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一节月下独唱“郑景川,我问你,你认不认识那面旗子?”奎道尹指着他们头上的日本国旗,说道。“嗯……不认识,感觉就像是...
第四章 第一节 月下独唱
“郑景川,我问你,你认不认识那面旗子?”奎道尹指着他们头上的日本国旗,说道。
“嗯……不认识,感觉就像是天上飘着一个红色的大胭脂球。”
“是吗,你不认识。”
“我不认识。”
“那大概你也不知道是谁把这面旗子挂在这里的,对吧。”
“是的,我连这后面有这个一个空缺都不知道,本来我就不怎么进来庙堂里……”
奎道尹又将目光放在了大罐子,以及上面写着的“龍”字上。
盖子和罐子合得非常紧,就连空气都无法进去罐子里面,且上面上了一把锁,让奎道尹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没办法,他只好和郑景川出去了。
艰难地攀爬上几十级狭窄的楼梯后,他们终于从庙堂的地下室出来了。
当他们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后,郑景川却一屁股做了下来。
奎道尹不知道他怎么了,便过去看他,却发现他抿着嘴,静静地哭着。
“唉,若是黄秀耳的骨灰也能放在这里该多好……”
奎道尹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只能带带着站在原地。
奎道尹虽然知道,造成郑景川悲剧命运的罪魁祸首,就是阴泉本身,要不是这里的传统压抑了恋爱的自由,所有的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也许会换了形式发生。
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有能力与其对抗……
“这一切结束之后,就跟我走吧,到外面的世界去……”奎道尹说。
郑景川听了,没有回应。
奎道尹觉得自己说了不正确的话,因为就算自己那样子说,黄秀耳也回不来了。
“你说,犯人会不会把武器藏在了骨灰罐里了?”奎道尹又问。
“骨灰罐里?应该不会的。”郑景川擦干双眼后,说。
“为什么?”
“《阴泉河经》里说了,因为骨灰罐里只能放纯净的骨灰,绝对不能放任何东西,不然骨灰主人的灵魂是会变质的!”
“又是那个《阴泉河经》……”奎道尹自言自语道,随后他问郑景川:“你说的那个《阴泉河经》在哪,你不是说它就在庙堂里面吗,我在呢么没有看见?”
“哦,它就藏在大门正对的墙里面。”
顺着郑景川的手指,奎道尹看见,确实大门正对的墙壁上,有一处的石头的颜色和周围的很不一样,明显后面藏着东西。
“如果我打开那块石头,那我就能看到《阴泉河经》了吗?”奎道尹问。
“只有卢家的人能去打开它,警官你是绝对不允许打开的……”
“如果我打开了会怎么样?”奎道尹又问。
“那阴泉的人将把你淹死……”郑景川说道,他的语气里似乎也有威胁的成分。
听了,奎道尹只好却步了,他盯着那里看了几秒钟,便转身离开了。
在外面,他一直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这里会有日本国的旗子?
难道日本人曾经来过这里?那是什么时候?还是外面的中国人把旗子带到了这里?亦或这只是一个巧合?因为日本的国旗的理念确实很简单,所以可能在阴泉,那白底红圆有着另一重的意味,而那也纯粹是阴泉人做出来的东西也说不定……
奎道尹想也想不出个结果,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郑景川,我要再去一趟双榕门的位置,你也过来吗?”
“哦,好。”郑景川听了虽然有些消沉,但还是答应去了。那是黄秀耳死去的地方。
花了几十分钟,他们又来到了双榕门的位置,在这里奎道尹第一次受到袭击,和黄秀耳一样,有人从身后开了枪。
“杀死黄秀耳的凶手,用的手枪很可能是之前失踪的警察,陈国强所用的警枪。”奎道尹说。
“那他的枪现在在何处?”
