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此时的小夕躺在床上,今天又是白班,正常这时候她应该在梦里,梦里是喜也好是悲也好,至少能够不必去想那些让人不能捉摸的事情,不能改变的事情,更或者说不能抗争的事情,她只是一直盯着屋顶,她看着没有边际的白色,她很想将这无边的白色画上自己喜欢的图案,用自
一
此时的小夕躺在床上,今天又是白班,正常这时候她应该在梦里,梦里是喜也好是悲也好,至少能够不必去想那些让人不能捉摸的事情,不能改变的事情,更或者说不能抗争的事情,她只是一直盯着屋顶,她看着没有边际的白色,她很想将这无边的白色画上自己喜欢的图案,用自己喜欢的颜色。
看看时间,晚上八点多,她盯着手机的时间又发起呆来,她在想昨天发出去的信息会不会有人注意到呢,想到这里她翻了个身将手搭在笔记本上,她犹豫着,脑中瞬间闪着不同的画面——打开,没有人关注,所有都是空白。——打开,有很多人在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打开,自己的亲生父母很清楚的给自己留言!哎,多么荒唐,小夕自己都在感觉荒唐,如今网络信息灵通,可很多事情真的还要看命。
想到这里小夕打开网页开始查看——后面的留言很多,小夕双眼似乎看到了希望一样,紧紧地盯着每一条回复仔细端看,她越看越感觉到失落,所有的留言无非都是——哎,真可怜啊,18岁了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哪个——这不是在拍剧子吧——有没有人丢失过孩子啊,快来认领啊……
小夕看着这些无聊的回复,只感觉失望的非常彻底,网络被戏剧化惯了,或许人们都麻木了,是啊,太多太多的悲欢离合每天都会在网络的某个边角悄悄上演,我这个又算什么呢。她边这样想边随便跳着页码的翻看回复,突然有一个名字出现在屏幕上,她一下子将注意力又集中在了回复上。
屏幕上的名子并不特别,那字体与内容也不刺眼,可偏偏小夕就对此生了兴趣,这人的名子叫淘淘:“哈,多么亲切的名字。”小夕在心里这样说着。淘淘的留言更加亲切,——“小丸子,我们就是你的亲人,请加我的QQ,希望我们能陪你一起去寻找希望!”
从众多的戏剧化的回复中看到淘淘的回贴时,除了亲切小夕并没有寄予什么希望,仅仅就是一种亲切感让她忽略了那些漠视。多么低的要求,一个孤单的细弱的小夕终于找到情感流动的方向。
就在去年,小夕一个人去街上,经过小动物市场的时候,猛然间看到笼子里一只黄花的小猫,可怜巴巴地眼神直看着她,她上前用手指摸着它细软的毛毛,这只小猫像见了主人一样喵喵地叫着,顺势将头躺在小夕的手指上,她只看了看转身要走,小猫竟然大声叫着,像是在喊:“不要丢下我!”
她不忍心,又回过头来,与这只小猫对视了很久,小猫的眼神里似有着与她对话的内容,这让她一下子就喜欢了起来,掏出十元钱将这只猫买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小夕还在自己打趣“你呀你,就这么便宜的被你的主人给卖了。”然后将小猫举到眼前端看了一翻:“嗯,长的满漂亮的嘛,看来我是淘到了宝贝,以后你就要跟我一起生活了,陪我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但是你不能跟我一起上班,你要呆在家里给我看家啊!”
到了住处,将小猫安顿了下来,吃饭的时候小夕与它一起,边吃边聊着:“哎,看你瘦的,一定是在家里吃不好睡不好的,对了,我给你起个名子吧,你是我淘来的,就叫淘淘吧,你可是我牺牲两顿饭淘来的啊,你以后可要好好对我哦!”
