儿依稀听见她最后的吩咐。
——鱼儿离不开水,便放了罢。
从前,善见西隅,万籁俱寂的漆夜。金如敛长发薄袍,悄无声息的站在殿廊上,将指尖那颗夜明珠,轻轻推向形迹可疑的蛟女。蛟女夜不能寐,怀中抱着一盆从瑶池勾来的睡莲,尽管只开了一朵。
「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
「婢子银姣姣,请娘娘万安。」
「你原身为蛟,如何配用龙姓。」
「东海又东七百里,生死崖下渡天劫,镜湖夫人舍身相救,赐我银姓,助我飞升。」
「渡天劫者命由天定,她倒是好心,为了救你枉送性命。」
「他日若能得菩提,便是报了恩情。」
从前,银河瑶池边,一阵芷兰清风过,树叶间透下日光。金如敛收起长鞭凝神静气,心口处,有浅浅的起伏。蛟女躲在树后,见她身形如幻,凛然犹神明。金如敛抬起眼皮,刚好捕到一双安静的眼眸。
「你叫什么名字,过来说话。」
「婢子银姣姣,请娘娘万安。」
「噢,是你,东海又东七百里。」
「娘娘博闻强记,正是奴婢。」
「耳闻你族泣泪成珠,哭给我瞧瞧。」
「无失无丧,奴婢哭不出来。」
从前,王母别邸裳酒,天边新月如钩。朱厌捏着山膏的口鼻,将酿坏的桃酒灌了进去,惹得那猪妖哭爹骂娘的求饶。金如敛倚在窗边,见婢子成群掩嘴,乱笑出泪。那蛟女亦在其中,一颗透了水的小珠子自她眼角划落,被她偷偷藏进怀里。
「交出来。」
「娘娘法眼通天。」
「水色不错,我收下了,领赏去罢。」
「娘娘隆恩。」
「对了,我不喜银姓,让文昌星君给你改个名字来,以后殿前行走伺候。」
「喻。」
从前,四海往北乱象横生,妖鬼当道,惹得天帝怒极,摔了杯盏,砸了果碟。善见城中,诸子大惊,金如敛亦垂下眼帘。天帝拂袖而去,留下满地残瓷碎片。金如敛驱了诸子,见官婢跪成一片,其中有个蛟女,皱着眉头一边拾捡,一边碎念,什么怪毛病啊。
「惯出来的怪毛病。」
「娘娘…」
「起来吧,你们也别捡了,都起来吧。」
「娘娘仔细脚边。」
「呵,东海又东七百里,大胆的小东西,让你改名字,改了没有。」
「还没有,文昌星君案牍劳形,府里童儿不让我进去。」
从前,善见西隅,山膏捉来一只水麒麟,养在瑶池里。其状憨态可掬,性敦和且平,甚讨了些金如敛的欢心。王母娘娘原身为凰,自丹穴而来,故昆仑瑶池亦多是山林鸟婢。唯那蛟女自东海来,她不仅通水性,还会麒麟语。
「小东西进了没有,进得香不香,再拿些吃的来。」
「娘娘,他不爱吃那些。」
「那他爱吃什么。」
「爱吃山茄子。」
「去弄些来。」
「喻。」
从前,人界皇宫妖狐惑王,仗着九条尾巴逃过八重天劫。诸子忿忿不平,吵得金如敛携了鞭子飞身而去,貌美妇人顷刻毙命。朱厌山膏因而扬眉吐气,左一句主人神勇无敌,又一句娘娘三界第一。南天门边,金如敛抚着长鞭意气风发,不远处,站着一个打灯的蛟女。
「是你啊,东海又东七百里,来,把鞭子给我拿回去。」
「喻。」
「吾欲与他二子吃几杯,你且自去。」
「重天夜深,娘娘,灯。」
「自己留着吧,我认得路。」
「好。」
从前,相思树底月老洞,那老人不知从哪里讨来两坛凡人酿,封泥轻轻一敲,便漏出浓浓的酒意,醉满重天。朱厌山膏本是山野,而王母平易近人,老人又妙语连珠,一番良晤,豪性不浅。吃得金如敛碎步徐徐,如隔云端,方知已到酩酊处。漆夜银河边,又见着那个蛟女呆站,手里是萤火灯笼一盏。
「唔,又是你,东海又东七百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过来,过来扶着我。」