“我也不清楚。”
听了之后,郑景川说了一种让奎道尹也从来没有想过的猜测。
“警官……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杀死黄秀耳的,就是你说的这个失踪的警察……”
“什么!”奎道尹感觉像是受到了启示一般,他发现郑景川所说的也并非没有可能,不如说,如果事实真的就是这样,那部分地方便能说通了……
“你……你说,陈国强,就是凶手?”奎道尹结结巴巴地说。
“我不知道,我只会是突然想到而已。”
奎道尹沉思了好久,是啊,陈国强只是失踪了,并非一定依据死去,说不动他由于某种原因虽然活着,但没有回到文明的世界去呢。
如果他还活着,那想要杀死自己的,也会是他吗……
这样想道,奎道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一个人高马大的职业警察,其威吓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他现在还要处理别的事情,于是便甩了甩头,专注于眼前的现场。
奎道尹让郑景川不要靠太近,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走到黄秀耳被发现时尸体所在的位置,由于昨天以及今早都没有下雨,所以地上的那一大滩血迹还清晰可见。
奎道尹看着,很高兴,因为昨晚他们忙着搬运尸体,而光线又太暗,使他没有办法仔细地勘察现场的状况,现在他终于有机会慢慢地进行现场调查了。
在黄秀耳死去的地方,奎道尹发现了大量朝河边方向溅射的血迹,那是子弹打穿了她的身体,前胸喷射出血液造成的结果。
而对他而言更加重要的痕迹,不是这些血迹,而脚印。
他往血液溅射的反方向走去,那边便是武器发射的方向。
一路上他不断的观察着地面,并小心地避免自己的脚印破坏了犯人的脚印。
可惜的是,昨天晚上有数人闻着枪声来到了案发现场,包括郑景川、卢玫和卢乔,所以他们的脚印可能已经覆盖住了凶手的脚印……这时奎道尹不希望看到的。
地上的脚印不少,但他认出,大部分都是自己和郑景川的脚印,其他人昨晚没有太过靠近被击中的黄秀耳。
往子弹来的方向走了差不多七、八米,奎道尹仍然没有见到可疑的脚印。
再往前走便是一片低矮的树丛,由于考虑到凶手可能曾经躲藏在这里面,奎道尹便爬了进去。
在各种枝条底和树根处苦苦寻觅了几分钟后,他看到了有一处的树枝整齐地断开了。
靠近一看,果然,那是踩踏的痕迹,证明有人曾经来过这里。
他立马观察起地上一切可能是鞋子留下的痕迹,小心翼翼地捡开了断掉的枝条后,地上出现了两个不太清晰,但勉强可以辨认的脚印。
这脚印呈现的方式和其他的脚印不同,左脚鞋跟处比较深,而右脚只见鞋尖,左脚印的位置则是在右脚印的斜上方……
看到这,奎道尹已经确定,这就是凶手的脚印了。看那站姿,分明就是一个人射击时才会留下的脚印,而且两边鞋印深浅差别很大,证明这人并不擅长使用枪械。而且,这两个足印比自己的要小许多,说明其要么就是一个女子的足印,要么就是小男孩,或者老人的足印。
总之,凶手应该不会是陈国强。
不知为何,第一个进入奎道尹脑海的,却是已经死去的卢秋苗……
不!他心里谴责着自己,明明卢玫和卢乔、阿余、几位公老也是不小的嫌疑人,自己却第一时间想到那个死人……
此刻奎道尹还没有察觉,他自己的信仰,也在慢慢被吸引到阴泉人的世界里……
第四章 第二节 无果姻缘
奎道尹醒来时,只感觉浑身很轻松。
但过了数秒,颈部便传来一阵阵的剧痛,让他咬牙切齿,无法安稳地躺着。
“你昨晚从魂崖丘摔了下来了。”一边的郑景川对他说。
“不是摔下来的,有人把我推下去的!”奎道尹愤恨地叫道。
“有人把你推下来的?是谁?”郑景川听了有些惊讶。
“不知道!我没看到他的脸,但力气不小,应该是个男性。但我那时候心慌,脚本身就站不稳,也许一个弱女子就能把我撞下去了。”奎道尹边呻吟边说。
“你的意思是,阴泉里有人想要害你?”
