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挚

发布时间: 2021-05-11 19:10:59 来源: 励志妙语 栏目: 故事 点击: 110

我是妓院的头牌……对的,就是那种满是胭脂粉气的莺莺燕燕娇嗔着着「客官常来玩呀」的烟花之地的头牌。不过这头牌之名是暂时……今天是红...

秋挚

我是妓院的头牌……

对的,就是那种满是胭脂粉气的莺莺燕燕娇嗔着着「客官常来玩呀」的烟花之地的头牌。

不过这头牌之名是暂时……

今天是红颜阁每月初一的月庆,不少王公贵族在此聚首,恰巧红颜阁真正的头牌柔鹤姐姐今天来月信腹痛不已,被逼无奈之下,我只能顶替而上了。

啊对了,我叫黛秋,这是我的花名,取自于「眉眼如黛,秋水伊人」,因为这红颜阁的姐姐们总说我是个妖精胚子,由此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不过比起我本身的容貌,我从小便热衷于捣腾胭脂水粉,以至后面技艺炉火纯青,研制出了一套独有的遮面术,善于通过妆发服饰改变自身面容达到真假难辨的地步……

这不,眼下就用到了我这门绝活,柔鹤姐姐不能登台了,于是我一番妆扮,穿上柔鹤姐姐的标志的流云卷边纹纱衣,纵是相熟之人一时间也难辨真假。

丝竹声起,长袖善舞,正当我一曲舞完准备退下的时候,偏被一个胖胖的公子叫住了,让我去楼上雅间,为他的贵客弹奏琵琶以助雅兴。我知道他把我当成柔鹤姐姐了,心里只道倒霉,只能学着柔鹤姐姐的姿态应付着随他上楼去了。

一进屋就看到主位上坐着一个翩翩公子正和旁边的一个人说着什么,见我们进来就转过头来,随后抬手对着我身旁的胖公子淡淡的招呼了一声。

那双手一下就把我吸引住了,细长而骨节分明,十根手指细腻均匀,指甲修的圆润干净,顺着这双比女人还漂亮的手往上看——却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我心道这男子美则美矣,可惜了看久了容易打怵,正惋惜着,方意识到已经盯着人家看了好久。

察觉到无礼,赶紧低下头来,走到琵琶前开始弹奏,或许是我刚刚的眼光太过露骨放肆引得那男人不悦。弹琵琶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听旁人称呼这男子为宋二公子,心道原来是这京都几大权贵之一的宋家,不过素来只闻大公子宋荣,何时冒出来一个二公子?我心下疑惑,不过未曾多想,一曲“高山流水”奏罢,福了福身快速退下了。

本以为和这个宋家二公子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只是没想到接下来的几个月,这名叫宋漓的宋二公子频频出入红颜阁,还每次指名要见我,对,是我——黛秋!而不是柔鹤姐姐。

那日他认出了我这个冒牌货,因为柔鹤姐姐的小手指上有一颗痣,但我因只帮柔鹤姐姐登台献舞一曲,便略去了细节,没想到这宋二公子竟如此心细!

但对于为何频频来找我,我也不得而知,但被认出来就装不得蒜了,何况对方还是官宦子弟,开罪不起只能每次硬着头皮招呼他。

说来也怪,这宋二公子每次召我,见了我也无他事,也就问问我的身世,日常喜好,然后让我再弹一曲高山流水。

起初碍于他的身份,我都表现的毕恭毕敬,问无不答……

比如关于我的身世,我娘曾经是这红颜阁的头牌,后因爱上了一个权贵公子,又遭人抛弃,但却背着生下了我,之后便郁郁寡欢撒手人寰,于是我从襁褓便吸着烟粉气长到了如今及笄之年,好在姐姐们都很爱护我 ,把我当自己的孩子,所以我一直都在这红颜阁充当小丫鬟, 偶尔情急也顶替姐姐们登台献舞……

又比如我最擅长的仿容之术,刻意伪装的话几乎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姐姐们都取笑我说宋二公子必定心悦于我,才会对我如此上心,三天两头来找我。

刚开始我没怎么当回事,后来架不住姐姐们的取笑,我也开始觉得宋二公子应该是于我有意。

他虽然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然而与我在一起的时候,除了第一次见面,后面都神色温和,尽管每次来他好像都很疲惫的样子, 但每次来都会耐心的问我有没有好好吃饭,最近有没有闯祸,还每次都给我准备一些贵重的首饰,虽然我并不喜欢那些步摇玉簪,但这份心意也渐渐的让我的眉眼染了春色……

仗着这份纵容,我也不再那么毕恭毕敬了 ,会偶尔对他撒撒娇,也会在他一脸疲惫的时候为他弹一首幽静的琵琶曲解忧,但每次他只听那曲我弹腻了的高山流水,甚至我还跟柔鹤姐姐打听了他的喜好,学会了做他喜欢的菜肴。

我没想过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因为姐姐们都说如果我想跟他一直在一起,就要嫁给他做妾。因为我出身卑微,做不了他的正室,只能做低,可是我不想做妾,我甚至也不想做正房,我喜欢一个人,也想他只喜欢我!

所以我越发珍惜现下的日子,想着如果哪天他厌烦了,不再来红颜阁了,我也不会怨他。

只是那天,我一曲高山流水奏罢,他的一句「黛秋,跟我回府让我照顾你吧。」,还是让我的心脏漏了一拍,然后开始剧烈的回荡在胸腔里回来碰撞,我一时愣住了看着他失了言语,他看我这窘态,只一轻笑一声说

「是我吓着你了,不用放在心上,你还小可以再等等」说完视若珍宝般的抚了抚我的头。

我只觉得自己陷进了一汪温柔乡,越挣扎陷得越深!

我问他为什么喜欢我,他说因为他的人生全是浓墨重彩的笔画,而我我长于花柳之地却像一张白纸一般的简单干净,我听不太懂这其中的深意,但是我知道他需要我,需要我去淡化那些总是让他疲惫不堪的笔墨。

我问他「你会娶我吗?」,他看了我半响,轻轻的摇了摇头,我赌气的想,那这种喜欢我不要了。

「但是我会一直喜欢你!」

他的下一句就又让我如同置身软绵绵的九霄白云上一般,浑身舒坦了!我心想这情爱二字可真是磨人,不经意间「嗯」字就不由自主的溜出了嘴,就像少女藏不住的心事,眉眼都是情。

再后来,我就总是伪装成他身边的小随从,跟他出入各种权贵的宴会的蹭吃蹭喝,他也总是由着我的性子来,吃的顺心的甚至让别人家的管家打包一份带给我……

直到有一次,他要带我去当今四皇子良王的生辰宴上蹭吃蹭喝,听得良王一声“二哥”,方知他真实的身份其实当今二皇子萧玦,宋家二公子的身份不过是为了方便在宫外活动……

我当时虽然惊讶但也仅限于此,甚至还傻乎乎的自言自语道:「那我岂不是要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引来二皇子没忍住的噗嗤的一声笑……

这次赴宴前,萧玦没有再让我扮作小厮,而是给了我一幅仕女图,让我仿照那画上的女子装扮一番,见到良王时,他看我那震惊又直接的眼神让我不由的觉得浑身不自在,连饭也吃的不香了。

后来萧玦闲聊时说起,良王的意中人事最善于琵琶,一曲高山流水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可惜红颜薄命因病早逝 ,良王却一直对这女子念念不忘。

我不由得对这良王有了几分改观,原来还是个痴情种。

「就是那画像上的女子吗?」我问萧玦,

「嗯」,

「那你为何还让我扮作那女子的模样?」

萧玦没有回答我,而是开始说起了别的事

「世人皆知东宫之位尚空悬已久,储君之选不出其二,未来东宫之主不是二皇子就是四皇子」,

「四皇子的母妃是当今淳贵妃,而我的母妃却是出身卑微的宫女,早些年因被其他嫔妃陷害而坠井身亡。」

「良王的手里有一份名单 是扳倒他的唯一机会」,

我尚不明白萧玦怎么突然跟我说起了这些朝廷秘闻,只觉得这些弯弯绕绕的背后好像有什么我不敢面对的事实。

只听得他接着说:

「黛秋,这东宫之位我非争不可,你明白吗!」

萧玦转过身握着我的手,平静的眼眸眼睛只深深地看着我,仿佛笃定我一定会答应,答应他认识我一来这唯一的恳求。

如他所料,我没办法说出让他眼神黯淡的答案,因为我想守护他,哪怕这种守护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你想我做什么?」我不想探那背后的真实,只想抓住眼前的这个人!

