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不适合一切三观正的正能量好青年阅读,三十岁以下孩童请在父母陪同下观看。1瓢泼大雨,黑瘦的男人地站在雨中,像是一根贴满小广告的...
本文不适合一切三观正的正能量好青年阅读,三十岁以下孩童请在父母陪同下观看。
1
瓢泼大雨,黑瘦的男人地站在雨中,像是一根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子,脏兮兮的,让人生厌。
这画面并不好看,如果是个打扮漂亮的小姑娘,应该会有人偷偷录下来传到网上,博得一片同情和点赞。但如果是这么一个五十岁,又矮又丑的老男人,大家只会加快脚步从他身旁走过。
“滴滴。”
一个套着老旧的黄色雨衣的中年男子骑着小电驴过来了,在经过这个男人时停了一下,然后摁了两声喇叭。
“走不?大哥。”
然而眼前这个男人只是恍惚地瞅了他一眼,嘴皮子颤了两颤,或许他发出了什么声音,但顷刻间便被这雨声覆盖了。
“走不走?”
男子不由得加大了声音,再问了一次。
然而这个古怪的男人还是没什么反应,他那两个小眼睛瞪得大大的,茫然地望着他;苍白的嘴唇一颤一颤,不知是冻的还是在说话;头发应该许久没洗过了,被雨一湿,油乎乎地贴在脑门上;可笑的塌鼻子,毫无血色的嘴唇。。。看到这,男子便是明白了。
“滴滴!”他再次摁了两下喇叭,把眼前这个古怪的男人吓了一跳,那双浑浊茫然的眼睛也终于有了一丝光彩。
“大哥!走吧,别在这站着了!”他挤出一个笑容,用手拍了拍电驴的后座。“来,上来!没啥过不去的坎!”
2
他叫何万顺,取名图个吉利,万事顺利。但可惜事与愿违,当老何回忆起自己这一生的时候,只能感叹一声诸事不顺,估计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来还了。
何万顺呆呆地站在医院门口,站在瓢泼大雨中,他甚至连自己浑身被淋湿了都没察觉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院四楼下来的,怎么走到门口的。
他的灵魂依然困顿于刚才那场简短的对话中。
“家里还有什么亲属没?”
“没。。。没了。”
“父母?”
“早就去世了。”
“老婆呢?”
“跑了十几年了。”
“也没子女?”
“没。”
胖乎乎的医生推了推眼镜,看了看眼前这个不知所措的中年男人,暗自叹了口气。看的出来,这个男人生活并不富裕,一身脏兮兮的迷彩民工服,鞋子上都是飞溅上去的泥浆。被雨一淋,整间办公室里都是他身上那股难闻的酸臭。
“那。。。那医生,我这还有救么?”老何哆哆嗦嗦地问道。
“。。。。。。”医生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如果对面坐着的是一对穿着光鲜靓丽的夫妻,或者是一位由一堆子女簇拥而来的老人,他会很轻松地告诉对方现代医学有多么发达,要保持乐观,积极配合治疗等等。但面对着这么个孤苦伶仃的挣扎在社会底层的男人,他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谢谢。。。谢谢你,谢谢,麻烦你了医生。”
何万顺活了大半辈子,知道肺癌两字是什么意思,也很清楚眼前这位医生的沉默是什么意思。在这狭窄逼仄的办公室中,他越发的感到窒息和呼吸困难,身体里那股烧的他咬牙切齿的火也快让他彻底崩溃了。他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身后传来几句医生的嘱咐,似乎是保持乐观和希望什么的,他也没听清。
老何站在弥漫着消毒水和酒精气味的走廊上,带着口罩的人们低着头,匆匆从他身边路过。他想从裤兜里摸出烟来,但转瞬间又想起这里不让吸烟。
“出去!我要出去!”老何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周围的人就像是躲避瘟神一样,躲得他远远的,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我要出去抽根烟,身体里那股火又开始烧起来了,真他娘的难受,烧的我喉咙痒。”
站在瓢泼大雨中,这冰冷的雨水终于是浇灭了他体内那股炙热的火。何万顺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看着面前这个披着黄色雨衣的男人。他似乎在对自己说什么。
“滴滴!!”
尖锐的喇叭声终于是把老何的灵魂拽回了体内,他努力抬起腿,跨上了这辆小电驴的后座。此时去哪都无所谓,只要赶紧离开这个让他恐惧厌恶的鬼地方就行。
“大哥,去哪?”
“啊?”
“我问你去哪!”
在这震耳欲聋的雨声中,两人都要靠吼来交流。
“福隆悦府!!”
“三十!!”
“啥?”
“我说三十!!”
“哦!!”
男人心中一喜,他经常在医院附近拉客,因此一见到老何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就明白了,这又是个时日无多的人了。
他最喜欢这种客人,在死亡面前,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基本不会有人再和他墨迹价格。这回他也没看走眼,福隆悦府离这不过两条街而已,平常十元钱就够了,但他要了三十,而对方也根本不还价。
“坐稳了,大哥!”
电驴窜了出去,犹如一条灵活的鱼儿穿梭在人潮之中。而老何则叼着一根湿透的烟,不断地摁着打火机,试图点着它。
3
何万顺站在福隆悦府的大门前,他抬起头,怔怔地仰望着这个豪华的小区。
别误会,他不是住这里的人,他是盖这里的人。
工地入口在小区侧面,门前垃圾成堆,道路上覆着一层厚厚的泥浆,泥浆潭中浮着几块若隐若现的木板子,那是给人走路的,防止人一脚踏在泥浆里。现在这个小区已经快建好了,小区那雅致阔气的正大门严禁他们这些民工出入,那是给购房者走的。老何去偷偷的看过,晚上趁保安不在的时候,他昂首挺胸地从正大门走进去,走入铺着鹅卵石的林荫小道,然后再走进那套富丽堂皇的样板房里,躺在床上,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望着窗外,假装自己是这套房子的主人。
老何叹了口气,吐掉了嘴里那根始终没点着的烟。他这辈子盖了数不清的大楼和小区,但没有一个是属于他的。每次离开一个建成的工地的时候,他都会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估计再也没有机会来这里看望它们了。
走进宿舍后,几个要好的工友瞬间围了上来,他们谁也没说话,都等着老何主动说些什么出来。而何万顺只是面无表情地找到了自己的床,就那么浑身湿漉漉地坐了上去,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包早已湿透的烟。
“抽这个抽这个。”一旁的人连忙递了一根过去。老何也不言语,接过,点上,拼尽全力地吸了一口,然后再闭上眼,缓缓吐出一股呛人的浓烟。
“老何,怎么样?”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焦急地问道。
但老何眼都没抬,沉重的字句和着浓雾从嘴里喷出,砸到地上,迸出的声响炸的众人悚然。
“肺癌。”
狭窄的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老何望着窗外铺天盖地的大雨,把烟蒂扔到了地上,然后从桌上又捡了一根烟,叼到嘴里,点燃。
“晚上出去喝酒,我请客。”
4
一向抠抠搜搜的老何竟然主动请客了,这放在平常可是个大喜事,但瞅着这一桌子愁眉苦脸的老爷们,还有主座上面如死灰的老何,反倒像是来吊唁的一般。
老何选了个离他们最近、也是最好的海鲜酒楼,这回没人再取笑他了。以前他们总是会笑他:何老二,你老婆孩子都跟有钱人跑了,你还省那些钱干嘛,拿出来跟大伙们开心去啊!