“不知道!”
“也许是有人不希望你掺和我们的那些丧葬事,想给你个警告让你乖乖地不要做多余的事吧。”郑景川分析说。
“他不是想让我不做多余的事,他分明是想让我死!”奎道尹怒吼道。
随后,他又说:“你觉得犯人是谁?我除了你都不认识,但我不觉得你会这样对我。”
“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人会想要杀你才对啊,你来了阴泉才没两天,不至于……”
郑景川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
“除非……除了我还有人看到了你那天打开了卢秋苗的棺材?”
“你的意思是,阴泉这里有人不希望我去调查关于卢秋苗的死亡吗?”奎道尹问。
“现在看起来就是这样……”郑景川说。
二人沉默了一会。
奎道尹又说:
“你看,果然卢秋苗的死暗藏玄机啊……”
“嗯……”郑景川似乎也不得不承认。
“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呢,警官?”郑景川问奎道尹。
“我……不知道。”奎道尹无奈地说,“我现在脑袋痛得要裂开一样,“可以给我一点冰吗?我头疼地受不了了!”
“冰?那是什么?”没想到郑景川却问道。
奎道尹才意识到,坐落于广东省北部的阴泉,可能由于环境闭塞,早就忘却某些他们无法接触的事物概念,冰就是其中之一,但也许在他们的世界中还存在霜这物体。
“十八号啊……”奎道尹念叨起来。
正月十八,活人不结婚,那天就是郑景川和死去的卢秋苗进行冥婚的日子。
“十八,”郑景川重复道,“还剩一天了。”
“所以你接完这次死婚之后,就无法再和活人结婚了,对吧。”奎道尹问。
听了,郑景川顿时露出无比忧伤的表情,他用鼻子叹了口气,摇摇头。
“是的,很可能我一生就被这只鬼给束缚住了……”
“和活人结婚不也同样是被束缚住吗,”奎道尹尝试安慰对方,“至少这只鬼可不会害你,不会伤你,可是和活人结婚就不一定了……”
没想到郑景川听了,便看着奎道尹。
“警官……你还是挺幽默的。”
二人都笑了。
“可是活人还能把她赶走,死人就一辈子贴着你了。”郑景川无奈地说。
奎道尹看出,似乎郑景川不仅仅是不想和死人结婚这么简单……
他不想娶只鬼,貌似不只是因为未来人生的无限可能性被消除掉,而是因为有一件具体的事,变得无法实现,此刻那种丧失的惆怅感跃然于他的脸上。
只用了不到数秒,奎道尹便看穿了这位淳朴的年轻人心里所想的东西。
正如所有与爱情有关的悲剧,都可以用那句话来概括一般,奎道尹一语道穿了郑景川的困难:
“你喜欢另外一位女子,对不对。”
“啊!”郑景川顿时吓出了声,“警官!你是怎么知道的?”
奎道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说:
“很明显。”
郑景川低下了头,无力、悲凉地呻吟起来。
“唉呀……是呀,我有一位心上人,她也喜欢我的,可是偏偏却要和卢秋苗结婚,这意味着我和那人可能永远也不能够走到一起了。”
奎道尹很是同情地看着他,但是他心中也毫无办法。
突然他想到了可能是唯一的一个办法,那便是,将郑景川以及他喜欢的那位姑娘带出去,离开被人性传统规矩冻死的阴泉,给他们自由。
可是只要稍微现实一点思考,都能知道那是不大可能的,且不说他们能不能够、愿不愿意离开,就算他们出去了,又如何能够适应工业文明呢。
“你的心上人……她叫什么名字呢?”
“她叫黄秀耳。”
“黄秀耳……姓黄?”
