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砾漠（知乎 @Strayer ）

“你是不是……”程阳转过身，盯着我，“喜欢我啊？”

他面朝着我，以一种极其认真的态度问了这句话，程阳那深邃的眼眸仿佛能发出强烈的激光，让我僵在原地，他湿漉漉的发尖滴下水珠，滑落在我涨红的脸颊。

“滚NM的，老子是你爹，一天天想啥奇奇怪怪的呢！”等我回过神来，嘴上恶狠狠地骂着，但我心里清楚，其实耳根都已经烧红了，我从挂钩上扯下毛巾，象征性地擦了擦身体，穿上内裤就出了浴室。

“不喜欢就不喜欢嘛，还骂人，”程阳跟出来，在我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手，“生气啦？小心肝？”

“我不喝酒，肝好着呢！”我嘟囔着，用愤怒继续掩饰着内心的慌张。

“好了好了，小宝贝别生气了。”程阳发现我是真的生气了，他连忙哄着。我不顾他说什么，穿上毛衣和外套，独自向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我精神有点恍惚，倚靠在小爬梯上进入了神游状态，脸颊还是火辣辣的，从小我就是没法说谎的孩子，做一点点错事就特别容易脸红。心想着要赶快让自己冷静下来，而程阳穿着它那件白背心，披着一件厚重的浴袍，提着一袋卤鸡腿，来了209宿舍。

“别生气了，我在班长那儿拿了俩鸡腿，来尝尝。”他塞给我一个鸡腿，又摸了摸我的脑袋。

“哎，洗完澡怎么不擦干头发呢？这么冷的天会感冒的。”他马上回211宿舍取了一条干毛巾，帮我擦着头发，“你脸怎么这么烫啊，不会发烧了吧？”

“没有，风吹的。”我吃着已经冰凉了的鸡腿，小声说：“不会发烧的。”

“别生病了，儿子你病了我会很心疼的。”程阳微眯着眼，他那略带怜惜的语气，瞬间击垮了我的心理防线。

也许，程阳也喜欢着我呢？这么关心我，是不是代表我有机会呢？

“嗯……就是，那个，你刚，”我说话突然变得结巴起来，“你刚问的，就……也不是不喜欢你啦……还是会有那么一点儿好感的。”

“我知道。”他似乎早已预料到我要说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淡定。

“而且我还知道，你偷偷叫我老公。”程阳一脸坏笑。

我惊诧不已，连忙解释：“你就自恋吧，我从来都只叫你儿……”我还没说完，程阳就打断了我，“赵芝润早就告诉我了。”

“……”我心里骂了赵芝润一万遍，“肯定是她乱说的啦……”

“她一直提醒我，要对你好一点，多关心关心你。”程阳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

“啊？”我愕然，仿佛被看穿了一切，不，是已经被看穿了一切。

“我又不傻，你天天黏着我……”他轻轻一笑，像一只柴犬。

顿时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不知道接下来去做什么，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也不知道微微颤抖的手该往哪里放。

既然如此，那就再努力一下吧，豁出去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沉默良久，我硬生生挤出这几个字。

“我很喜欢你啊……就……朋友间的喜欢。”程阳似乎也是鼓起勇气，低声说道。

“其他的呢？”我突然勇敢起来，斩钉截铁地问。

“我是直男，喜欢女生。”轻描淡写的八个字，字字写满对我那番表白的嘲讽。

“……”我沉默不语。

“班主任要来查寝了，宇辰你早点睡吧。”程阳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已经十分尴尬，便溜回了隔壁宿舍。

那一夜，彻夜不眠。刚有零星的寐意，脑海里又会回想着一幕一幕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仿佛一起吃过的每一口零食的味道都还在舌尖萦绕，每次在学习小组讨论荤段子的画面都还历历在目，但我自己却再也不能感受到那个场景下的快乐心情。整个身体就像是被牢笼禁锢了双手双足，从铁桥丢下，沉入冰冷的黄河，任凭浑浊的水灌进我的鼻腔，在漆黑得见不到一丝光线的水面下，泥沙刺痛我的双眼，喑哑我的喉嗓，划破我的面颊，我想呼喊，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挣扎，可只能触到无形的河水，和随我一起下坠的铁笼。

