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3年4月某日阴,T市中海大厦会议厅里人来人往。上午这里将举办一场学术研讨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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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3年4月某日阴,T市中海大厦会议厅里人来人往。
上午这里将举办一场学术研讨会议,下午有几个新闻发布会。
就在几天前,国内知名杂志《真如》刊出了一篇名为《观中探微——粒子遂穿的实用性研究》的论文,作者是郜盛明,曾在国外求学,后归国供职在北方一科研公司。
就在论文发表三天后,也就是一个星期前,郜盛明收到参加这场学术研讨会的邀请。
时间回到会议前一晚,郜盛明被他的朋友兼学生赵敏载着在三环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老师啊,要我说你不该露面。”赵敏声音里满是担忧。
“唔,要说不该的,是同意发那个论文。”郜盛明把座位往后倒了倒,抬头望着夜空。
“现在不太平啊,上面大方向要防着M国没落后的穷兵黩武倾向,我们身边不知道藏了多少外面的人呐。这次参会的几家单位大部分都有外资背景,完全就是他们一手主导的。”
郜盛明淡泊半生,并没有追寻学术名望。这次是公司领导鼓励他发论文,说可以上调职称。
在郜看来一方面自已的知识转化为利益并无不可,二来国内这个领域确实鲜有突破,自己发出想法做个敲门砖也好。
“如果真被盯上了,那也是迟早的事。”
赵敏沉默着,没有说话,半晌像想起什么来似的说:
“你身体还好吧?”
“唔,没事。”郜盛明不在意地说着,可这句“没事”像提醒了什么似的,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赵敏连忙递水。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郜盛明涨着发紫的脸说:“资料你务必保存好,要确保万无一失。”
赵敏点了点头,郜盛明躺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平静地说:“接到你嫂子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大概明天早上到。”
“那就答应他们参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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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会议如期举办。只是郜盛明的位子空着。窗外阴着天,会议室的新风系统呜呜地吹,好给冗沉的会议注入点新空气。
郜盛明没参会,因为截至上午十点,赵敏那边还没有消息,他就又去了一趟实验室。终于中午时分那边说接到人了郜盛明才松了口气。
下午的最后一场发布会,郜盛明面容消瘦,眼里掩饰不住的疲惫。发布会上他先播放了一段视频:
一个年轻的妈妈正牵着孩子在公园玩耍。小灌木沿着弯曲的小径长成一道道绿墙,小男孩挣开妈妈的手钻进了灌木,嘴里喊着:妈妈来找我呀。
女人嗔怪着“别弄脏了衣服!”假装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孩子突然哈哈笑着从路的另一旁站起来了。
女人虽然疑惑也开心地朝小男孩跑过去。
“抓到你了!”
可是小男孩又咯咯笑着钻进灌木里了。
这时镜头特写了女人疑惑的表情。然后视线一转是女人扫视周围呼唤寻找小男孩的画面,可是小男孩咯咯笑着一下子从这头冒出来一下子又从女人身后冒出来,视频里女人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一转身小男孩正安静的用一片树叶逗着地上的蚂蚁,就好像从未钻过灌木一样。
在大家的困惑中郜盛明的发言比较简短。他说:
“这是国外网友拍的一个视频,手法比较独特。假设视频是客观真实的记录的,我们面对两个问题:一是这位妈妈看错了,她的观测出了问题;二是小孩子的位置错了,以他的速度本不该出现在那些位置。”
大家的困惑并没有减少。他又说:
“如果从小男孩的角度来看呢?孩子天性活泼好动,他本可以出现在任何角落。”说着他身后的屏幕上打出了他发表的论文——《粒子隧穿的实用性研究》。
“众所周知,在我们对客观世界的观测中,当尺度小到一定程度时会出现测不准现象。这并非客观世界错了,而是我们的观测方法有问题。就像声波可以改变水流的形状,同一频率的视频展现出来的就是静止的画面。大家知道在原子中,假设原子核是乒乓球那么大,电子则在我们会议室这样大的空间里以接近光的速度在运行,而在特定条件下我们是可以捉住这个电子的。”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华商日报的记者抢先举起了手。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向郜盛明提问:
“您的意思是理论上已经可以控制电子的运行轨迹了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说:
“我们知道在您的论文中提到了这项技术可以提高负纳米级别工业水平,而且对临床医学中对大脑的改造是革命性的。”
“理论上是这样。”郜盛明说。
“那么,”她还想提问,另一位记者抢着问道:“是不是意味着,人脑的精准改造可以具体到神经元了?”
