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圆圆的大日头将要落进西山,黄昏的阳光温暖而润亮,一丝丝、一片片透过老屋木格窗的窗纸,射进屋子里来。喜欢阳光的雨茹这几天身体异样,一直在挨着窗子的榻上休养。 这一场病下来也有年数了,附近村子里的郎中都请到了,都是那几付又苦又涩的中药,喝下去不见病情
1、
圆圆的大日头将要落进西山,黄昏的阳光温暖而润亮,一丝丝、一片片透过老屋木格窗的窗纸,射进屋子里来。喜欢阳光的雨茹这几天身体异样,一直在挨着窗子的榻上休养。
这一场病下来也有年数了,附近村子里的郎中都请到了,都是那几付又苦又涩的中药,喝下去不见病情一点好转,可身体却每况愈下。雨茹喜欢暮春的自然,喜欢自然的风微拂身心,喜欢听自然的雨滴答轻语,喜欢看蜂儿穿梭花间,喜欢看蝴蝶翩翩起舞,喜欢看窗里树影轻摇……
然而,这一切都会在不久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大不如以前了,但她还是热爱着世间的一切。她轻弱地抬着头,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不失青春的色彩,表情纯然的她,宛若年轻时那般可爱、温婉。
一个儒雅、温暖的男人坐在她的床边,手里熟练地削着苹果,不断地抬起头来深情望着她,那眼里分明含着喜欢和不舍。这个男人就是雨茹相濡以沫的丈夫,村子私塾里的教书先生知浓。
“浓,这样的时光不会太久了,你看亭前的花要落了。”雨茹带着淡淡的忧伤惋惜地说着。
知浓放下手里的苹果,温柔地拿起爱妻的双手,轻吻着:“不要乱说,我们还没有结束,我有那么多的爱还没有来得及给你。”看着爱妻依旧深邃清澈的双眼,在明媚里似乎看到了他们一生的过往。初始的他们牵手走过盛开的鲜花草地,一起在烛光下追逐共同的梦想,曾经的多少贴耳软语,相拥而坐,低眉浅笑处轻柔地诉说爱意。一生恩恩爱爱,相濡以沫,似酒醇香,似茶幽味,似水流长。一起由青丝变成白发,一起由青春欢歌到黄昏夕阳。拥着脆弱的爱妻,紧握她的双手,泪不知不觉地随着思绪流淌着。
爱了一生,梦了一生,追了一生,却难了这一生。
西边的窗子忽然“砰”的一声打开了,一缕彩霞瞬间化作彩云升上了天空,向着太阳的方向越飘越远。知浓大声欢喜地喊着:“茹,快看,快看,有朵彩云升空了!”雨茹既没有应他,也没有动。依旧稳稳地靠在他的肩上,如皎白蓝韵分明的青花瓶渐渐清凉,只留剪影在他怀中。那安然的样子,曾是她与他在一起读书时对目相望的静谧光影。她走了,化作一缕彩霞,一朵云彩,飞天而去。她的彩衣上,知浓的泪水还未干,依旧带着他怀抱的馨香。
送走了雨茹,知浓太累了。他没有在葬礼上哭泣,因为他知道茹不喜欢悲切的样子。亲友们都散了,儿女们依旧飞到了远方,夕阳下的光线依然如往常般照在雨茹生前休息的榻上,只是剩下他一个人捧着雨茹的照片,呆呆地坐着,直到沉沉地睡去。
眼前还是那片彩云,在向他招手,不觉间他也跟着飞了起来,直向云霄深处,穿过一架五彩的门楼,穿过重重云朵,停在了一个遍地鲜花的山谷。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各色花种尽情开放。一阵微风,一阵清香,一层斑斓的浪花,一片灿烂的阳光。浮桥上走来一位女子,手挎花篮,碧绿罗裙,桃红色的脸庞,轻束发簪,纤细的腰间环佩铃铛,一步一莲花地走来。
“雨茹,雨茹。”知浓不由得急急呼唤着。这位女子,她回头一笑,眸子里那清澈的光景,像极了青春时的雨茹。
“我已不再是凡间的雨茹,这里是九重天紫幽谷,众仙唤我绿衣仙子,我已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轮回因果均烟消云散,知浓我们一世夫妻恩爱有情,你我就此告别。等到来世还有还有一位女子与你有些缘分,等你结为夫妻,你回人间吧!”
