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千婳昏昏沉沉地,只觉着身子无比的冷,寒意渗透心底,冷的她不住打颤。蓦地睁开眼。千婳静静地看着头顶的淡金色床幔,微微蹙眉。这是哪?记忆有着短暂的空白,隔了几秒,她渐渐回想起来。刚被流放至边疆,她便被几名侍卫私下里给卖了。没错,卖了。原本是卖给
冷——
千婳昏昏沉沉地,只觉着身子无比的冷,寒意渗透心底,冷的她不住打颤。
蓦地睁开眼。
千婳静静地看着头顶的淡金色床幔,微微蹙眉。
这是哪?
记忆有着短暂的空白,隔了几秒,她渐渐回想起来。
刚被流放至边疆,她便被几名侍卫私下里给卖了。
没错,卖了。
原本是卖给了青楼,然而……还不等老鸨买下她,便被踏足青楼的一名秦国副将看见,认了出来。
身份就此曝光,就这般,千婳拖着一副重伤刚愈的身子,顶着一张被刺了半边的脸,一路辗转,最后被送入了秦国皇宫。
千婳蹙眉,那……自己此刻,岂不是身处秦国皇宫之中?
双手撑着床面想要起身,不远处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醒了?”
一道陌生至极的嗓音,低沉,微冷,又带了几分上位者固有的威严。
千婳微微一怔,坐起身,侧头看去,隔着床幔看见不远处站了一人。
淡金色的轻纱层层叠叠,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千婳只能看见那人背对自己,覆手而立。
那人问过之后,便不再出声。
良久,千婳终究是沉不住气,低声问道,“你是?”
那人回身,“司徒澋。”
尽管这回答在预料之中,千婳却仍旧心头一凛。
司徒澋,秦国的天子。
周国流传着不少关于他的传说,千婳这一生佩服的人少之又少,这司徒澋却能算是一个。
尽管,千婳从未见过他。
听闻……司徒澋并非皇子出身,而是民间的一名小乞丐,靠乞讨为食,后来,拜入高人门下习得武艺,入了军营,自此一步一步,韬光养晦,一举称帝。
以乞丐之身,一路独行称帝,若非有着远超常人的能力与毅力,一定做不到。
千婳回过神,便看见司徒澋朝着床榻缓步走来。
一步,两步。
他走的十分缓慢,千婳难得的有些紧张。
身处异国他乡,她武功尽废,重伤未痊愈,面对着不知是敌是友的他国君主,说半点不紧张,那一定是假的。
轻纱被掀起,露出了一张清俊卓然的脸,眼底含了几分笑意。
千婳却瞬间怔住。
目光死死盯着那张脸,良久,千婳回过神来,“怎……怎么会是你?”
司徒澋轻笑,微微俯身,单手撑着床榻,垂眸看她。
“师父,好久不见。”
是的。
师父。
民间那些传言,半真半假,他的确是小乞丐出身,当年,也的确得了一位高人指点武功。
而那位高人,便是千婳。
十几年前。
周、秦两国出兵征战,当年的将军还是苏父——苏咏,而千婳当年武艺初佳,被父亲带上了战场。
第一次见面。
她是将军之女,着一身银色铠甲,威风凛凛,眉梢眼角尽是逼人的骄傲。
而他,是被抓去周国军营的俘虏,一身旧衣破烂不堪,唯独一张脸格外显眼。
那时的他,还不叫司徒澋,叫小九。
被掳多日,千婳与他一见如故,便央着父亲将他私下放出,带在自己身边,闲时,日日在军营中教他武艺,教他行兵打仗。
后来。
两国言和,依照规矩,应将所有俘虏原数放回秦国。
可千婳不舍,便整日追着父亲软磨硬泡,想要让他把小九留下。
就在苏将军快要松口之时,小九却不见了。
不告而别,甚至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
当时,年少的千婳还为此难过了不少日夜。
回过神,千婳渐渐平复下心情,抬头看他,将他仔细打量一番,千婳轻笑,“原来,司徒澋居然是你。”
“是我。”
司徒澋在床榻边坐下,却细心地与她保持了些距离,“但是在你面前,我是小九,不是司徒澋。”
千婳一怔,注意到了他的用词。
自始至终,他没有自称过一次“朕”。
千婳没应声,坐直了身子,想要下床,却忽然发现,自己伤口处微微泛凉,痛意减缓了许多。
应是在她昏迷时,有人替她上了药。
一月前,她拖着重伤之躯踏上流放之途,幸好楚恒提前给她藏了药,不然,也许她早已死在了路上。
尽管有着楚恒的药维系,这一路风沙雨雪,伤口数次裂开,到现在还未能完全愈合。
千婳抬头看了司徒澋一眼,面色复杂,正犹豫时,司徒澋自己出声解释道,“放心,药是我让宫女替你换的。”
千婳心底一松。
然而下一刻,却见他忽然凑身过来,轻笑着看她,那双眸,深邃无比。
“还是说……师父想让我亲自给你换?”