但现在没人敢再这么说了,大家都坐着,闷头喝酒,一杯接一杯的喝,一杯接一杯地敬老何,老何也来者不拒,那些虾和鱼在桌上放凉了也没几个人动。
其实他早就有预感了,或者说是料到有这么一天了。自从十几年前他家那不要脸的臭婆娘跑了,他就开始酗烟酗酒。早上起来五根烟加二两酒就是他的早餐,晚上睡前再来五根烟和三两酒当做夜宵,有时候想起那臭婆娘可憎至极的嘴脸来,他一天能抽四五包烟。
后来实在没钱,过不下去生活了,他便跟着老乡一起外出打工,就这么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跑,如今也过去了十几年。有时他早上睡起来时会感觉到嗓子火辣辣的疼,但一般抽一根烟马上就好了;后来这股火就慢慢向下蔓延,一直蔓延到他的体内,蔓延到他的五脏六腑。那股火就时不时的在他体内烧着,烧的他痛不欲生,烧的他咬牙切齿,烧的他神智昏聩。
在那些剧烈的让他窒息的咳嗽所带来的幻象中,他似乎又见到了自己婆娘,那个把他害到这般境地的臭娘们,整天扭着风骚的大屁股,那双媚眼到处乱瞟,想着怎么勾搭男人。而看着他的样子就和所有人一样,一脸不可一世的样子,就像是看着一件垃圾,一个下等人,一只老鼠;何万顺恨极了,他总是幻想着有一日自己找到那个婆娘,然后把自己一天所抽完的烟蒂,一根接一根地在她精心保养过的皮肤上摁灭,再把那双风骚入骨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可惜恢复清醒后,他便很快意识到,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就像他永远也不会住上自己盖好的房子一样。
何万顺是在工地上突然晕倒的,然后被送到了医院。这一天终于是到来了,他早已预料到的这天。其实之前在他那可怕的咳嗽时,就有工友劝过他去医院看看了,但他坚持不去那个倒霉的鬼地方,那是只有死人才会去的地方,他是个活人,活生生的人。只要他不去检查,那就代表着他没病。
老何醉眼朦胧地看向了自己的工友们,都喝得多了,也都放开了,这狗日的饭局终于不再像是死人宴了,桌上的虾和鱼不知道啥时候也已经没了,旁边的人好像在跟自己说着啥,老何只是机械地点着头应着声,实则全然没听。
“老何,你听我刚才跟你说的啥没?”
旁边那人反而不依不饶了起来。
“真有用,我有个远方亲戚,也是医院都说没治了,回家等死了,结果用了那个偏方,又多活了十几年!”
“哦哦。”
真他娘的这么有用,你那远房亲戚不早就得那个诺啥奖了么,去你娘球的。老何心里倒是清楚的很,他点了点头,然后仰头灌进去一杯酒。说实在的,他早已厌倦了,自己五十了,过两年就干不动了,孤家寡人一个,再多活个十几年又有啥乐趣?
说实在的,他现在最关心的不是怎么活,而是怎么死。
窝窝囊囊的活了一辈子,他不想再窝窝囊囊的死了。反正也没几天活头了,他还有啥好怕的?
“老何,跟你说个事。”坐他右边那个人就是一直带着他跑工地的老乡,现在这世上,老何也就和他关系最好了。
“什么事?”看到他一副严肃的样子,老何也终于是来了精神。
“咱们先碰一杯。”说着,他给老何倒满了酒,像是生怕他喝的不够多一样。“咱先说好,这事说哪算哪,出了这屋门你就当我没跟你说过。”
“行。”
何万顺也不多话,一口干了杯中的酒。就如他隐隐约约猜到自己的病一样,他也大致猜到了对方要说啥。他感觉到那股火又腾的一下在自己身体里燃烧了起来,烧的他抓心挠肝的难受。
“上个月我不是请假回家了一趟么。”那人尽量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说道。“碰到她了,跟她打了声招呼。”
“嗯。”何万顺掏出一根烟,极力压抑住激动,颤抖着点燃了。“她现在怎么样?”
“还行,现在自己开了个美容院,过得不错。”对方又跟老何碰了一杯,然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过去了,没啥放不下的,想开点。”
“我知道,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老何刚说完,便骤然弯下腰剧烈咳嗽了起来,这咳嗽声是如此骇人,就像是要把自己的内脏都咳出来一般。他在咳嗽间隔中竭力的呼吸声,就像是有人在死命拉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破风箱,听得渗人。
老乡在一旁贴心地拍着他的背,然而这没有起到丝毫作用,他体内的那股炙热的烈火已经快要彻底吞噬他了。在窒息带来的幻觉中,何万顺又见到了那个臭婆娘,那个杀千刀的臭女人。他正将燃着的烟蒂一根接一根地摁在她的皮肤上,他的耳边似乎已经听到了女人凄厉的尖叫声,还有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这种声音极大的舒缓了他的痛苦,拯救了他几欲疯狂的脑袋,以及濒临崩溃的精神。
酒席散后,工友们把烂醉如泥的何万顺抬到了宾馆里,他那个装行李的蛇皮袋子也装满了工友们送的东西,有什么祖传的偏方,什么救了很多人的气功书,什么非常灵的神牌等等,也有一些钱,尽管不多,但都是心意。
老何在剧烈的咳嗽中昏昏沉沉地睡去了,他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
5
何万顺在离开这座城市前,又回到他工作的那个工地看了一眼。褐黄色的外墙,顶楼的花园,楼下正在建的游泳池,他想起了工友们临走前跟他说的再见。然而就和这栋楼一样,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老何站在干净明亮的机场大厅,显得有些无所适从,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和火车站的熙熙攘攘大呼小叫不同,这里一眼望不到头,他不知道该去哪。提着那个硕大的袋子走到问询处,那里站着两个漂亮的小丫头,如果他有孩子的话现在也应该这么大了。可惜她们看着他的眼神也和其他人如出一辙:尽管脸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笑容,但眼底的轻蔑却是被他瞧的一清二楚。
都是一样的臭娘们。他转过身去,恨恨的想到,身体里那股火又开始烧起来了。何万顺颇为畏惧地瞅了一眼站在机场门口的那几个彪形大汉,他们戴着头盔,拿着长棍子,要不是这些人在,他真想狠狠扇那俩姑娘几个嘴巴,好好教训下她们。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还有一件事要去完成,这不是他选择的死法。
当坐在飞机狭窄的座位上时,机舱里闷热干燥的空气瞬间让何万顺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带着两层口罩,用手紧紧地捂着嘴,弯下身子,但依然阻挡不住这骇人的咳嗽声传遍整个机舱。周围人都在看着他,同时侧着身子,尽可能的远离这个病鬼。老何竭力低下头,不用看他都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刺来的目光是如此可怕,就像一把把刀剑,但如今他也已不在乎了。
旁边的孩子开始哇哇大哭起来,抱着孩子的母亲站起身,走到走廊上,对空姐抱怨了几句什么,然后就跟着空姐走掉再没回来。老何拼命想抑制住自己的咳嗽,可是没用,那股窒息的幻觉再次出现了,但这回不是女人的惨叫声,而是“咣当咣当”晃悠在铁轨上的绿皮火车的声音。
他突然无比怀念起早年间的绿皮火车了,长排的座椅,大开的车窗,窗外的风猛烈的灌进来,那时候车上还能抽烟。他和老乡挤在一起,两个人轮流睡觉和看守行李。到了晚上,老乡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他就会叫住卖瓜子饮料的小贩,一袋花生米,两瓶啤酒,一根接一根的烟,他能这么怡然自得的乐呵一晚上。
他还记得有一次深夜,大家都睡着了,他把烟蒂扔出了窗外,谁知怎地那烟蒂竟又从后面的车窗飘了进来,飞到了一个女孩的身上。那个女孩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大声质问着是哪个王八蛋干的。老何憋着笑低下了头装睡,他从没感觉这么开心过。
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抖动中,飞机升空了。老何感觉到耳朵开始嗡鸣起来,除此之外的一切声音都模糊了,就像是快聋了一般,这可能是自己真的时日无多了吧!
何万顺这么想着,一股止不住的困意袭来,他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6
又回到了他出生的那个小县城,何万顺的家在郊区的一座平房里,三间砖瓦房,刷着白灰,其中一间是厨房。房外有个小院子,如今小院子的门只剩半拉了,上面还贴着数不清的小广告。院子里堆满了垃圾,还有一些鞭炮和狗屎。
这家他好久都没回来过了,过年时候他也呆在工地,那段时间发的钱多,还有朋友可以一起喝酒逛窑子,比回这冷清的家好多了。
何万顺晃了晃那半拉铁门,锈死了,根本拉不动,一晃之下落了他一脑袋的铁屑和灰。他用力踹了一脚,铁门一阵呻吟后,终于是懒洋洋地挪了个地儿。
走进院子里,一道黑影猛地从屋里窜出,昏暗的天色下,把何万顺吓了个半死。他定睛一看,却是一条大黑狗,身上的毛和他那头发一样稀稀拉拉脏不拉几的,一条腿还有点跛,估计是让人给打的。
“汪!汪汪!!”