奎道尹意识到了郑景川面对的困难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根据中国的宗族文化,黄姓和郑姓属于同一宗,这一点在阴泉也是如此,但是传统思想认为,同宗的都是属于同一家族的人,因此在这里黄家才和郑家走得比较近,而卢家和崔家的关系靠近,而同一家族之内的通婚自然是不适宜的,同理,许多旧思想认为同宗不同姓的人之间的通婚也属于禁忌,即便在血缘上并不相近,他们也不被允许结合。
由此可知,在阴泉这种百年封闭的小村庄里,一个姓郑的男性是不可能和一个姓黄的女性结婚的,也就是说,即使卢秋苗没有死,郑景川也恐怕难以迎娶黄秀耳。
就像看着被猎鹰杀死的兔子一般,奎道尹无能为力。
“总之,警官,现在已经有人要害你了,今后还是请你小心一点吧。”郑景川劝他说。
“嗯……”
奎道尹回应着,眼睛瞥到了郑景川家墙壁上的那一个极其精细的木雕,不由得又泛起好奇。
“对了,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墙上的那个仙人木雕,是你自己做的吗?”
“哪个……哦,你说的是‘寿’啊,不是我做的,我哪里有这个能耐啊!”
“‘寿’?原来他就是福禄寿的寿吗。”
“是的,我之前更你说过,崔家擅长建造,对吧,其实不仅仅是用大木头造房子,他们更加厉害的是用小木头雕东西呢,下次你去他们家看看吧,他们家里的雕塑可真的是鬼斧神工、活灵活现……”
郑景川还在夸赞着崔家的技艺时,奎道尹插嘴了:
“算了吧,鬼知道昨天推我下去的会不会就是崔家的人,现在我最好还是躲在这里吧,这里最安全,你不会害我。”奎道尹抱怨道。
第四章 第三节 半夜归魂
虽然是深夜,但郑景川的小木房子外面却常常传来脚步声。
那些脚步声由远及近,停留一会后就又远去了,没有人进到房子里面。
“怎么那么多人来你这里?他们来干嘛,又不进来的?”奎道尹好奇地问。
他内心有些惧怕,因为他认为那些人可能是因为他这个外来者留宿在这里所以才以这种方式进行驱赶,又或者是更可怕的,他们在集体往里下着某种诅咒……
但郑景川告诉了他真相:
“他们是为我而来的。”他说,“大喜前夜,阴泉每家都要有送红人,就算是阴亲也不例外。送红人穿上在棺材里放过三日的布鞋,然后从自己家走到这里来,好让卢秋苗知道我家的所在。这次由于是阴亲,给亡者领路需要在晚上才行,所以他们现在才走过来。”
郑景川说完,又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奎道尹想要透过窗户看看来者何人,却被郑景川制止了。
“别看,这个是不能看的,给鬼带路的时候不能让她发现目的地还有第二个人,所以不要让外面的人看到你的脸。”
奎道尹听了,连忙将脸缩了回去,还用粗糙的细软稻草做的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对他而言,外面那踏出清晰脚步声的人反而更加像鬼。
躺在房间另一边的郑景川想了一会,对他说道:
“但是……警官你可能有所不知,其实阴亲在这里,不仅仅意味着让死者安息,或者投胎这般简单……”
“那还意味着什么?”奎道尹问。
郑景川沉默了一会,好像有什么东西难以说出口似的。最后他还是缓缓地说道:
“因为阴亲不单是活人和死人结合就完事了,活人那一方结姻时,也是他唤魂归来的时候,让魂魄回归到尸骨当中去……”
“让灵魂回归尸体当中……”奎道尹重复道。
“是的,阴亲的最终目的,是让死去的人复活!”郑景川说。
“什么!复活?”
