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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坊被查封的事情赵骁并没有告诉卜氏。

他让人将那天涉事的几个赌坊伙计都带走了，赌坊找了几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看没人找上门来，估摸着是掌柜和人结了私怨。

赌坊本就是不见光的营生，除了暗处寻找也没别的办法，可毕竟那掌柜也知晓许多事情，陈王妃的意思是就此关门，虽然有些赌债要不回来，但至少能够断尾求生，免得夜长梦多。

但陈王不愿意，他父子这些年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就靠着这点营生度日，一天也停不得。

寻了个人顶上掌柜的空缺，结果开门第一日就被京兆尹带人给查封了。

倒是没查到陈王头上，只是没收了赌坊所有的赃款，充盈国库。

“倒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姜媔把玩着赵骁带来的那支珠钗，又看着满屋子的东西，啧道，“陛下不是把赃物拿给我了吧？”

“怎么可能.....”赵骁转念，唇角上扬，扇子一下一下打着手掌，“你要这么想也差不多，那些东西进了国库，集福殿的库房里又挑出来几样奖励你，怎么，拿着烫手么？”

“烫什么手，天下都是陛下的，脏的净的也都是你的，这些都是我应得的。”姜媔将珠钗插到头上，盈盈福身，“那臣妾就先谢过....大娘娘了。”

赵骁被噎得够呛，用扇子指着她，“你呀你，嘴上一点不饶人。”

可是这样到姜媔实在有趣，比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有趣。

因为她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该生气的时候她不生气，该诉苦的时候也不诉苦，不声不响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然后你以为她会就此罢休时，她又翘着尾巴来你眼前得瑟个没完。

不但不讨厌，还有点可爱。

几日后，陈王妃果不其然进了宫，到了该给大娘娘红利的时候却之带来了几瓶玉白蜜露，再三追问之下才说出实情。

“我们也不知道这是得罪了谁，寻访多处都没有结果，大娘娘是知道的，陈王空有个王爷的头衔，其实在朝中根本说不上话，想求人都不知道找谁，大娘娘，那其中也有你的钱啊，你托人问问，不然的话，那些银子是一点也追不回来了。”

卜氏彻底傻了眼，待人走后半响还是懵的。

“快，快将琛儿宣进宫来，哀家要见他。”

卜琛入宫，一切尽在姜媔的掌握。

卜家四处打探的结果是让人知晓了陈王开赌坊，而大娘娘则碍于陈王妃的请求帮忙疏通。

朝野震惊，言官弹劾，不光弹劾大娘娘干政，还弹劾了卜琛。

“若不是朕极力压着，没让满朝文武知道当朝太后往赌坊里投了钱，现在咱们母子就只能下个罪己诏，给天下的百姓道歉了。”赵骁在懿安殿摆出一副大为光火的样子，好像一切都是后知后觉。

卜氏则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辩解几句之后就开始哭，说自己早知道还不如随先帝而去。

赵骁拿她没辙，甩手走了，把烂摊子丢给了姜媔。

男人所谓的尽孝，就是让媳妇去对付母亲，母亲去看管媳妇，自己做甩手掌柜罢了。

“大娘娘就不要跟陛下置气了，他为这件事可是愁的几日都没睡好了，早上还说头疼，又怕为了这点小病痛就不去上朝，会被百官聒噪，强忍着去的。”姜媔为她奉茶，她也不喝。

“他是天子，天子身体不适怎么能叫小事儿，那些老臣就是这样，也就只有先帝镇得住他们。”

姜媔低头不语，心里却在冷笑。

又护犊子，又觉得儿子不如老子，有这样拎不清的太后，真是大燕之祸。

你儿子有先帝血脉，走到今天这般还不是因为你教子无方，只想着自己高兴？

“不知大娘娘投了多少钱进去，臣妾这儿还有些体己，大娘娘便先用着吧。”看她要推辞，姜媔也知道不是真的，干脆不给她演戏的机会，“宫中虽是应有尽有，但大娘娘贵为太后，总不好囊中羞涩，连赏下人的钱都没有，您拿着就是了。”

“哀家糊涂，倒让你受累了，你身怀有孕，可不能太操劳。”卜氏确实不好意思，平白在儿媳妇面前矮半头，搁谁谁好意思。

不过好在，她也不是那个爱惜颜面的人。

“臣妾受累不要紧，要紧的是大娘娘可不能再受陈王夫妇蛊惑了，陈王妃是吃准了大娘娘不敢将此事告诉陛下，那些钱就算要不回来，您也是吃哑巴亏罢了，声张不得讨伐不得。幸而京兆尹查封了赌坊，陈王夫妇都受了责罚，您也算是解气了。”