我照着萧玦给我的女子画像,把自己装扮成了良王那意中人的模样,又按照萧玦透露给我的良王的行程,在他与其他官僚酒散后,面覆薄纱提前在画舫上弹奏一曲高山流水,引他入内,忍受他把我当成意中人的种种越矩之举,终于盗得了那份萧玦想要的名单,也差点丢了性命。

属实是那良王过于谨慎 ,我前脚刚走,后脚他就发现丢了东西派人追杀于我,幸得护城将军林挚巡城时施以援手,才得以保全小命。

再后来,

萧玦凭借那份名单成功的使良王失信于皇上,并一举成为当今太子入驻东宫,真正的一直之下万人之上,

我想,萧玦得到了他想要的了,……

这月余我与他不曾见过一面,自那日我把名单交于他,他狂喜地一把把我搂入怀中,甚至没有注意到我被包扎过的手臂,而后他便为给良王最后一击而东奔西走。

我也回到了红颜阁,继续当我的小丫鬟,姐姐们见我整日眉头紧锁都撵我出门去散心,其实我没有很伤心,或者说我是得知被利用后心甘情愿帮他的,这是我的情窦初开,就算不能好聚好散,但求无愧于心。

只是我亦能再不能装视而不见了,那云云团团看不清的背后,没有真心!

迫于姐姐们的关心,我只好出门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在护城河边闲踱,谁知想事情太认真一个不留心——我就掉进了护城河!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听见一个小侍卫喊:「将军,这儿有位女子轻生跳护城河啦……」

我当时心想「胡说八道!我才没有轻生,我是失足落水,失足!」,不过河水大口大口的灌进我的喉咙,我还没有来得及自证清白,就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自己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我心想得提醒提醒张妈妈换一换这红颜阁的床了,那些个公子哥个个身娇体弱硌坏了可怎么是好!

迷迷糊糊间睁开眼,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看。

这不正是那日救了我还替我包扎手臂的护城将军林挚嘛!

这么巧,我居然又被林将军救了一次……

「醒了?」林将军眼带狡黠的看着我问道,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林将军,你又救了我一次……」

「所以你不是要轻生?」

「当然不是,我惜命着呢,只是不小心失足才落水的」,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有点心虚,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不小心掉河了也真是够丢人的了,偏偏还让林将军又救了一次,两次救命之恩可怎么还呐,想到这里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可还有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欠你这么大恩情,可怎么还啊……」

糟了!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不由得面赧了几分。

「黛秋姑娘不必……」

「不必放在心上是吧,林将军果然英雄本色,做好事不留名,小女子佩服,佩服……」

我看林挚有一瞬间的惊愕,尔后淡定的把话接完「我的意思是黛秋姑娘不必着急,恩情可以嘛,慢慢还也是可以的……」

我被他的厚颜惊愕了片刻,随后反应过来「诶,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他叫我黛秋姑娘,他如何得知我名字的?

「世上无难事,想知道总有办法……」林挚说完一双又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

这下换我不淡定了,这林挚将军我之前跟着萧玦也略有耳闻,是当今皇上身边的新晋红人,之前一直是平民出身的普通兵,后来因为皇上微服私访遇袭,挺身而出为皇上挡了一刀而立了头等功,破格提升到护城军守卫。

没想到这一两年凭借自己的努力频频晋升,到如今的护城军将领的位置,也十分得皇帝的青眼,之前跟着萧玦去蹭吃蹭喝的时候,在宴会上见过他几面,是各位皇子争夺战中都想要拉拢的一员,

不过听说这位后起之秀,刚正不阿,一直保持中立态度只忠心于皇上。

我心想这样的人定是心中有大义,不拘小节的人啊,今日见他这眼里的戏谑之味,这哪是忠犬,分明是条大尾巴狼啊!

我赔笑着敷衍了他几句,心里叫苦不迭,我这一穷二白的,虽说娘亲留给我了一些珠宝首饰,不过那可是留给我的嫁妆啊,这人情可怎么还啊,救命之恩说大可大,说小也能小,难为了我,看林挚那眼神,难不成还要我以身相许……,

想到这里脑子里又回响起那句「跟我回府吧」,当下顿感索然无味。

林挚可能也发现了我的情绪变化,也没再逗我,陪我吃了点东西,径直送我回了红颜阁。

一回到红颜阁就被柔鹤姐姐招呼进了房,

「太子……萧公子遣人来问了好几趟,说你一回来就让你去府上找他。」

说着还递给我了一块玉佩,我认出了这是萧玦的随身之物,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仿佛身子也跟着往下坠了一坠,略不自在的捏了捏那玉佩,现在想想萧玦那些蜜糖般的承诺,仿若附在云上,轻飘飘的随风易逝。

想来也是,当今太子,我这出身能进东宫便是旁人盼也盼不来的福分了,怎敢奢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郎情妾意的戏份,如今我不想演了……

正低头丧气慢吞吞的往自己房间挪动时,突然被一直极美的手拉住,

我承认自己执迷于美丽的柔荑,记得第一次见到萧玦的时候就是被他那双美的过分的手给惊艳了,

「嗯?美手?萧玦?」

思及此,我猛地转头,

正对上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眸,

不是萧玦又是谁,他含笑的看着我

「怎么了?月余不见 小黛秋不认识本宫啦?」说完还冲我调皮的眨眨眼。

小黛秋?本宫……

这两个称呼让我内心矛盾,亲于「小黛秋」又疏于「本宫」,仿佛他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似提点我,这不是单单是二皇子萧玦了,而是当今太子,未来的储君!