「奴婢闻味而来,娘娘仔细脚边。」
「你倒是机敏,唔,机敏的小东西,哪里都能见到你,你既打着灯笼,看没看到我下界去。」
「奴婢看到了。」
「噢,你看到了,那你说,我厉害不厉害,是不是神勇无敌,三界第一。」
「嗯。」
从前,丹穴山中,王母娘娘回乡省亲。其兄耳提面命,金家上下如履薄冰,又是戏台锣鼓,又是漫天火萤。金如敛换回素袍,拆去花鬓,不过几杯浅酒,便将身上仅有的几个香袋玉戒,一并赏给了几面之缘的侄儿侄女。蛟女垂着眼皮伺候,不多言不多语,看上去乖巧伶俐。
「去取我的夜明珠来。」
「娘娘…」
「吾让你去,你便去。」
「娘娘,奴婢取来了,要赏给哪位公子,还是哪位小姐。」
「赏给你了,吝啬的小东西。」
「无功不受禄,我不要。」
从前,文曲府前,文曲星君抚着长须,身前跪了几个面生的士子,俯首听命,俱是书生意气。南天门前,朱厌牵了白鹤,欲驮金如敛往昆仑去。山膏伴着金如敛路过,跟在后面骂骂咧咧,酸了几句臭书袋子。蛟女亦跟在后面,数次回头,很是多看了几眼。
「银姣姣,你叫什么名字,想好了再说,说得不好,我便把你赏给山膏。」
「回娘娘,我叫东海又东七百里。」
「呵,狡猾的小东西,你竟没有一个过去,没有一对父母,没有一个乳名。」
「我生来便在东海,没有人叫过我,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我是自己长大的,后来遇见几个游历东海的阿罗汉,他们已证得正果,没有将我驱赶。我看他们没有恶意,便跟在他们身后修炼了几年,他们走后,我便自己修炼。」
「那他们叫你什么。」
「他们从不跟我说话,谈到我时,叫我地藏奴。」
东方透亮,金如敛睁开了眼。她依稀记得,好像是前一夜,自己吃多了酒,与童儿雷音坐在石头上,借着余晖闲谈了几句。闲谈易碎恼心,挥之则去,又挥之不去。
她由人伺候着盘头插花,见内婢神色略乱,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
有婢子怯怯答道,娘娘疲极。金如敛从镜子里抬起眼皮,身后的官婢跪了一地,俱未回过神来,她已飞身隐进霞光里。
时年中秋,海东青驼着金三往西方来,飞过钟山,亦飞过四海。金如敛别邸设宴,其胞兄站在昆仑山前相迎,将汤婆子递给金三道,喏,拿着,娘娘给的。
月凉如水透着秋寒,金三怀恨不肯接,只是淡淡言道,昆仑不若钟山冷。
其兄将之硬塞进她的手中,亦淡淡言道,母亲轮回中阴时,你与娘娘都还小,也不知你记不记得,母亲去前无灾无病,只是常常疲极,一睡总是许久不醒。
昆岗山道旁,宾客盈门,车马坐骑。三界都道,王母娘娘权色冲天,与其修轮回来世,不如修此生高名,赴一回那上圣私宴。
金如敛的心腹内臣站在远处,向着金三与其兄作揖,拢着袖口露出一丝憨态可掬。其兄拱着手报之笑脸,又在金三身畔垂首轻言,娘娘近来亦疲极嗜睡,莫要声张出去。
几个瑶池来的宫婢打着万鸟朝凤结,抬了桃酿往山上走,见其兄踏着官履,纷纷让出路来。金三垂下眼皮,见到手里的汤婆子,赫然也印着万鸟朝凤纹。
万鸟朝凤,是普天之下最有权势的符印,属于王母娘娘,她的姐姐。
昆仑泉眼,金如敛冰下寒浴后,由几个内婢伺候着盘头更衣。那熏衣的火奴是个跟了万年的忠仆,也不知究竟炙过多少根白檀条,才能从婢子熬成婆子。
金入敛见她弓着腰,掌着香炉缓缓的拨动,淡淡问了一句,你如今多少岁。婆子手里焚着香,沉着应道,奴婢一万来岁,具体也记不清了。