大家短暂的沉默了下。这时华商日报的记者又喊到:“拖延症可以改吗?”
大家哄堂大笑。
“可以改的,可以改的。”郜盛明也笑了,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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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郜盛明的客房,他刚小睡了一会一睁眼发现房间里多了几位不速之客。
“你们是谁?”
没有人答话,一个黑衣拨通电话走向他。
“爸爸!”视频里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那是他的女儿丹丹。
“爸爸,我好想你呀,叔叔说我们马上就能见到爸爸了,爸爸,我又学会一首诗啦!”说着小姑娘自顾地背起来:
“《夜宿山寺》李白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手机画面里妻子忧虑的脸一闪而过电话便挂断了。
“你们……要干什么?”郜盛明惊魂未定。
房间里的灯打开了,背对的郜盛明坐着的一个中年人转过身来。
“咱们长话短说,我们这次来想和郜先生合作开发一个项目。我们提供一切条件,郜先生只需要把你的理论变成现实即可,”顿了一下又说:“当然,你的家人会和你在一起。”
弄明白了他的意思郜盛明平静地说:
“你们也太狂妄了,不说科研理论的成立与否,理论与实际操作到验证中间的距离不是想就可以的。”
“哦,我并不这么认为,”他走近了看着郜盛明血丝未退的眼睛说:“据我所知,你的论文里提到的观点8年前你在斯坦福留学时就曾提出来过,现在的你不可能还是那个程度吧?而且这些年你秘密从国外采购的那些实验设备我们都有记录。”
郜盛明没有说话,他们知道的比他想像的多。
“谢谢合作。”中年人一拍手笑着站起身,脸頬一道疤扭了起来:
“托马斯*宋,你可以叫我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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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单
1,最安静的的实验室;
2,2076以上型声呐探测系统算法;
3,反向粒子对撞机;
4,PicoSpin90核磁共振波谱仪;
5,宇能361全息成像柜6台;
这是郜盛明列出的清单,宋接过看了看递向旁边,看着郜盛明似笑非笑的表情说:
“不要低估我们的力量。”
“那你也不应该低估我们的意志。”郜盛明收回表情说:“我个人无足轻重……”
宋止住想要继续说的郜盛明,从怀里掏出一支小玻璃瓶揺了揺说:
“我是生意人,如果不能达成目的我的代价很简单,1秒钟不到就可以解脱,但在这之前,”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我会带走你们所有人。”
很快旁边的助手就过来报告了,宋示意直接说。
“1,目前条件最完备最安静的实验室在中国,不过我们找到了类似条件的,在科拉。一个月内可以过去;
2,德国的EG206型比英国2076型声呐探测系统先进1.5代,三周内拿到算法;
4,PicoSpin90核磁共振波谱仪淘宝上就有,一周内能发货;
5,宇能361全息成像柜问过淅江厂家,6套需要备货,三周内发货,”
顿了下助手又说:
“3,目前反向粒子对撞机捷克有,不过是微型的,”他说着看向郜盛明。
“微型的就可以。”郜盛明说。
“好的,这个时间要久一点,保守估计三个月能到。”
宋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看向助手的眼神像要杀人。
“我们的时间只有不到8个月,设备我们会尽快满足,”他转过脸对郜盛明说着指了指他身边的三个黑衣人:
“你要在这个期限内完成对他们神经中枢的改造。”说完不等郜盛明反驳便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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郜盛明和家人被秘密控制起来,平时只能隔着玻璃和老婆孩子见面,十来天会安排他们聚一次。