你不喜欢我你招我干嘛？咱们算什么关系？到底什么关系？

第二天，一整天没有跟程阳说一句话，他也出奇地在圆锥曲线里面沉迷了一整天。到了饭点我就迅速拉上赵芝润去吃饭，上厕所也都是一个人悄悄起身，默默离开教室。

我明白，其实我们都怕强行交流会触碰到那些让我们都尴尬的东西。

第三天，我一如往常，但程阳上课的时候会用脚“不小心”踢我一下，还会把钢笔故意推落到我的桌下，捡笔的时候趁机碰一下我的大腿。这些小动作他以前也会做，那时候我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现在他碰我一下我就马上缩一下，摸到我的腿我也会把他的手推开，并且用带有明显的嫌恶色彩的力度。他应该知道我在故意疏远他，但是还在有意无意之间想引起我的注意。我很生气，你既然知道了我的心意，没有可能那就应该彻底断了我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你现在又来招惹我算什么，不让我上桌吃饭，还要逼着我站在一边垂涎三尺吗？

两个人在没有交流之下，对于同一件事情，其实各自的想法早已在内心酝酿了千遍万遍，早已差之毫厘而缪以千里。他这样的做法，实在只会让我反感，这不就是个渣男么？不成全，也不放过。我越想越气，课间鼓起勇气找班主任要求调座位，理由是程阳上课小动作太多影响我学习。我虽然被班主任嘲笑了“五十步笑百步”，但也答应了我的诉求，于是我就搬上桌子去了第八列。

赵芝润不瞎，诧异我搬了座位，但她很快就知道了这一切，中午午休时，我趴在桌子上，一个人悄悄流泪，她走过来轻轻搂住我，用自己的小手帕为我擦拭眼泪，轻轻拍着我，却没有任何埋怨程阳的话。

“好了好了，咱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你怎么不骂那个渣男？”

“哎哟我的小爱哭鬼，他没做错什么啊，直男的小把戏罢了，只是你理解了太多太多。”

“我觉得好朋友之间可做不到这么亲密。”

“你还在幻想什么啊？”赵芝润说的很直接，字字如刃。

赵芝润这一句话点醒了我，我内心没法接受是因为我还在幻想着程阳是爱我的，只是没有承认罢了。我从小是一个内心极其细腻的人，也许很多小事是我自己小题大做了，说难听点儿，总是自我歪歪太多。

也许听了赵芝润的开导，我内心有一点释然了，但说一点也不喜欢程阳了那是假的。做值日扫他座位下面会格外细心一点，发作业本发到他的时候内心也还是会有微微颤动，轻轻放到他桌上的时候，还是希望他能抬头看我一眼，像以前一样笑弯了眼眉。

那段时间内心非常矛盾，其实很想去找他说一说话，但又在克制自己，并且催眠自己已经不喜欢他了。期末考试那天在食堂偶遇程阳，我无视他打招呼，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装的像一个陌生人。

身旁的赵芝润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吴宇辰！你没必要这样。”赵芝润还是忍不住了。

“啊？”我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水。

“刚程阳跟你打招呼，还叫你名字了，你不可能听不见。”

“没有吧，我没听到。”

赵芝润恶狠狠地掐了我的手臂：“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遗忘。天下男人这么多，你非吊死在……”

我像是被看穿了一切的小丑，连忙打断：“我没有！那个Gay还没喜欢过几个直男呢？不喜欢就拉倒，我一点儿都不在意。”

我内心明白，赵芝润是个明眼人，我就是放不下程阳。

无法挽留，无法回头，请我自己，必须接受。

《余生有你，不畏风雨》0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