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共8125字,请放心食用~】1白宿是个狠人。他往养我的池子里撒辣椒面。美名曰此举乃是尊重我吃辣的爱好。为了充分尊重,还往里...
【全文共8125字,请放心食用~】
1
白宿是个狠人。
他往养我的池子里撒辣椒面。
美名曰此举乃是尊重我吃辣的爱好。
为了充分尊重,还往里面加了一吨盐。
做完这一切,他悠闲抱着手臂,看我艰难化去尾巴,挣扎上岸。
一万句粗口已经到了我的嘴边,他转身而去,轻飘飘留下一句:“既然知道错了就快点来将功补过吧,我仁慈地选择原谅你。”
我警惕提问:“这次又是去作甚?”
对方转身回来,答曰:“佘山除妖。”
并举起了又一罐未开封的花椒。
我:“……”
2
我湿哒哒跟在白宿后头走,头顶陈皮身披八角,浑身上下红艳艳,那是该死的辣椒面。
所过之处回头率极高,极高。
我忍无可忍,怒吼:“都瞅啥瞅,没看过仙女湿身啊!”
有小仙子比较八卦,大胆问讯白宿,“九殿下这是怎么了?”
这厮面不改色,走出了自己飘然出尘的风格,回答:“刚试图做泡椒鱼头失败了。”
我十分想把周身大料一一甩回他脸上,叫这厮再装。
然而我不敢,我只是一条聪明美丽大方聪慧但是弱小的鱼。
我和白宿的相遇纯属他一厢情愿的一场意外。
因为我原本是元始天尊后院那方莲池中的一尾鱼,我每天只需要自在遨游于水中,摇摇尾巴卖卖萌,然后坐等天尊老头投喂就可以了。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天庭流行起了转锦鲤。
转发这条锦鲤,这个月你将得到月老的幸运捆绑,天庭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转发这条锦鲤,飞升考试不挂科,天语四六级必过。
转发这条锦鲤,扫把星君将离你远去,水逆退散。
……
保佑别人的一群神仙带头求保佑,是不是有点不科学。
但这原本不关我事。
直到这一天,白宿跟着元始天尊来到池边。
我记得那天天气忒好,鸟语花香艳阳高照。
我蹲在池底吐泡泡,连环泡,抬头看见一个浅白身影倒映在水面,青丝垂腰,宽袍广袖束带飘飘。
也就一般好看,比我的心头好端木信丑了那么一点。
天尊老头大方挥袖,让白宿随便挑。
白宿矜持点头,绕着池子走了一圈儿。
这两天来挑锦鲤的人不少,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白宿那根纤长的食指缓缓伸出来,指向了我。
后来我问他这是为什么。
他说看我顺眼。
我又问所谓锦鲤,不是应该金光粼粼或者红光闪闪,你特么挑我一条青鲫是为什么。
他说哦,我是色盲。
我看着他,一直看着他,持续看着他。
他道:“你是鲫鱼?”
我道:“昂。”
他道:“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我:“……”
从此我就跟着白宿过上了没羞没躁且互相折磨的日子。
3
日子不过不知道,过了才知道有种倒霉叫喝凉水都塞牙缝,有种比喝凉水塞牙缝还要倒霉的倒霉叫白宿。
白宿倒霉到平地摔跤或者一出门就被车撞这种间歇性倒霉都不爱搭理他,他一般不倒霉则以,倒则能霉上一整天。
随便举个例子,例如这天清晨他起床,看花得挺好,寻思院中赏会儿花,还没走到跟前,花就谢了。
那往回走吧,往回走的途中一场瓢泼大雨说下就下了,一点预告都没有,问就是雨伯空中试法,正巧下到他这里。
宿宿摸一把脸,宿宿不哭,继续往屋走,这个时候电闪雷鸣降至,准确无误劈中了他。
再问就是雷公电母两口子闹情绪,不小心让宿宿做了被殃及的池鱼,属于误伤误伤。
宿宿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说了就是他九殿下没有容人之量,涵养被狗吃了给天帝丢脸,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众所周知天帝最看中的是脸面。
白宿承受了一个天族皇子必要承受的伤痛,好处非但一点没捞到,过得还相束手束脚,就这么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如此一来身体素质锻造得极好。
说到私生子这个问题,白宿的出身有点尴尬,传说他是天帝跟自己在银河湖畔邂逅的仙女生的儿子。
生白宿的仙女特酷,白宿还没满月,她就扔下白宿留个条自己跑了,条上曰:“拖油瓶的不要,别耽误老娘找第二春。”
而天帝抱着尚在襁褓中的白宿蒙圈了好几天,最终愤怒咆哮紫霄宝殿,“这是哪个心大的女子搞错对象了!这不是寡人的崽!寡人从来不乱搞!”