那是比我小得多,金如敛眉开眼笑,又道,倒是看着比我还大些。那婆子见她抚着悬在腰间的玉纂,看上去华侈依然,因此恭敬言道,娘娘万寿无疆,容姿更胜当年。
金如敛随手将头上的簪子摘给她道,既然岁数还小,便打扮打扮自己,此后逢三六九,准你休沐,且往家去。那婆子惶恐欲跪,金如敛一把托住她的腕,嗔道,你怕什么,我又不要你暖床。
几个内婢掩着嘴笑,胆大的一个道,你将咱们娘娘伺候得好,娘娘赏你呢。婆子更不敢抬起眼皮,金如敛叹道,行了行了,改日得了空,也带一两个徒弟出来帮你。
昆仑东宫,金如敛吃了几杯,问道,如何不见祝融父子。是谁依稀应道,火神与太子长琴往大荒去了。天帝生于大荒,诸子垂下眼皮,蔡郁垒醉醺醺的接了一句,中秋赏月,何须弄音。
金如敛心底早有几分赏识之意,不禁又吃了几杯。温酒催梦,她恍惚起来,似乎座下诸子仍抚着杯盏,把酒言欢,又似乎只剩她自己,独自伫立在空荡荡的殿里。
吾心当如明镜,恍惚中她笑着自语。
金如敛能有什么好下场,兔死狗烹。她想起臣子藏在廊下的戚戚妒火。
娘娘啊,莫要弄权一时,凄凉万古。她想起父亲跪在帘外的苦苦悯怜。
愿王母娘娘保佑我的孩儿安稳余生。她想起凡人临死之际的切切期盼。
惧我,哀我,敬我。
恍惚着,她什么也不愿再想,她再次感到疲极。
昆仑虚上,她睁开眼,金三倚在床边,听见她的轻唤,三妹,三妹。
姐姐醒了,金三轻轻的应,唤来几个昆仑官婢。金如敛抬眼看向窗外,早已飞雪漫天。我又睡了多久,她这样问。
姐姐疲极。她想不到,连金三也会这样答。
时年寒冬,桃止山腰,金如敛靠在湖心亭看雪,淡淡言道,近年疲极,长睡不醒,想来快要轮回中阴罢。
蔡郁垒铜锅煮雪,温良应道,娘娘福泽绵长,万寿无疆。她望着远处定定出神,又道,蔡郁垒,你我亦不过是芸芸众生。
锅中雪化,滚烫的热气泛上来,蔡郁垒捡了一只瓷杯烫过,又添了几朵山茄子,递过去言道,山上的腊梅开了,想来置于瑶池殿内亦是别有风意,娘娘先吃杯茶,且让犬子摘些来。
金如敛勾着淡淡唇角,点头应道,好,且吃一杯罢。
时年开春,不死树边,金如敛眉目温和,抬头唤道,厌儿下来。
猿猴朱厌倒挂在树上,荡着一双毛胳膊,飞身扑向另一边。金如敛轻翻指尖,将他定于空中,又化出长鞭抽挠他的脚心,惹得他哧哧发笑,言道主人饶命,主人饶命。
金如敛将其化回人形,嗔道,小东西,折了昆仑神树,我让人扒你的皮。
不死树又不会死,朱厌嘟囔自语,又道,噫,难不成不死树也会死。
金如敛收了长鞭,沉沉看了他一眼,应道,你若死在其前,其便谓之不死。
除了那根骤然而至的红线,金如敛此生还没有什么大蹉跎,大嗟叹,亦或是大自在,大饱满。想来永生之树也会死,只是将它命名的众生,大多死在它的前面,反之亦然。
她因此随口问道,银姣姣何如。朱厌应道,她已大愈,现居昆仑玉虚峰,主人可要传她来。金如敛皱着眉头,想起那里的呱噪凡胎,嗔道,谁遣她去玉虚的。
「是主人自己说的,那晚主人从桃止山回来,说玉虚峰上几位真人德高望重,要罚她去玉虚采玉,还说她缺乏管教,又如何如何。」
「如何什么。」
「如何桀骜不驯,冥顽不灵,又如何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呵,我倒像个蠢子弃妇,罢了,玉虚口舌多,遣她去玉珠。」
善见城中,天帝返朝,当着重臣诸子讲了一段赵王免廉颇。诸子垂着眼皮,唯金如敛颔首,天帝因此言道,耳闻娘娘近来疲极。
金如敛利落应道,吾尚能饭。
天帝闻之,浅笑又道,孤恐娘娘劳心。
殿前,三两个臣子站了起来,拱手惶道,娘娘大圣。金如敛端起杯盏望向天帝,淡淡言道,天帝宽仁,日月且安。
