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娘们捡回一条哈巴狗,乌不溜秋,脏兮兮。 她往拖把桶里加了大半桶水倒了半瓶洗洁精,把脏兮兮的家伙儿按进去泡了半个小时,捞起来淋浴冲洗三遍,哇噻,浑身雪白,一根杂毛也没有。 “啊嚏
(一)
老娘们捡回一条哈巴狗,乌不溜秋,脏兮兮。
她往拖把桶里加了大半桶水倒了半瓶洗洁精,把脏兮兮的家伙儿按进去泡了半个小时,捞起来淋浴冲洗三遍,哇噻,浑身雪白,一根杂毛也没有。
“啊嚏!”巴儿狗打了个喷嚏,从她手里挣脱。
她以为把它泡感冒了,没有——它径直往厨房摸,厨房沙锅煨炖的骨头汤快要开锅了。
“好鼻子!”她兴奋地叫起来,喝彩狗鼻子而非整条狗。她是生物学退休教授,知道狗身上最足贵的器官是鼻子,敏锐嗅觉是狗儿的价值亮点。
她把巴儿狗从厨房掐出来,抱到阳台上,给它梳毛。
巴儿狗十分惬意,鼻子跟随她晃动的手嗅来嗅去。
梳过毛,她把它抱进来放在沙发上,进卧室取出五张人民币:红色的、淡青的、淡橙的、浅兰的,还有浅紫的。没有浅绿的,也没有毛票,她不是太硕碎的人。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提起巴儿狗夹在腿空里,把五张人民币折成一叠,一把捂在巴儿狗鼻子上让它闻。
一捂两小时,直到它连打了两个喷嚏。
老爷们是测量学退休教授,奇怪生物学教授的举动,问她:“退休了还想捣弄个啥课题?”
她神兮兮一笑:“你看半天没看明白?”
“跨学科,看不明白。”
“没关系,过几天你就明白了。”
他抬手摸摸自己额头,伸手摸摸她额头,测量值没有差异呀?又摊开巴掌在她眼前晃动,她眼珠子贼溜贼溜转悠着,反应挺正常的。
“挪开你的爪子,别遮我的眼睛!”她不耐烦了:“一边晾快去,去。”
苕了,她这是苕了!她超期服役,去年同他一批退休。他判定她还没有适应退休生活,变成了苕货。他晾快去了,懒得摆她个苕货。
三天后,他在封闭阳台上翻箱倒柜,苦心藏匿在工具箱夹板下的钱一张也找不到了。
他抓耳捞腮,却见她盘着腿在沙发上剔牙,巴儿狗的半个屁股坐在她的一只鞋帮子上啃骨头。
他蓦然明白了,血直往头上涌,脸烫烫的。
太难堪太不齿啦!他羞愧地偷眼再瞄剔牙啃骨头的,她和它各自专心致志于手头营生,不屑一顾他,轻蔑不摆他。他恨不能从阳台上跳下去,找个墙缝藏起来!
(二)
家庭财务公开透明,是他和她的约定俗成,谁都不设小金库,不掖着藏着。他是户主,明白抓大放小之理,不悖贯例模式,工资卡连同加密设定权一起交给她,家庭财务分派二把手全权打理,实行收支一杆笔,自个轻松逍遥,甩手不沾泥。她呢?精诚履职,不辱使命,不擅权营私舞弊,自个处处克勤克俭,时时尊重满足户主需求,从未抱怨过他不理财不知柴米贵,从不打他财务支出的扁担。每见电视上同床异梦夫妻苕殴,他和她一齐撂板砖,异口同声谴责:
“各揣小九九,莫往一家凑!”
“隔心隔肝,修行不够!”
秉清嗤浊,义正辞烈,自标自榜,言犹在耳,他却被她抓了个现行!户主做家贼,被管家抓住手稍子,这……这事……这叫啥事?尚若电视曝光,他不被板砖拍死,也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想扇自己的脸,阳奉阴违,嘴不照肝,说一套做一套,亵渎信任关系,孽生家庭危机,还要脸不要脸!
唉……他叹气,埋怨自己,迁怒哥们,迁怒孔乙己。他好好的一张脸,让哥们,让孔乙己给毁啦!
退休后,几个老哥们电话约他外边野,她嚷着不让他出去:“野出去把不住点,耽搁接孙女。”
他本非在家呆不住的人,也不想外边野。可是前几次野,喝酒是哥们买的单,他须步后尘买次单摆摆平,不让哥们小瞧他。这事又不便跟她直说,外边野耽搁接孙女的帐还没清算呢,岂敢申领狐朋狗党胡吃海喝经费?