但到手的孩子也不能说扔再扔了,方才就说过,天帝身为仙族头号公众人物,要脸。
就这么白宿以天帝养子的身份留在了天庭,身世至今是个谜。
要么他是天帝的私生子但是先帝那个渣渣不想认,要么就像天帝说的,白宿他妈搞错了,反正这两种结果都能证明:白宿是个爹妈都不要的小孩。
凄惨程度大于等于我——我生下来是个鱼籽,也不知道爹妈是哪个。
按理说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应该互相扶持相互帮助,白宿就不。
他一天到晚只想泡椒我。
我一条清纯小鲫鱼,为了保命,只好拼命上进扮演锦鲤,证明自己除了是盘菜,还有别的用武之地。
比方说在他收妖的时候,在旁摇旗呐喊加油助威。
4
“妖怪哥哥向前冲!打败白宿你能行!”
“妖怪大哥勇敢飞,鲫鲫为你闭眼吹!”
佘山,我高举自做的道具挥舞——一根木棒上拘满萤火虫,简称萤光棒。
妖怪大哥很懵哔。
趁着中场休息的间隙抱拳朝白宿,“来打架还给对手带啦啦队,仙君真是个讲究人儿。”感动非常。
白宿朝他微微一笑,把他锤成了一块肉饼,再团成了一个肉球,一手厨艺使得出神入化。
我经常怀疑他生平最大的爱好根本就是当一个厨子。
然后他淡定地走向我。
淡定把手里的锤化成了两倍大。
我在他淡定举锤之前亲热抱住他大腿,“其实我这是诱敌深入,再分他心神,最后让你不战而胜。”
我动情地道:“九殿下,我生是你的锦鲤死是你的泡椒鱼头,忠心得不要不要的。”
球大哥“呸”地吐出一口老血,“你们这些卑鄙的神仙。”
白宿勉强原谅了我。
主要是此处没有方便泡椒我的锅。
球哥只是一个开始,佘山本身就是一座妖山,但凡是急于证明自己实力的仙家必来打卡地点。
而白宿是这些急于证明自己实力的众仙家里最积极的那一个。
他要翻身做自己的主人,他的命由他不由天。
他此次的目的是深山里面的妖王。
5
往佘山山腹去的这一路,被白宿团成球的大小妖怪多到不可思议,一代妖山简直有灭种的危险,俗称团灭。
白宿手提流星锤,脸色铁青目光如炬,犹如从天而降的冷面杀神,跟平时形象判若两人。
但你以为我们会这么顺利下去你就错了,白宿的命途里根本没有“顺遂”二字,果不其然我俩迷路在半山腰。
一个山洞。
外头一个兽,将唯一的出路——洞口堵得满满当当。
白宿他真是个好人,在怪兽将山洞撞得碎石簌簌而落的时候,还不忘给我普及《十大凶兽百科》。
他道:“此兽名为骏猊,十大凶兽排行第二,仅次于第一的鸢龙,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它形似雄狮,一身的皮刚硬如钻,毛发根根尖如钢针,山一般,就算战神来了,也撼它不动。”
他道:“像你这样的,它一爪子能拍死十个。”
所以我身为一条鱼我是不是经历得太多了,我抓起地上的石子朝他扔过去,“都怪你,我说我不来,你偏要来,眼下怎么办?”