「不敢,参见太子……」我恭敬的福了福身

「嘘……,你是想明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太子来逛青楼了吗?」

萧玦说着拉着我进了房间,

「恭喜太子得偿所愿」,我承认我还是不争气说出这句话却不由得红了眼眶,

正恼自己为何如此没用,萧玦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同我回太子府吧!」

「那你会娶我吗?」我抬头倔强的问他,

他的神色有点闪躲「黛秋,听话,我定会好好待你的!」

我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下去,…

「我知道了,太子身兼重任,是黛秋不懂事了……」

「不过黛秋素来无拘无束惯了,太子府规矩太多,我必定不能习惯,还是罢了。」

「太子身份尊贵,这红颜阁恐怕不宜久留,还是早回吧。」

萧玦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最后只摩挲了下我的额发离开了……

其实道理我都懂,太子不可能只属于我一个人,也不会钟情于我一人,但还是不死心的问这种钟情的啥问题,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心死,如果当初我认为他对我得十分情义,如今经历这一遭我也明了其中真心不足一二,现在终于,这个梦要醒了……

我又做回了红颜阁的那个小丫鬟,偶尔替姐姐们跑跑腿,或者顶替她们登台表演,但更多时候我都是趴在房里的窗台旁,望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流发呆。

时间如白驹过隙,京城繁华如故,红颜阁也热闹依旧,满京城的消息都在这里聚集又发散到坊间,

比如,近来边境不太安宁,倭寇近来频频骚扰边境,朝中人心惶惶,皇上忧思成疾……

又比如,皇上病重,太子伺候左右尽忠尽孝,得到了满朝文武的赞许……

又或是,护城将军林挚请命带兵出征讨伐倭寇,大获全胜,皇上龙心大悦,特封为车骑将军。

一转眼林将军也变成了守护家国的顶梁柱……

这日,我正在窗前发呆,突然听见街上传来阵阵欢呼声,大家都在喊着「林将军威武……」

原来是今天,讨伐倭寇的林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万人空巷都在庆贺战士们凯旋,远远看见一列军队整齐有律的从城门的方向过来,领头的人身着盔甲骑着一匹乌黑发亮的骏马,——正是林挚,人头攒动,大家都想一睹威武将军真容,不少姑娘见到林挚那张明媚俊朗的面孔,也止不住红霞飞满脸了。

那进城队伍眼看着就到了红颜阁楼前,

这人,打了一场仗,不仅没因此显得憔悴,反而多了两份英气和气魄,我在心里默默打量着林挚,没想到他进过红颜阁时正好抬头对上了我打量的眼光。

他不似眼神的无意扫过,定定的看着我,眼里满是笑意,引得街上百姓也跟着他频频仰头张望……

我赶紧躲闪到窗柩后,没由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想起刚刚林挚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我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

「不过,他受伤了吗,手臂还包扎着伤口,从纱布里渗出的血隔这么远也清晰可见,难道伤很严重?」

我纠结着,他毕竟救过我两次,现在他受伤了是不是该关心慰问下……

最终我缠着红颜阁厨娘学了一晚上亲自熬了一锅十全大补汤,这就是我的报恩礼了!虽然不值什么钱,不过心意最重要嘛,毕竟报恩这事不是取决于林挚缺什么,而是我有什么!

这么想着便释然了,拎着大补汤高高兴兴去了将军府。

没成想将军府今日门庭若市,全是前来道喜的达官显贵,我根本进不去,还好碰到上次和林挚一起救我的小兄弟认出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我才得以进去 ,更没成想,我会在这里遇到月余未见的萧玦……

也对,林挚此次立了大功,太子前来道贺也在情理之中。

我靠着墙角低着头正准备偷偷溜走,一个没注意,居然和奉茶的丫鬟撞了个满怀,瓷杯坠地赢得满堂彩,这下好了,不光湿了满身,还引得满屋子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当然也包括萧玦……

我心道今日出门该看看黄历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萧玦见到我露出了一个意外的眼神,许久未见,刚见面我就是这一幅落魄的样子真是丢人,我正尴尬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听见一道声音仿若天籁:

「给黛秋姑娘准备一套衣服到客房」,我抬起头,看见人群中的林挚朝我一步步走过来,还是那双坚定又亮晶晶的眼睛,在一众宾客惊讶的眼神中,拉着我的手淡定自若走开了。

我还对刚刚的状况迷迷糊糊,突然感觉林挚使劲捏了捏我的手腕,

回过神来低呼一声「痛……」

「还知道痛,这么不小心,手都烫红了……」

我惺惺的咧了咧嘴角,更惊讶于他语气中的关切,不过也没多想,乖乖进客房换了身衣服,出来见林挚还在门外站着,转过身看着我露出惊艳的眼神

「嗯?」

我低头打量打量了自己,这身衣服的确和我平时的装扮不大一样,太过艳丽了些,平时为了不影响姐姐们招呼客人喧宾夺主,我的打扮都尽量朴素,努力把自己湮没在洒扫丫鬟里,很少穿这么艳丽的颜色……

「你怎么还在这啊?」这前厅一大堆人难道不用去招呼吗?

「把手给我」林挚向我伸手道,

「干嘛?」我有点迟疑的把手递给他,只感觉手上传来凉凉的触感,他居然是为了给我抹烫伤膏。

林挚低着头,专注于我烫红的皮肤,那认真的神情仿佛捧着什么易碎宝贝,我也开始不自觉的脸红了起来……

忙不迭准备抽出我的手,却被他死死拽住,

「乖,别动!女孩子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我正惊讶于他半哄半心疼的语气,听见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将军放着前厅的贵客们置之不理,原来是后院有娇人香玉满怀啊!」语气中

我连忙抽出手,抬头一看,果然是萧玦!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内心一阵慌乱,胡乱解释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太子怎么也认识黛秋姑娘吗?」林挚太子后问道,

「呵,黛秋姑娘不是红颜阁的头牌嘛,略有耳闻。」

萧玦看着我,眼里的讥讽那么明显,明晃晃的刺得我呼吸困难。

林挚接道「太子莫不是弄错了,红颜阁的头牌素来是京城第一美人柔鹤,这小丫头还没长开呢,何来此等名声」说着把我往身后拉了拉,挡住了萧玦那凌厉的目光。

我勉强支撑着身形站了出来,看着萧玦福了福身:

「参见太子,林将军说笑了,民女卑贱,自然不是什么第一美人,更称不上头牌了,太子错认了,这次冒昧前来,一是祝贺将军保家卫国立了大功,二是想报答林将军之前的救命之恩,特熬了一盅补汤,聊表心意,望将军早日康复,若无别的事,民女先退下了。」

说完,不再看太子的铁青脸色径直离开了将军府。

出了将军府没多远,便被萧玦拦住了去路,将我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还亲自熬汤给他,他又什么时候救过你的命?」

「太子殿下,这是民女的私事,恕民女不便告知」说着便要越过他离开,却听见他在背后一声冷笑……

「呵,原本只知黛秋姑娘遮面术的本领过人,如今看来,这朝秦慕楚的本事也甚好啊。」

我震惊于萧玦的无理取闹和毫无缘由的占有欲,明明是他欺我,利用我在先,如今竟用这般言辞诛我的心!

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憋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努力的憋住眼泪平静的说:

「太子现在认清黛秋也不迟,黛秋自知配不上太子,绝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了」

说完没再停留,径直回了红颜阁。

想来我和萧玦许久未见,没想到一见面竟是这幅光景。

其实早就该看清,就算没有今日萧玦的误会,我和他也再也回不去了,更何况我是自由散漫惯了的麻雀,就算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那也是被变成他饲养在笼子里的凤凰,这样想来,我还是愿意当无拘无束的麻雀……

心死莫大于哀,这样也好,彻底绝了我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第二日,一个将军府小厮送回了我的衣裳,夹带着还有一盒上好的烫伤膏和一张纸条:汤很好喝,本将甚喜!

我深呼一口气,心想终于还清了恩情,以后一定得离这些官宦子弟远一点,再远一点,本本分分呆在红颜阁,以后接管红颜阁管事麽麽,把红颜阁发扬光大,再开上几家蓝颜楼、紫颜苑在南街和北街,一辈子逍遥快活岂不惬意!