那条大黑狗对着何万顺就嚷了起来,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突然闯进自己的家,让他赶紧滚。见状,何万顺火不打一处来,狗娘养的人欺负我看不起我也就算了,你这畜生竟然也敢看不起我?
“X你妈的!”他怒骂了一句,四下一瞟,抄起地上半块砖头就砸了过去。
这野狗和家养的就是不一样,聪明机警的很,它一见老何弯腰就开始撒腿往外跑,但还是慢了一点,那半块砖带着风声狠狠砸在这狗东西的屁股上,大黑狗呜咽一声,惨叫着窜出院去,逃没了影。
“这狗东西。”老何还是不解气,他走出院门,望着那条大黑狗消失的地方恨恨地骂道。“老子下次一定把你皮扒掉煮了吃了。”
骂完,老何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把那让他呼吸困难的口罩扔了,尽情地,大声地咳嗽着,这下终于没人再拿异样的眼光看他了。
“二顺?”
冷不丁地,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到何万顺耳朵里,听起来还挺熟悉的。他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畅快地深吸了两口气,然后点上一根烟。斜眼瞟去,原来是老王家的二婶子。
“王婶?”
这老太太还活着哪!老何惊讶地看着她,硬生生把后面那句话憋回了肚子里。这王婶九十多了,满头银发,整天拄着个拐棍瞎转悠,她就那么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着,动作跟个蜗牛一样慢。
“二顺子回来啦。”老太太眯着眼睛,缓缓转过身来,努力辨认着他。“在外面怎么样啊,好久没回来了啊,你家屋子闹鬼,晚上总是有声响。前段时间过年几个孩子跑你家放炮仗,差点把屋子点燃了,被我赶跑了。。。”
见到了十几年没见的老人,何万顺终于是感觉到了一丝家的亲切感。但这老太太絮叨起来可就没完咯,他就站在那听着,实际上后来啥也没听清,这老太太说到后面就开始不断地重复着前面的话,似乎是忘记了一分钟之前自己刚说过同样的话。而老何依然站在那听着,也没不耐烦,他记得小时候这王婶可凶了,插着个腰站在村口,能把她家男人从村东头骂到村西头,他们这些小孩子都怕她。
后来她家男人没了,她也就没人骂了,儿女也早就上城里住了。老了后她就拄着根拐杖,嘴里嘟嘟囔囔的,从村东头转悠到村西头,就这么一步步挪着。她从七十多岁开始就这样,挪到了现在,挪了二十多年。每年都有人说这老太太快不行咯,估计撑不过这个年咯。而每年冰雪消融后,这老太太又重新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倒是那些说她快不行的人,就这么被她挪走了一个又一个。
现在也快轮到自己了啊。
何万顺呵呵地笑了起来,万念俱灰。
7
等送走了老太太,天也完全黑了,院子里黑灯瞎火的,还时不时地传出何万顺那痛苦地吸气声和咳嗽声,倒是真有几分闹鬼的模样。但住在屋子里的何万顺却是丝毫不惧,他都马上要死的人了,还怕鬼?相比之下,他反而更喜欢这种荒芜的黑夜,四周一个人也没有,这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全和温暖。至少在咳嗽时不会被周围人当做瘟神一样嫌恶地躲开。
房子早就断了电,老何摸着黑,翻箱倒柜找出几根蜡烛点上,屋子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臊味,他明白,那应该是那条杀千刀的癞狗留下的,也不知道那畜生在这住了多久。
算算日子,应该也没剩俩月了吧。老何心里想到,现在他的耳朵也开始不好使了,之前在飞机上时就嗡嗡的耳鸣,然后啥也听不清了。看来他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蜡烛的火苗晃动着,将这破旧的小屋映的影影绰绰,老何点上一根烟,咳嗽两声,吐出一口浓痰,然后盘起腿坐在了布满灰尘的床上。
形容枯槁的何万顺满身泥灰,两颗浑浊的眼珠子呈现出死一般绝望的灰来,直勾勾地盯着院子口;他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坐着,手指间的烟头升起的烟雾袅袅旋到他的头顶,冷不丁地这么一看,倒有几分像一尊破庙里的狰狞泥像。
“哎呀,别碰我,大白天的。”
曾经他那个骚婆娘就扭着个大屁股站在院子口,倚在院门旁,对着每一个路过的小伙抛媚眼。老何在后面望着她,心头直起火,这即是怒火也是邪火。然而当他过去拍他婆娘的屁股时,便会被这么训斥上一句。
“不让我碰,你准备让哪个野男人碰。”
何万顺心里的火压不住,他一脚踹上院门,拽着那臭婆娘的头发就拉进了屋子里,然后摁在那张黄黑色的床上。一路上自然少不了这婆娘哭天喊地的叫骂声,而周围邻居早已见怪不怪了,毕竟他家那媳妇确实是个惹祸的,不挨几顿揍老实不下来。
以前还需要何万顺狠狠朝她肚子上揍几拳,脸上扇几个巴掌才能老实下来,但后来这婆娘学乖了,就跟那条大黑狗一样,知道要想不挨揍最好还是老实点。她就哼着小曲儿,眼睛瞪着天花板,任老何气喘吁吁地摆弄,等着老何完事。
回忆起当初那些事,老何便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身体里那股火也烧的更加旺盛了,他把烟头摁灭在自己手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其实最开始何万顺是真的很爱这姑娘的,对方要啥自己就买啥,并且也不动手。记得当初媒人介绍老何他俩认识的时候,老何惊呆了,下巴差点都合不拢。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能娶个天仙般漂亮的姑娘。而媒人也不瞒他,跟他直说了,这姑娘以前是做那个的,要不然也不会看得上他这三十多的老光棍。
“做哪个的?”
“哎呀,这你还不懂,白活这么大了。”媒婆把他拉到一旁,悄声说道。“就是出来卖的。”
“呵呵,挺好,我不在意。”老何想了想,歪着嘴喷出一口烟,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歪斜的黄牙。“反正以后能过日子就行,这漂亮的姑娘能看上咱,咱还有啥挑的。”
婚后俩人着实过了一段太平日子,何万顺那时在城里表舅家的修车行当学徒工,虽说是辛苦了点,但也不少挣。等以后攒下了钱,手艺有了,他准备自己出来开个修车行单干。
但自从他娶了媳妇后,这小镇上的风言风语就多了起来,其实老何自己也发现了,他那骚婆娘有事没事就在门口站着,或是一整天见不到人影儿。再后来,他留了个心眼,晚上悄悄从城里回来,发现他媳妇不在家,老何提着菜刀到处转悠,找了一晚上也没找到。
第二天中午媳妇回来了,也是哼着小曲儿回来的,一见到脸色铁青的何万顺拿着根棍子在院子里坐着,那婆娘惊呼一声,扭头就跑。
但哪跑得过何万顺啊,她被拽着头发拖回了家里,一路上又踢又挠的,指着何万顺的祖宗十八辈往上骂。老何也不言语,回去后院门一锁,她怎么骂老何就怎么打,打到后来这娘们也说不出来话了,老何也累得抬不动手了,这时老何才终于说了一句:还骂不?
他瞅着那娘们瘫在炕上只剩喘气呻吟的劲儿了,老何心头那股火又腾的一下燃了起来,他把裤子一脱就扑了上去。
“X你娘的,叫你骂,叫你不给老子碰!X你娘的,叫你找野男人!”他一边骂着,一边抓住女人的头发,把她那肿胀的睁不开的眼睛对准了自己的脸。“看着老子,X你妈,看着老子!”