瑶池宫中,金如敛褪了香袍,拆了花鬓。其兄殿外请安,金如敛避而不见。其兄立在殿外问道,娘娘近来可好,睡疾可有减轻。
金如敛瞥了一眼卷帘大将,那帘子终是卷了起来,其兄快步上前,伏地惶道,臣请白玉龟台九灵太真无极瑶池大圣西王金母安,愿娘娘万寿无疆,永享盛世太平。
金如敛漫不经心唔了一声,其兄又道,娘娘殚心竭虑,恨臣未能分担一二。
原是为这个,金如敛因此慰道,哥哥至性过人,与物无伤,唯饮酒过差耳,如加珍重,便是彼此无恙,亦为大好也。
「父亲走后,臣在朝中多有不便,烛阴既已转世长成,不若重用起来,金银两家亦可重修万年之睦。」
「三妹让你来的。」
「三妹不知,烛阴性本明澈,又奉佛千年,将其善用,可省大力。」
「任他两个如何名震十方,一个高洁,一个野逸,俱不是庙堂之才,哥哥不必再说了。」
「到底是亲戚,殿前总能多一张嘴。」
「金如攸,你我只有一个妹妹,银五是她几世的姻缘,你未必不清楚,上了这三十三重天的,究竟是一步登天,还是一步万险,此事休要再提,你跪安吧。」
抱犊山前,蔡郁垒引了金如敛上山,言道,娘娘见了便知,这位大人当真担得起萧萧素素,爽朗清举。金如敛戴着斗笠,见嵇康于树下冶铁,笑道,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火星子泛上来,烫得嵇康满头大汗,如若无人般褪了袍子,蔡郁垒抬手唤道,嗳,叔夜兄,且先停上一停。
嵇康拍着脸上烧焦的须发,自言道,昔年我家里贫,黄口小儿亦不知如何发际,便与向秀为伴,共锻过几年生铁,很是赚了些银财。
富而可求也,金如敛轻轻应了一句。嵇康闻女声,胡乱套着腰间的袍子回过身来,言道,郁垒兄别来无恙,倒是不知足下高名。
金如敛摘了斗笠,利落应道,吾自丹穴来,行二名如敛。
铁坯烧得通红,嵇康拱手道了一句,原来是王母娘娘啊。袍子松松垮垮套在他的身上,一舀凉水下去,热气顷刻滚了上来,更看不出脸上是何表情。
蔡郁垒手里勤打着折扇,若无若无照拂着场面,金如敛因此言道,故人原本难得一见,是我扰了雅兴。
嵇康将手里的铁夹往砧子上定定一放,刚直言道,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蔡郁垒收了折扇,露出一丝淡淡的惶意,金如敛不怒反笑,汝友性烈而才隽。遂万道霞光,飞身而去。
「叔夜兄何至于此。」
「我本是粗人,不过是想起伯夷叔齐,耻食周栗,饿死于首阳山。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故姜子曰,此二子义人也。」
「呵,说到姜子,昔年纪障火旱,姜子本欲自焚祭天,天帝居善见城中,却闻而不应,你道是为何。」
「必是凡胎咎由自取。」
「不错,纪障城中乱象横生,天帝弃之如敝履,倒是瑶池那位,施下化身,许他大雨,你道又是为何。」
「半是恻隐之心,半是妇人之仁。」
「既身居高位,岂单单是妇人之仁,叔夜且听下去。那纪障久旱逢甘,城中万物苏醒,姜子大祭三天三夜,那案前木像威严神武,功德巍巍,你道刻了什么。」
「不知。」
「日月大荒昊天上帝。」
「噫,瑶池那位岂不枉费心机。」
「若当真贪图高名,又怎会频频做出此等徒劳无功的事情,当知其以众生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等左右一句鸿鹄圣贤,不过燕雀耳。」
「看来这重天上圣果然善用罗织,我竟不知兄何时有了牛马之意。」
