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口令”声》

　　这也算是个工厂吗？有厂房，有原料，有机器，有工人，有产品，这不是个工厂又是什么呢?可它又不像个工厂，至少管理不像，像个家庭作坊。这里没有厂长主任和会计。一把手是段老板，二把手是他老婆，至于段老板的五姐六妹，七兄八弟，就分不清主次了，都是能力不等的管理人员.马三胜和‘孩’都在这个工厂里打工。

　　马三胜二十八岁，在农村已经过了结婚的年龄，尽管二十三岁时家里就给他盖起了楼房 。像人们常说的：“搭上台子凳上板，戏子不来干瞪眼”，笼子扎好了，却网不住鸟儿。马三胜看起来倒没有什么，照样外出打工，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他父母就不同了，为儿子能娶上媳妇，他们上天入地，又是雷又是雨，一晃五、六年过去了，也没有结果，近来他母亲又落个干挤眼的毛病。因为去年有媒人上门，女方要相马三胜，马三胜一时请不了假，没有相成，父母说什么也不让他外出打工了。可天天在家坐着等媒人也不是个事啊，就就近进了这个工厂。他被分配到了制胶车间。制胶的原料他只认得两种•尿素和甲醛，其他他就不认得了。制胶时会发出一种有味的气体，因为长久的和那气味接触，不知为什么头发竟慢慢地变黄了。这样马三胜也并不觉得没什么不好，还私下里有些得意，因为社会上正流行黄头发——省得染了。不知他母亲从哪里听来的，男人要是长久地闻那气味，以后就不会生小孩了。不能生育，那还了得，虽然现在还没有娶上媳妇，也得按已经娶了媳妇那样去做——二老说什么也不让儿子再去上班了。后来班虽然照上，马三胜让段老板给他调换了工作，去另一个车间去覆面了。

　　覆面就是把线上粘好的多层板在胶机上涂上一层胶，然后贴上光滑的杨皮，称为覆面。这活一个人干不成，必须两人合作，和马三胜合作的这个人就是“孩”。他的名子并不叫孩，因为他只有二十岁，还是个孩子，又加上细嫩的皮肤，和胖乎乎的圆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管理这个车间的段老板的表姐也不问姓名，竟“孩”这“孩”那的地叫，见她叫，大家都跟着叫，孩也就成了他的名子了。“孩”活泼好动，口也甜，工厂里几十号人，数他你年龄最小，干活的间隙，大家都爱你一言我一语地逗他玩。他成了大家的一大乐趣。他把自己家里的小广播搬到了工厂里，放到了他干活的地方的窗台上，不停地播放着流行歌曲。段老板听到音乐，走去看了看，问是谁的，“孩”说是我的，段老板皱了皱眉，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后来查“环保” ，段老板的设备没有几项合格的，上级勒令他限期整改。段老板本来不高兴，那回忍住了，这回不高兴的历害，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地说：明天把你的广播搬回家去！这里是车间，干活的地方，不是音乐厅。“孩”没有办法，只得悻悻地把小广播搬回家去。“孩” 因为看到干部教师学生都有星期天，竟傻里傻气地找到段老板，郑重其事的要“星期天”。段老板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那意思很明显，答理你——没空！“孩”只得默默地走回了车间。

　　这下他没什么可想了，一天天和马三胜闷闷地干活。突然有一天，“孩”无意中喊道：“一、一，一二一”……下面的他还没有喊出，马三胜接着喊道：“一二三四”！以后的日子这个工厂里不定时的冷不丁地冒出这种“出操”声。有时“孩”开头，有时马三胜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