“警官,我知道你们这些外面的人不相信死人能够复活,但是在阴泉,河神劈虹的力量是无尽的,她既可以让不够崇敬的人惨死而无法超生,但对于忠于仪式的人,也能网开一面,让他们死去的亲人复活……”
“这怎么可能!你的意思是,只要和你结了婚,死掉的卢秋苗就能活过来?别开玩笑了!她现在都只剩下骨头了!而且连骨头都不完整,这样子还怎么变回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面对激动的奎道尹,郑景川镇定地说:
“警官,我也不知道河神能不能将她复活,我猜……大概是不能的,因为卢秋苗实在过于放肆了。但是这不代表着河神没有那力量,我曾经亲眼见过她将死去数日的人用闪电唤醒。”
就算郑景川如此说道,奎道尹还是不相信,在外面的世界,这种假死复活的把戏他看得太多了。
但他也不和郑景川争论了,此刻最让他挂在心上的,是明天冥婚的仪式,他好奇明日在阴泉会有什么样的阴亲典礼,或热闹满福,或恐怖诡异……
迎着外面不断传来的清脆却渗人的脚步声,他毫无睡意,与其说外面的人是在给死去的人领路,倒不如说踱步于半夜的他们更像是一具具尸体……
奎道尹还想喝郑景川聊会天,问他关于阴泉的种种事情,但唤了几声,却没有回应,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对方早已睡着了,辛苦干农活的人果然是很会睡的。
接着微弱的烛光,奎道尹看着对方的沉睡中的脸,郑景川虽然已经二十岁,但脸上却很少胡渣的痕迹,奎道尹通过这,猜其应该没有自慰的习惯,但他却八卦地关心其对方是否为处身,可惜的是,这不大是能够由外表观察出来的。
既然郑景川说自己有个两情相悦的姑娘,即黄秀耳,那二人又曾否发生过关系呢?奎道尹想。
他猜是没有的,在这种封闭传统的地方,男女就连冥婚后居然不能够再嫁再娶,想必对于婚前性行为的观念则更为苛刻罢。何况是一个身上有冥婚之约的人,更不可能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了。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尽想着这些无稽之事,感觉很是可笑。
但转念一想,就是因为封建思想对这些可笑的东西之偏执,才令人不寒而栗吧,在阴泉,那“河神”劈虹便像是天理,整个村子也是天理,为了这些天理,人便是没有价值的。
就这样想着,他便有了些睡意,于是打算熄灭那蜡烛。
但靠近之后,他才发现那牵着火焰的东西并非所谓的蜡烛,那生锈容器里放的不是白色亦或是其他颜色的固体蜡,而是一种浑浊的、劣质的油蜡混合物,上面勉强地竖着一根小小的棉芯……
而更可怕的是,正当奎道尹好奇其具体的成分时,这油中居然飘来一股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尸臭!
吓!他吓得倒在地上!但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只是这一次,当这诡异的脚步声走到他们门外时,就停了下来……
门内门外,都陷入了鬼一般的寂静……
奎道尹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不巧的是,呼地一声,他后面的灯火熄灭了,房子里变得一片漆黑……
第四章 第四节 双榕惊雀
难道……鬼真的被领回来了……
奎道尹心中开始惧怕起来,他不敢开门去一探究竟,怕一开门就看见卢秋苗的尸体直直地站在门外。
他只得先去吧郑景川叫醒,可是当他蹑手蹑脚地爬到对方的床前时,却怎么也叫不醒他。
奎道尹不敢发出声音,只能轻轻地推搡着郑景川,可对方由于过于疲惫,一点也没有被惊醒的迹象……
看到这,奎道尹只好放弃了。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前,用耳朵贴近门板上,想听听外面的动静……
也许外面的人已经离开了,只是他脱下了鞋子,所以才没有发出脚步声。
奎道尹如此安慰自己道,但依旧心跳不止。
透着薄薄的门板,奎道尹却听到了令他最为胆颤的声音……
只闻对面一个微弱的女声,缓缓地说道:
“老公……是你吗……到双榕门见我……”
奎道尹顿时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嘴里想大叫却叫不出来。
他双手挣扎着,想要去够到郑景川那里去,但是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啊……啊……”他如哑巴一般,无力地哭诉着,不一会便晕了过去。
……
“有鬼啊!”