这样想着觉得又浑身充满了干劲,心情好上许多,推开窗深呼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慢慢活了过来。

咦?怎么有个断手的男人在楼下,定睛一看,不是那大尾巴狼林挚是谁!还是那双笑意盈盈亮晶晶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我呆呆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见他朝我勾了勾手指,直到我站到他面前才想起: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指挥?」真是奴性啊,心里懊悔不已。只听林挚双目含笑的对我说:

「汤很好喝,但是救命之恩一盅汤就抵消了未免太便宜了你,近来本将军手臂伤重,日常起居多有不便,身边正缺一个勤快伶俐的丫鬟,不如你来照顾本将军,等手臂恢复之日,便是你我两不相欠之时,如何?」

听林挚说完,我心里把他骂了好几遍大尾巴狼,最终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在理,一盅汤的确抵不了俩次救命之恩,心虚之下不得不答应了他!

刚才发誓要和他们这些人断绝来往,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谁让我欠人家的人情呢!

于是在和太子决裂的第二天,我摇身一变成了林将军的贴身丫鬟!

什么叫贴身丫鬟,就是每天负责林挚的吃穿用,还要给他的伤臂换药,陪他早起锻炼,

林挚因为受伤,特免去上朝在家养伤,于是每天早上鸡鸣刚过,我便被林挚从床上拎起来,去校场陪他舞剑,往往是他在前面单臂舞剑,我在后面哈欠连天,晨练结束后替他擦汗递茶,更衣换药,唯一的欣慰是,林挚的身型脸蛋确实不错,让我睡眼朦胧满腹牢骚之余还能有一点点慰藉!

不过这种日子,我刚坚持了七八天,便有些吃不消了,主要是起床太早了,想想我在红颜阁哪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现在这将军府,天天鸡鸣而起,狗吠而眠,虽无甚脏活累活,可这睁眼一整天,也甚是费神劳心。

到了第十日,不论林挚如何拍我房门,我也假装不闻,决议今天就装一把睡死过去……

谁料堂堂将军居然翻窗户!我盯着林挚舞剑的背影,咬牙切齿间更加确认:林挚以前的正人君子定是装的,背地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尾巴狼!

正腹诽着,突然林挚一剑朝我刺来,

我心道这林挚莫不是会读心术,听到了我腹诽他,一怒之下要杀我泄愤吧,眼看着利剑逼近,吓得我紧闭双眼,等了半天也没感觉到痛,小心翼翼睁开眼,只见那刃尖儿半道绕了个弯正插在我背后的树干上,剑下一条毒蛇吐着蕊子还在挣扎……

我吓得哇的一声跳到林挚的身上,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抱着林挚的脖子死活不放。

林挚的身体先是有片刻的僵硬,最后便听头顶传来他的一声轻笑摸着我的头软声安慰道:「不怕不怕啊,已经没事了」说着横抱着我大步流星的往回走去……

我缓过神来,搂住他的脖子小声道:没事了,我自己可以下来走回去,

林挚置若未闻,反倒抱着我的手紧了几分,一路上引来下人们的频频侧目,最后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埋在林挚的脖颈里不露面不出声,心想忍忍就到了。

到了内院,林挚放下我,我瞬间被他手臂染红的纱布刺了眼,显然刚刚一路抱我回来伤口又裂开了,我自责不已,赶紧找来伤药替他小心包扎伤口。

他也不说话,静静的让我摆弄他的手臂,我被他的眼光盯得浑身不自在,硬着头皮仰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只是觉得,你真好看!」

他真挚的神色看不出一丝戏弄,赤裸的眼神让我慌了神,手上胡乱打了个结,磕巴回道:

「才发现呐,那什么……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我先回房了。」

说完逃也似的窜回了房间,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按耐住自己胸膛剧烈震动的心,脑子里却忍不住不断回想起刚刚林挚的声音:「你真好看……」你真好看!

拍了拍自己绯红的脸颊,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从萧玦那里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要是还和这些达官显贵们纠缠不清,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这么一想,果然清醒了不少……

我下定决心以后要和林挚保持距离,当一个称职的丫鬟,等他伤一好,还了恩情,立马回红颜阁,不再和他纠缠不清。

打定主意,后面一连几天,我都对林挚不冷不热,早上也不用他来拎我,主动起来陪他练剑,毕恭毕敬地替他端茶递水,更衣换药,目不斜视。

林挚似乎也发现我态度的转变,看我眼神带着询问「你没事吧?」

「没事啊,我是替将军高兴,将军的手臂再有几日就能恢复了,民女也还完了将军的恩情,和将军两清了。」

我僵硬的回答着……

林挚不说话,仿佛在思考我说这话的可信性,慢慢俯下身,近的我都能清晰看见他那浓密的眼睫毛。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I!脸也如火烧云般的绯红滚烫,正当我不知所措时,只听得林挚那厮噗嗤一声轻笑,俯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当这两天是谁惹着我家阿秋呢,原来是想着要离开将军府了,所以舍不得啊。」

「我家?阿秋?舍不得?!!!」

这都什么跟什么!林挚的脑回路简直能匹敌东街的麻花了!

「谁是你家的,不许叫我阿秋……」我气急败坏道:

「还有,我才没有舍不得,我是高兴,高兴!终于要离开将军府了,哼!」

「哦,是吗,可是阿秋要是不在,我可是舍不得呢。」

说完居然捧过我的额头,在我眉心落下一个浅浅的吻,最后在我羞愤交加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离开了……

登徒子!!!

林挚居然是如此轻浮之人,亏我之前还以为他一位刚正不阿的将军,没想到背地里如此油嘴滑舌,这一套不知道对多少姑娘说过的说辞我在红颜阁见多了!

当天我便回了红颜阁,反正他的伤也已无大碍,决心再也不要理林挚这个伪君子,居然还乘机占我便宜,……

眼看中元节就到了,回红颜阁这半个多月,林挚没再来骚扰我,但是每隔三差五便差将军府的小厮给我送些稀奇的小玩意来供我解闷,什么长安街的糖人,琉璃坊的琉璃盏,东街的纸鸢……

刚开始因为之前下的决心,我决定装作视而不见,奈何这林挚仿佛知道我抵御不了这些小玩意的诱惑,不几日,我便开始期待,明日会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呢,对于自己的屈服,心里也把自己鄙夷了好几遍……

到了中元这一天,我想这花好月圆佳人相聚的日子,不知为何内心居然开始有点期盼林挚会来见我……

内心挣扎矛盾,仿佛分裂成了两个我,一个我说不想看见他,一个我说想他来!

就这两个我在心里互掐着,不想会却没有等来他,甚至也没有任何的东西送过来,突然心里的挣扎就停止了,只感觉好像心里缺了一块,空落落的难受。

没头没尾的心烦意乱,最后只得自己出门闲逛,街上人都双双对对的,桥上也有好多姑娘在放花灯,我顺着人流没有目的的往前走着,顺道买了一盏花灯。

等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护城河边了,

别的姑娘放花灯都是心有所属希望求仁得仁,我现在捧着一盏花灯,连自己都理不清的心思,神明能看清吗?

