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琵琶声欲碎江南,江南薄雾青烟繁华,断桥舟岸,一枝青藕独立于此。 ——引子 又是江南一贯烟雨朦胧的样子,层叠的云浮在空中。 木舟停泊在江上,窗子用珠帘遮了去,只隐约听得舟内几声低吟,江面上便荡起了琵琶声。 先是如击玉般的两声,似乎是弹者在试音。琵
再也没有琵琶声欲碎江南,江南薄雾青烟繁华,断桥舟岸,一枝青藕独立于此。
——引子
又是江南一贯烟雨朦胧的样子,层叠的云浮在空中。
木舟停泊在江上,窗子用珠帘遮了去,只隐约听得舟内几声低吟,江面上便荡起了琵琶声。
先是如击玉般的两声,似乎是弹者在试音。琵琶声干净轻柔,开始有了流畅的节奏,此后曲调由慢变快,多层次交替响起。片刻的欢快之后,琵琶声又落入谷底。声音又渐渐止歇。
江岸上立着的男子唇畔有了笑意,轻轻叩着掌心。
舟内的女子怔了怔,用手撩开帘子,向外看去。她的动作十分小心,似乎是怕惊动什么一样。
但见岸上那人一袭白衣,手执一柄扇子。他腰上束了条玉带,又添了些华贵气质。男子的嘴角微微扬起,脸上带着丝丝笑意。
女子收回了手,兀自沉吟。那男子身上散发的某种气质是与她不相符的,甚至是相冲不容的。
她的思路却被男子打断了,只听他说道:“姑娘这一曲,弹得自是极好,只不过……”
女子蹙了蹙眉,有些不悦,却还是听他说下去。
“……部分曲调感情生硬,似乎……”男子好像在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姑娘不了解作曲者的感情。”
他又微笑着合拢了扇子,一下一下无声的叩着掌心:“不过能弹到这种境界,也属不易。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又用那如琵琶般的声音轻轻说道:“潇青。”
男子脸上笑意渐深。他含笑打量潇青身着的青色烟纱,却是不语。
“那,”潇青垂眼看着江上一圈一圈的涟漪,又抬起眸来望着他,“不知先生尊名?”
男子微微收敛了笑意,侧目看那琵琶,轻轻呵出一句:“便与姑娘适才弹得曲子一样。”
潇青怔了怔,喃喃默念:“独暗夜怜……独暗夜怜……”忽的眼前一亮:“先生莫非便是叫做,”她又上下打量男子一番:“叶涟?”
男子微微颔首:“不错。鄙人正是叫做,”他又顿了一顿:“叶涟。”
潇青细细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没由来的身子一震。她又抬头看了叶涟一眼,抿起了嘴唇。
为何……为何……这种感觉会如此可怕。她见他如临大敌,却又有一丝温暖熟悉。
“可怕……可怕……”潇青反复说着这两个字,直直的看着叶涟。
叶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他轻轻咳了两声。
潇青似乎回过神来。她欠了欠身,有些不安的攥住了衣服。
叶涟微微笑着:“再见。”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这轻轻的两个字似乎直沁入了潇青心底。她有些急了,把手卷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喂!叶公子!你说我琵琶弹得尚有不足,不知何日能像你请教一番?”
他的背影停了一下,又渐渐淡出了她的视线。
“来日定有机会。”
潇青放下了手,一时间竟有些失望。她低下身子抱起琵琶,拨弄着琴弦。却忽然划开小舟,跃到岸上。
叶涟走在那条曲折的小径上,步子快极了,白衣舞动着。却又听见“嚓”的一声竹叶声响,蹙紧了眉头。他停下了脚步,凝神细听。
不远处的青衣女子隐在竹子后,不易被发现。潇青咬紧了嘴唇,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鼻尖沁出点点细汗。
这样过了约莫几分钟,叶涟又迈开了步子。潇青轻轻舒了口气,小步跟了上去。
她看着他的白衣隐进了道观之中,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潇青扶住了翠竹,胸口又疼了起来。她使劲的咽了口唾沫,双眼无神的望着道观上悬着的木匾。
她又怎会料到,这样干净的男子,竟会是诛妖者。
潇青的手垂了下来,身子滑了下去。她半跪着在地面上,闭起眸来。
她哪里是寻常的江南温婉女子,只不过是侥幸修成人形罢了。潇青始终是一枝青藕,江南岸边再普通不过的青藕。这样华美的名字,只是她伪装自己的外壳而已。而诛妖观,诛妖者的职责就是剔除妖的修行,灭为原形。
潇青急促的喘着气,她预见了自己的明天,死在叶涟的手上。她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又如何,她终究是妖,人妖殊途。
叶涟掩上了朱红色厚重古朴的大门,迈步进了正堂。一身穿黑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坐在椅上,冰冷的眸子直视着他。
“你来了。”男子并无太多意外,只是眯起眸子。
“是。”叶涟一直在躲闪着他的目光,此时却又强迫自己抬头看着霍然的眼睛。
“很好。”镜奕又说,“你作出了正确的决定。”
叶涟不语,只是看着镜奕。
“那么,”镜奕动了一下手指,微微咧开了嘴,“我们开始了?”