卜氏闻言，眼睛又是一亮，“既然都抄走了，能把哀家的钱拿回来么？”

“钱早被三司收了，陛下总不能张嘴再去要吧，毕竟没人知道您往里投了钱，朝臣只当您碍于亲眷之交帮陈王夫妇说话就已经弹劾成这样了，要是再知道您助纣为虐，把您送去皇陵也是有可能的，陛下....”姜媔欣赏着卜氏脸色由红转白，忍不住一笑，“陛下可不是先帝，镇不住他们。”

32

卜氏生气，在懿安殿大骂陈王夫妇蛇蝎心肠，欺负她一个寡妇。

又道再也不喝那劳什子的玉白蜜露了，“就这东西，他们用这个，骗了哀家不知多少钱。”

姜媔看她抹着眼泪，心里乐开了花。

谁叫你傻？

作为太后，多少人巴结你还来不及，你竟然被那两个蠢货用点儿蜂蜜水哄去了大半钱财，又为了喝这点蜂蜜水把剩下的也都给人家了。

“大娘娘莫要难过，陛下已经让人彻查玉白蜜露的事情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陈王夫妇这几年还真是没少赚黑心钱，若是早点查查他们，不但大娘娘不必被骗，连之前水患的事情陛下也不必犯愁了。”

欸呦喂，我就是告诉你，你儿子还记着仇呢。

卜氏的脸又由白转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婆媳两个还没说完话，外面便有人进来通传，说是卜家的人到了。

卜氏眼皮直跳，“怎么办，因为哀家，连累了琛儿，这....兄嫂肯定是生气了。”

就算当了太后，女人也终究躲不过一个娘家。

“大娘娘不如称病吧，让臣妾去应付。”

一脸的感激神色，待姜媔要出去，卜氏忽然道，“皇后.....”

“大娘娘还有何吩咐？”

“后宫的事儿，以后还是交由皇后处理吧，哀家老了，没有精力了。”

姜媔一笑，盈盈福身。

“是。”

转身一瞬就收敛了笑容。

本来就是一直她在管，卜氏不过就是担个虚名，现在算是彻底交权，而她这个后宫之主则名正言顺了。

要人心甘情愿交出权柄，可比威逼利诱简单多了，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卜氏是真的不再惦记了，日后便不会给她找茬儿。

出了懿安殿，哪有什么卜家的人，与方才通报的女官相视一笑，对方行了个礼，恭送姜媔离去。

“卜家那里，安抚好了么？”

“娘娘放心，安抚好了，表姑娘还带话说谢谢姑娘成全，这些年姑爷当这个差事当的很不情愿，奈何卜家碍于太后，非要让他把这个言官做到底不可，姑爷郁郁，跟咱们表姑娘也不痛快。现在好了，虽然是贬官外放，可是父母双亲皆不跟着，夫妇两个自由自在，姑爷也能大展宏图，到时候再回到京城，就不是他倚仗太后，而是太后倚仗他了。”

冉乔说完，少见地松了口气。

“卜家出了个太后，当然是全家围着她转，女儿和娘家互为倚仗互为牵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卜家要是不帮大娘娘，那是他们理亏，谁知哪日要用到大娘娘，可是现在帮了反惹一身骚，那风向就变了，卜家占理，大娘娘理亏。人说风水轮流转，就是这个道理，人与人之间，不过就是我欠你一回你欠我一回，而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关系就层层叠叠，怎么解不开了。”

伫立在湖边，姜媔随手摘了几片花叶，用手指撕碎了撒下去，也惹来一群鱼儿争食。

有时候，只要利用好这些关系，就能让人为自己效力，好比不用鱼饵也能钓到鱼一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初表姐嫁进卜家是高攀，现在，表姐夫外放的地方正是爹爹从前同僚所在之地，表姐夫，要反过来攀住表姐了。”掸了掸手上的碎渣子，姜媔转身离去。

“是啊，表小姐算是扬眉吐气了。”

那些鱼儿没有了诱饵，慢慢便散去了。

御花园内假山甚多，赵骁喜好园林美景，这些石头都是他托人从各地寻来的，虽不是真的名山大川，却也皆有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美感。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姜媔如今看卜家看得一清二楚，可她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个局中人罢了。

大燕如今仰仗姜家，张相和贺太傅故而才叫陛下与姜家结亲，以保江山永固。

但诚如她所言，风水轮流转。

朝局变幻莫测，兴许终有一日，当北齐于大燕而言不再是威胁，那么姜家的用处便微乎其微了。

到那个时候，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到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