最终我说服自己,「来都来了,既然看不明白,那就祈求神明帮我捋捋这乱如麻团的心思吧。」

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小声嘟囔着许完愿,看着花灯随着水流摇摇晃晃地扬长而去,目光随着花灯摇曳,一时间竟看的入迷了……

「我的阿秋放花灯许什么愿了,嗯?」一声熟悉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他的气息扫在鬓边令人心痒。

回头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不是林挚又是谁!我吓得猛一起身,没曾想腿蹲麻了,顺势朝后往河里仰去……

我心想「又要掉一次护城河了……」,没想到林挚一把扶住我的腰,把我结结实实的抱回了怀里。

惊魂未定间,只见林挚抬手,动作行云流水,下一秒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插入了我的鬓发间,然后一双大手复放下环住了我的腰……

我才反应过来又被这厮占了便宜,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怀抱,他却抱的越发紧,低声在我耳边道:「乖一点,明天我就要出征了,让我抱一会。」

听到“出征”二字,我安静了下来,

「阿秋,我心悦你,你知道吗?」,突如其来的剖白让我慌了神……

「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不许摘下来啊,乖乖在京都等我回来,我不在京都,你会想我吧?」

他闷声的问我,不等我回答又自言自语的说着

「你一定要想我啊!」

不知为何一种不舍的情绪在身体里蔓延,撑的眼睛也酸酸涨涨的。

过了好一会,他松开了我,低头捧着我的脸,在我泪眼朦胧里定定的看着我

「阿秋,你真好看!」他低声的自顾着说着,不顾我已经通红的脸,然后慢慢低下头一点一点地朝我靠过来,

「阿秋,可以吗?」

他离我那么近,近到我瞬间就明白了他意思,

鬼使神差的,我微微颔了颔首!!

攸地,我便被封住了唇……

他辗转的在我的唇齿之间,没有给我一点喘息的余地,舌尖如弹簧般灵活的撬开我的齿,一番温柔的搅弄,如那身后的水面被丢下一颗石头,大大细细的浪纹荡漾开来……

就在我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林挚终于放开了了我,我大口的喘着粗气,心脏伴着喘气声剧烈起伏,脑子一片混沌,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发软……

我抬手取下林挚插在我发间的东西,是一只玉簪,簪尾雕着一只圆润可爱的玉兔……

「喜欢吗?」林挚问我,

「嗯…」我小声地回应着,

「我是说人,喜欢吗?」林挚眼里带着狡黠,

「嗯……」我愈加小声,头也快埋到了胸膛里

林挚爽朗的笑开了,一把把我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那一刻我想——这就是神明给我的答案吗?

次日,

林挚果真重新披甲上阵,带着十万大军北上平定边境动荡……

我站在城墙上,见林挚身披战甲,手持长剑,一张脸在阳光下被映射的熠熠生辉,他带头骑着马,往前走着,突然回头朝城墙上望来,远远的和我的视线碰在了一起,随后抽出随身的配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指向天空,沉默了半响,最终勒马回身,一声号令率领着一众将士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我却知道这是他昨晚教我的暗号,

意思是:等我!

林挚一走,三月有余,这一仗打的艰辛,边境好几个部落联合入侵我朝,显然是蓄谋已久,我不知林挚是主动请缨亦或是皇命难违,只觉得这日子与我如温水煮青蛙,刚开始不觉难受,日子一久,便开始被思念和担忧扰的抓心挠肝。

我每日的行程中多了一项:去茶馆听说书。

京城的说书先生每日每日地讲着边境战场的故事,时而我方烧了敌方粮草,时而敌方中了我方陷阱,时而车骑将军冲阵杀敌好不威猛,时而将军以一敌众受了伤,我的心也跟着说书先生的语句而跌宕起伏……

每每我总是回想起在将军府照顾林挚的那些日子,除了照顾林挚的起居,一日三餐都是和他一起用膳,也从无礼节约束,连将军府的下人们都对我毕恭毕敬,甚是亲和,如今想来,我在将军府的自由自在和无拘无束都是他的良苦用心,奈何我如今才发现……

一日日守着他送我的那些小玩意,把我和他的那些过往掰碎了一点点的回忆,才发现他的铁汉柔情都给了我……

可是,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什么时候能亲耳听见我对他的思念和欢喜呢?

这日,我依旧来这茶馆听说书,不过今天说书先生没再提前方战况,而是转到了近来的朝堂局势,

「近来皇上担忧前方战时,旧疾复发,太子一片孝心,将婚期提前至下月初一,也为给皇上冲冲喜」

「要问这太子妃,正是当今宰相嫡女,听闻此女不仅人美心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太子是天作之合,此次太子因心系皇上龙体,提前完婚也是美谈一桩啊……」

馆内掌声擂动,大家都在为这一桩门当户对,珠联璧合的婚事喝彩……

太子,萧玦,他要成婚了啊,还是和丞相之女。

我本以为自己多少会有点难受,没想到居然异常的平静,回想起和他的过去,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自那日在将军府外争执之后,太子没再来找过我,多半也忘了我这号人,我于他也不过是登上那太子之位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我没再继续听那说书先生的漫天吹捧胡侃,起身准备离开,不料在路过其中一个雅间被一个小厮拦住了去路,

「黛秋姑娘慢步,我家公子想跟姑娘叙叙旧,烦请姑娘移步。」

「你家公子是?」

「黛秋姑娘去了便知。」

我被拦住了进退不得,只好跟着他进了雅间,

一进去就看到了哟哟哟刚刚说书先生美谈的主角,我稳住心神,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参加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找民女所为何事?」

萧玦半天没有动静,我只好抬头望向他,

他消瘦了许多,目光灼灼的盯着我。

萧玦屏蔽左右,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猛地把我搂在怀里,我死命挣扎猛地推开了他。

「太子请自重,光天化日,民女命如草芥不值一提,只怕污了太子清誉。」

我跪在地上,言辞恳切掷地有声的说道,

萧玦目光沉沉的盯着我,

「我知道你近来与那林挚交往甚密。」

我心里一惊,难道他一直在派人监视我?

微微稳住心神,平静的回答

「民女与林将军只是普通朋友,并无交往过密一说。」

……他没有接我的话,而是开始问我:

「你知道为什么林挚刚抗击了倭寇,伤病初愈便又被派去边境抗敌吗?」

我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来,皇上并非没有其他人选,只是本太子和一众大臣力荐林将军,毕竟此次北上平乱不比得上次个把部落的小打小闹。」

我的心不禁的攸然收紧,手心也开始冒汗,太子望了望我紧蹙的眉头,接着说道:

「林将军此次北上,对阵天生力大威猛的蒙古多部落联合之兵,能不能凯旋不说,光是这北方极寒的气候,啧啧啧……不过林将军这么一个骁勇善战的好男儿,相信定不会让皇上我朝百姓失望,你说是吧?」

我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萧玦,他站在窗边,一半脸袒露在阳光下明媚耀人,一半脸陷在阴暗里,阴森冷漠让人脊背发凉,原来眼前这个人我从未看懂!

我理了理心绪,掷地有声的回道:

「民女不懂打仗,只知道,那上战场的战士,不论是迫于无奈亦或是主动请缨,只要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我朝百姓能毫无后顾之忧的享受这太平盛世,他们都是老百姓眼里的英雄,会永远被历史和百姓铭记!」

「太子身为储君,未来的一国之君,肯定也会善待这些为国为民,置生死于不顾的将士们」

「就算……」我双拳紧握,浑身颤抖的说着,

「就算最后为国捐躯,身陨异乡,他们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对得起家,也无愧于国!」

萧玦久久的没有给我的回应,拍着手从我身旁走过「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呵,愿你在看到林挚尸首之日也能如此心怀大义!」

说着离开了厢房……

我浑身松懈下来,一个没站稳顿时蹲坐在地上,脑子来来回回只有“林挚尸首”四个字。

萧玦没有骗我,北方的战事如他所说十分胶着,皇上也派遣了好几批保暖衣物到前线。

为了防止自己胡思乱想,我也开始做一些针线活分散注意力,缝着缝着才发现,做的都是男儿的样子……

原来我的心思早就藏不住了……

后来由于前线保暖物资仍旧短缺,皇上命全城女子连着几天几宿为前线将士缝制防寒衣物,我也参与其中……

又因着我的女工不错,于是让我和其他几个人专职于将军们的衣物,

我在每一件衣服袖口内衬上都绣上「等你」两个小字,我想总有一件会被林挚穿上,说不定就能看到我的心意呢?