千婳面色一红,下意识地抬手拍了他一掌,“都当了皇上的人,怎么还是口无遮拦!”
司徒澋轻笑,直起身来,“我说了,在你面前,我是小九,不是皇上。”
气氛有着些许沉寂。
千婳轻咳一声,撑着床榻站起身来,正色道,“话虽如此,但,当年尚都年幼,什么师徒之论,都是些玩笑话罢了。如今,我是周国流放边疆的犯人,你是秦国天子,这里,我不能久留。”
司徒澋蹙眉,“为何不能久留?”
千婳看他一眼,“我若留在秦国,消息倘若传回周国京都,以楚清绝的性子,定会安一顶卖国通敌的帽子在我头上,也有了由头攻打秦国,毕竟……”
沉吟了一下,千婳低声道,“毕竟,他已经打秦国的主意许久了。”
司徒澋忽然笑了。
“打秦国的主意?那巧了——”
顿了顿,司徒澋微微挑眉,唇角轻轻勾起,“刚好,我也打周国的主意许久了。”
千婳怔住。
若是十几年前,周、秦两国尚还可以一战,可近几年周国吞并了周边几国,俨然有着称霸中原的趋势,秦国如何对峙?
打量了一眼千婳的神色,司徒澋明白她心中所想,笑了笑。
“周国的强大流于表面,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可秦国究竟发展如何,只有我自己知晓。”
千婳安静地听着,微微蹙眉,听他这话,似乎……秦国暗中的势力比周国还要强上几分?
司徒澋没再说下去,却转而走到了千婳面前,垂眸看她,眼底闪过几分心疼,“师父,你想不想报仇?”
报仇?
千婳怔住。
这两字传入耳中,瞬间勾起了一些鲜血淋漓的回忆。
千婳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双手紧攥成拳,因为过于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
想。
当然想。
她现在恨不得生生杀了柔妃和楚清绝。
若说,流放那日她对楚清绝还是有爱的,那么如今的她,对他只有满腔恨意。
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为何?
因为柔妃当初的一番话。
没有人会想到,在她流放上路的第一夜,柔妃竟换了身夜行装,连夜乘马车追了上来。
千婳原本以为,她是来杀人灭口的,然而并没有。
连夜驱车而来,柔妃竟只是为了避开宫中众人,告诉千婳一些真相。
一些足以让她伤筋动骨的真相。
时至今日,千婳仍旧能够清晰记起当晚的场景——
……
一月前。
月色中,荒野之地。
柔妃从马车上下来,支开了侍卫,要求和千婳单独说话。
千婳身上拖着伤,索性坐在地上,面色平静地等着柔妃的下文。
柔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笑连连,“姐姐,你知不知道,当年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
听她提起父母,千婳面色一寒,她当然知道,就是面前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当年,她继承父亲将军一位,成了周国名声响当当的女将军。
那时她爱慕楚清绝,一心想着助他称帝,哪怕,楚清绝称帝便意味着谋反。
父亲却是最反对的一个。
然而,即便父亲当时已经卸职,在朝中却仍是一呼百应,由于父亲的反对,楚清绝久久无法成功谋反。
后来。
父母一夜身亡。
当时,柔妃最先赶去府中,她一口咬定了,她赶到时父母便已被杀害身亡了,而她是苏府小姐,作为苏将军的女儿,自是满朝文武都信了她的话。
可当千婳跌跌撞撞上前,却发现父母的尸首尚还温热,在父亲掌心,她发现了一只碎了大半的玉簪。
那枚玉簪,是她当年送给柔妃的,她亲手打造,独一无二。
那几日,她浑浑噩噩地给父母下葬,还来不及去找柔妃质问,楚清绝便趁势起兵谋反,在一片混乱中登上了皇位。
而她那个好妹妹,在手刃自己亲生父母后,摇身一变,成了楚清绝最宠爱的柔妃,冠宠后宫。
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柔妃摇摇头,冷笑,“苏千婳,你还真是可怜,亲生父母被自己深爱的男人亲手杀死,你还要苦心竭力的替他做嫁衣,铆足了劲的助他称帝,结果呢?落得个被流放边疆的下场,真是可怜……”
千婳僵住。
猛地抬头,千婳皱眉看她,“你说什么?”