奎道尹惊醒过来。
他匆忙地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还在郑景川的房子里,只是已经躺在了床上。
难道……自己做了个噩梦?他怀疑。
是现实还是梦境,他不知道,也无法得知。
屋子的另一边,郑景川已经不在了,奎道尹不知道他是出去忙农活去了,还是因为有别的事情……
毕竟今日,就是正月十八了,冥婚的日子。
他可能去为此做准备去了。
奎道尹却对此很是不满,因为他现在很想和郑景川诉说昨晚发生的事,如果昨晚那句“老公……是你吗……到双榕门见我”也是阴泉在结冥婚时的传统习俗的一环,那整件事便只是奎道尹自己吓自己,昨晚根本没有什么鬼魅站在了门口外。
只是郑景川不知道去哪了,他自己此刻该干嘛好,奎道尹没有头绪。
但是他脑子里却窜出了那个词:双榕门。
双榕……也就是两棵榕树?他想。
那不就是他的船上岸的地方吗?为什么昨晚的鬼……或者人要叫他到那里去呢?
不对,昨晚叫的不是他,而是“老公”,也就是郑景川。
所以现在郑景川是在所谓的双榕门那里?奎道尹不知道,他甚至不清楚郑景川是否听到了昨晚的呼唤,他睡得很死。
他拨开了窗户,却意外地发现天很灰蒙,水汽也很充沛。
看到此般情景,奎道尹便知道,此刻大概太阳才刚刚升起来,树林中的露珠还在蒸发着。
也就是说,现在大概才早上六点,抑或更早。
他打算出门去,但正当他打开门后,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做完的恐惧还时不时地刺激着他的内心,但幸好,现在外面没有鬼,甚至连半个人都没有。
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握着农具翻着土,看来他们已经在准备春季的播种了。
远处传来什么东西燃烧的东西,还有很有频率的拉扯摩擦的声音,奎道尹认出了那是织布机运作的响声,于是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声音的源头便是那善于纺织的郑家,也就是郑景川的家族。
对于那台纺织机的模样,奎道尹很是好奇,阴泉理应没有现代纺织机,因此这里使用的机器大概和中国古代人使用的差不多。
虽然郑景川没有提及,但奎道尹猜他不得不一个人住在家族之外的房子的原因。也大概和冥婚的风俗传统有关。
奎道尹随意地走着,一边散步一边寻找郑景川的身影,他看到许多妇女背着个大篮子走进了郑家的门口,篮子里装着满满的葛藤和麻。
那些葛藤和麻显然是制作衣服的原料,这些原始的原料,通过古式织布机制作出来的成品当然不及奎道尹身上穿的运动衣裤,但并非都像郑景川身上所穿的那般简陋,前日晚上他在魂崖丘上看到的男巫,他身上穿的祭祀服就相当地华丽,且那大概也是手制的。
奎道尹经过这几天的观察,越来越了解阴泉这个小地方的经济运行了。
各家族都在自己家的田里耕作,生产粮食,但手工业和精神产品则分工明确,各家都有所擅长,但所有的货物流通都不依靠一般等价物的交易进行,简单来说就是基于人情以及传统伦理的赠与,例如在阴泉,虽然只有郑家能做上等的衣物,但其做出来的衣物许多都交给了其他家族,作为交换,郑家也能享受到其他家族所擅长的服务,例如他们可以听到黄家的奏乐,以及在建造房子时得到崔家的帮助。
当然,各家族自己也不是不能做衣服,以及造房子,但那些事大部分都是由专门的家族干的。
只是让奎道尹有些搞不懂的,是祭祀。
那也是卢家所擅长的事务。理论上来说,祭祀应该不像做衣服、造房子、奏乐一般,需要长期练习的技巧,但依然,其他家族却不会去从事这一门工作,这里面也许有某些精神上的约束吧,奎道尹想。
他走了好久,也没有看到郑景川的身影,他去哪了?