抱着这样的心思,我日夜不寐的扑在缝制冬装上,也天天盼着今年的冬天能短一点,再短一点。

一转眼,林挚已经走了一年有余了,走的时候尚是秋冬交际,如今轮过一轮春夏秋冬,熬过两个寒冬,迎来了又一个春……

前方战势随着天气的回暖已经大为缓和,林挚带领五万将领在极寒之地与北方几个部落来回周旋,降服了其中三个部落,而另两个也最终求和,答应臣服……

捷报传来那天,万人空巷,大家都在为远方的战士们欢呼呐喊!

皇上特昭:封林挚为骠骑大将军,是我朝最年轻的正二品将军!年少的的男儿郎们都立志长大成为林挚那样的大将军。

我想,终于,要回来了吗,欢喜着想笑,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京城外三里一处高地有一个亭子,名为“望归亭”,原本为进京之人歇脚所用,今年因我朝将士大获全胜,那些将士们的亲人们日日的来这眺望盼归,由此得其名!

望归,望归,多么迫切的希望啊!望归的有的是家人,有的却只剩家人的骸骨,可是不论是人还是魂,都寄托了一颗颗挂念担忧的心!

我也日日望归着那个人,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看到我寄托在冬衣上这几百个日夜的思念。

在林挚班师回朝的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皇上薨了。

这两年因为边境动乱,皇上忧心不已,病榻久卧,最终没等到将士们凯旋回朝的那一天!

当今太子,也就是萧玦,按照遗诏于国丧后登基!

百姓们在这短短一个月内经历了大喜大悲,

国丧,林挚率一千精兵连夜赶回为先皇戴孝,连该有的庆功仪式也一应取消,。

我到了将军府外,才得知林挚身为将领,一路风尘仆仆赶回,尚未有片刻休息,便跪于大殿之外为先帝祈福。

将军府的管家似乎知道我会去,领着我把我安顿在我原来的房间,这么久过去了,没想到我的房间一切布局如初,一尘不染。

管家跟我说,「将军进宫前交代过了,要是黛秋姑娘来了,就让您在将军府等他不要回去。」

然而我内心却十分忐忑,我与他千里相隔一载有余,想着他会不会已经把我忘了,又或者在边塞遇到更心仪的姑娘,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在房里呆不住便想着在府里转转透透气,不知不觉便走到他的书房。

书房很干净,和我当初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摞宣纸,好像是什么人的画像,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么多张纸上都画着同一个女子,或在明媚的笑着,或在吃着糕点,又或拄着头在阁楼窗边发呆,神情装扮不一,那画像上的人我再熟悉不过,不是我又是谁!!!

有的甚至是之前我跟着萧玦蹭吃蹭喝时的装扮……

一石激起千层浪,我的内心就像平静的湖水突然投下了一颗石子,荡漾着泛起了层层的水花……

这些画像有的看着已成画许久,有的却是笔墨初干的模样,应是他在回京途中所画,这些画就那么赤裸裸的摆在这里,就像林挚对我无声的剖白,击碎我来途中所有的忐忑!

原来从那时候他就认识我了,细细翻看这这些神态各异的“我”,心里突然觉得好像错过了他许多!

心尚悸动,只听见远处一阵急促而稳重的脚步声朝着书房过来,我的心跳也跟着这脚步声开始加速,咚咚似要跳出心头般,不等我回头,便被一股大力从背后拥进了怀里,力气大的仿佛想把我揉进骨子里……

近在咫尺闻到林挚身上独有的凝香,熟悉的味道让我霎时心里百感交集,回过神来转身紧紧的回抱住了这个让我日思夜想的人!

时隔多日,我终于又能实打实的抱着他了,不是在梦里,却像做梦般让人摸不着边际!

相拥无言,我们好像在用这个长长的拥抱无声的倾述对彼此的思念……

这无数个日夜的牵挂,终于化作一股委屈倾泄出来,让我不知觉的红了眼丢了心……

「阿秋」林挚打破沉默低声的唤着,

「嗯……」我瓮声的应着……

「阿秋,阿秋……」林挚似听不见一般自顾自一遍遍地叫着我的名字,我不解的抬头望向他,瘦削的脸庞,一双明亮的眸子,似被薄雾笼罩,眼里带着一丝丝疑惑,仿若睡梦初醒的迷糊,

他抬手轻轻掐了下我的脸,又掐了掐自己的脸,仿佛在确认这不是梦,在确认眼前站着的是真真切切的人后,眼里的疑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狂喜的神采,眼睛也似星星点灯般莹莹亮起来,让人移不开眼……

下一刻,林挚便俯身堵住了我的唇,在我唇上辗转啄尝,

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强忍着羞涩,两眼一闭,下定决心般的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唇,林挚攸地停止了动作,和我拉开距离,望着我的眼睛一片猩红,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片刻便被他打横抱起往那寝卧走去,

犹是我尚未经历男女之事,现下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紧紧的攀着林挚的肩膀,内心十分紧张……

林挚轻轻地将我放在榻上,直勾勾看向我的眼睛写满了欲望,

「阿秋……」他哑声的喊着我的名字,小心翼翼的询问「可以吗?」

我面红耳赤,脑子像爆竹般被他这声“可以吗?”炸成一朵朵烟花,最终在他的注视下微微的点了点头……

我紧紧地拽住自己的衣角,紧闭着双眼紧张的等了好久,也没有任何动静,小心翼翼地半睁开眼,林挚正眼角带笑的看着我,猩红退去眼神一片清明,伸手轻轻的理了理我微乱的鬓发,

「阿秋,我舍不得……」

「等我们成亲那天,连本带利给我!」

我羞得把脸埋在被子里不出声,心里又害羞又开心,既因为他说成亲,也因为他对我的珍视。

而后一个月林挚都忙于朝堂之事,忙着处理先皇的丧葬之事以及边境部落降服的交接事宜,

紧接着新皇即将登基,朝堂大臣无不忙得晕头转向,力求登基事宜尽善尽美,在新帝前露露面……

林挚每每亥时而归,和我在花园静静的待上片刻,好几回都枕着我的肩膀睡着了,我注视着他最近深凹的脸颊,手抚着他的鬓发,心中十分心疼'。

「阿挚……」我犹豫着开口:

「其实当初皇上是存心举荐你去北疆的,北疆人民彪悍,气候严峻,他没想到你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都是因为我,才使得你受了这边境战场的诸多苦,」浓浓的愧疚让我抬不起头,

「我不敢想,要是你没能回来……」我深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现下,他为君你为臣,这几天看你如此疲倦,想来他肯定为难你了,如果……」

「如果我们俩分开的话……」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挚一把揽过脖颈,在我嘴上惩罚似的咬了一口,我吃痛捂着嘴,有点心虚的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听得他低头凑到我耳边坚定的说……

「阿秋,答应我,勿再提分开二字,北疆那黄泉地狱我都闯过来了,区区朝堂之难,我亦不放在眼里!」

他认真看着我,眸子化为一泓春水,里面只映得一个泪眼朦胧的我……

「况且,要是这么容易被他拿捏住,以后还怎么保护我的心上人呢?」似是想让我安心般,林挚轻轻抚着我的发,轻声说道,却似定心丸般让人心安,不由自主的想要依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想要依赖身旁这个人,等察觉时已是「情动无声,转瞬已入骨。」

皇上的确没想成全我和林挚,只耽于眼下林挚正得民心,这时候若寻了由头向林挚发难,岂不让百姓寒心!