说完我就有点慌,按照白宿平日里的性格,不难推断出他应该是会将我扔出去给那什么猊拍死,吸引它的注意,然后他好自己跑出去。
他十分能看懂我心里的想法,阴恻恻朝我一笑。
完了,我心想。
我哭唧唧,哀叹自己命运为何如此的不济,先是被揠苗助长成了条锦鲤,每天要扮演正经锦鲤装矜贵,跟的主子还这么无良。
别人都是仆凭主贵,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而我的主子只想把我做成菜,还都是麻辣口,哪怕你换换口味,清蒸也行啊,清蒸我还能死得痛快点。
婶能忍叔不能忍,叔能忍鱼不能忍。
我奋起怒吼,“你好歹也是个男人,你稍微保护我一下会死吗?”
然后由于山洞太小,我就撞了头。
我捂着头蹲下去,哀莫大于心死,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转锦鲤转锦鲤,神他么转锦鲤,白宿你晓不晓得,锦鲤转运这回事原本是不存在的,人要做自己的锦鲤。你看看你二哥,同样不受宠,怎么人家就能咸鱼翻身,做了那地府的冥王。”
“你与其在这里拼命,不如去投靠他,莫不是你嫌弃地府条件差,比不上天界,但我在看来,人生而若不能自己做自己的主,成仙还不如当鬼。”
黑峻峻的山洞里,他一双眸子亮晶晶,“原来你喜欢我二哥那种吃软饭的。”
我一时哑然,怎么我听说的版本是冥王殿下同那魔尊相爱相守,互相成就。
由此可见白宿这个人,白长一张言情男主脸,一点爱情细胞都没有。
我不由失望至极,还不如继续喜欢端木信。
我这样想着,就说了出来。
白宿眉头一皱,“端木信?你喜欢他什么?”
我不加思索,“我喜欢他是财神啊。”财神谁不喜欢,试问有谁能挡得住财神大人的魅力。
他:“……”
他看起来想马上就将我扔出去。
嗨哟我这个命啊,我往角落里一缩再缩,“池子里那么多的鱼,你说说你选谁不好,为什么就非得糟践我。”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躬身站起来,我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因为洞外的骏猊突然开口说人话了。
它道:“大王,就是这两个货,丝毫不尊重我,在我发飙的时候,还在里头谈情说爱。”
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骏猊身侧,想必就是骏猊兽口中的大王,也是此山的妖王。
他一身华贵锦衣,翡翠色,绿得空前绝后,眉目冷峻,气宇轩昂,瞧上去竟跟白宿有七分像。
我比白宿还激动,抓着他袖子道:“破破破案了!他才是你爹!”不然不可能长得这么像。
白宿摸一把我喷在他脸上的口水,冷静地道:“不可能,我不可能有这种品味的爹。”
妖王看起来也挺激动,上来要跟白宿握手,“你就是白宿吗?我是你舅舅啊!”
白宿:“……”
我点头,外甥随舅,倒也合情合理。
6
就这么,白宿从天界备受嫌弃的九殿下一跃成为了妖界小王子。
入股不亏。
妖王道其实他一早就注意我俩了,我俩从上山开始的一切所作所为,包括那只骏猊,都是他安排给我俩——主要是白宿的关卡,就为了看白宿够不够格。
“什么够不够格?”我问。
“攻打天界啊。”妖王道。
接着他给我们讲了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放荡不羁小妖女vs冷漠无情霸道天帝。
天帝上车不买票,还非要封小妖女做妾,小妖女不干,她生来是妖界公主,受不了这个委屈,放话天帝要么娶她做妻,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要么就等着妖界打上天界挨削。
天帝已有正妻,背后势力也同样不可小觑,而且天帝自恃高贵,岂能受一妖女威胁,就此跟妖女一刀两断。
那妖女自然就是白宿他娘。
她娘那时候也没想到已经有了白宿,一方面感觉白宿是个耻辱,一方面又舍不得断了跟天帝最后的这一点联系,将白宿生了下来,送上了天界,自己最后郁郁而终。
妖王是个暴脾气,誓要为自己妹子讨个公道,深谙杀人诛心,韬光养晦至今,就等白宿长大。
所以若是有机会,我特别想上天问问天帝,他生个儿子就给天界带来一回灾难,生个儿子就给天界带来一回灾难,他有没有反思过自己这辈子过得有点欠妥。
妖王兴奋搓手,对白宿道,“老天帝退居瀛洲,新帝还嫩着,由你去杀了老天帝,叫他死在自己儿子之手,乃是我妖界对他最大的尊重。”
白宿沉默不语。
我看不过,“你们把我家殿下当成什么人了,他也有感情的好吗?不是什么杀人机器,你们这些大人一个比一个卑鄙,当年要么就别生下他,生了又不养,弃了又找回来叫他替你杀人,杀的人还是自己亲爹,你们……”
妖王看着我,“不好意思,你哪位?”