后来的何万顺把工作辞了,他在城里买了条铁链子,说是拴狗,回家后把他老婆栓屋里了,然后天天呆在家里看着她。那娘们倒也是硬气,知道老何这一根筋的莽夫可能要弄出人命,打死了她也不说那人是谁,就一口咬定没那事,自己就是去姐妹家过夜了。
日子慢慢过去,何万顺看着他媳妇老实了许多,便也就开始放下戒心,不再用铁链子拴着她了,只是仍不许她走出这个院门。一天他媳妇说想吃羊肉火锅,顺便再陪老何喝两杯。这可把何万顺乐坏了,他锁好门就屁颠屁颠的跑去买羊肉了,那天晚上俩人吃着火锅喝着酒,其乐融融的,倒真像是对再恩爱不过的夫妻了。
最后一人喝了一瓶牛栏山,把老何喝的是头晕眼花,除开结婚时那次,这是他第二次和自己媳妇喝酒。
第二天何万顺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起来后发现院门大开,他心想坏了。爬起来一看,媳妇已经早就跑没影了,一起没影的还有他辛辛苦苦存下来的几万块钱以及家里值钱的金银首饰。
回忆到这里,院子外头又传来了狗叫声,应该是那条被何万顺抢了房子的大黑狗又回来了。何万顺骂了一句,四下瞅了瞅,抄起一根棍子就走了出去。
老子这回铁定要把你皮扒了!他恶狠狠地想到。然而一出去,那大黑狗看见他后扭头就跑,瞬间便没影儿了,只剩下何万顺站在原地剧烈地咳嗽着。
8
接下来的几天,何万顺都在镇子上漫无目的地晃悠,他先是去买了一套像样点的西装,花了几千。不过无所谓,现在对他来说,攒下来的钱要尽快享受完才是,少享受一分那就是白瞎了一分。然后他又去一个最高档的自助餐厅吃了顿饭。要不是没有驾照,他很可能会再去搞辆二手车来开开。
最后,他来到了城里,打车去了老乡告诉他的那家美容院。
这是一家不算大的二层店铺,店面在一楼,二楼挂着个XX美容会所的招牌,柜台前站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正低着头在那玩手机,老何在门口来来回回晃悠了几趟也没注意到他。何万顺并没有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他在美容院旁边的奶茶店等了一天,可惜并没有见到他要等的人,于是便在一旁的小旅馆开了间房住下了。
这一住,便是一个星期。何万顺是在第二天见到那婆娘的,她从一辆小轿车上走下来,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穿着黑色的裙子,高跟鞋走起来哒哒的响,浓妆艳抹,一头挑黄的大波浪,要不是她那标志性的大屁股,老何差点认不出来。
“这老X子!”
老何骤然捏破了奶茶杯,褐色的液体飞溅了他一身,顺着他的袖口往下滴。在认出她的第一眼,何万顺气血上涌,眼前猛地一黑,耳边又开始嗡鸣了起来。他差点就冲上去,当街便要将这骚娘们用铁链子拴住一路拖回他的狗窝里,还好他强忍住了这股冲动。他低下头去,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到摸出一根烟点上才止住。
之后几天,何万顺摸清了那女人的行动规律,她一般两天才会来美容院一次,每天晚上直到半夜才会醉醺醺的回家,有时还会搂着不同的男人,她家就住在不远的一个高档小区,他藏在树荫下,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丰腴的女人,就那么哼着小曲儿走入这个他一辈子也住不起的小区。
十几年过去了,那大屁股还是那么诱人,也不知道那婆娘还记得我不。
何万顺坐在小旅馆里散发着霉味的沙发上,身边倒着几个空酒瓶子。想到这,他身体里的那股火又燃了起来,那是烧灼的愤怒之火,是燥热的邪恶之火,也是痛苦的无名之火。他拿起手机,开始迅速地寻找起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这个联系方式是之前一个工友给他的,然而以前他也仅仅只是敢看看而已,里面的货物虽说品质一流,但价格都太贵了,动辄成千上万。他每次看完只能吞吞口水,然后去火车站旁花个两三百元解决一下。
但现在不同了,他点了个看起来最好的货,两万元,免运费,送货上门,据说还是什么名牌货,现在他花的起这钱。
没过多久,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何万顺一个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冲去开门。
门打开后,一张清纯漂亮的脸蛋出现在他面前,那个女孩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从年龄上说都可以当他女儿了。这是个多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儿啊,浑身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比他当初那天仙似的老婆都还要漂亮,把何万顺的眼睛都看直了。
女孩儿显然也很是愕然,她没想到自己会来到这样一个旅馆,开门的会是这么一个恶心的老男人,又瘦又矮,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灰白色,塌鼻子,泛着油光的头发,难看的小眼睛,浑身散发着像是怎么都洗不掉的馊臭味。她越过男人的头顶,小心翼翼地朝房间里瞅了一眼,却见一地的烟蒂和啤酒瓶子。
女孩强忍着恶心,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但可惜她并没有选择客人的权利,而这浑身酒气的男人更是不由分说地便把她拽了进来,然后重重地踹上了房门。
“我先去洗个澡。”女孩儿强笑着,慌慌张张地便往浴室走,想要躲避眼前这个男人宛如野兽一般可怕的目光。但何万顺早就等不及了,他呼吸急促而沉重,粗鲁地抱住女孩儿便往床上扔去。
“你干什么。。。”
那姑娘惊恐地喊了起来,然而喊得什么何万顺根本不在乎,也没听清楚,他已经快被体内的火烧死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头发都燃烧了起来,特别是刚才这女孩儿的眼神,彻底激怒了他,和其他人一模一样,就像看着一条狗,一件垃圾,一堆令人恶心的呕吐物一样。
不过是出来卖的,臭X子,装什么人!!何万顺咆哮着,把奋力挣扎的女孩儿死死摁在身下,然后又猛地拽住她散发着香味的长发,强迫她把脸高高仰起。
看着我!!看着我!你他娘的!跟那个老X子一样!!
女孩一边哭着一边痛苦地点着头,惊恐地看着这个彻底化为野兽的男人。何万顺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他嘶吼着,化身野兽,肆无忌惮地驰骋在癫狂的荒野上,享受着无与伦比的欢愉。
疯狂的何万顺点了一根烟,但刚抽了两口便剧烈咳嗽起来,这咳嗽没完没了,根本停不下来。他愤怒地把烟蒂摁在了女孩儿光滑的皮肤上,在窒息带来的幻觉中,身下女孩儿声嘶力地的哭喊声化为了那个让他夜不能寐的女人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边;而这个女孩儿也摇身一变成了那个害的他家徒四壁的臭婆娘,此刻正哼着小曲儿,冷冷地嘲弄着他。
这更加刺激起了何万顺的兽性,他就像对待一头牲畜一样对待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儿,直到自己筋疲力尽,躺倒在了一旁。何万顺痴痴地笑了起来,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如此快活过。
女孩儿艰难地爬起身,抽泣着穿好了衣服,恨恨地瞅着躺在床上抽烟的何万顺。
“什么?不够?要赔钱??”
满足后的何万顺舒服极了,身体里那股可怕的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扭头瞅向了这个躲得远远的女孩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歪斜黑黄的牙。
“不就是一根烟头么,还要赔钱?”他将嘴里的烟摁灭在了自己的手上。“这样行了不?”
女孩儿摸了摸眼泪,坚定地摇了摇头。
“行,我赔给你。”
何万顺呵呵笑着,从床上爬起来,然后行李包中抽出一把刀,他右手拿着刀,对着左手的小拇指便剁了下去。
“这个够赔了不?”
女孩惊恐至极,她捂着嘴连连后退,手指缝里传出了扭曲的呜咽声来。她看着这个浑身赤裸的男人提着带血的刀,似乎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咧嘴笑着,那半截指头就掉在茶几上。她知道这个人是真的疯了,此刻她再也不敢提什么赔偿,只想赶紧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何万顺看着姑娘连滚带爬地跑掉了,一只鞋还掉在门口也不敢停下来捡。他冷笑一声,把鞋踢到了走廊上,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关上了门。
手指在被切下来的那一瞬间是没有感觉的,过了一会儿,那股剧痛才如潮水般袭来。但这和何万顺身体里那股火所带来的痛苦相比算不上什么,反而还让他更加清醒了。
何万顺坐在沙发上,简单的用布包扎了下伤口,然后他看了看茶几上的那半截小指头,抓起来将其扔进了嘴里。
嚼着就像是没煮熟的脆骨一样。何万顺想到。
他嘴里传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嘎嘣声,最后实在咬不动了,他便将这截指头囫囵吞了下去。
冷冷的月光透过旅店狭窄的窗子铺了进来,何万顺看了眼手机,晚上十点,估摸着还有一两个小时,那婆娘就该醉醺醺的回家了。复仇的时刻终于要来了,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兴奋地颤抖了起来。再次翻了翻包,检查了下工具,确定没有遗漏什么东西后,何万顺拿出了一个小神牌。
这是临走前一个家在沿海地区的工友送给他的,说是自己老家那边信奉的一个神明,特别灵验,让他随时带在身上,没事就求一求。他该求什么呢?何万顺想了想,他早就对活着没啥期望和盼头了,那就求一求死吧。
老何吐出一口血沫子,把小神牌放在掌心,双手合十,跪在了地上,嘴里念念有词道:“神明大人啊,求求你保佑我吧,保佑我能找到那个臭婆娘,保佑我能死的时候别再那么窝囊了,死得其所,死的轰轰烈烈。”
好像也不能空口白牙的求吧?哪怕是求个人也要带点见面礼啥的,何况是个神明呢?