且林挚得先帝之令,率军出征,保家护国,现先帝虽已崩殂,但那实打实的兵符还在林挚手里,若无由头这兵符暂时还不能完璧归赵。

因着这,萧玦也得忌惮林挚几分,他这龙椅还没捂热乎,当下唯恐权臣武将结党谋逆,眼下也只能放之任之……

白骏过隙,林挚回朝已经半年有余,自从我俩互明心意,他便好似放下了最后的克制,娇着我纵着我,带我去郊外放纸鸢,去城西看皮影戏,又或者策马奔腾在郊外的山坡,春日里,满山坡的野花怒放,争奇斗艳,深呼一口气,都是草长莺飞的气息,林挚最喜用那艳极了的野花为我编织一顶花环,拉着我朝山顶去,在黎明时分,拉过我拥吻在朝阳初升、云海翻涌的山顶…

这种日子于我而言是一种恩赐,我深知自己早已深陷其中,总是害怕好梦易碎。

但是还是抵不过那一句——福祸相依!

大半年来,萧玦已然坐稳了这龙椅,也不似刚登基般畏手畏脚,因前朝老臣直言上谏,前后借由抄了好几个老臣的家,其中不少甚至是他为太子时辅佐其左右的股肱之臣,素知他狠毒,今日可见一斑。

朝中人心惶惶,知新帝手段狠辣,都只恭维迎合,少有再直言不讳之人,然林挚尚来不啻曲意迎合,当初在北疆也是靠着这一身铮铮铁骨熬服了北疆数部,如今回朝为臣,学会了三叩九拜,但这笔直的脊梁骨却不曾真正弯过一分,由是他这性子,使得近来尤其如履薄冰。

萧玦早已处心积虑的想要寻个由头敲打他,起初是因着我的这段前尘往事,后来更多的却是为了折了他这一身铁骨!

更何况一个手握兵符,重权在握的将军,任哪个皇帝也无法高枕无忧!

护城河边的细柳又开始抽发出绿芽,北边帝都正一片春意盎然,然今年江南却遭了大水患,流民四起,御道尽毁,北进的商贾之道严损,淹溺之人无数又引得疫病泛滥,南方百姓怨声载道,百姓民不聊生。

当下最要紧的是治水,江南大雨似泄洪,河流水坝无不淤泥堆积,沿途村舍尽数淹没,朝廷无人能担这治水修道之任,不是这水难治,而是这淤泥着实难挖,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一个没办好就是掉脑袋的差事。

这烫手山芋最终被抛给了林挚,皇上命骠骑大将军带领一千将士挖开长江沿途淤泥,协助地方百姓搬迁事宜……

一道圣旨令下,整装待发,我和林挚这半年多的欢愉就到了头……

细细数来,我和他分多聚少,但是每每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觉得天也和煦,月也明亮,我不怪皇上的刻意为难,在其位,谋其职的道理我懂,只是不知为何,这次送他出行时眼皮却每个歇停的跳,只能宽慰自己道:北疆之战都能凯旋而归,这区区水患定无大碍的。

江南每年必患水涝,每年国库亏空,大半都使在了南方修建水坝、治水之用上,只是今年,老天爷好像没有就此罢手的架势,大雨越下越大,连带着京都也开始连日绵雨不断……

说书先生说,这大雨连着下了七日,河坝瘀堵之处无法及时清理,情况愈来愈严峻,地方官员实在没了办法,最后林挚将军率领一众将士搭起一座人桥,生生徒手将那淤积之处全数疏通,这河面水位才开始一日日降下去。

等我到江南的那天,江南的雨已经由瓢泼之势降为毛毛细丝了,点点打在脸上,不觉疼,但久了便有种浸入骨髓的寒冷。

江南水患渐除,北方的流民也开始稀稀疏疏返乡,我瞒着红颜阁的姐姐们,跟着流民返乡的队伍去了江南……

实在是半月来眼皮跳的厉害,这段时间关于他的所有消息都是来自于别人之口,现下江南水患之势已缓,他却仍旧没有寄过一封信给我,我的眼皮一直跳,望着同一轮月亮,心早就飞去了那袅袅水乡。

待我赶到林挚军队所驻扎之地是,已是几天后的傍晚,大大小小的营帐林立,我奔着最大的将军营帐而去却被拦在帐外,无视他们的阻拦,我大声的呼喊林挚的名字。

最后是林挚的贴身侍卫出来认出了我,让我入了帐,但是林挚却不在帐内,侍卫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明白,原来林挚连续数日下水挖渠,最后体力不支晕倒在江边,

「大夫说将军是操劳过度受了风寒,但最严重的是将军还染上了近日城内泛滥的疫病,全身起了红疹,现在和其染疫病的百姓一起被隔离在城内寺院,已经高烧昏迷不醒好几日了,除了大夫之外根本不准任何人靠近伺候……」,

我脑子嗡嗡作响,只捕捉到几个词:风寒,疫病,昏迷……,顿时人也仿佛失了稳重般酸软无力,强做镇定,我逼着小侍卫带我去了城内寺院,寺院外果如他所说全是官兵把守,不准任何闲杂人等入内,我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最后急火攻心晕倒在了寺院门外……

待我醒来,已经是次日晌午,这一觉梦里梦外让我辨不真切,一会梦见我和林挚手拉手在护城河边散步,一会又见他上战杀敌,一身盔甲被血染的通红,杀红了眼的面容冷峻骇人,乍然惊醒已然是一身冷汗!

最终在我的百般恳求下,加之寺院人手短缺,负责疫病的医师们同意让我学习简单的医理,留在寺中照料染病的百姓们,时隔多日,我终于见到了林挚……

他在一间单独隔开房间,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一点点声响,远远瞧去,仿佛没了气息……

他毫无生气的模样让我不敢上前去,当初来江南时的满身气勇此刻全然消失殆尽。

终于我一步步的挪到塌边,浑然不觉的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当指尖传来一缕微弱的气息那一刻,一颗心才仿若磐石落地般,重重地回落入心房,随之满身的紧张都不受控制地变成滴滴泪珠儿掉下来……

听医师们说林挚已经昏迷了三天,高烧不退,双颊不自然的红,浑身都起的红疹,之前寺院人手不够,也没能及时每日擦洗洁身,使得病情更甚。

医师说将军此次凶多吉少,要能退下烧来,尚能有一丝转机,思及此,我抛开最后一丝害羞,解开衣衫用白酒帮他一点点的擦拭身子。

本来羞怯的心思,却在看见他伤痕遍布的身子而转为了密密麻麻的,心疼,

「他究竟挨了多少疼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老天保佑,第四天,林挚终于不再发烧,身上的红疹慢慢褪去,却还是神智未清,嘴里呓语着什么,我凑近了听才发现他喊的是「阿秋……」

一遍一遍的低声呓语,我就在塌边拉着他的手一声声的回应他,给他讲我在京都对他的思念,讲我与他在一起那段日子的欢喜,讲我来江南一路上的忐忑,我说:

「林挚,等你醒了,我们成亲可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等我醒来,人已经在床上,躺在林挚的怀里。

床上!我怎么会在床上,还是在林挚怀里,我惊慌的坐起身来,回头,正对上那双我日思夜想的如星眸璀璨的双眼!!!