不可能。
楚清绝怎么会……
柔妃轻笑,涂了蔻丹的手指轻轻晃动着,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我说,是楚清绝杀了你父母,亲手杀的哦。”
千婳惊怔着没有说话。
柔妃继续说道,“苏千婳,你聪明一世,偏偏在楚清绝的事上处处犯糊涂。呵,你不会以为,楚清绝真的双手不沾半滴血吧?他可比你想象中要心狠手辣的多。今日一别,咱们永世再也不会相见了,你去你的边疆,我做我的皇妃,这些让你痛不欲生的真相,我怎么也要亲自说给你听。”
柔妃冷笑,笑容有些阴翳。
“你知道,楚清绝当初是怎么动手的么?啧啧,他还真是狠,连你刚刚出生八个月的弟弟都不放过,一剑封喉,小家伙瞬间就没了声音……”
“闭嘴!”
千婳听不下去,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冷声喝道。
可柔妃的话还是一字一字传入她耳中,字句清晰。
许久,千婳才勉强平静下来,抬头看她,声音颤抖的厉害,“苏白欢,你是人吗?他们也是你的父母兄弟,生你养你二十年,你就是这么手刃父母的!”
“生养?”
柔妃冷笑一声,忽地向地面淬了一下,“苏千婳,只有你是苏家的女儿,我根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早在二十年前就被苏咏杀死了!”
千婳僵住。
柔妃冷笑,伸手去摸千婳左脸处那刻了一半的字,眼底满是阴翳。
“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我是苏咏的亲生女儿,可我偏偏不是,她们的小女儿,早在出生的第二天就夭折了!”
“我也是后来才得知,我亲生父亲名叫何青云,是苏咏的结拜兄弟,二十年前,因为想要起兵谋反,被苏咏亲手杀了,我母亲悲痛欲绝,便随着去了,当时我还未满月,又刚巧你那个短命的亲妹妹出生便夭折,苏咏便把我抱回府中,安了苏府二小姐的名头。”
柔妃的一番话,听的千婳浑身僵硬,半晌回不过神。
隔了良久,柔妃松开手,直起身来,仰头笑道,“苏千婳,你说好不好笑?二十年前,苏咏因我父亲要谋反,亲手杀了他。二十年后,楚清绝要谋反,我又亲眼看着他杀了苏咏,果然是报应!”
千婳浑身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清绝被灭门一事明明与她无关,她却平白地承受了他所有的恨意,又被他杀了父母手足。
这已经无关爱与不爱了。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只想亲手杀了他们。
可惜,千婳伤的太重,她想要冲上去杀了柔妃,却被她带来的侍卫按倒在地,柔妃波澜不惊地笑,垂眸看她。
“苏千婳,我可不想你死的太痛快,我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些真相,被流放边疆的日子,你就守着这些真相了此余生吧!”
千婳抬头,眼底恨意灼热。
也正是这一刻,她在心底里暗暗发誓,有生之年,她一定,一定要手刃仇人。
迎着千婳的目光,柔妃反倒笑了,眼底几分得意,“苏千婳,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么?”
千婳不语,仍旧死死盯着她。
柔妃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掷在地上,抬脚狠狠踩了上去。
“因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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