啊!突然,他想到了昨晚的事,思考郑景川可能是按照门外那人的指示,去了双榕门那里。
于是,奎道尹便调转了方向,朝来阴泉时的路走去了。
他一路上边走一边留下记号,免得忘记了回来的路。
密林中很湿润,泥土上似乎有一行脚印,也许就是郑景川的。
但越往双榕门走,奎道尹内心却越感到不祥……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来到了那边河滩上,来时的船还在那里,孤零零地被溅出的河水击打着。
那两颗巨大的榕树就在他面前数步的地方,跨过去,他就能够到达河边……
但榕树却像两个门卫般,那强烈的气势和压迫感让奎道尹内心有些恐慌。
两棵榕树似乎在用沉重的声音说:
“不要过去。”
当奎道尹还差三步就跨过去时,他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眼前不远的船,想着假如自己将其推出去,是不是就能坐上去回到文明世界了。
就在他心迷意乱、浮想联翩之时,却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树林中站着一个人,而这个人手里握着一把枪正对着他……
啪!
枪声响彻了整个树林。
激起一片惊恐的麻雀。
第四章 第五节 再受袭击
奎道尹见水中激起一朵浪花,随后便感受到,肩部一阵剧痛传来。
子弹擦过了他的左肩,但幸好没有伤到肩骨,只破了一点皮。
感受到了危险的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跳进了旁边的树林中,无脑苍蝇般地跑着。
此刻他已经顾不上方向,心脏而脖子绷紧着,无比惊恐地聆听着后方的声音。
但似乎枪声没有继续响起,那持枪的人没有追上来。
奎道尹双脚一软,便倒下了,背靠在一棵树粗壮的根上,急促地呼吸与啜泣着。
他没有中过枪,刚刚的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将要被杀死了。
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但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哈……呜……吓……”
嘴里那奇怪的声音也停不下来,他人生中从来没有体验过此般强烈的恐惧……
真正面对死亡的恐惧。
……
再次回到阴泉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他一回到村庄里,便到郑景川的屋子中翻开了自己的背包。
就像他猜得那样,自己的纳甘M1895转轮手枪被人动过了,弹巢里的子弹少了一发。
很明显,刚刚向他开枪的那个人,用的就是奎道尹从外面带过来的这一把手枪。
但此刻奎道尹却对这把枪充满了感激,假如他带的不是这把老张给的老爷枪,而是一把92式,那可能打中的,就不是自己肩膀上的那层皮了。
想着,他从背包里挖出一卷医用纱布给自己做了简单的包扎,再喝了一口水,才完全地冷静了下来……
刚刚发生的一切,奎道尹现在感觉还有点不真实,不仅仅是因为情绪上的爆裂,更是因为他无法相信就像这样的一个村庄里,居然有人懂得使用现代武器。
虽然这把左轮手枪没有保险,也并非单动,奎道尹也早就上好了膛,因此使用起来并无过分的困难,但那也是对于外面的人而言的,在阴泉这个地方,也许人们连手枪都没有见过,更不可能去使用他杀人了。
想着,奎道尹头痛起来,他苦苦思索着,到底会有谁能够使用这把枪,但在脑海搜索一番后,他并不认识有个阴泉人是懂得使用现代武器的。
郑景川呢?不可能,他想道,在第一次和郑景川见面时,奎道尹便用手枪对着他,而对方脸上没有任何的恐惧的神色,证明他并不知道奎道尹手上的东西的威力。
他不排除真的有那么一位阴泉人会使用手枪,只是他现在还不认识。
突然,他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假如今天使用纳甘M1895转轮手枪想要杀死自己的不是阴泉人,而是失踪的那两位警察其中之一呢!
这样子就说得通了,身为警察,如此简单的武器自然不可能不会用。
但这里便出现了一个疑点。
身为警察,那位凶手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一把半自动左轮手枪,也就是说,当第一发子弹从奎道尹的左肩擦过,而没有至死时,他完全可以立刻补上第二枪,而不让奎道尹就这么逃走……
除非……
他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他的反应并不快。
老人……奎道尹的脑海里第一时间便冒出来这个词。
黄逸仁?难道是他?