老何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最后在包里摸索了一番,拿出一叠子没花完的钱,估计有个一两千。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他便把神牌在茶几上摆好,点了三根烟当做香火,把这叠钱烧了。
9
进到那婆娘的家里并没花多少功夫,小区里的两个保安一个趴在桌上睡着了,一个正低着头看电视剧,何万顺轻易的便从一段低矮的围墙处翻了进去,找到了那婆娘住的屋子。
俗话说社会是最好的大学,什么人都能在里面学到东西,何万顺走南闯北十几年,倒也是学了些歪七八糟的知识。那婆娘家的防盗门用的是电子锁,看起来很高档,其实撬开简单的很,老何只用了一个软塑料片从门缝塞了进去,然后快速地朝锁头位置一划,门就打开了。
这间屋子并不大,但布置的很温馨,餐桌上还放着一瓶花,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香味,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独身女人的住处。老何走到卧室里,然后扑在那张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贪婪地嗅着,十几年过去了,那女人身上让他朝思暮想的味道还是没有变过。
现在,就等着她回来了,不知道她见到自己该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呢?何万顺关上了灯,盘腿坐在了客厅的地上,这让他等待已久的时刻即将来临,他反而变得无比冷静,不再紧张和兴奋。
黑暗中,他无声地笑着,两颗血红的眼珠子就跟鬼火似得,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门口。
“啪嗒。”
防盗门传出一阵轻响,随后伴着“吱呀”一声,门被缓缓拉开。那婆娘终于是回来了,和他料想的一样,带着满身酒气,东倒西歪地倚在门口处。她先是把手里地包不耐烦地扔在了地上,然后在墙上摸索了半天,才打开了灯。
灯亮的一瞬间,她便看见了这个坐在客厅里的厉鬼,这个噩梦中的身影,那两颗布满血丝地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的邪光似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四目相对,老何阴恻恻地咧嘴一笑,女人则发出一声惊恐至极地惨叫,扭头便跑。
和十几年前一样。
何万顺身体里的那股子火又燃起来了,他就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怎么谁见到他都是这个反应,扭头就跑,他女人一样,那条狗一样,还有那个出来卖的小姐也一样。
一个穿着高跟,喝多了的女人哪跑得过何万顺啊,老何冲出门去,一脚便将那女人踹倒在地,然后拽着她的头发就往房间里拖。那女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若是被拽回去会有什么样可怕的后果,她拼了命的挣扎,嘶喊,求饶,长长的手指甲在何万顺的胳膊上,脸上划出道道血痕。
何万顺嫌她鬼哭狼嚎的心烦,攒足了劲朝这婆娘脸上扇了几个巴掌,然后想用受了伤的左手捂住她的嘴,结果被那婆娘狠狠咬了一口。
“臭X子,我让你咬!!”何万顺顿时惨嚎一声,气疯了头,他把女人拖进屋子,然后抓着她的脑袋就死命往墙上掼。“你咬!你再咬啊!!他娘的!!”
掼了有两三下,女人终于是不再反抗了,身子软绵绵地靠着墙滑了下去,任由何万顺关上门,再把她拖到客厅的地上。
终于是摆平了。何万顺喘着粗气,靠着墙坐在了地上,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看了眼自己的左手,上面两排清晰的牙齿印,还残留着女人的口水。
他伸出舌头仔细地舔了舔被咬的地方,然后点燃了一根烟。
“跟我回家去。”
老何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说道。
“跟我回去,我不杀你。以前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还是心软了,特别是闻到那床上女人的香味,看到这女人丰腴的大屁股后,他终究是还残存着一丝希望,希望这女人能知错,能跟他回去过日子,好好过日子,自己反正也没几天活头了,最后能有个人送送自己也不错。
“我头有点疼,你让我想想好吗,别杀我,求求你了。别杀我。。。”女人瘫在地上,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苦苦哀求道。“你先让我坐到沙发上好吗,我保证不跑了,我现在这样好难受。”
何万顺瞅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女人颤颤悠悠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沙发走去,而就在这时,她突然弯下腰,动作利落的丝毫不见之前难受的样子,一把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朝何万顺的脑袋上猛地砸了下去。
完全放下警惕,满心等着自己女人跟着自己回家的何万顺被这一下砸懵了,他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耳朵又开始嗡嗡直响起来,紧接着,一股暖流从他头上流下,让他睁不开眼睛。
“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
门被打开了,恍惚中,他看到那女人的身影夺门而出,一边凄厉地哭喊着一边往楼下跑。何万顺气炸了肺,他明白自己又被这狡猾的女人骗了!这女人哪怕是死也不可能跟他回家去了!
他体内的那股子火从没有燃烧的这么旺盛过,彻底的吞噬了他的身体,也彻底吞噬了他的灵魂。
何万顺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外追去,终于是在楼梯间追上了扯着嗓子哭喊的女人,他掏出裤兜里的刀,疯狂地朝女人身上捅去,黑暗中,他也不知道捅了几刀,捅在了哪里,但直到女人彻底不喊了,也不出声了,倒在了地上,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手,拖着女人回了屋子里。
何万顺坐在血泊中,女人倒在他身边,跟条死狗一般,只剩下身子时不时地抽搐,这回他可以肯定这不是装出来的了。他本想挖出那女人两颗骚媚的眼珠子,但扭头瞅了一眼,又懊恼的放弃了。
现在那双大眼睛里只有绝望、痛苦和恐惧,这可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曾经那两颗骚媚入骨,千娇百媚的眼珠子。
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静和畅快,喘了几口气,脑子不再眩晕后,何万顺拨通了报警电话。
警车到的很快,老何在那算着时间呢,才八根烟的时间,刺耳的警笛声就响彻了天地间。
他把那八根烟一一摁在了女人的身上,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这婆娘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就是和从前一样,瞪着那双可恶的大眼珠子,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就差嘴里哼着小曲儿了。
10
何万顺死了吗?并没有。
或者说,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他永远也意想不到,也永远都想不通的。
他被抓了起来,关了进去,这一切都很正常,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然而后面发生的一件接一件的事情,就让他始料不及了。
先从他的病说起吧,说来也奇怪,进去后没办法抽烟,他也没有病死,反而咳嗽的时候越来越少,脸上那股死人般的灰白色竟然也渐渐消失,脸色开始恢复红润。
呆了几年后,本来安心等死的他竟然莫名其妙的就被放出来了,似乎是谁请了一个什么特别有名的律师来帮助他,可是他这辈子穷光蛋一个,也不认识能请得起律师的人啊?
至于放出来的原因他就更搞不清楚了,好像是什么假释还是保外就医。先是那个律师告诉他那女人命大,被他捅了几刀没捅到要害,送医院后救活了;然后又说什么他有精神病,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行动,又是什么激情犯罪,又身患重病,又有自首情节等等;紧接着又有一些人来问了他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给他做了一些测试。
总而言之,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活着出来了。
这可奇了怪了,究竟是谁在帮他呢?走出监狱后的何万顺更加吃惊了,好家伙,就跟接那些电视上的明星似的,监狱外围着一大群人,还有很多人拿着照相机一个劲的对他拍照,问他各种问题。
何万顺茫然地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
这时,一个穿着西装,头发往后梳,看起来很有派头的男人大步赶了过来,替他挡开了那些拿着话筒和照相机的人。老何还没来得及感谢他,马上就有一个浑身散发着腻人的香味的小姑娘靠了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她一边娇滴滴地叫着“何大哥”,一边把何万顺往人群外领,直到领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前。
“来,何大哥,坐进去,我们送你回家。”
“啊?坐,坐,坐这个??”