“你在为谁做事?”郜盛明把丹丹抱起来,他的妻子叶芳吾一边整理着孩子的衣服说。
“我要举高高!”丹丹叫着,郜盛明就把她举过头顶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我不会做对不起国家的事。”他说着站起身顶架着丹丹转起圈子来。看着老公瘦弱的身形叶芳吾鼻子有些酸。她不是个软弱的女人,也许只是她的软弱早被生活磨光了。要不是这次突然被带过来她在春城和郜盛明隔着千万里一年也见不到两面。现在这样在一起她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三周后,郜盛明指挥着工人在宋租来的篮球馆组装全息成像矩阵。一切就序后他把之前核磁共振仪扫描出的三个人的全脑数据导入全息矩阵中,嗡嗡的电流声中一个近20个立方的淡蓝色的大脑图像清晰地出现在空中。随着郜盛明调整频段,胶质团、脑液网、神经分布、血管网络等一一清晰可见,在整合了声呐算法后这些脑图里面每个部分都可以光电化操作。
郜盛明把大脑皮层不断放大,放大到极限后脑图变成了不规则分布的光点。室内照明关掉后呈现出来的是犹如星空一般的画面,这些光点或明或暗,或大或小,静态的画面里或呈爆发状,或呈螺旋状。
宋对此也并非闻所未闻,但他不知道的是郜盛明需要在动态的脑图中,在那些无数的爆发与泯灭的光中找到定位并给它们编写程序。
他还不知道的是要给它们编写程序是要深入到这些光点上去的,因为设备有限无法再继续放大了,而每个光点都代表了一个可以登陆的岛,需要在这些岛上装上收发装置才能实现程序运行。
他更不知道的是郜盛明早已验证出人类大脑的23种图形。这些装置只是为了使他们相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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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俄罗斯与挪威交界处科拉地区。
郜盛明随着宋一行人来到一处废弃矿山旁的停车场,里面有个汽车修理厂。在工作人员带领下他们从一个修理工位来到地下室,又乘电梯向下,三十多分钟后他们来到一个地下空间,不大,原始的石头裸露着包裹着三十来个平方的空间。
这里是地下1700多米,当年苏联在十公里以外打深孔科研钻的时候这里就有了,只是一直处于保密状态。隧道是沿着风化岩、砾岩带钻孔所以不是垂直向下。
郜盛明转了一圈说:“可以,不过实验需要我一个人独立操作。”
“不行,”宋说:“必须全程记录。”
“哦?”郜盛明没有反驳,反问道:“你们现在开始耳鸣了吗?”众人点点头,大家才发现带他们下来的工作人员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耳塞。
“不如你和我模拟一次实验,全程不能发出声音。如果你能留下,我同意你也参与。”郜盛明对宋说。
宋感觉到耳膜隐隐的压力,但他不想轻易放弃,便让其他人先上去。随着电梯吱嘎嘎的响声慢慢远去后,郜盛明关掉照明,黑暗静静的层层包围过来。
人的耳朵本能的想要去听声音,但与外面常见的环境不一样,这里是想听也听不到一丝声音,就像极力地张大眼睛也不能感受到一点光亮一样。片刻过后似乎有一种遥远的声音,不,不是声音,而是震动,来自遥远的不知道方向的震动,耳朵倒是希望那是声音,然后找不到了。耳朵里开始响起嗡嗡的声音,他知道那是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慢慢的越来越响,渐渐的轰隆起来,心跳也砰砰的越来越快。他听到自己的急促的呼吸声和耳朵里的轰鸣——
“㗙(chu)!——”他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右手半握拳用力顶住胸口,拇指和食指捏住左手小拇指第二节,”郜盛明说话了。
宋快要爆炸的大脑本能地照做着,慢慢的缓了过来。
“16分35秒,”郜盛明说:“这是你坚持的时间,而我们要待至少半个小时以上,如果不成功还要更久。”
宋没有说话。他参过军,接受过特种训练,但没有经历过这种考验。他妥协了。
上去的电梯里郜盛明看着失去气焰的宋问:“宋先生有亚洲血统?”