「叔夜知我驽马恋栈豆,历来没什么登云步月志。桃止山丁点大,我不过仗着记性好,给娘娘的爱婢翻了翻薄子。芝麻小的事,竟报我一尾横公,兄亦晓得的,犬子过去多邪病。」
「看来他们金家的人的确是恩怨分明,言出必行,亦难怪兄投桃报李。」
「我既掌着东方鬼门,看几眼轮回,不过是做臣子的本分,娘娘亦没有通传,携了八字过来,匆匆问了几句,吃了盏茶便走了。」
「是哪个爱婢,深得如此器重。」
「嗳,兄莫问。」
「耳闻其妹与钟山烛阴伉俪情深,不曾想她也是个性情中人。」
「登了这重天路,哪还说什么性情不性情,兄难道不知柴道煌断其红线一事。」
「唔,略有所闻。」
「众生皆可,独她不行,可嗟,可叹啊。」
「倒是怨不得谁,想来瑶池那位亦深以为然。」
「说来也怪,人人都道,王母娘娘惯用罗织,心思难窥。反观其座下几个忠仆行事,俱都洒脱可爱,超然物外。连我也不知究竟是因何,几番接触下来,便忍不住言听计从,处处维护。」
「大丈夫行事兴之所至,说得出缘由的,未必就是真豪杰,兄不必再言。」
时年谷雨前后,人界,哪里的报国寺内,金如敛又化作为芸芸众生,戴着斗笠求了一签。而朱厌则如常化为少年,从哪个香客居士的手里接过两碗斋饭,言道,玉虚峰那边要是知道主人往这里来,又要大惊小怪了。
金如敛摘了斗笠,捡着斋饭进了几口。朱厌一动不动站着,抬起胳膊替她遮去了额前日光,又道,几个臭道士,当初要不是主人收留他们,他们上哪里开坛讲法,得了便宜还卖乖。
金如敛笑道,小东西,我看你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山膏何处,去把山膏也叫下来。
那猪妖故意化作个膀大腰圆的阔绰妇人,摆着肥臀而来,故意言道,噫,我就知道,娘娘又叫我来食残羹剩饭。
金如敛故意板着脸,山膏又道,我吃呢,娘娘,我吃呢。他将那筷子扒得作响,过去片刻,金如敛才道了一句,历来春雨贵如油,今年尤细,恐又有大旱。
那阔绰妇人埋着头囫囵,拢共才十个指头,戴了八枚大金戒指,红玉玛瑙钗歪歪扭扭插在头上乱甩,不成半点体统,朱厌因此皱眉道,蠢猪,娘娘的意思是粒粒皆辛,让你惜食,慢些拱。
那猪妖报之以哼哼,金如敛因此又戴上斗笠,遮住了自己扯起的唇角,朱厌亦更加小心翼翼的抬高了胳膊。金如敛捉着他的手腕,缱绻哄道,厌儿,这是百家米,你也吃几口,我戴着斗笠呢,晒不着的。
三界道她惯用罗织,却不知主仆千年,纸短情长。
「那个癞头和尚来头不小,主人何不以真容示之。」
「各自利益众生,无妨。」
「主人道法巍巍,若双莲并蒂,岂不是锦上添花。」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罢了。」
「那这签子还拿去找他解么。」
「不必,既是高僧,便知道众生以衣粮为本,当许四季风调雨顺。」
报国寺外,后山春竹葱葱,金如敛挑着指尖,使万鸟衔起那棕叶竹片。两顶崭新的斗笠扣在二子头上,她道,记住,昆仑安,则吾安。
娘娘且慢,还有一件事,山膏忽然叫住她。
金如敛回过头来,身后有万丈霞光,将其轮廓正渐渐隐去。两声轻咳传来,那山膏推了朱厌一把,骂道,诶呀,你他娘的,让我说嘛。
金如敛踱出霞光,沉沉应道,说罢,你二子不是外人。她明明化了一张芸芸众生脸,举手投足之间却气宇轩昂,威严依然,使那猪妖抚着后襟,反倒忸怩起来。
「他娘的,这还让我怎么说。」
「但说无妨。」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娘娘打算如何处置银姣姣。」