何万顺不敢置信地问道。这车他认识,奔驰,老贵了,他一辈子也没想到能坐这种车。
“对啊,来,快坐上去吧,我们车上说。”
小姑娘不由分说地便把老何往车里塞,等老何坐了进去后,那个很有派头的西装男也跑了过来,几个人坐上车,一溜烟的离开了。
“谢谢,谢谢你们了!”
何万顺结结巴巴地说道,身边的小姑娘直往他身上靠,那腻人的香风撩的他心猿意马,头脑发昏。他感觉自己紧张极了,甚至比捅那臭婆娘时还要紧张。
“你们是?”
“呵呵,何先生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王,XX娱乐公司的总经理。”
西装男笑着递过一张名片,何万顺赶紧双手接了过来。
“啊!王总你好,你好。”老何紧张地点了点头。“那个。。。这是怎么回事?”
“来,先吃点东西,我们路上慢慢说。”
王总使了个眼色,那小姑娘立即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来几个汉堡和炸鸡,这可把何万顺的眼睛都看直了。他一把抢过汉堡,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何大哥,慢慢吃,不着急。”
小姑娘依偎着何万顺,然后又变戏法似得掏出一根雪茄,帮他剪了起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何嘴里塞的满满地,嘟嘟囔囔地说道。
是啊,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他是在做梦吗?想到这,何万顺“啪”的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挺疼的。
11
这辆豪华奔驰并没有去他家,而是直接开到了一个高档酒店的餐厅,餐桌上早就坐满了人,当何万顺进来的时候,大家都站起来鼓掌,然后十分热情地招呼着他,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可是何万顺一个都不认识。
老何被安排在了两个漂亮的小丫头中间,席间,那两个小丫头把老何照顾的无微不至,不断地倒酒夹菜,嘘寒问暖。
何万顺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啊!他紧张的筷子都快拿不稳了,席间他不断猜测,这会不会是什么人道主义的断头饭?
喝的晕晕乎乎了之后,他又被塞上了奔驰车,拉到了洗浴中心,在里面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按了个摩,但无论老何怎么问,那个王总不知为何就是不肯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总是弄得神神秘秘的,说是今天不谈这些,先好好休息休息,放松放松,等明天就告诉他。
何万顺躺在舒适的床上,旁边是两个小妹在温柔地给他按摩着,一股巨大的困意袭来,但老何却咬着牙支撑着,始终不敢闭上眼睛。
他实在太怕了,太怕这只是一场梦,自己一闭眼,再一睁眼后,发现梦醒了,自己还在那个鬼地方等死。
12
“你们。。。说的这都是真的?”何万顺目瞪口呆地看着王总,不敢置信地问道。“我。。。我成英雄了??”
“是啊,何大哥,您现在可火了呢!!”
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娇笑着,递过来一根剪好的雪茄。老何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是的,他成英雄了。
刚开始,这个案件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人们不知道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工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于是开始深究下去。
结果一调查后人们发现,那个女的才是罪魁祸首,而且那女的完全就是个荡妇,现代版的潘金莲,何万顺并不是第一个受骗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那个女的嫁了好几回老实人,然后都在某一天带着家里的金银钞票不翼而飞。其中还有一个小伙子为此喝了农药,没抢救过来。而她则改名换姓,躲在城里,傍上了一个有钱的土豪,开了家
美容院,开豪车,住豪宅,过的好不快活。
这可是个大新闻啊!此事被各路媒体争先恐后地报道了出来,并且经过大肆渲染,何万顺就从一个杀人犯,渐渐变成了一个老实巴交,被害人的荡妇逼上了绝路的农民,最后又摇身一变,成了手刃潘金莲的现代武松。
可以说,何万顺还在牢里,啥也不知道的时候,外面却已经到处都是老何这位“现代武松”的粉丝了。这些粉丝们自发组织起来,掀起了巨大的舆论压力,还为一脸懵逼的何万顺请律师,打官司,誓要还这位英雄一个公道和清白。
要不怎么说小说源于生活,而现实永远比小说更加魔幻呢?不怪老何想不明白,这种发展,这个结局,别说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何万顺了,就是个专业的编剧恐怕也想不出来。
何万顺楞在了真皮的椅子上,足足有半个小时才回过神来,接受了这一切。
“那王总你们是?”
何万顺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接受了自己是个英雄的事实后,老何心里也有底气多了,他不再是那个处处遭人白眼,被人看不起的农民了,他现在是个拥有无数崇拜者的英雄!
“不知何大哥出来后,准备做些什么呢?”王总笑眯眯地问道。
何万顺迷茫地看着窗外,这间办公室装修的非常气派,一旁是大大的落地窗,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远处万家灯火,近处高楼林立,底下车水马龙。
做些什么?
是啊,他虽然是个英雄,可他能做些什么呢?他能做的,好像也就是重新去工地上打工了。唉!早知道今日,当初他怎么也该留些钱啊,现在的他可能连第二天吃饭都困难了。
想到这,刚刚一脸得意的何万顺又愁眉苦脸了起来。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王总叹了口气,坐到了何万顺的身旁,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哪怕是英雄,也要花钱,也要吃饭的,你说对不?”
老何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愿意给您这位英雄提供一个挣钱的好路子。”
“什么路子?”何万顺警惕地看着这个一脸笑容的男人,“违法犯罪的事我可不做啊。”
他好不容易出来,可不想再回去了。
“哈哈哈哈,放心,我们怎么能让英雄去做违法犯罪的事呢!”王总和那小姑娘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就算您不害怕,我们也不敢啊!”
“那是。。。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您只需要陪大伙唠唠嗑就行了。”王总笑眯眯地说道。“每天晚上对着手机,陪大伙唠唠嗑,初始您一个月就能拿十万。”
“十万。。。就唠唠嗑??这么简单?”老何的脑子快转不过来了,一个月十万,那一年不就是百万了?我的个乖乖,百万啊,他何万顺这辈子哪见到过这么多钱啊!
“对,就这么简单!”王总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个响指。“来,把合同拿来给何大哥看看。”
小姑娘麻利的从包里掏出几页纸,还有厚厚的一摞现金。老何看着那摞现金眼睛都直了,怎么也移不开目光,他吞了口口水,暗自估摸着这该有多少钱。
“来,何大哥您看看合同吧。”王总把那几页纸摆在了何万顺面前的茶几上,然后重重拍了拍那摞现金,“只要您在这上签了您的名字,摁了手印,这十万元马上就是您的,就当是我们预付第一个月的工资,怎么样?”
王总的笑容透着一股子自信,而他也确实应该自信,何万顺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能拒绝这种诱人至极的条件。至于合同,他更是根本不会去看的,那上面好些字他都认不得。
“你确定我只需要每天晚上对着手机,陪大伙唠唠嗑就行了?”何万顺颤抖着问道。
“当然,这合同上都写明了,您如果信不过,大可以找别人来帮您看看合同。”
“行,我信得过你们!”
何万顺闻言,没有一丝犹豫,签了名,摁了手印。
“哈哈哈,不愧是英雄,就是爽快!!”王总开心极了,他哈哈大笑着,让小秘书把合同收好,然后递过来一个未拆封的盒子。“来,何大哥,这是我们公司免费送您的手机!当前市面上最新款的,您拿着用,以后出新的了我们再给您换!!”
何万顺颤抖着双手,把那摞钱紧紧抱在怀里,然后接过手机,这牌子的手机他认得,那些时髦的小姑娘小伙子手上都拿着这个,当然价格也是他不敢去想的。
“啪啪”
何万顺愣了半晌,然后接连扇了自己两个耳光,他寻思着,奇了怪了,这梦咋还扇不醒了哩!