不能明取,便试着暗拿。家庭金库设在她床头柜,没上锁,不设防,及手可得。他拉开抽屉,心嘭嘭打鼓,手也不争气,有点颤抖。
他畏缩不定、欲罢不能,突然想起上大人孔乙己先生:“窃书不能算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万世师表宗室的逻辑,给了他启发和慰藉:摸自家钱屉里的钱不能算偷……况且我是户主,能算偷么?他从孔乙己精神中给自己顺了梯子,找到台阶,胆儿壮了,勇气足了,嘴对着右手心吹了口气,右手停止了颤抖,摸出四张红票,想想不妥,容易露馅;退回三张,依次青、橙、兰、紫各捻了一张,一共185元。不够,先藏起来,再“摸”一次就差不多了,够哥们几个嘬一顿就行呗。
“不着急,慢慢来。”他潜心小步慢走,人不知神不察中暗渡陈仓。
未曾想出师不利,重重败北,被巴儿狗揪住,被她拿下。
他忐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奶奶的,他责备自己没出息,如此卑怯岂能做贼!看人家衙门公仆,藏金匿银钞票长毛,高调唱喏准则信条,边做嫖子边修牌坊,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佩服他们强大的心理素质,佩服他们演技好装得像憋得住绷的实!他们不是人,他们是二郎神,比孙猴子更厉害,更能伪装修饰真身呢!
(三)
他在脑勺上拍了五巴掌,提醒自己:沉着,镇静,装蒜,憋住,绷实;反正是扔进锅的死猪,还怕开水烫?该咋的咋的,由她发落。
没想到五巴掌一拍,拍出了灵感:她用巴儿狗抓我的小辫子,我何不用巴儿狗查查她的小辫子?假若查到她的小辫子,不就捋捋顺,黑猪老鸹秋色平分啦!
灵感一来,窘态消散七分。他故做悠闲,若无其事地在房间幌了两转,笑容可鞠地走近啃骨头的巴儿狗,摸摸它鼻子,夸奖它真可爱,特意把自己没啃完的骨头也赏给了它。
哈巴狗刁过他递来的骨头,放在她的另一只鞋帮子上,伸出舌头舔他的手,眼里满是感激,继而撅过屁股,对他直摇尾巴。
他到卫生间拿来自己刮头的胶梳子,把巴儿狗抱起来放在腿上,给它刮起毛来:一梳挨一梳,从头到尾,横梳直刮,不紧不慢,悠然自得。
苕了,他这是苕了!生物学教授判定测量学教授被她整成苕货了!
她涩牙咧嘴对他笑,笑得开心灿烂:小样,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吧?装,好好装吧!看谁憋得住。她不戳破灯笼纸,她给他留三分面子。老爷们是要脸面的人啦,她一向尊重他的脸面。
他也涩牙咧嘴对她笑,笑得开心诡秘:小样,得意吧,苕吧。他也不戳破灯笼纸,戳破了他和她都难为情。情维系着他和她,他不能伤害情份纽带,且让她先苕一阵子罢。巴儿狗的鼻子能帮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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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帮我,走着瞧,两天后还她个周公之礼!
能否还她个周公之礼?测量学教授的预测值并不确定。依据几十年的观察,可能性不大;但也不确定绝无可能,自己一念之差不就做了回贼么?
有鱼无鱼,撒一网看看。
有鱼呢,他原谅她,进而恳求她宽恕他。没鱼呢?更好,他坦诚面对,向她检讨反省,修复被自己糟蹋的信任,缓和危机,发誓下不为例。
没有下次了!他要提请她亡羊补牢,给金融抽屉上锁设防,堵塞诱发他“摸”的淫欲邪念,不给他下手的缝隙,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
社会学教授近来的热门研究课题是什么来着?制度架构,笼子编织。跨学科,他看不明白,却听得懂,并且能为他们的课题研究提供左证:脱离制度笼子桎梏的信任,一点都不靠谱!两人世界尚且不靠谱,十三亿国度能靠谱么?周老虎、徐老虎,没有羁绊,信马由缰,成不了虎是病猫!他好端端的大老爷们做家贼,是家庭金融笼子疏漏诱惑的结果,他是受害者,是牺牲品。
他的小金库被巴儿狗戳了,心头的污垢似乎也一起被捣掉了,干净了;他感觉一身轻松,同巴儿狗打得火热,欣欣然乐喝喝。
她有些过意不去,觉得他是被她整苕的,萌生恻隐之心,问他乐什么?
他嘻嘻哈哈:两天后你就明白了。
2019年3月下旬初稿四月上旬修订于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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