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日十三

2004.11.17

又入冬了，周先生。

这里的冬天真叫人受不住，您还在这里的时候就曾吐露过不喜欢这里的冬天，风一吹，冷到骨子里，直叫人打颤。

您那里应该没这么冷吧，我送您的那件粗布厚棉袄估计是用不上了。

犹豫半天，我还是想问问您过得如何。

这地方贫困，也吃不到名贵的食物，您是从大城市来自愿支教的，一直说着想了北京的桂花糕，到了最后离开这儿的时候也没能吃上。

对了周先生，孩子们都说想您了。

是啊，都想您了。

2004.11.25

最近这里被捐赠了一些物资，都是些孩子们的书籍玩具，还有生活用品。

他们都开心极了，我看着心里也高兴。

周先生您也高兴吧。

可惜您不在。

2004.12.25

隔了一个月才来，抱歉，周先生。

最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都是些我的无聊事罢了，想和周先生说，可又怕周先生厌倦了。

今天是圣诞节，周先生。

您总说切不可崇洋媚外，洋人节日没什么好过的，执拗得不行。

可我想祝您平安如意，找不到其他借口了。

祝您节日快乐，平安如意，周先生。

2005.1.1

00：00

周先生，新年快乐。

2005.1.22

日子过得真快，周先生。

这是您离开这里的第二个春节，外边烟花炮竹声不断，可我心里边却总是空落落的。

孩子们都等着您回来。

您，还回来吗。

2005.2.14

最近有些忙，周先生。

今天氛围特别好，怪不得，原来是情人节啊。

您也在庆祝吗？

周先生是否会买一束花送给您的爱人呢？

真想见上一见。

2005.3.20

不知是什么缘故，总觉得自从周先生走后，这里便再无什么值得一说的事。

其实，我也想听听周先生的琐事。

想听听您早饭吃了什么，有没有喝下午茶，晚上又是否睡得好。

对了，孩子们想您了。

2005.4.3

周先生，今天是您的生日。

不知道您有没有吃蛋糕。

您那里的蛋糕定是比这里好吃很多的，我没吃过，也想不出来是什么味道，让您见笑了。

不过，那大概是种幸福的味道吧，因为先生每次回想起来都是这样的表情。

哦，还忘了说。

祝您生日快乐，周先生。

2005.5.23

周先生，近来可好啊。

日子真是过得一天比一天无趣了。

您别说我消极，其实从周先生离开的那一刻，我就这样觉得了。

今天那个小花店进来一批新鲜的玫瑰。

我鬼使神差地买了一束。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买花，但这花确实漂亮，红色鲜艳，上边还有点点晶莹，闻着清香极了。

我无人可送，不如送给先生您吧。

2005.5.30

周先生，从您离开到现在已有整整两年。

想说的话有太多，提笔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你最爱的那片花圃最近又添了些新品种，我估摸着，花期也该到了。

只是很可惜，您却不能亲自瞧上一眼。

不过没关系，我代您看。此后，我的眼睛就是先生的眼睛。

您别笑我俗气，如果您在，我一定难以启齿。

2005.7.2

您近来还好吗。

我最近的身体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常被同事笑话。说我正是壮年，却体弱多病，浑身没有一点生气。

先生您别担心，我无碍。

我倒是很担心您一个人无不无聊，要是换作从前，我一定可以陪您下下棋解闷。

您过得怎么样？

您总是不告诉我。

2005.9.1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一晃眼，您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也毕业了，我这，算不算是完成了您最后的心愿呢。

不瞒您说，先生，我最近，是有些想您。

夜里做梦总能梦到您，我想着，或许是，您也有些想我呢。

不知道您还过得好不好。

最近做了个小手术，先生别担心，不当紧的。

2005.9.10

周先生，教师节快乐。

孩子们都说想您了。

我

我也是。

2005.10.27

好像有些瞒不住了，周先生。

最近越来越懒了，头时常痛，还痛得厉害，医生说是我脑子里的肿瘤扩散了。

刚刚又吐了。

好难受啊周先生。

您过得怎么样？

我

我想见您。

2005.11.21

下雪了，周先生。

我记得您虽不喜欢冬天，但却喜欢下雪。

您说雪美的纯净，有着你心中最干净的样子，可痛苦的是，它感受不了您的温度。

我想说，有人渴望着您的温度。

一毫一寸，您的温度有阳光的味道。

好闻极了，也舒服极了。

2005.12.1

先生，一年又要过去了。

所有东西都在变，可我却一直停在原地。

我想，等着您来接我。

张姐说我可以去城里工作教书，但被我拒绝了。

我想，我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了。

您别怪我，只是有些东西，这辈子都割不断的。

我想您了周先生。

您能回来吗。

我想您了。

2005.12.31

先生，您坟前的花都枯萎了。

我想着，我也该走到头了吧。

2006.1.3

那天晕倒了，抱歉先生，没来得及和您说新年快乐。

大家都商议着帮我集资治病，我拒绝了，可是拒绝不掉。

先生，我走不动了。

我觉得我应该就到这儿了，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对不起先生。

总有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是，总有份难以承受的痛苦是留给活人的。

先生您看得到吗。

我已经满身伤痕了。

您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请在我还能行动的时候告诉我，我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2006.1.10

很近了，周先生。

我离您很近了，请您慢些走。

最近看东西越来越模糊了，不过没关系，你以前总说看东西有时朦胧些才好。

我听您的。

2006.2.1

周先生，我曾觉得人活这一辈子太漫长，所以我从儿时就开始期待，期待长成大人的模样，期望拥有爱情，期望成家立业。

可是在见到您的第一眼，我竟贪婪又自私地希望时间能停下来。

就那一刻，那一眼，我觉得胜过春天芬芳的花，夏天悠悠的蝉鸣，秋天灵动的落叶，冬天洁白纯净的雪。

和您呆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才觉得人生是有意义的。

请您不要感到嫌恶。

一个刚毕业的无知青年来贫困地区支教，遇到的第一个成熟且散发着书香气味的中年男人，他是发着光的，不耀眼，可也夺目。

我做了一个从不曾对人说起的决定，我要跟着你。

不论您去哪，我都想跟着您。

可还是好遗憾。

没能来得及跟您说句谢谢。

其实，周先生，我仰慕您。

年轻时活力无限，反倒是羞于表达了。人到中年，回首过往，往往是叹息声重重，却可以大大方方说话了，又遇时日无多，所以先生，我万分想您。

我来找您了。

“先生，这世上难以开口的话有许多，我竟然把仰慕您的话留在了我这一生的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