叶涟点了点头,迈步走到他面前。
镜奕轻轻笑了一声,从腰间取下一把短匕首,抽走了匕鞘。冰冷的刀尖触碰到叶涟的肌肤时,他微微打了个寒战。
血一滴一滴淌下来滴在地上,却又被地面诡异的吸收了。镜奕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以血为契,诛妖为职。”
叶涟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立在原地没有动。
不长时间,镜奕收回了匕首,冷淡的点了点头:“从今以后,在你的名字之前,就要冠上诛妖者的名号了。”
他说着又坐回到椅上,突然怔住了。镜奕极其怪异的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脸色铁青。
很久,叶涟不敢动一下。他僵硬的站着,意识到镜奕此举必有深意。
又是很长时间的静默,最后镜奕开口了。
“这空气中,”他绷着脸,声音也低的有些不正常,“又怎会有妖的气味?”镜奕又停住了,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叶涟:“是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
叶涟愣住了,他竟然接触过妖。
镜奕上下打量着他:“你面堂隐隐有青色之光……”后面说的什么,叶涟一句也没有听清。他反复想着青色二字,那个弹琵琶的青衣女子又浮在眼前。难道……他又暗暗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叶涟不相信这样的女子会是妖。
“……你最近接触过什么人?”镜奕明显感觉到了叶涟的心不在焉,加重了语气。
叶涟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他一时间没有作声。
“嗯?”镜奕蹙着眉头,有些不耐烦。
“没有,没有什么怪异之人。”叶涟坚定地看着镜奕。
“没有?”镜奕扬起了眉毛,似乎有些不相信,“你再好好想想。”
“没有。”叶涟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唔……”镜奕来回渡着步子,“你先走吧,明日再来,我授你诛妖者的基本招数。”
#p#副标题#e#叶涟点头应了一声,转过身去。
也许就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隐约听到镜奕说:“看来我们要好好对付你那位妖朋友。”
这声音竟这么冷,充满了大开杀戒之前的决绝。
叶涟僵立在门外,忽的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轻声哭泣。他蹙紧了眉头走进竹林。叶涟又看到了那一袭青色衣衫,那女子带着泪珠的脸庞。叶涟怜爱的低下身子。
“怎么了?”他轻声说道,有一种想替她拭去泪水的冲动,“潇青姑娘?”叶涟克制自己用礼貌的尊称和她说话。
潇青勉强停止了抽泣,抬眸看着叶涟。
“叶公子……”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终于是叫出了声,“叶郎!”
叶涟怔了怔,也不禁柔声唤道。
“青儿。”
这声音这么轻,却又那么真切,青儿。
潇青没有说话,近乎着迷的看着他。
这片刻的寂静又被打破了。却听得有人冷笑一声。潇青和叶涟互相看着,脸上被一种惊恐的情绪占据。
那身着黑袍的男子冷峻的立在那,脸上挂着一种鄙夷的笑。
他冷然说道:“真没想到,我镜奕的徒弟诛妖者叶涟,竟会与妖勾结。”
潇青怔怔的看着叶涟,轻轻说道:“原来,你真的是诛妖者。”
叶涟低下了头,他心底最担心的事情被证实了。
镜奕左手持了道符,口中喃喃默念着什么。
潇青微微张大了嘴巴,眸中是无边的惊恐。她定定的看着黄色道符。
镜奕将那道符对准了潇青,道符射出一道金色的光,直逼潇青。
潇青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全身迅速被那青光笼罩。身子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升到了半空中。青色烟纱似乎被那青光撕裂了,分成几截,却又像一朵青莲那样以优美的弧度绽开。
“看好了,叶涟。”镜奕的脸隐在青光之中,声音里带着一种疯狂的感觉,“诛妖的第一步,剔修。”
叶涟想要做些什么。他知道如果这样下去潇青会有危险。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叶涟眼睁睁的看着女子的形象渐渐虚化。
他突然跪了下来,声音嘶哑:“师父,我求求你,放了她吧。”
镜奕大声笑着:“就算她是妖,你是诛妖者?”
叶涟无力的瘫软在地面上,已经近乎是乞求:“师父!我愿以我性命……”
话未说完,潇青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话。
“谢谢你,叶郎。”
这似乎是她留给他最后的东西。女子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一枝枯萎的青藕掉落下来。
镜奕似乎满意了。他微微笑着,是一种冰冷的笑。镜奕最后扫了一眼那枝青藕和跪在地上的叶涟,拂袖离去。只隐约听见他的声音飘渺的传来。
“叶涟,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你选择了诛妖者这条路的,我宁愿相信是这藕妖一时迷惑了你。”
叶涟的目光空洞的看着那枝青藕,胸口彻骨的疼。他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低下了头。
他明白,再没有青衣妖娆,再没有琵琶脆音。潇青,只是一个虚幻的梦。
叶涟自嘲的牵动了嘴角,诛妖者和妖,他没想到。
“青儿……对不起。”
男子坐在舟上,抱着琵琶。他轻轻拨了拨弦,目光温柔的落到岸边几枝青藕身上。
他知道,那就是她。
“青儿。”他轻轻唤道,“我说过有一天会教你琵琶的。”
还是烟雨朦胧,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那天。
江南舟行千里,再见时人自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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