我:“……”
妖王冲我温和一笑,打个响指,“来人拖走喂骏猊。”
我:“……”
娘的连个缓冲的机会都不给。
立时有两个奇丑无比的妖狞笑着要来拖走我,白宿挡在我面前,抬头看着妖王,道:“舅舅。”
我心跳如鼓,原来这就是被保护的感觉吗?
咿唔唔咿,宿宿心里到底有我。
白宿肃声道:“这条鱼我是留着自己吃的。”
“……”
算了,就这么地吧,我主动上前手伸向小妖,“来来来,抓紧时间,拖我走吧快点的。”
我就不该对白宿抱有幻想。
白宿赶在小妖拖我之前,抢先拖走了我,在我耳边低声道:“快走。”
我心下一凛,跟随他大步向前迈。
呼啦一下数百小妖围将上来,变故横生,我俩转头,妖王笑得猖狂,看看我再看看白宿,再看看我,对白宿道:“怎么,软肋啊,哇塞——”挥挥手,“拖走拖走。”
他慈爱地道:“乖外甥,等你打赢天界,我再把她还给你啊。”
确认了,妖王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白宿微微一笑,“你是我舅舅不是吗?我们何必在此互相残杀,让天界得利,你将我的人放了,我照样可以听你的。”
“我不信,”妖王摇摇头,“这些年我早有反心,你那老子也一直防备着我,任由仙族在我佘山大开杀戒而睁只眼闭只眼,就连你上山的目的,不也是我吗我亲爱的外甥?你若真有诚意,将这小小女子放在我这里,好叫我放心呗?”
白宿闭了闭眼,再睁开,目光冷若寒冰,他手中武器飞速旋转,“那就没办法了。”
他转而对着我,“幻彤,有句话你说对了,锦鲤没有用,人的命运要握在自己手上,否则做仙做鬼有什么区别。”
“我压根不信锦鲤可以转运,当初去池边一走是因为天尊极力邀请,盛情难却,而之所以选中你,是因为看你没用,池中那么多的鱼逐咬你一个,你就傻乎乎飘在那里给人欺负,你气死我了。”
我对戳着手指头,像在水中摆尾那样摇摇屁股,“不是因为看中了我迷人的曲线吗?”
白宿:“不是。”
白宿:“你那么丑。”
“……”刚升起的一丝感动顿时无影无踪,我怒了,“死到临头了都,你对我说句好话会死啊!!”
“我喜欢你。”我话音刚落,他道。
然后他就划开一个结界将我护在其中,自己冲了出去。
7
下面这些道理是我在白宿死的那一刻才悟出来的。
白宿原本可以成为最强的那个人,他年轻,果敢,有毅力,从来不屈服于人。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就是扫把星本星也不可能天天倒霉,白宿从小到大之所以过得那么悲催,乃是因为别人因他身份对他生了鄙夷,处处捉弄他。
明明说句软话服个输能将日子过得舒服一点,他偏不。
我不止一次听见有个别仙人背后闲话,说就他九殿下会装清高桀骜,咱们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世上的恶从来就是这么无缘无故,只因为白宿受他们相中的女仙青睐,他们就见不得他好,无事也要生非。
母亲不要他,父亲不要他,旁人轻薄欺辱他,他过得苦,却将能给的温柔尽数给了我。
莲池旁,白衣单薄的年轻仙人将我捧在手掌,用我才能听见的声音,有些不确定地道:“你可愿跟我回家?”