「林挚……」,呼喊出这个名字,喉头却一阵哽咽,他一把揽我入怀,任我把这几日的委屈和逞强都和着鼻涕眼泪揩在他衣衫。

他说:「阿秋,我醒了!」

我抽抽巴巴的俯在他胸膛点头,他却又重复一遍「阿秋,我醒了!」

我有点不解的抬头看他,却听得他附耳低声接的下半句:「该成亲了!」

红霞飞满天,林挚不由分说地低头擢住了我的唇,此时半分不见大病初愈的虚弱,满室旖旎……

江南水患已除,这半月来医师们夜以继日也终于研究出了防疫的方子,江南已定,终于到了回京的日子……

此次林挚南下协助治水有功,本以为朝廷会给不少封赏,没成想没听说林挚的封赏消息,反倒是红颜阁的我等来了一道赐婚圣旨……

赐婚对象正是我与林挚,下月初一完婚!

我恭敬的接了旨,心里却五味杂陈,这赐婚圣旨难道就是林挚向皇帝求来的赏赐?

但是萧玦明晃晃的把这赐婚圣旨传到红颜阁来,明日满京都的百姓都知道了他们满心仰慕的将军将要和一介青楼女子结为琴瑟,不知是对我两的成全,还是借赐婚的名义羞辱与我……

这几日红颜阁也不得不闭了门,名义上红颜阁的丫头待阁出嫁,实为这一道圣旨招的满京都林挚的爱慕者都堵上门要瞧瞧这不知廉耻勾引将军的青楼女子是什么模样,被扰的烦了,姑姑们干脆闭了大门,只待我出阁!

说不难过是假的,没想到萧玦会全然不顾往日情分羞辱于我,更没想到林挚会拿此次南下治水邀功赐婚。

虽然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但是我在乎林挚的名声,虽然憧憬过我和他的未来,但是没想到会是以这种公之于众全城嗤之以鼻的方式嫁给他。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想嫁给他,嫁给那个满眼星辰只映着一个我的男人,羞辱也好,赏赐也罢,我想,萧玦的圣旨终究是成全了我和林挚!

带我出嫁之日,红颜阁的姐姐姑姑们个个着红妆艳衣,给我置办了一份不菲的嫁妆,她们一生囿于这红颜阁内,是许多人的红颜,但却没有一个真正的知己,待到红颜衰去,也难享普通人的天伦。

今我出嫁,我知道她们是把自己的那份遗也一并算作嫁妆,随我出了这一方无形的牢笼,柔鹤姐姐为我盖上了红盖头,牵着我出了红颜阁的大门,亲手把我递到一双温暖厚实的手掌。

我握了握那双紧实的大手,听得四周一阵阵小声啜泣声,驻足回首,朝我的''至亲们''恭敬的磕了三个头,才由得那双手牵引着我上了花轿……

本以为迎亲的这一路必少不了百姓的嗤笑和嘲讽,但除了迎亲队伍的唢呐鞭炮,沿途百姓全都笑意盈盈道一声「恭喜将军」。

正心下惊奇,只听伴轿丫鬟低声说道:「夫人,将军在迎亲来途对沿街的百姓说夫人是他见过最纯良可爱之人,娶妻娶贤,虽出身勾栏 但是夫人仍能保持一份善良纯洁,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还说他林挚认定的妻,会像保家卫国般竭尽全力的护她一生,希望百姓们能给将军几分薄面,给足您体面……」

「夫人,将军对您真是用情至深,我第一次见将军用如此恳切的语气……」

小丫鬟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豆大的泪珠不由自主的堆积到眼眶又成线般扑簌簌的往下掉,我自认为知道林挚对我的用心,没想到他远比我想象地更甚。

一路上心情随着这花轿的颠簸而起起伏伏,等花轿稳住,耳边几道鞭炮声炸起,将军府已然到了!

我坐在花轿里,等着我的如意郎君来执我之手,与我偕老,待红盖头下伸出那双宽大厚实薄茧密布的手时,心里只纳闷,当初我怎会瞧上萧玦那双柔嫩娇弱的双手呢!

将军大婚之喜,这京都的公子王孙皆上门道喜,百姓们也都来讨一杯喜酒沾沾喜气 ,我坐在铺满枣生桂子的喜床上昏昏欲睡,实在是这凤冠霞帔太过沉实,一天下来脖子都快折了……

一番挣扎后,我果断舍弃了那些繁文缛节,抬手正准备自个掀了盖头脱了这喜服舒坦舒坦,就被攥住了手腕,体温随着手掌穿传了过来,心跳没由得来漏了一拍。

林挚已见微微醉态,小心翼翼的掀了我的盖头,一双醉眼朦胧含欲,直勾勾的看着我,我也没由得觉得口干舌燥了起来。

忙起身往喜桌走去,慌乱中倒了合卺酒递与林挚,林挚也不接酒,就用那双满是欲望的眼睛看着我,仿若把我揉在眼里又含在嘴里,我被看的不知所措,急急把酒杯塞在他手里,挽过交臂一口饮了下去,那酒香伴着回喉的辣嗖地窜了上来,眼不由的红了,忍不住的剧烈咳嗽了起来。

林挚执杯过来替我拍背顺气,待我平复下来,低头温声说道「夫人,合卺酒可不是这么喝的,为夫教你!」

说着一口饮尽杯中酒,轻捏住我的下巴,含住我的唇,在我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一点点将那微辣的酒,变成果味醇酿渡进我的口齿中,不似刚刚的烈酒封喉,明明是同一壶酒,在林挚的唇舌推送间,竟也尝出丝丝甜来!

明明只在林挚的唇齿撬动下饮了半杯酒,我却似爬在云朵上般轻飘飘的醉了,不知何时被抱到了床上,衣衫尽褪,混沌间偶有一丝清明也只记得林挚那双酣畅淋漓餍足的眼和被汗儒湿的发鬓……

次日醒来已是一身清爽地趴在林挚怀里,我撑起身来看着他硬朗的面部轮廓,突然觉得窗外的阳光也变得格外的耀眼,又是一个艳阳天!

林挚与我成婚已三月有余,这三个月我和林挚晴时种花,雨品洺,偶得空隙去京外的郊区游山玩水,或者乔装打扮成侍从跟着他去军营看他练兵,温柔似水的,坚毅如钢的他,我都尝了个遍,越发觉得捡了个宝。

细细想来,萧玦和林挚待我有何不同,回首这几载,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萧玦于我一开始就是利用,是利弊权衡下的弃子,其中夹杂着几分真心我未可知,林挚于我万物与你,我只要你!

因我娘的前车之鉴,我从未期盼一个男子能从一而终,如今认识了林挚,始知「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的幸运。

眼前人是心上人,连带着风也和煦,云也温柔,万物都变得天真烂漫起来!

次年,林挚自愿请命驻守西境,守一方平静,保一方安宁。

皇上准了,特封为永宁候,此后一生驻守西境,不得昭不可回。

离京那一日,出了城门,回首望向这座华丽的牢笼,皇城楼上一抹明黄的身影和夕阳依偎着,那一刻竟觉出无限孤寂荒凉的意味来……

我在这皇城被伤害,也在这儿被治愈,如今回首起来,那些灰暗的日子只余下模模糊糊的印记,记不清了,只留下现下这个从背后紧紧搂住我的男人走过我的人生,然后我的世界步步生花般的一寸寸鲜活起来!

完结!

本文标题: 秋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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