“家母是山东人。”说完宋又恢复了那副冷冷的模样。
他们的效率的确很快,反向粒子对撞机不到两个月就就位了,不得不承认资本的力量,也正是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为使他感到脊背发凉。
在他们准备对撞机的时候郜盛明又提出了个材料——碳箔。这种材料没有石烯的原子结构稳定,是爱尔兰一位科学家研制石墨烯材料的失败产物,而郜盛明刚好用得上。
粒子对撞机是把粒子加速到超高速去轰击对象以产生结果,反向粒子对撞机则是“以逸待劳”地等另一个粒子的擦肩而过,加上碳箔的操作把逸散出的那个电子包裹起来。
第一次实验进行了30分钟并没有成功,后面的四次每次都超过了两个小时。成功后的郜盛明难掩喜悦,眼里泛着精光,可他的身体正以可见的速度衰老起来,弄得操作人员每次看见上来的郜盛明都向见了鬼一样直呼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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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T市,郜盛明来不及与妻儿寒喧就立刻筹备起实验来。叶芳吾远远地看着日渐消瘦的丈夫虽然心疼却也无能为力,但从丈夫眼里冒出的兴奋的光她知道他正在完成他想要完成的。
改造实验就要开始,郜盛明还是遇到了难题。因为设备精度还是有限,普通人的大脑波动太强烈,以郜盛明的精力已经无法在动态脑全图中准确定位,所以不得不需要实验对象的配合。于是郜盛明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训练那三个人使他们在实验里能停止思维活动进入类似佛家“无想定”的状态。
现在距离宋给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半,郜盛明正式开始操作。那就像是一台漫长的手术,郜盛明就是一个划着小船在茫茫的星海里游弋的老人。他要给每一颗星星登记命名,然后规划出它们彼此间的路径。
他并没有告诉宋在科拉的具体实验数据,只告诉他成功了,再不然就把那张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碳箔丢给他。
“都在上面。”
搞得宋恨得牙痒痒又发作不得。
其实郜盛明早以建好了地图,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实际操作中不断的与自己理论中的地图比对,为的是在后面不同脑图中能快速分辨。至于第一个人的改造用了一个多月之久是为了给自己的家人争取更多的时间。他知道成功之日便是灾难之时。
就在宋的耐性快被磨没了时效果显现出来了。改造后的人进入任务指令后的状态是明显的,对痛觉、个人情绪不敏感,反应速度却有著提升。
“而且,咳咳——”已经满面老态的郜盛明止住了咳嗽说:“改造后他能不断的自我提升与修复。”
“不错,”宋颇为满意:“下一个实验,切断与强化特定感官。”
郜盛明当然没指望他会适可而止,人的贪念是无尽的。他没有反驳:
“理论上可以改的,不过我有必要提醒你,他们需要一适应与巩固过程,可以把另两个都按第一个改造后对比看效果稳定了再加入新计划。”
宋思索着,不置可否。
“我还有个要求,”郜盛明又说:“我要带我女儿去一次游乐场。”
“哦?”宋眉毛挑了挑,来回踱了几步,说:“给你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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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那么明媚,每一口空气都香甜,甜过丹丹嘴里的冰淇淋。
小姑娘胆子大,非吵着要坐过山车,可是排队就花了半个多小时。然后看着丹丹在透明泡泡球里玩的不亦乐乎,后面一家人坐在大茶杯里玩起了大转盘,最后郜盛明说要吓唬丹丹带她去看了大蟒蛇。
短暂的快乐一闪而过。
郜盛明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几次在实验室里咳出血来。
剩下一个月的时候实验完成了,郜盛明也在咳了一滩血后昏迷了。请来的医生说癌细胞早就扩散了,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看着反应正常的三个实验人员,宋若有所思。
三天后,开往西南的老绿皮车上,叶芳吾带着孩子止不住困地眯着眼睛,她已经记不清转过几趟车了。列车在山里转了一天。
傍晚的时候对面坐下来一个青年人,她抱着孩子本能地感觉危险。对方却向她示意并掏出了郜盛明之前在公司的工作证,是赵敏。叶芳吾的眼泪刷地下来了。
待情绪平复些了她小心地问:“他怎么样了?”不等对方回答又说:“不,不要跟我说。”
“额,你们留在游乐场的信息我们收到了,事情比我们想像中要复杂。郜工为我们争取了10年的时间,也为他争取了时间。”
叶芳吾看向他,似乎要在他眼里确认他说的和她理解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些东西是要交给你的,”赵敏说着起身拿出一个包裹:“车还要继续转,保重!”
列车在隧道里穿行,黑暗里呼啸着风声。她一遍遍默念着他的信:
“安,
一群蚂蚁住在大象的耳朵里,蚁巢的尽头是大象的耳膜。蚂蚁们终日奔波在大象周身,直到一天一只蚂蚁咬破了大象的耳膜。
阳光照不进深渊,鱼也不曾离开。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吾诚。”
列车冲出隧道,奔驰在山壁上,下面是两山之间极开阔的一片湖,远处的城市里巨大的探照灯形成光柱直插入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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