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一连好几天的狂风骤雨,曹川没再来过,只是每日遣人来府外,不过多时又被赶走。院内桂花瓣被雨打落一地,混着泥水被仆从来来往往...
许是因为一连好几天的狂风骤雨,曹川没再来过,只是每日遣人来府外,不过多时又被赶走。
院内桂花瓣被雨打落一地,混着泥水被仆从来来往往的鞋底碾碎。谨言的个子长得极快,早些时候置的衣裳都有些小了。这几日天总是阴沉,阮昭瑜难得闲下来绣些衣物,只是手上忙一阵便愣会儿神,天黑下来也没绣完几朵祥云。
“奶娘说言儿已经睡下了。”鄢海茹将手抚在她的背上,唤回她的神思。
阮昭瑜点了点头,手上的绣针又忙活开。
这个年纪的孩子开始调皮起来,下午谨言在府中四处窜蹦,跑到门口时险些撞见曹川的下人。阮昭瑜不过责备他几句,他便闹着晚上不叫她哄睡。
夜间雨渐小,窗子大开着,带着雨水的花叶伴着风落在窗边桌子上,书页已然浸软。鄢海茹将书卷收进来些,背对着阮昭瑜道:“昨日你爹与旧友叙话,说了些朝中之事。”
阮昭瑜没有吭声,也不说听还是不听,于是鄢海茹娓娓道来。
萧昀时至今日仍未立后,赵桓之女贤妃赵舒媞暂理后宫,但此非长久之计。曹川于朝堂之上以死相逼,没料想萧昀竟不加以阻拦,冷眼看着他撞上柱子直至昏厥,甚至罢了他的官,准其“告老还乡”。又有人传此事是丞相赵桓暗中鼓动,那日之后赵桓脸色难看了好几天。
阮昭瑜轻轻叹了口气。当年萧昀被皇后赵懿青抱养,说来赵桓算是萧昀的舅舅,即使不是亲生,他也帮助萧昀接管摘星楼,一步步登上皇位。亲近若此,终究却还是逐渐对立起来。
“瑜儿,过几日你爹回京述职,你随他一同去玩几天。”
阮昭瑜倏地扬起脸去看鄢海茹,又摇了摇头道:“娘,言儿还在这儿呢,我哪儿也不去。”
说完,她搁下手中的针线,将半成的衣裳叠整齐后塞入柜子里。
鄢海茹见她手脚迟钝,于是抄起书卷敲了敲女儿的头,催她清醒。阮昭瑜惊得往后一缩,手抚额头委屈地看着她,只是不似往日有心情再犟嘴。
“你爹说祁王身子也是极差的,眼下连床都下不了,你以前不是老写信跟我们说起他?还有嘉柔那孩子,她也当娘了,女娃娃长得多水灵。你就当替为娘去看看他们。”谈起以前的孩子,鄢海茹语气也软了下来。她将书卷扔在一旁,轻声道:“你若放不下,便回去断个念想;你若放得下,回去也是无妨。不然娘天天看着你蔫儿着,何尝不心疼?”
提及萧凌和嘉柔,阮昭瑜果然不再回话了。她摸索着走到窗边,就着冷风和细碎绵绵的雨,朝京城的方向遥望去。
最终,阮昭瑜与阮峯乘上去往京中的马车。曹川一路紧随其后,一旦在客栈抓住机会便与她搭话,暗中提点她劝皇帝立后并早日绵延子嗣。可惜他押错了人,他既说不动萧昀,也说不动阮昭瑜。
进宫之日,阮峯进了华宸殿,阮昭瑜却被高公公拦在殿外。他佝偻着摇了摇头,叹一口长气后转身随阮峯进去。
时至深秋,二人进宫时仍是正午,待阮峯从里面出来天已转凉。
“爹爹,你先回吧,为我留匹马就好。”
华宸殿内,自阮峯来过后,萧昀再也看不下任何奏折。他的朱批愈发潦草,直到将笔甩了出去,他才慢慢将奏折推至两侧,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陛下。”高公公出去瞧了眼而又复返,“还候着呢。”
他不想见她。萧昀只是这么想着,脑子就几近要裂开般疼痛。他急促地起身,无处缓解痛苦,没走几步就绊倒在地上。他听见高公公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周遭只剩下噪杂。
阮昭瑜推开侍卫,径直冲了进去。她不知道该不该跑着去见他,但她此刻只想见他。
她的脚步在离萧昀几米外停了下来。
萧昀缓缓抬起头,一时间看不清眼前的事物。鼻腔好似有股液体流下来,他低头望去,模糊之中好似是一滴血滴在了手背上。
“等了这么久都不肯理我,我还以为你过得多好呢。”阮昭瑜伸手没摸到帕子,于是蹲下来用袖子替他擦干净脸,但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一旁的宫人是两年前换过来的,显然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并不熟悉。高公公悄无声息地朝宫人和跟进来护驾的侍卫摆手,叫他们退下。
待阮昭瑜靠近,萧昀的眼睛才渐渐恢复清朗,他一动也不动,任由她擦拭鼻子和手背的血。只是他不再像以前会躲避她直视的眼睛,而是怔怔地看着她,看着这张许久未见的脸。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你回来干什么?”
“为什么不乖乖吃药?”
“朕问你回来干什么。”
阮昭瑜说不出话。对啊,为什么回来,好不容易从他手里求来了自由。她能说什么,说想要他好好的?她没这个资格。
“朕警告过你,你若再回来,新账旧账一起算。你一而再再而三忤逆朕,是真的以为朕不会出手吗?”
阮昭瑜并没有将他扶起来,也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缓缓跪坐在他身边,捧着他的手轻声说对不起。
许是痛得难以忍受,萧昀抽出手,不断按压颞骨。阮昭瑜正手足无措,他却渐渐舒缓下来,扶着她一同起身道:“常宁,父皇已命我去北境助你父亲。我不在京中,如若有人为难你,你便进宫去凤阳宫住几日,母后会护你周全。”
听他这番言语,阮昭瑜已然震惊到几乎忘记呼吸。她惊慌地看向高公公,却从他脸上看到了无奈。
“好,我知道了。去睡会儿吧。”她强撑笑容,推着他的肩膀朝寝殿走去。外面仍是光亮一片,夜幕还未降临,但萧昀确实累了,于是没有阻止她。
躺在床上许久,萧昀终于忍不住睁开眼道:“我不过是睡觉罢了,你也不必时时盯着我。”
阮昭瑜笑了笑,起身离开寝殿,将门轻轻关上。她拉着高崇去远处,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问起。
高公公道:“陛下已半年多未好好休息,偏头痛也越来越严重。这些个月癔症几乎不再犯了,今儿个突然又来了,但陛下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睡着觉……”他抿了抿嘴,犹豫万分,“郡主,您和陛下都是老奴看着长大的,以你二人的情分,何至于此啊……”
他见阮昭瑜红了眼眶,终是不忍心再说下去。
宫门将封,阮昭瑜与高崇道别,顺道向他讨了个太医院之前的药方。
临别时,高崇劝她留宿东宫,她摇摇头拒绝了。带她入宫、抚养她长大的那个人已不在人世,如今的她也没有理由待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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