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老王从乡镇中学退休,起居不再受钟点的限制,随心随性,自由得像一条水里的游鱼,可时间一长,空虚乏味就像一条蛇死死缠住他的心。上网,他不会;运动,他腿疼;耍钱,没兴趣。最想戳街边找人唠嗑儿,却连个人影儿也看不见。他特别怀念那些年,人们下地回来就
一年前,老王从乡镇中学退休,起居不再受钟点的限制,随心随性,自由得像一条水里的游鱼,可时间一长,空虚乏味就像一条蛇死死缠住他的心。上网,他不会;运动,他腿疼;耍钱,没兴趣。最想戳街边找人唠嗑儿,却连个人影儿也看不见。他特别怀念那些年,人们下地回来就聚在村头街角做着手工活扯闲篇,真是欢声不断,笑语连连。时下,电脑、电视、麻将牌等娱乐活动把人们困在屋内,像老王这样没有任何爱好的人就成了寂寞游神。
在城里安家的儿子实在放心不下,真怕老爹憋出病来,就三番五次邀他进城,可老王却说住楼房憋屈,而且跟晚辈挤在一个屋檐下咋想咋别扭。顺从老王的意愿,儿子就在郊区置下三间平房,红红的砖墙,宽敞的院落,房前绿树成荫,村后有小河流过,老王对新环境非常满意。离得近了走动起来也方便。一时兴起老王就坐公交奔市里玩一天,中午在儿子家吃饭;双休节假,儿子一家就登门看望。他自由,儿子一家自在,他觉得这样挺好。
再好吃的饭菜天天吃也会反胃,再好过的日子天天复制也会腻烦,更何况老王这孤家寡人?不久,老王今儿头疼明儿脚丫子疼,儿子的手机就成了老爹的“专线”,连工作都不得安心。儿子发愁了。母亲走了快十年了,他也曾托婶子大娘给老爹物色老伴,可老爹以“曾经沧海难为水”为由一口回绝。怎么哄老爹开心成了儿子的难题。
这天,儿子逛书摊无意中看到一本《周易》就买下了,他记得父亲喜欢翻看三十二开小厚本的日历,他想也许父亲对这本书感兴趣。果然,老王见到这本书就爱不释手,儿子的日子也暂时消停。可令儿子大跌眼镜的是,有一天他隔着车窗居然看到老爹在“占卜一条街”摆起了卦摊,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让司机靠边停车,摇下玻璃把头伸出窗外朝对面观望。
地上铺着一块暗红色的布,上面趴着几列黑字,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占卜婚姻前程;预测命运吉凶;选看阴阳宅风水;重建招财格局;寻回丢失物品。”之类。老爹坐在小马扎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翘着二郎腿,脚尖不停地按顺时针方向在离地半尺的高度画圈圈。身旁的法国梧桐枝叶繁茂如一顶遮阳大伞罩在头上,让人联想想到皇帝出宫时乘坐的龙辇上面的黄色伞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点点光斑散落在老爹的头上、脸上、衣服上,他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眼神迷离,一副看破红尘凡事的悠然神态。
“这人老了啊,想一出是一出,真没办法。”儿子有点哭笑不得,“唉,随他去吧。开车!”
“这人老了啊,愿意干点啥就干点啥,不干涉为妙”。司机发动汽车疾驰而去。
其实,这是老王第一天出摊,一整天也没迎来一个顾客,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第二天没有,第三天也没有,但他依然每天早出晚归,他不怕没有生意,最起码可以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权当看风景打发无聊的日子。
转眼到了第五天,老王拎着马扎下了公交,远远望见他“根据地”的梧桐树上有两只长尾巴大喜鹊在绿叶间嬉戏,黑羽白尾,翻飞跳跃,渲染出一团生气。“好兆头啊,莫非今天要开张了?”老王喜上心头,顿觉脚下轻快了许多。谁知老王从日上三竿,等到日居南天,又到日暮西沉,等得花儿都谢了还是没见着一个顾客。“事实证明鹊报喜的说法不可靠”,他无奈地斜了斜嘴角,弯腰收起红布准备打道回府。
“大叔,等等,等等!”一位衣着体面、文质彬彬的小伙子急匆匆朝他跑过来。
“你,找我?”老王愣愣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问。
“大叔,快帮我算算我的包丢哪儿了,我的家当都在里边呢,可急死我了。”小伙子习惯性地托了下眼镜,眉头拧成了肉疙瘩。
“嗯”老王略一沉吟,便扬起头闭上眼,右手大拇指在另外四个指头上灵巧地弹着掐着,嘴里念念有词:“甲震乙离丙辛坤,丁干戊坎己巽门,庚日失物兑上找,壬癸可在艮上寻……”嘟囔了好一阵,老王最后一拍大腿,双眼一瞪:“你的钱包腿不长,卧室角落里面藏。”
小伙子啥也没说,搁下五十块钱转身就走,老王咋呼“二十块就行”,可小伙子就像个聋子。老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偷笑,心想,我连“寻物口诀”还没背熟呢。他捏起那张绿票,就好像看到雪花啤酒加两个小菜在眼前晃。晚饭,老王吃得很滋润。
第二天一大早,在老根据地等他的不是花喜鹊,而是昨天那个小伙子。他看见老王就快步迎上来,紧紧握住老王一双清臞纤细的手连呼“神算”,说自己的包找到了,就在床头下的角落里。今天专门为了感谢老王而来,并递上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小伙子,你怕是急糊涂了吧,你昨天已经付过钱了。”老王有点丈二和尚。
“大叔,您不知道,下周我要出国考查,我那护照在包里呢,补办都来不及了。”小伙子用玩味的眼神看着他,英俊地笑笑,“您为我解除了这么大麻烦,难道我不该感谢您吗?大叔,您就别客气了。”
见小伙子说话诚恳,老王没再推辞,他也告诉小伙子再有用到之处尽管过来找他。那天回到家,老王打开盒子,原来是一个翡翠雕琢的貔貅,这物件纹理细腻,玲珑剔透,在自然光的照耀下,色泽温润而饱满。老王虽然不懂翡翠鉴定,但也能觉出价值不菲,随即一句俗语在脑海跳跃“天上也能掉馅饼”。
此后,他的卦摊渐渐热闹起来,光临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令他惊奇的是,这些人都对他恭敬有加,而且不管测算哪方面,他一算一准,从未失手。在人们的赞扬声里,老王竟也飘飘欲仙起来。接下来的事更让他晕菜,这些人都是先付卦钱而后感谢,与小伙子的做法如出一辙。有奉卷轴的,有递挂件的,有字画,有玉石,也有纪念币和老票。疑惑有时划过脑海,但老王很快打消,管它呢,财运来敲门,须把门打开。
这天晚上,儿子敲开了大门,老王忽然想起儿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家来了。他一把将儿子拽进屋,把自己算卦所得一件一件拿给儿子看,儿子手捏下巴淡然一笑,却一言不发。
几个月后,老王的卦摊“门可罗雀”,渐渐地无人问津。老王好生奇怪。疑惑之余,他向儿子电话诉说,电话那头是儿子幽幽的声音:“爸,以后不要去摆卦摊了,我的城建局长到站了。”
如果认为本文对您有所帮助请赞助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