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个月我像只嗅觉一流的侦查犬一样追着孙频小说的味道，一部接一部密密地读下去。又像只见了鱼腥的猫儿，不知不觉读完五本，孙频十年的心血之作被我追踪了大半，从追踪到沉溺。如果说最初的文字是救赎自己，越到最近的作品，越发有了救赎人类共有疼痛的迹象。

她像一个能够把空气、植物、人，按照不同的节奏和密度信手拈来的巫师，又像一个穿过世间的微焦摄像头，解剖般真实地记录下人在故事之下的呼吸、疼痛和肉眼看不到的变化，留下一具具灵魂。

一以贯之的痛，读来不是全身不知道哪儿痛，就是感觉哪儿哪儿都痛。只是最近的作品似乎能让我喘一口气儿出来了，像从作者的文字世界里潜藏很久终于有气力涌出水面深深吸上足够的氧气，晒上能让我健康的阳光了。

孙频文字里的疼痛，令人失语。

每看完她的一部作品，都会有种劫后余生的虚幻感，身体仿佛还漂浮在空中，头脑像溺水的人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又像是跟着她的笔触一刀一片肉地凌迟杀死了一个人，仿佛自己是个刽子手，又好像那个被凌迟的对象就是自己的肉体，此时肉体已死，赤条条的灵魂就荡在半空看着自己碎成渣渣的肉体。

最初的作品都透着股鲜血淋漓的狠劲儿，近年的作品有了种看淡后的宽恕，也是字字见血，但持刀的姿势似乎不那么张牙舞爪得凌厉了，反而娴熟稳准狠地游刃有余。

不强行评论，就说说我上头的劲儿。每看完一个作品，像个沉溺潜水却没有专业设备的人，一个猛子扎出来，不及休憩恢复补充体力，紧接着就被勾了魂儿般一头又扎了下去，停不下来。这个过程里，像是在对一个个已死的肉体做灵魂超度的法场，又像是在给灵肉分离的个体招魂。

直到看完手头最后一本，渐渐缓定下来，浑身的鸡皮汗毛也都收了起来，重新肉皮滑腻，心里满满的，才能晒着太阳说出这潜水感受。

同《柳僧》里的妈妈一样，很多女人的一辈子从生到死，都毁在对男人对虚妄的幻想上。是现实生活里令人唏嘘又不屑一顾的常态，但在《草叶葳蕤》和《不速之客》里这样卑微的女子又让人觉得有情可原，甚至很难生出怒其不争的忿意。再读到《乩身》里不男不女的瞎子常勇，你就不得不承认生命当为奇迹鬼神可泣。

看《恍如来世》里的韩唐生、丁霞和日本女优，《九渡》里的白毛、刘晋芳，《铅笔债》商小燕商小朋，《东山宴》采采和阿德，《祛魅》里方山中学女老师李林燕，你会觉得有些生命貌似丑陋诡异却皆可接受无不能谅，又不得不令人对这草芥之命心生怜惜与敬意。即便如《骨节》里温润庸常看起来让人羡慕的中学老师夏肖丹，背后的岁月也是孤身鏖战捏鼻子救气儿地一路走来。

卑微如你我，活在世上，犹如月痕，譬如朝露，有些时光却像琥珀一样恒常。经不得细看，但作者就是有奇妙能力引人入这琥珀去细细看。

读哲学，读宗教，这是人唯一可以救赎自己的方式，永远不要指望问世俗索取什么力量。用一种痛苦的姿态来达到幻觉，才能激发出神性的体验。——孙频《同体》
#阅读#观一切有情，自他无别，同体大悲。——《地藏经》

文/木君

看孙频的《盐》。只看了三篇，心情一篇比一篇沉重。
孙频这个小姑娘，文笔如此烫人，该是有一种怎样的成长环境与历程融进了骨子里，才会在这么年轻的岁月里写出这般滚烫的文字，让读者直接步入痛之深渊。
生活使我们在一路的成长中积累着经验，生活让我们体验着丰富而莫测的世界。而孙频，则用她的文字来表达着这个世界。走进孙频的文学作品里，让我们看到她是通过文字发现了生活的痛点，发现了原来在家庭里隐藏着的缺失的爱。

弱小，痛苦在蔓延，而生活只能卑微到尘埃里。

今天一上午我看完了三篇，"乩"身"，"东山宴"和"无相"。
"乩身"的故事讲的是被父母遗弃的女孩和抚养他长大的爷爷在一起生活，而爷爷为了她不受欺负，将她培养成一个"男"性。最终扭曲的生活使其精神接近崩溃。而流浪汉因为贫穷与饥渴，使得血气方刚的他一次次铤而走险，一次次帮助这个弱小的女孩。为了弥补各自深入骨髓的身体缺陷和精神残疾，他们用加倍的虚张声势的强硬去填补自己软弱。
"东山宴"中的两个孩子，被爱着与对爱的渴望令人唏嘘而倍感痛心。
"无相"告诉我们"宇宙间最本质、最圆满的生命，其实是无相可言的，眼中看不到色相，才是真正的光明。"
一字一句中的我，根本就像那一个被自我脱光了衣服的人。将自己的痛撕扯开来，滴着血，翻着肉，呲着牙，皱着眉，披散着头发，痛！
对，一切都来自于痛。
我该停下来让痛得以缓解。或许我应该把路继续走下去，走进那片山坡，走进那些窑洞，找一杯冰凉的水，喝下一口。或许这口冰水能够让我的心麻木一些，缓解缓解心底之痛。让它得以恢复平静。
不一切都不。我要到厨房里拿起盐瓶。轻轻地打开盖子。然后伸出我的食指和拇指，伸进连平的盐粒粒，去感受它的立体，去找到被他触碰的感觉。
当那种被硌着的感觉出现之后，把眼闭起来。想着它的洁白，想着它的味道，那是不可缺失的味道。然后，撒到我溢着血的伤口上，就让他再来一次彻彻底底的痛。
物极必反。痛极也必会反吧，那又会是什么感觉呢？就这样吧，怀揣起这些人人爱着的盐开始下一篇故事~"祛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