12
老何的人生,终于在他五十几岁的时候,迎来了巅峰。
他把自己的老房子全都翻新了一遍,又往上加盖了一层;然后买了好几身名牌行头,外出时也学着王总,把头发往后梳;现在他正在考驾照,就是人年纪大了有点笨,总是考不过去,王总说了,等他考了驾照,公司就送他一台车。
老何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手里拿着一根雪茄。哦对,他现在已经不抽烟了,开始抽起了雪茄。
他现在开始学起了读书写字,甚至还能时不时地冒出一句哈喽,或是半句唐诗了。而他的工作也非常轻松简单,每天晚上七点,他就打开手机,跟直播间里的观众谈天说地。
这工作即轻松,他也喜欢,以前的他就是农民工,谁愿意浪费那时间听他说话啊!现在可不同了,直播间里几万人都等着听他这位英雄说话呢!!而且他的粉丝们也都厉害,偶尔直播间里有说话不好听的,还没等何万顺生气,粉丝们便群起而攻之再将其踢出去了。老何最后只需要笑呵呵地说一句没必要,别生气就行了,还能博得直播间里一片“英雄气概”“大度”的美誉赞赏。
何万顺最喜欢唠的还是他和那婆娘刚结婚时候的日子,而观众们最喜欢听的也是这个。他每每都声情并茂地讲着,自己当初对她如何如何好,那女人让自己往东绝不敢往西,那女人想吃羊腿他绝不买猪蹄,自己还专门辞了工作回来陪她照顾她。
最后他低着头,叹一口气,摸两把发红的眼睛,黯然道一句:算了,过去的事,都别再提了。
随着何万顺的名气越来越大,小房子装修的越来越漂亮,渐渐的给他上门介绍媳妇的媒人也多了起来,他倒是相中了几个,但是公司那个王总说不着急,说这事还能运作一下,可以让他一年的收益翻个番,他也就听了。
老实说他并不着急结婚,他又找到了那晚在小旅馆里的女大学生,好好跟人家道了个歉,然后又拿了十万当做是赔礼,并且也再没那么粗暴的对待过她了,因此那女孩现在也和老何打的火热。
何万顺喷出一口呛人的烟雾,他觉得自己已经改邪归正了。不,不应该说是改邪归正,而是说曾经被奸人所害,误入歧途,现在终于是回归正道了。就跟王总说的一样,他本质上是个好人,只不过一时激动,犯了个错误而已。
现在的他每天读读书,认认字,聊聊天,看看电视,遛鸟养花,定期去医院检查治疗,也不怎么咳嗽,身体里那股折磨着他的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过着高雅而平静的生活。
再想起那个婆娘来,他也没有了一丝恨意,据说那女人现在过的很差,整天需要吃大包小包的药,店面被愤怒的粉丝们砸了,没了收入来源,最后卖了房子,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透过院子门,看着空荡荡的外头,老何突然想起好像有好段时间没见过王婶到处转悠了,似乎是前些日子下了雨,她在外面转悠的时候摔了一跤,现在正在家里躺着,起不来床了。
可能这老太太真的熬不过这个年了吧。老何摇了摇头,扔掉了雪茄,走进了屋里。
他泡了一杯清茶,天色渐晚,又该是和粉丝们聊天的时候了,他想,今天该讲些什么故事呢?
13
对于现在的一切,何万顺都再满意不过了,但若说非要有些能挑剔的地方,那可能就是那只大黑狗了。
这个讨厌的畜生可真是让老何烦心极了。它似乎很是怨恨老何抢了它的家,一到夜里,它便围绕着老何的院子转悠,叫唤,有时候还会在那两扇气派的大铁门上撒尿。
老何喝茶的时候它叫唤,老何和女孩儿火热的时候它叫唤,老何与粉丝们聊天的时候它也叫唤。但最让老何受不了的,则是他睡觉的时候那大黑狗还在外头叫唤。
老何抄起一根铁棍,悄悄地摸出门去,想要一棍子下去让它别再叫唤了,哪知这狗东西机灵的很,何万顺只要一出门,它立马就一溜烟的跑没影了,跑到远处后,它还会掉过头来,挑衅示威似的冲着何万顺汪汪大叫。
“狗东西,我迟早扒了你的皮!!”
何万顺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恨恨地骂道。
曾经看到他扭头就跑的几个人,女孩儿现在成了他家中常客,一口一个何大哥叫的他骨头都酥了;那女人不知所踪,下场凄惨;现在就剩这条该死的臭狗了,何万顺想到,他连人都摆平了,还会摆不平这条狗?
刚开始,何万顺买了点老鼠药,然后和在肉丸子里扔到了院子外头,哪知这大黑狗是真的聪明,它闻了闻肉丸子,竟是在上头撒了泡尿!!一直躲在院子门后偷看的何万顺气炸了,这条狗像是在鄙视他一样!他抄着棍子就冲了出去,那条大黑狗迅速窜到了远处,又对着他挑衅似的叫了起来。
第二次,何万顺想出了一个法子,他在网上买到了一把弩,苦练了几天准头,然后躲在二楼天台的围墙后面,等着那条可恶的大黑狗再出现。
天色渐暗,那条大黑狗果然按时出现了!它从远处的树林子里窜了出来,先是竖起耳朵听了听,然后躲在暗处绕着老何的院子转了几圈,确定老何没藏在周围后,它便跑到正门口,腿一翘,对着那大铁门撒起了尿来。
何万顺等的就是这一刻,等那条大黑狗尿到一半的时候,弩箭嗖的一下窜了出去,化作一道黑色闪电,转瞬间就射穿了大黑狗的肚子。
大黑狗登时便发出一连串惨烈至极的呜咽声,这声音让他想起了之前那个婆娘。何万顺冷笑着,再次搭上弩箭,又是一箭射了过去,再次准确命中。
这下,这狗东西终于是跑不掉了。
老何握着铁棍,走出院门,看着那条大黑狗偏着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一瘸一拐地拼命想要往树林子里钻。他咧嘴一笑,一脚踩在狗尾巴上,然后点了一根雪茄。
“狗东西,你逃啊!”他抡起手里的铁棍,劈头盖脸的朝狗身上砸去。“逃啊!继续逃啊!!”
大黑狗死命地挣扎着,转过身子,想要咬何万顺一口。可惜肚子上那两根弩箭让它转不过来。随着铁棍猛然砸下,它的声音逐渐从惨烈的大叫,变成了闭着嘴呜咽,再到彻底没了声,只剩下偶尔的两下痉挛抽搐。
“叫啊!怎么不叫了!!”如愿以偿的何万顺用力踹了这条死狗一脚,“狗东西,看你还叫不叫。”
“你。。。你在干什么!!住手!!你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旁的小路上却突然窜出一男一女来,他们举着手机对准何万顺,一路狂奔了过来,同时一边跑,一边愤怒地吼着。
“咋了?”
何万顺叼着雪茄,疑惑地看着他们。难道这俩人是狗主人?不对啊,这狗明显就是流浪狗而已,而这俩人也不像是住在附近的。
“你疯了吗!!这是一条命啊!一条生命啊!!”
那男孩看起来二十多岁,戴个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然而此刻激动的却像是一条疯狗。他举着手机,对着何万顺疯狂地咆哮着,口水唾沫喷了何万顺一脸。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为什么要杀了它!!它怎么招惹你了啊!!”
而那女孩则是跪在了地上,颤抖着抱起了已经没了气的大黑狗,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狗是你们的?”何万顺不解地问道。
“就算不是我们的!!可你也不能杀了它啊!!你这个残忍的,丧心病狂的变态!!!”
