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谭清扬说，他很希望自己的故事能在母亲节这天刊登。

　　他还说，他要讲的故事有点复杂。

　　“这是关于我妈妈的事情，但我说不清楚，这究竟是她的爱情还是她作为一个单身妈妈的不易。”谭清扬一米八的个子，很瘦，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谭清扬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个故事中有一种催人向上的力量，那是他的母亲在这些年教会他的。

　　故 事

　　今年清明节假期前，在北京读大学的谭清扬没有像前几年那样，早早地为回家做准备。原因很简单，他不久前刚刚和母亲吵过架。

　　谭清扬的父亲去世已经25年，母亲苏岑一直没有再婚。和很多单身妈妈不同，苏岑没有再婚的理由不是因为孩子，而仅仅是因为她深深地爱着她的丈夫。

　　谭清扬的父亲比母亲大7岁，是一名老师。谭清扬记得，在母亲的描述中，父亲性格温和、对人宽容、热心肠、仗义执言，尤其是热爱自己的工作。所以这些年，谭清扬听得最多的话，就是母亲那句：“你一定要成为你爸爸那样的人。”

　　作为单亲家庭的孩子，谭清扬清楚地知道母亲这些年为自己的付出，同时也感动于母亲对父亲的深情，更何况，谭清扬其实也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所以这些年虽然感到压力巨大，但他从不违背母亲的意愿——高考报考师范类学校，就是遵从了母亲的心愿。

　　但这次是个例外。研究生毕业在即，母亲希望谭清扬和他的父亲一样成为一名老师，甚至已经帮他联系好了工作。然而，谭清扬却喜欢更有挑战性的工作，2月下旬，谭清扬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一家大型游戏公司应聘游戏剧本策划工作，没想到被录用了。3月中旬得到消息后，谭清扬特意回了一趟天津，把自己过关斩将被录取的好消息告诉母亲。没想到，母亲却好久不言语，最后才冷淡地说了一声：“你太让我失望了。”

　　谭清扬和母亲的争吵由此开始。母亲说谭清扬不体谅她的苦心，而谭清扬则在压抑多年后，终于忍不住抱怨母亲将对父亲的思念都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当事人心述

　　4月1日傍晚，我徘徊在学校的湖边。我记得那天，杨柳风吹面不寒，粉红色的桃花和柳条黄绿色的嫩芽，让我有那么一瞬，沉醉于这春天的勃勃生机中。然而，在湖边散步的一对对情侣，却让我的心又沉重起来。我不敢想象此刻，孤独地面对爸爸遗像的妈妈，会是怎样一番心境。

　　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妈妈为何能爱得那样热烈，又那样深沉。我听妈妈说，因为爸爸比她大了7岁，而且家庭条件远不如她，外公、外婆本不同意他们交往的，然而自从见了爸爸之后，老人突然就改变了主意。这件事在外公那儿的版本是，其实他们并没有反对，只是说要看看人怎么样。于是，我知道了那是妈妈在夸大爸爸的吸引力。妈妈永远都是这样，只要一说起爸爸，就带着只有小女生才有的深情。

　　“再婚啊？我到哪里再去找一个像你爸爸那样的男人呢？”长大后，我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不再婚，当时妈妈这样告诉我。我至今仍记得母亲眉梢间的幸福和目光中的沉醉，于是再也没有问过。对于妈妈来说，曾经沧海，和爸爸

　　在一起的时光，值得她用一辈子来回忆和想念。在这个爱情成为快餐的年代，说实话，我不能理解她的这种坚守，甚至还苦口婆心地劝她遇到合适的人别犹豫，然而，我却更加敬重她、心疼她。

　　正因为这样，我包容着妈妈一些略显苛刻的要求。从小到大，妈妈一直都以把我教育成爸爸那样的人为目标：爸爸多才多艺，所以我从小就被要求背诵很多古诗词和长篇古文；她要求我低调做人，尤其不能“喜形于色”，但凡和别人有争吵，要先检讨自己；高中课业紧张的时候，妈妈居然鼓励我像爸爸那样加入篮球队，而不顾我根本不爱运动的现实；高考报志愿时，妈妈要求我报考师范类学校……对于这些不符合我本意的要求，我很少违背，因为我最怕妈妈对着爸爸的遗像说：“如果你在，扬扬肯定会听你的话。”

　　我不想让妈妈有挫败感，更不想让她觉得愧对爸爸，她在思念中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够苦了。更何况，正是因为妈妈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的思念，我才觉得爸爸从来没有远离过我，这种感觉让我觉得温暖而踏实。所以很多时候，我也和妈妈一样，沉浸在对于爸爸的想念中，想在精神上、品格上接近他，成为一个死后仍然能得到亲人怀念的人。

　　然而，当听到妈妈居然要求我一定要和爸爸从事同一职业后，我第一次那么强烈地反抗。一来我觉得她对爸爸的理解太流于表面，二来觉得她把我当做了她寄托哀思的道具是不尊重我。在那天的争吵中，我才得知了妈妈的真实想法，她说：“傻儿子呀，我这哪是要你成为他，是为你以后走得更顺畅铺路呢。”

　　那天，我跑上楼，敲开房门，紧紧拥抱了妈妈。我对她说：“妈，不当老师，我也能成为我爸那样的人。”一向坚强的妈妈靠着我的肩膀，哭了。

　　后 话

　　在讲到自己和母亲相处的点滴时，谭清扬的讲述是轻快的，哪怕讲到自己被母亲责骂、讲到母亲为了他同时做几份工作时也是如此。然而，只要一讲到母亲对父亲的感情，谭清扬就不由自主地伤感起来。“我甚至有时候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我，妈妈说不定就跟着爸爸去了。对于她来说，我是他们的爱情结出的青涩果实，她一定要看到我成熟之后才肯放心。把我培养成爸爸那样的人，是她一辈子的目标。幸亏，我爸爸是个那么好的人。”谭清扬笑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