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童年
吴洲星
《居民楼里的时光》是我大学三年级时写下的故事。算来已经快四年过去了，像是昨天的事。
写下这部小说，缘于一次偶遇。
大学时代的有一天，我从图书馆借了史铁生的一本书，读到他其中的一篇散文，写幼年时的他跟着奶奶去幼儿园看上幼儿园的哥哥，隔着铁栏杆看到了院中的一匹小红马。红色的小木马，这个鲜红明亮的词语像一匹小马跳入我的眼帘。我的心莫名悸动了一下，忽然想起了我的幼儿园。
我的幼儿园很小，小到没有名字，只是寄存在一所学校的一个角落，那所小学名叫古山小学，后来也是我上小学的地方。
学校的条件很简陋，在今天几乎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单以厕所来说，厕所在学校外边，出了小门，跑上一百米，才到了那个小白房子。房子有两间，分男厕女厕，隔着墙能听到隔壁男生小便的声音。那个厕所臭气熏天，也不像今天的厕所那么方便，是那种高高的坐台，有半人高，后面是斜斜的木板挡板，木板上有一个洞，往洞里看，能看到淤积的陈年的粪便。我每次上厕所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姿势也很古怪——屁股不敢全坐上去，总要向前倾斜着身子，生怕自己会掉下去。后来我预想中的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有个小孩子在上厕所的时候掉了下去，被捞上来的时候浑身金黄，沾满了粪便，所幸并没有死。
幼儿园和小学部连在一起，幼儿园前面就是一个操场，操场的西边挨着小学的教室有两棵特别大的梧桐树，老有小孩子在那里打梧桐子，用石块把梧桐子砸下来，有时会不小心扔到别人，很痛。操场上都是黄土，一到刮大风的时候，风里裹挟着的细沙总让人睁不开眼睛，一睁就迷了眼。一刮大风，我们就眯着眼睛往教室跑。
幼儿班很小，只有一个老师，姓周，印象中总穿一件紫色的毛衣，毛衣上绣着粉荷花。她给我们讲故事，用脚踩着风琴，和我们一起做《小兔子乖乖》的游戏。《小兔子乖乖》颇有点像音乐剧。
兔子妈妈出门去了，告诉小兔子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兔子妈妈走了不久大灰狼就假扮兔子妈妈来敲门了，在门外唱：
“小兔子乖乖，
把门儿开开，
快点儿开开，
我要进来。”
小兔子门隔着门缝往外瞧，大尾巴，尖耳朵，是大灰狼！七只小兔子就在门里齐声唱：
“不开不开我不开，
妈妈不回来，
谁来也不开。”
小兔子和大灰狼都是人扮演的，扮演大灰狼的是幼儿班里一个很凶的男生，脸上有一道疤，是和别人打架的时候留下的，我很怕他，他经常欺负人，也包括我。
兔妈妈回来了，在门外唱：
“小兔子乖乖，
把门儿开开，
快点儿开开，
妈妈要进来。”
一听是妈妈回来，小兔子们就把门打开了。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吃萝卜。
不能唱错，一唱错大灰狼就会把小兔子们都吃掉。
我们围成一个圈，看着女孩子们演小兔子。那时候我并不是一个很出众的孩子，不像小说里的潘凌子那样活泼聪明，当然周老师不会注意我，每次做《小兔子乖乖》的游戏的时候，总没有我的份。她喜欢叫那些长得漂亮的女孩做小兔子，其中有一个好像是她的亲戚，一个叫小薇的女孩。
周老师很喜欢给我们写名字，每次有了新本子，她就会给我们写名字，我们围在她的周围，看着她一个一个在本子上给我们写名字。她的字很漂亮。
她那时候还没有结婚，有时候会有一个年轻人骑着摩托车到学校外头来看她，我们好奇地在铁门后面看着他们在门口说话，一个个推推搡搡的，谁也不敢到跟前去。周老师让我们喊那年轻人叔叔，我们都羞涩地躲到后头去了。不知道他们后来有没有结婚，后来每一次想到爱情，总会想起那一幕。
小时候，我妈妈曾给我做了一件土黄色的毛衣背心，那件背心后来在我上学路上丢失了，再也没有找到。
我的童年时光，就像那件丢失的毛衣背心，渐渐地丢失在了岁月的时光里，再也无处寻找。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全家搬到了镇上，我也跟着离开了那个村子，很少再回去了。
若干年后，小学被合并，那个小学校便废弃了。
长大后，我有一次特地去那里看过，透过玻璃窗看我曾上过课的教室，教室里堆满了桌椅，桌椅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学校里一个人也没有，空旷极了。只有教室门前的那两棵梧桐树还寂寞地伫立在那里。
周老师，演小兔子的女孩子们，还有那个令我害怕的男生，现在都去了哪儿了呢？
也许小说里那个小小幼儿园就是童年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