就这样小夕与小猫淘淘成了一家人。
二
小夕死死的盯着那个回复贴里的名子“淘淘!”她在想,难道是我的小猫咪回来了?或者是它重新投胎做了人?她不禁又陷入到回忆……
小猫淘淘陪小夕度过了一百零三个日夜,每天上班前她会给它准备好足够的吃食,然后抱起来将它的小脑袋在自己的脸上蹭几下,说:“在家好好看家,等我下班回来陪你。”
每天下班回来打开门第一件事都是要喊一声“淘淘,我回来了!”在小夕的眼里心里淘淘都是她的亲人,每天陪伴着她的孤独。直到有一天,小夕下班回来依旧是开门,依旧是喊淘淘的名字,这次喊了三声不见淘淘飞奔着出来,在她的脚上撒娇,喵喵地叫着嘘寒问暖。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将十几平米的屋子翻了个顶朝天,仍不见淘淘的影子,她没有到外面去找,她害怕看到淘淘各种不幸的事情发生,只当它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了。想到这里小夕走出门去,她想到走廊的大阳台上去透透风,实际上她更想从那个更宽敞的地方听到淘淘的叫声,当小夕走到阳台上时,最不想见到的事情发生了,淘淘安静地躺在阳台的一角,它蜷缩着身子,它身上的毛毛或因翻滚而变的凌乱不堪,它眼睛瞪的滚圆,嘴角定格着抽搐的样子,长长的胡须还直挺挺立在嘴边,小夕慢慢的蹲下来,眼泪禁不住下落,滴到淘淘的身上,小夕将淘淘装进一个盒子里,埋在了靠江边的一棵木棉树下。自此小夕更加感到孤独了。
小夕没有加那个叫淘淘的好友,她知道那一定不是她的猫咪,她的猫咪不在了,永远离开了她。就在她凝神时,手机突然响了,母亲又打来电话,想必家里的事又在催了。
她按下拒绝键,将手机关机,她不想再听到母亲近乎恳求的逼迫,不想听到父亲沉沉的叹息,更不想听到哥哥一再提及将她换取彩礼的事情。她的世界瞬间安静下来,但她的耳朵里不停响着那些声音“你不是于家亲生的……你不是于家亲生的……不是于家亲生的……不是亲生的……”
“妈一直对你像亲生女儿一样……妈一直对你像亲生女儿一样……像亲生女儿一样……像亲生女儿一样……”
小夕被这些声音包围着,紧紧地包围着,她抱住自己的头眼泪泄洪一样流下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为什么我不是于家亲生的,为什么要拿我换哥哥的幸福,为什么妈从小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我该怎么办啊!”
她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努力闭着眼睛不去想什么,虽然闭着眼睛,可她怎么能够睡的着,她脑子里一会想想这几天突来的事变,一会想想如果她回去老家,按家人的意思嫁给那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会是怎样一种生活,那么陌生,陌生的好像从未谋面的亲生父母,想到亲生父母,她又幻想着自己有一天真的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自由自在,不必为了挣钱给哥哥娶媳妇而奔波,可以有自己的理想,可以安然的坐在一间大房子里写她喜欢的诗歌,想到这里她又忽然叹气:“我哪里有那样的好运气!”
就这样挣扎着,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合上眼睛,走入了自己的梦境。
三
她坐在一张崭新的工作台前,新的电脑,一叠厚厚的稿纸,一只干净的钢笔,桌上还有她挂满灿烂笑容的生活照片,她就坐在那里翻看着自己喜欢的书籍,正当她看的凝神时,身后一双大手轻轻的抱住了她的肩膀,“啊!”她失声叫了出来,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他敦厚仁慈的脸上一双细目有神,嘴角微微上翘,慢慢的将脸贴近他的耳朵,柔声细语:“亲爱的,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小夕正呆在那里不知所措时,陌生男人突然双手用力掐住小夕的脖子,他的脸也瞬间扭曲,目光充满了愤恨,双唇因用力而紧紧的抿着,“这就是我们的新家,你喜欢吗,啊,喜欢吗,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包括屋顶,楼梯,门,电视,桌子,床,都是新的,你不是喜欢吗,你为什么不笑,你笑给我看啊!”
陌生男人疯狂地叫着,小夕顿时感觉四肢无力,她被陌生人突出其来的动作吓坏了,她想努力从舌底发出声来,可这近乎哀求的喊声竟然连自己都听不到,她只感觉两只眼睛快要跳了出去,感觉呼吸越来越紧,甚至窒息,感觉耳朵里塞了成群的蜜蜂嗡嗡地叫个不停,她想要伸出手来抓住什么,哪怕一张纸也好,可她竟然连手都感觉不到长到了哪里,渐渐地她失去了意识。
当她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有一双柔软的手在轻轻拉着她的手,眼前是一位慈祥的中年妇女,她温和的目光像一颗太阳,静静的挂在小夕的对面,小夕又一次惊呆了,这是谁,她为什么会这样看着我,这样拉着我的手,我又是在哪里,正当小夕迟疑的四下打量时,那妇女握住小夕的手突然用力,她眯着眼睛,悄悄地说:“你跟我走,快跟我走啊,你为什么不跟我走,你要跟我走!”小夕感觉自己的精神要崩溃了,她用力甩开妇人的手,挣扎着,喊着:“我不跟你走,我不跟你走!”
一个翻身,小夕从床上摔了下来,这一摔也摔掉了刚才的梦,使她清醒起来:“啊,原来是场梦!”
小夕赤着脚来到窗前,看着灰白色的天空微微透出一点红晕,虽是南方,冬日里还是有一些凉意,她已无遐顾及脚下这样的凉,或者这种凉早已在生活中变的无关紧要,生活中无关紧要的事情又似乎不只这些,除了无关紧要的事就剩下更无关紧要的事了,但一定会有高于那些无关紧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命运又是一个何等大的词语,小夕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小,与命运的大如何抗争?