我点点头,我愿意的,我在这里受尽欺负,只有他将我看在眼中,对我伸手。
我出身不好,他也出身不好,我不信命中注定,他也不信,我们是一样的人。
故而我们相依为命。
他给我一个家,自己却从来没有过家,身陷囹圄心处颠沛,他只有我。
我原是看不起卑微仙者,我巅峰到没边的时候还不曾生有仙人呢,无知后生小辈,弱小如蝼蚁。
元始天尊将层层封印加我身,我还犹自狂妄,叫嚣着,“呸,这莲池忒狭窄,你敢不敢给吾换个大点的澡堂子?”
然后我就成了一条细小的青鲫,备受那些锦鲤欺凌,天尊老头原是要我悔悟,他要用我看不起的生灵来折辱我的骄傲,磨我的锋芒。
千年万年,我真的怕了,没有修为护身,日日皮开肉绽,破了又好,好了再破,谁能扛得住。
我伏在水中向元始天尊求饶,“我知错了,你何时放我?”
天尊摸了摸垂到膝的胡子,这么久的相处他对我相当有感情,好比祖父看孙女,乐呵呵看着我,“等着吧,你的有缘人快来了,他将于冥冥之中用特别的眼瞎挑中特别的你,拯救你于水火。”
“他挑你去做他的锦鲤,其实他不知道,他才是你的锦鲤,怎么样,是不是很浪漫?”
我将池水扑腾了老头一脸,浪你喵的漫。
而今我在牢固的结界里看着白宿奋战,浴血。
若是没有我的拖累,他何至于这么狼狈,他急于证明自己,难道不是也想让我过得更好一些吗,毕竟别家锦鲤都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了。
眼前妖尸堆积成山。
我心急如焚,后背生痒,全身血液滚烫如沸。
我眼睁睁看着骏猊兽的利齿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回头看着我,极难得对我笑了一笑,他道:“别哭,憋回去,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身体里的力量呼之欲出,发痒的地方生出巨大一双羽翼,轻轻一煽,呼啸成风。
原来他真是我的锦鲤,唯有他的死能破我身上的封印。
我的身体无限胀大,塞满整个大殿。
我动一动,罡风骤至,山摇地动。
我朝前一步,将骏猊拍成肉泥,将白宿轻轻拢在爪子里。
我巨大的瞳孔映着妖王恐惧到变形的脸,他指着我,颤声道:“……鸢、鸢龙……”
他刺激地晕了过去。
我舌头一卷,将他吞了。
“……吐出来,”白宿虚弱地拍我的爪子,“放了他吧,他也是为了我母亲,而我对母亲有亏欠。”
我便将妖王吐了出来,售后服务到位地将他一身衣服舔干,他顿时更加的绿了。
白宿羡慕将我看着,“小看你了,你竟然是龙。”
我羞涩低头与他对视,我原身不大好看,他不要嫌弃我才好。
继而他叹息一声,“青鲫化龙,一锅好像炖不下。”
我:“……”
我:“……”
我:“……”
能不能对我们这些濒临灭绝的物种少点食欲多点爱!
“这样也好,”白宿闭着眼睛道,“我死了也能安心一些,不怕有人欺负你了。”
我听到他话语里的决绝之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两只爪子小心围拢,将他牢牢锁住,想了想,咬牙道:“我带你回去报仇,将欺负你的人都抓来串成串,给你烤着玩,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求你别死……”
“我不想计较了幻彤,我累了,”他的眼睛始终再没有睁开过,“你带我回家吧。”
“家?”我极力不让自己哭,“哪里还有家?”