绿衣仙子在彩云间飘然而去,只留漫天花香,知浓奔跑着,呼喊着:“雨--茹,等--等--我,我--不--能--没--有--你。”
醒来的他躺在地上,梦里的奔跑让他重重地从榻上摔了下来,手里的玻璃相框摔碎了一地,小玻璃渣子在阳光下闪亮,如同颗颗小小的钻石,那是他碎了一地的心。坐在地上的他,喃喃自语:“雨茹不会再来,生生世世永不相见,我的爱在哪里给她,我的妻啊!雨茹,我的心,我永远的宝贝,来生还要与你相濡与共。”
“欧阳科长,你这咋的啦?”一阵女人的尖叫把欧阳雨从梦中唤回来,他竟然发现自己瘫坐在办公室的地板上,面前是满满一地的碎玻璃,地上的茶水正在向四周蔓延,一片狼藉。良久,欧阳雨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一场梦。也许是上午太累了,午餐小酌几杯,回到办公室,倒上一杯茶水,坐在沙发上,竟然睡去。
“欧阳科长,刚才我进来,分明听到你在呼唤一个叫‘雨茹’的女人名字,究竟咋回事呀?听你急切的声音,分明是你最亲近的人。”
“我也不知道,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好像穿越了一个时代,又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欧阳雨睡眼朦胧地盯着那个刚才尖叫的女人,刚刚调到培训科的女干事,圆圆的大脸,胖胖的身材,丰腴肥臀。眼睛里分明含着些许责怪,她来的太不是时候,那个梦境真的好美。虽然有些悲凉,但凄美无比,还带着些许悬念,搞不明白。尤其那个绿衣仙子,闪烁着一双大眼,透着精灵之气,还在她的眼前晃动着。
“科长是不是看穿越的影视多了,也想穿越一把,哈哈哈。”
“我也奇怪,这到底是咋回事呀?”欧阳雨一脸懵圈。
“科长,也许是你太累了,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说完,女干事给欧阳雨沏了一杯热茶醒酒,放在他的面前。开始打扫地面卫生,之后便去忙工作了。
欧阳雨开始回味刚才的梦境,梦中他好像是走进知浓的身体在做着一切活动,但是那个知浓明明是一个旧时代的教书先生,老而书呆,怎么能与年轻潇洒的自己有半毛钱的关系,太不可思议了。倒是那个手提花篮的绿衣仙子有几分面熟,“对了,就是她,太像了。”欧阳雨手拍桌子,“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桌上满满的茶水溅出了许多。
此时,欧阳雨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上午的场景:按照SL县教育局的安排,要求对新入职的青年教师进行一次岗前培训,以便于这些青年教师完成从学生到教师角色的接轨和转化。作为培训科长的欧阳雨是这次培训活动的主要负责人,之前就做了大量的工作,比如:邀请领导,聘请讲师等等,忙了好一阵子,直到前天才确定把培训场地安排在县教师进修学校的多媒体会议室。全县300多名新入职教师同时参加培训,还有一些领导及教师参与,人员众多,场面宏大,需要严格组织、管理。培训科人员本来就少,还有两个外出开会,欧阳科长便亲自上阵指挥。
参加培训的人员都是刚刚从全国各地大专院校毕业回来的大学生,思想活跃,语言丰富,行动敏捷,时间观念很强,但大多不是按时而是及时到达会场,所以会前的几分钟内显得有些嘈杂。场地虚假爆满,年青人们不是依次落座,而是集中在若干区域,熟悉的人、好久不见的同学、朋友便扎堆在一块,小范围内显得座无虚席,还有两三个挤在一起的,坐在桌子上的,有堆积簇拥的感觉,培训科的人忙碌调度,必须在培训讲座开始之前调理完美。
欧阳科长正忙碌其间,突然,一阵银铃般笑声轻击耳膜,似由天际飘落耳畔,回响在偌大多媒体大讲室。甜润的笑声如泉水喷涌一般欢快,又如小溪流水般潺潺轻柔。那般甜美飘在半空中,近于嘈杂而不染,从低沉中滤出,从高亢中分离。欧阳科长在人群中搜寻,却见人群中一紫衣女子笑得阳光灿烂,碧绿裙摆跳着舞蹈,清纯模样透着灵气,一双明眸闪动着睿智,仿佛天上仙女落凡人间,带着仙气,显得与众不同。瞬间,欧阳科长感觉到身体进入了一巨大磁场,灵魂被吸引了过去,眼睛像钩子一样抓住那紫衣绿裙女子,仿佛空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在这个巨大磁场里面,只有他们俩。那紫衣女子似乎也被欧阳科长所吸引,明亮的眸子里闪着动人的色彩,娇嫩的脸蛋泛起红晕,丰满的胸在高频率地起伏跳动。瞬间,空气凝滞了,足足两分钟。
就在这时,台上广播喇叭里传来响亮的女高音:“欧阳科长,请到主席台上来主持会议,培训典礼马上开始。”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欧阳科长,他这才回过神来,像从梦中苏醒,使劲把自己从巨大的磁场拖出来,走向主席台。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新入职的同仁们,你们好。在今天这个美好的日子里,我们相聚这里,共同探讨‘阳光下最光辉的事业’这一伟大的课题,我本人感到非常荣幸,因为今天来到我们这里的年轻人们,都是走在时代最前端的楷模人物,都是大专院校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会成为站在高端的学者、专家、教育家。我们今天这个入职培训,旨在抛砖引玉,实现由学生到老师的无缝链接,以期马到成功,造就人才。”