「你要的话,吾便赏你。」
「山膏不敢,山膏以为她如今雷疾大愈,便该回到娘娘身边伺候才对。」
「日后再说罢。」
「昆仑是娘娘的别邸,又是真人们的修炼之地,她不能老在昆仑待着不是,再说娘娘才是主子,我们哥俩也不能老在昆仑陪她不是。」
「你弟兄浑金璞玉,倒是我强人所难了。」
「机缘这东西,来易来,去难去,我看分明是那老货拿红线糊弄娘娘。别的不说,连咱们这些山野,哪个心头不留两寸空地。再说了,那强拧之瓜我也没少拧过呀,兹要老子舒坦了,管他甜不甜。」
「大胆山膏,放肆的东西。」
「咳,瞧我这他娘的臭嘴,算了算了,娘娘息怒,咱不说了。」
「吾往桃止一趟,你弟兄且自去。」
桃止山前,芸芸众生独自彼岸,金如敛化作众生之一。那蔡郁垒却如福至心灵,合上薄本,朝其言道,不知足下前来,有失远迎。
你倒是眼细,金如敛这样应。蔡郁垒关了大门,将其引向东隅无人处,才道,娘娘惯用斗笠。金如敛便摘了斗笠,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众生相来。
蔡郁垒想起那日抱犊山前失礼,想借此替嵇康解释几句,金如敛却顾自倒了茶吃,又道,我路过此处,来看看你。见他露出一丝惶意,金如敛又道,历来吃着你的茶不错。
蔡郁垒即刻着人拿了几盒来,又道你这糊涂鬼,让你拿新茶来。那小鬼捧着几盘陈茶往外退去,怯怯辩了一句,开春新晒的都进给王母娘娘了。
蔡郁垒哑然,摘了官帽讪讪的笑。金如敛摆了摆手道,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坐吧,令郎何在,唤来与我说些话。
那半大儿郎被婆子牵了来,不情不愿请了个安,金如敛顶着一张众生相,将他揽在怀里,捏着他的胳膊问,今日都进了些什么,背给我听听。
那儿郎挣脱开来,嘟囔了几句,含含糊糊谁也没有听清。其父坐在一旁责备,使其更加想逃,金如敛因此逗道,小东西,知道我是谁么。
「你是谁。」
「吾乃昆仑之神。」
「你胡说,我见过王母娘娘,你才不是她。」
「那我就不是吧。」
「那你是谁。」
「我是地藏奴。」
未完待续。
参考:
山海经里,横公鱼就是治邪病的。
山膏是像猪的精怪,特别爱骂人。
朱厌是像猴子的精怪,哪里出没,哪里就打仗。
据说烛阴是一种自然现象,指极光。
山茄子是曼陀罗的别称。
蔡郁垒与嵇康各有出处,嵇康就是竹林七贤那个嵇康。
中国民间神话里,电母就叫朱佩娘,月公也就叫柴道煌。
他们的名字都不是我起的,除了王母娘娘。
王母娘娘本人的真名是,上圣白玉龟台九灵太真无极圣母瑶池大圣西王金母无上清灵元君统御群仙大天尊。
去年,银五金三的故事写完以后,请师兄 @武云方 小读,他说你是不是照着人写的,我说只有漆吾这个人物是照着你写的。
漆吾是山海经里的名字,我们因此而长谈,感叹大千世界别有洞天。我也暗暗心想,既然我这么喜欢山海志怪,又有小孩子在学中文,那么将来我要多写几个有趣的出来。
后来我很快又写了一个,其中人物依然参考于山海经与中国民间神话,欲作上下两篇,各种原因,迟迟未发。刚才想了一下,就是今天了,希望会有朋友感兴趣,喜欢的话,请一定给我留下几句。
托大家的福,生活与我都好好的,也祝大家放下2021, 牵上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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