“傻瓜,”他道,“有你的地方就是家啊。”
他在我的掌心里,慢慢地慢慢地没有了呼吸。
我道好,“我这就带你回家,天大地大,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现在没有人能困得住我们了,我们自由了。
天界不好,我们就不回去,我们去地府做鬼。
只求你回来。
8
我不知道自己在黄泉边枯坐了多久,无人敢近前。
白宿的身体在我怀里,冷到不能再冷。
我们身处一片茂密的曼珠沙华花丛,放眼望去,红似一片辣椒干。
白宿会喜欢这里的,毕竟他生前那么热爱辣椒。
无数的鬼影来来去去,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等不下去投了河。
白宿只剩了一副白骨,我低头,就看见他两个眼窝对着我,仿佛还能想象出他与我对视的模样。
于是我的手便穿过他的手骨,交叉,紧握,假装他还能与我十指相扣。
直到我面前站了一个人,抬头,我在那人眉宇之间寻到白宿几分影子,贪恋将他看着。
“在下嬴舒。”他道。
我眼睛舍不得离开他的脸,胡乱点头道:“我知道。”
嬴舒蹲下与我平视,掰开我紧握的右手,那里攥着白宿一缕幽魂。
他耐心地道:“放他往生去吧。”
我摇摇头,再摇摇头,他魂魄不全,放他往生,不知哪一世我才能与他相见,到时他又记得我是谁。
我是个自私的人,舍不得他离开我。
嬴舒淡淡一笑,“我告诉你个秘密。”
他在我耳边私语一阵,我瞪大眼睛瞧他,原来还可以这样。
——
后来我就留在地府,做了夜游神,于每个夜晚手持一盏无照灯在阳间巡游,照赶路世人平安归家,为无主孤魂引路。
我为无数人照亮过回家的路,自己也在等一个人回家。
白日我不当值的时候,酷爱做饭,号称地府小当家,擅烹各式料理,最喜欢做川菜,尤其喜欢做泡椒鱼头。
孟婆苗豆没事就来我这打牙祭,顶着她的娃娃脸卖萌等投喂,有时候还带她家那口子一起来。
“喂喂喂,别坐这么近黑无常大人,”苗豆不满,“人家还没答应同你交往呢。”
“你不答应,”银寻指指我,恶狠狠地道,“我便将你没给这个女人她男人喝汤,就放了他进往生轮的事情,捅出去。”
我闻言笑而不语,捅给谁啊捅,这个作弊的手法还是冥王大人亲授的,他告诉我只要跟苗豆充分描述一下白宿的美貌,将苗豆说个神魂颠倒,苗豆便能干啥都疏忽。
果然。
黑无常大人显然给我们做了个“如何追女孩子”的错误示范,当即苗豆豆愤而起立,最爱的干煸芸豆都不吃了,走人。
剩下银寻跟我面面相觑,我将干煸芸豆打包好递给他,“你还不去追?”
银寻点头,傲娇地道:“看在我俩都是龙的份上,告诉你个事儿。”
“老娘比你厉害多了,你才多大年纪,不过你说。”
“老白无常卸任了,新的白无常大人,你猜是谁?”
我手一抖,炒勺“哐当”砸脚,都感觉不到痛。
银寻这个崽子尾巴得意的差点翘起来,“掐算一下时辰,他这时候应该已经过了黄泉了吧。”
9
虞荼拉着嬴舒比我先到。
“不管用我们,就是来对属下表达一下该有的关心。”她道,眼中“有八卦可参与”的热情藏都藏不住。
我慌乱点头,理理鬓发,发现自己围裙还没摘,于是手脚发着抖摘围裙,摘了半天发现苗豆豆这个坑人的货给我系的是死扣。
魔尊陛下看不过眼,抬手一轰,我的围裙碎成冰碴子往下掉。
“不谢。”她吹吹手指甲。
我道完谢,低头间感觉面前有人。
黄泉岸边的风太大,它吹得我睁不开眼,我揉红了眼眶,听那人在我头顶温声道:“不是让你不要哭吗?”
远处,虞荼飘忽地感慨,“啊,有情人相见终归还是感人,此情此景想作诗。”
嬴舒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引得虞荼笑出了声,字里行间都是“奸计得逞“”的得意,“不作诗也行,吻我。”
要不怎么说人家才是谈恋爱鼻祖呢?
学习到了。
我终于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抬头看着眼前人,仿佛时间长河从来不曾滚向前,白宿还是记忆中一副面孔,我同命运抗争了这许多年,命运幸而不薄我。
我捧着他的脸,深情地道:“吻我。”
白宿深深皱眉,后退一步,喷嚏打到停不下来,“很好,你敢报复我。”
我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看自己一手辣椒面。
我:“……”
“那什么,冷静,白宿,男神,白无常大人,你听我说,我方才在家做菜来着,出来得急忘洗手了。”
作者| 摩羯大鱼
原标题:《地府头条:一条鱼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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