“天快亮了。”她这样自言自己语:“我的天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亮起来!”
四
于显庭掐灭手里的旱烟,又拿起一张烟纸,将搓的细碎的烟沫放在纸上,粗糙的大手细细的抿着那些干瘪的烟沫,垂着眼皮像在想些什么,王洪艳解下围裙团了团拿在手上,坐到于显庭身边,她的脸上浮着复杂的表情,“他爸,用不用再给小夕打个电话催一下。”
于显庭用力吸了一口气,叹到:“打什么电话,该回来就回来了,她就是不回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深知自己女儿的脾气,那么要强的个性,从小每一样事情都不甘于落后于人。王洪艳听于这样说,叹着气将手中的围裙狠狠的摔到床上。
“女人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她说完偷偷看着自己的丈夫。
于显庭将手中卷好的烟放在嘴边抿了几下,咬掉下端多余的地方,从上衣兜里摸出打火机,回头看了一眼:“哎……”
他也没有其它办法,但愿小夕能够像自己的妻子那样幸运,他这样想绝非自夸或自恋,当年王家也是因为彩礼钱才将女儿嫁给了他,而这样的习俗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连于显庭都不曾这样深思过。
王洪艳嫁到于家,生活琐事自是要做,却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于显庭也是从来不曾打骂过女人。可现在的年轻人他们会懂得这些吗?于显庭也闻听过同村很多女人的不幸,因为彩礼的问题,男方总有花钱买人的思想,娶到家中也只当劳力使唤,传宗接代,然后就是无止尽的打骂……他实在不敢继续想下去,但愿小夕是幸运的,虽然,她不是自己亲生。
他又想起那个雷雨的黄昏,村口的榕树下,一个瘦弱的女人,怀抱一个素色的床单,床单里裹着粉红色的小生命,她哭的那么揪心,他想起他扛着的锄被这哭声敲的叮当做响,他想起大片的榕树叶子将雨挡在半空,想起羸弱的恳求的眼神……
他更加想起那些痛苦的日子,坚难产下儿子永远丧失生育能力的于洪艳,想起那些悲伤和绝望,对于这样的年代,这样的乡村,这样的村俗,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将多么被人看低。
但于显庭从未想过如何改变自己的观念,或者说他即便改变了自己的观念,又如何去改变家族的观念,甚至整村的观念。
他想起妻子怀抱着那个粉色的小生命的欣喜,高高抬起的头,一只手将一缕头发掖在耳朵后面,那光滑的只属于年轻女人的黑发竟异样闪光。她眸子里滴露的希望,那个当年给全家人带来生机的生命,如今却要以这种方式离开……
五
“你好歹拿个主意出来,儿子老大不小,又有残疾,到现在娶不上媳妇,邻里乡亲笑话就不算了,我们一年到头也不在家,现在又这种情况,你就是娶谁家的姑娘能不花钱?”
“行了!”于显庭将手中的旱烟点着,抽了两口站起身来,“小夕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也别为难她了。”说完朝屋外走去。
王洪艳一个人坐在床边恨恨地掉上了眼泪,嘴里小声嘟囔着:“我有什么办法,当年我不也是这样到你于家,这就是女人的命!”
于霜扛了一捆草回来,扔在院子里,看见父亲于显庭一脸灰呛向外走“爸!”
于显庭抬头看了看于霜“嗯!”一声继续出院子。
于霜感觉不对劲想问问原因,可是张了张嘴硬把话咽了回去,他跛着脚朝屋子走去,一进屋就听见母亲在那里自言自语抹着眼泪。
“妈,这是怎么了。”于霜坐到母亲身边:“和我爸吵架了?”
王洪艳抹了两把脸说道:“哎,你说咱这个家,我有什么办法……”
于霜深吸一口气:“妈……”对眼下的事他竟不知说什么好,犹豫过后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妈,虽说我张婶给小夕介绍那个人家不错……虽说她整天在外面打工风吹雨淋……但要拿她给我娶媳妇换彩礼钱……”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就要被拿来换取自己的幸福,多年的兄妹情谊即将被这样廉价典当,总忍不住要伤心几分。
王洪艳纵然对女儿万般不舍,但她知道儿子对他妹妹的感情,这种节骨眼的时候可不能再犹豫了,她开始劝说儿子:“可咱家对小夕这么些年,也是该她孝顺我和我爸的时候,再说你把婉琪娶回家,咱家就算是全了,我和我爸也能了了心事,过一二年再生个孙子,我和我爸不就乐呵了吗,你奶奶要是知道你娶了媳妇,也会高兴!”
王洪艳说完这些突然站起来,去桌上取了杯水一口喝下,满眼复杂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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