如果真的是这位老警察想要杀他的话,那打偏也更合理了,因为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的眼神不可能能够枪枪打出十环。
但奎道尹转念一想,那些都只不过是自己的猜测而已,他无法证明凶手真的是黄逸仁,亦或是阴泉里的任何一个人。
至少更加可以确定的是,这里真的有人想要害他,才会有人将他推下山崖,且向他开枪。
他警告自己今后一定要随后带着那一把手枪,连洗澡时都要紧紧握在手里……
他不知道下一次攻击和何时到来,在那之前,他决定不再靠近任何一个人。
但还有一件事让奎道尹觉得不合理,凶手在偷走他的枪后,理论上完全可以不还回来的,但凶手却选择了放回他的背包里去。
也许凶手是不想让别的人看到他持有这武器吧,奎道尹只能如此推理道。
他冥思苦想也无法得到让自己满意的解答,只能不断地给自己一些看似合理但漏洞百出的结论……
但比起那个,他意识到自己此刻应该更加地小心才对,因为他不知道下一次的迫害何时会到来。
冥冥之中,他感觉好像每一个阴泉的人都想要迫害他,也许他们全都是凶手也说不定……
奎道尹还不太认识阴泉里的人,算上死去的那具白骨,他只听过三个人名:郑景川、黄秀耳、卢秋苗。而凶手则好像躲在暗处的狮子一般,伺机而动,打算将他一击毙命。
轰!
突然!奎道尹的窗外冒气一阵火光,连带着的是一股难闻的臭味。
奎道尹发觉,那就是自己在那油灯中闻到尸臭味。
很明显,这间木屋的外墙着火了。
奎道尹连忙想冲出去,却发现门推不开,有人在外面给门上了闩!
看来说曹操曹操就到,对他的迫害又来了。
有人想要把他烧死在这一间木屋里。
奎道尹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火势却越来越猛,从各个缝隙中钻进来。
“你妈的!”他咒骂起来,退后几步,鼓足了力气,一个冲刺,往门那撞去。
哐当一声,木门被他撞飞了,断成数块摔在地上。
他跪在地上,咳嗽几声,在浓烟中睁开了眼睛,却只看到一个人影向远方跑去……
一个小男孩。
他光着上半身,只穿着一条短短的黑色裤子,头发很长,扎着个小辫子,皮肤黝黑,背上还绑着一条草绳。
但奎道尹没有看到他的正脸,便被泼了一桶水。
他抬头一看,是郑景川,他手里握着一个木桶。
“没事吧!”他喊道,又抓起另外一个木桶泼向了正在燃烧的房子。
奎道尹看状,也帮忙灭其火来。
二人努力了一番,终于把火给彻底消灭了,可惜的是房子的一半外墙都已经烧得碳黑,一时半会是住不了人了……
“怎么回事?”郑景川满头大汗地问。
“又来了!有人想要烧死我!”
“烧死你?”
“郑景川,我问你,你座子上那油灯里放的是什么油?”
“什么油?灯油啊?”郑景川不解地问道。
“不是!那灯油是什么东西做的?”
“死猪的油吧……”
“那你知道这油是哪家的人做的吗!”奎道尹焦急地问道。“刚刚凶手就是往你的屋子外泼了那种油才点的火,我知道那味道!”
“那油……阴泉每家人都有在做。”郑景川说。“因为每家人都在养猪养牛,所以应该都有那么一些猪油的。”
奎道尹听了,失望的低下头去,看来线索又断了。
忽然,他想到了刚刚看到的那一个小男孩,便问道:
“你知道你个身穿黑色短裤的男孩吗?”
“黑色短裤……”郑景川思考起来,“啊!你说的应该是阿余吧。”
“阿余?”
“是呀,崔家的阿余,他才十岁吧,平时我也会去和他玩的。”
阿余……奎道尹想。
此刻,几个人被浓烟吸引了过来,本来他们看见烧得乌黑的房子,脸上很是惊讶,但看到房子前面蹲着的奎道尹后,却露出了强烈的排斥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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