“神经病吧,不是你们的狗,你们这么激动干嘛。”
何万顺无语地看了这俩疯疯癫癫的人一眼,转身走进了院子里,锁上了大门,门外传来了那男孩激动万分的叫骂声,还有女孩悲愤至极的哭泣声。
“现在的人都是咋了,一条流浪狗而已。”
何万顺摇了摇头,打开手机,准备开始直播。
14
事情的发展,总是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一夜之间,何万顺成了英雄;也是一夜之间,何万顺成了万夫所指,人人喊打的变态和恶魔。
他叼着雪茄,手拿铁棍,脚踩在狗尸体上的视频被传到了网上,迅速引起了空前的舆论海啸,他的一切信息都被人扒了出来,从他的身份证号,到他的相片,到他的住址,个人信息,甚至小时候住在哪里,老家是哪,父母是什么籍贯,几几年去世的这种连他都快记不清的事都被扒了出来。
这些事情被传遍了网络,何万顺愕然地看着自己的直播间,曾经里面都是崇拜他的粉丝,但凡有人说一句不好听的话,马上就会被踢出去。但如今,直播间里充斥着辱骂他的人,辱骂的速度之快甚至他连看都看不清楚,十几万人闯进他的直播间,使他的热度到达了一个新的高潮,但这些人却都是来骂他的。
那个王总也气坏了,打电话来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他一通,然后说要追究他的责任。最后就连JC也来了,不过还好只是找他了解了下情况,最后教育了他几句便离开了。
可是,何万顺的噩梦并没有结束,相反,这才刚刚开始。
现在距离视频被传到网上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何万顺躲在家里,院门紧闭,呆滞地坐在床上,他已经一周没有打开过这道门了。晚上的这个时间本该是他直播的时间,但早在出事的第二天,他的直播间就被封了。
外头传来震天的唢呐声和锣鼓声,何万顺的脑袋瞬间剧痛起来,他知道,这群人又来了。
刚开始,只是零星的一些人,那天何万顺还像往常一样出门散步,谁知在大街上就被认了出来,还没等他沾沾自喜现在知名度已经这么高了,这群人就“哗啦”一下围了过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指着他用着最难听的字眼痛骂了起来,从他本人一直骂到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一片混乱中,他脑袋上还挨了几下,被人踹了好几脚。何万顺慌不择路地从人群中逃走,逃回了家中。
本以为回到家就安全了,哪知家也并不能在人们汹涌的愤怒中保护他。
那些人不知道怎么地找到了他家的地址,他们在他家外面大声叫骂了起来,骂着骂着,有人开始疯狂的踹铁门,有人开始拿石头砸他家玻璃,还有人用塑料袋装着一袋袋的狗屎,往他家院子里和屋子里扔。
半夜三更,人们砸累了,骂累了,终于散去,心惊胆战了一天的何万顺才敢偷偷走出屋,他悄悄打开院门,却发现自己家的围墙上,还有铁门上,不知道被谁用红油漆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死”字,还有“偿命”二字。
就是一条流浪狗啊,至于嘛?怎么了这是?何万顺万分不解,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本以为躲过这阵风头就行了,哪知往后几天,一切更是变本加厉了。
他的手机号不知道被谁泄露了出去,从早到晚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全都是全国各地打来骂他的电话,不得以,何万顺关掉了手机。然后他又收到了好几份快递,有骨灰盒,有花圈。
更有甚者,他躲在二楼的窗户后面看到,那些人在他家院子的围墙外摆满了花圈,铁门外摆着一个大大的“奠”字,字下面是他的一张黑白照片,也不知道这张照片他们是怎么得到的。
现在也是如此,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外面传来了渗人的唢呐声和锣鼓声,伴随着阵阵哭喊,似是在催着他赶快上路。
何万顺还是不知道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如他不明白当初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英雄一样。他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嗽的喘不过气,窒息中,他仿佛听到了几声狗叫,是的,这回他没有听见女人的惨叫声了,而是狗叫声。
何万顺试图喝一口水缓解下咳嗽,却没想到冰凉的水刚一触碰喉咙,他便立即把水咳嗽的喷了出来。
他大口喘着气,窒息越来越严重,那狗叫声也越来越响亮,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抄起铁棍,四处在家里寻找着。这狗东西竟然敢跑到家里来挑衅自己了,越来越放肆了,他一定要找到它,这回绝不会那么轻松的打死它,自己一定要活剥了它的皮!!
可惜他转悠来转悠去,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打开了每一个柜子,就是没找到那狗东西藏在哪。半夜三更,人群累了,终于散去,那狗叫声也才终于消失不见。
何万顺瘫倒在地,他累坏了,那狗终于被他赶跑了。
15
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睡觉了?自己究竟是睡了还是没睡?
何万顺躺在床上,双目圆睁,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跟个死人似的。外面那些唢呐声,叫骂声,锣鼓声,石头砸玻璃的声音等等,这些日子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只要那该死的狗叫声不响起来就行。
桌子上摆着几张法院的传票,下星期开庭。是王总的那个什么XX娱乐公司起诉的他。好像说是他违反了合同,给公司造成了重大损失,要求他赔几千万。
几千万?
何万顺呵呵地笑了起来,把他这房子,连同他这条命加上,也赔不起这数额的十分之一。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传票也好,外面那些不杀了他誓不罢休的愤怒人群也好,他都无所谓了,他都不在乎。
他现在最在乎的就是一样东西:在屋子里找出那条该死的狗,然后把它的皮活活扒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当初明明打死了那条癞皮狗,它是怎么又活过来的?而且还溜到了自己屋子里来整日乱吠,自己怎么都找不到。正如他也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怎么杀了人就成了英雄,杀了一条狗反而又被所有人要求自己偿命呢?
这人命还不如狗命吗?
不过无所谓了,他现在也不关心了。他只想找到那条狗。
夜半三更,人群也终于照常散去休息,好养足力气明日继续来战。何万顺却没有丝毫睡意,他颤抖着摸出一根烟想点着,刚吸了一口,便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汪!!”
“汪汪汪!!!”
“汪汪汪汪!!”
这该死的狗又开始叫了!!!
何万顺听的清楚,没了那些唢呐声和锣鼓声打扰,他终于听清白了!!这叫声不是从屋里传来的!!而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老何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抄起床边的铁棍,连鞋都来不及穿便赶了出去。他光着脚丫子,踩在一地的碎玻璃和狗屎上,站在院子里,清冷的月光铺了满院,映亮了院里的树,映亮了树下的花,也映亮了站在铁门前的大黑狗。
那狗确实没死,而且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健壮了,它也不逃,竟然就这么威风凛凛地站在铁门前,昂首挺胸地面对着气势汹汹,手提铁棍,誓要取它狗头的老何。
老何瞧的清楚,那狗眼里装着不屑,装着轻蔑,装着厌恶,就和那人一样。
他耳朵嗡鸣起来,浑身血液冲向了脑袋,身体里那股折磨的他痛不欲生的火又腾的燃了起来,燃的比哪次都要烈,比哪次都要旺,像是要把他连骨头,带血肉,同灵魂一齐烧成灰烬一样。
不过这不要紧,只要宰了这条恶狗,这火自然就会熄灭。
何万顺双眼血红,慢慢逼近大黑狗,然后爆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持着铁棍朝狗猛然砸下。
“咣当”一声巨响,黑狗应声而倒。
可这回奇怪了,狗竟然没叫,而且也没挣扎抽搐,它就那么躺在那儿,两颗眼珠子直勾勾地望着老何,眼睛里依然满是不屑和轻蔑。
“我说扒了你的皮,就一定会扒了你的皮。”
何万顺咬牙切齿地骂道,他一把抓起大黑狗,从杂物堆里翻出一根绳子,便把它往树上吊。
“你还敢看?我让你看,我把你这两颗大眼珠子给挖出来!我让你看个够!!”
16
何万顺死了。
他终于是死了,死状凄惨,他死之前挖了自己两颗眼珠子,然后吊死在了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上。
人们说他是因为明白了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过,于是选择以命赎罪。第二天前来叫骂的人们发现了何万顺的尸体,纷纷弹冠相庆这回大获全胜,最终人们拍照留念,再对着黑狗的灵位跪拜三次,满意的散去。
没过几天,法院的人也查封了这套房子,应该是要拍卖用来赔偿损失。而何万顺老家来了几个亲戚,则说要请律师和王总打官司,争夺何万顺留下的房产和财产。
炽烈的月光不再清冷,它洋洋洒洒的,照亮着夜的人间,也照亮着夜路上争食的鬼。
满头银发的王老太太又拄着拐杖出来转悠了,人们都以为她这回摔了跤,铁定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谁知和以往一样,过了些日子,这老太太又出来了,就那么一小步一小步的挪,一寸一寸的挪,一天能挪完整个村子。
路过一个人家的院墙外时,老太太停了下来,歪起头,眯着眼睛,努力辨认着。
“哟,这不是花圈嘛,还有满地的白纸。那门上写的啥字哟?”她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了。“这是谁家又走了人咯!”
“哼哼,天天盼着我老太婆走,看样子老太婆还走不了咯!阎王爷不收哩!”
“奇怪了,那条大黑狗怎么不见了,我还喂过它食哩!以往到这它就要来迎我来了,今儿咋没见到哩?”
“说起来,二顺子也好久没看到了,奇了怪了,前几天吵吵闹闹,热热闹闹的,咋今天这么安静哩。”
老太太又开始往前挪了,就这么挪啊挪啊,也不知道今年又能挪走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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