欧阳科长的精彩发言,使得整个会场变得鸦雀无声,即将入职的拳拳学子们,心潮澎湃,一边倾听,一边编织着美丽的梦想。
中途,欧阳科长被一个电话招呼出来,一直忙到中午,忙大了头。如果不是这个梦境,也许上午的场景,不过是个瞬间闪烁吧,没有这么快产生联想。
此时的欧阳科长觉得很奇妙,梦与上午的场景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变换着频道,之间不断建立信息连接。欧阳雨糊涂了,不同时代的两个女人怎么会如此相像,像电脑复制了一个样,只是存在的时间相差很远,跨越了很长的时空,像穿越了一样。
再说那紫衣女孩,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知识女性,活生生的,可视可见;浮桥上那位绿衣仙子,在彩云间飘然而去,定是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病榻上那位病若游丝的西门雨茹,变成彩云飘向天空,之后成了仙子。莫非她是她的前世,她是她的今生,莫非真的有生命的轮回,莫非……
欧阳科长想的头变大了,这么多的疑问一下子涌进他的大脑,一时间真的搞不明白。自小相信这个世界没有神鬼,后来学习马克思主义哲学,更加相信这个世界是物质的,唯心主义的东西好像从他的大脑过滤掉了似的。可是这个梦又怎么解释,自己明明在梦中扮演着‘知浓’这个角色,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分明出自自己的身体。
“大慈大悲的佛呀,我糊涂了,我真的搞不明白,请给我智慧吧。”憋闷的欧阳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双手伸向空间,歇斯底里般呼喊着。女干事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健步冲进来,发现科长如此动作,神情木然,一时间不知所措,呆呆地站立在进来的地方,一动不动,傻傻地,懵逼了似的。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那个彩云飞的梦境不断出现在欧阳雨的脑海里,却百思不得其解。他也想到过寻找那个紫衣女孩,可是三百多新入职的老师中,有二百多个是女生,已经分别就职于全县一百多个学校或教学点,想要找到绝非易事,况且手头工作很多,哪有这么多精力。但是欧阳雨却久久不能忘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浮现出一幕幕,有时直接链接梦境。
梦里又回到了那寒凉的小院,小雨绵绵,天色清凉,那个黑白色调的院子里静得只能听到雨声,树叶被雨水冲刷得更加鲜绿、光亮,盛开的合欢树将一阵阵幽香含着微风吹进木格窗。欧阳雨觉得自己又钻进那个穿着黑色长衫的教书先生的身体里,一边喊着:“雨茹,你回来了吗?”一边跑进屋子里,只见那个挨着窗户的榻上还是空的,上面依稀看到落下的尘埃,雨茹已经离开很久了,一个大大的信封安静地躺在榻上的角落里。知浓知道,那是她的爱妻雨茹写给他的,在她知道自己生命不久于人世的时候,不断地写诗,她想更多地留给她最爱的人一些念想。这些文字,是她永远活着的思想,是她真实的灵魂。
被病痛煎熬的雨茹,有时一夜不眠,尚有一息精神的瞬间,她的世界都是与知浓的爱,她把这些人生美好凝结成诗句,默记在心里,等天亮白了,写到纸页上,留给爱人。
带着铭刻在心间的执念,知浓后来的人生郁郁寡欢,孤独寂寞,未老先衰,很快便风烛残年,伤心地离开了那座黑白色彩的老院子,不舍地离开了这一生一世与雨茹真意浓浓、相濡以沫的凡间。来世,他将继续寻找这段未了的情缘。在来世四目相对时再诉衷肠,相依相偎,将雨茹那颗柔软的心托在掌心,让它永久留下来。忘不了,丢不了,抛不走,他的深爱,他那千回百转的一腔柔情。
欧阳雨从梦中醒来,枕头湿了一大片。他有点懂那个美好的爱情故事,他被真切、生动的爱情所感动。只是他还不明白所有这一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啥他在梦中似乎进入了角色,一切都那么真实,像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样刻骨铭心。
2、
故事还要推到二十年以前的农历六月二十四,是荷花盛开的日子,这一日清晨刚刚下了一场大雨,凡间大地的荷花带着灵气,罩着仙气。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
“新荷漫沼叶田田,对莲余做世外仙。”
池塘里,湖水中,仿若无数的仙子落在水中,在片片碧绿中起舞弄影,绿衣仙子站在紫幽谷的彩虹桥上,赏着尘世间她亲手洒下的荷花,陶醉在这天地美景中。
忽然,人群中一个十来岁的青葱少年,不经意地映入她的眼帘,他着一件黑色上衣,油黑的头发清晰偏分,眉目俊朗,炯炯有神,阳光,潇洒,意气风发,生机勃勃。绿衣仙子一眼认出那个少年就是她的前世最爱知浓,模样未改,依然那样如玉般温润;性情未变,还是那般儒雅书生气。不觉间心念如涟漪一圈圈地扩散,端详着这位少年,过往历历,曾经一世的相亲相爱,相约相盟,幕幕浮现。而此时此刻他在人间,而她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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