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地守候 有一对美国老夫妇是月明餐馆的常客,他们一周大概来三四次,认识在这里做工的每一个人。每次他们进门,总 是老头搀着老太太。老太太双手紧紧地搂着老头的左臂,似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吊到了他的胳膊上。她的头有些无力地贴着老头的肩膀,艰难地迈着
静默地守候
有一对美国老夫妇是月明餐馆的常客,他们一周大概来三四次,认识在这里做工的每一个人。每次他们进门,总 是老头搀着老太太。老太太双手紧紧地搂着老头的左臂,似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吊到了他的胳膊上。她的头有些无力地贴着老头的肩膀,艰难地迈着每一步,但她的神 情却是平静的。老头一向都是笑微微的。他也已老态龙钟了,又因为挽着不能独立走动的老太太,他的背驼得更深了。两人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从餐馆门口到座位短 短的一段路,他们要汗淋淋地走上十分钟。
他们在自己的座位上休息了一会儿,老头又搀起老太太,到自助餐餐台前拿食物。老太太用手指一一点着自己喜欢的食物,老头就一一替她夹到盘子里,然后再搀着她慢慢地走回座位。
两人的晚餐就这样无声地开始了。老头总是用餐刀细心地帮老太太把肉切成小块,然后看着她吃下去。老太太在先生的注视下,吃得津津有味,脸上出现了因为受宠爱受怜惜而满足的神情。
后来餐馆里添了龙虾,老头就常常点上一只给老太太吃。橙红鲜亮的龙虾被装在一个乳白的长盘里,再配上碧绿的生菜,使满桌生辉。老太太的脸上立刻出现了孩 子般活跃的表情。老头用蟹钳小心地夹碎龙虾壳,然后用叉子把雪白的龙虾肉挑出来递给老太太。两人并没有很多交谈,只是在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中流露出一种难以 言传的默契。
虽然他们是相貌平常,衣着朴素的人,但是在这间灯光柔和,装饰得颇有几分东方色彩的餐馆里,在傍晚的一段因客人稀少而难得 的清静中,在背景音乐丝丝缕缕的笼罩下,他们相对坐在离餐台最近的那张小小的餐桌两边,老头对老太太的无微不至,和老太太对老头无处不在的深深依赖,却在 不经意中构成了一幅温馨的图画。
每当这个时刻,我都会注视这幅图画,反复叩问自己,在我的生活中是否有一个人,能在我容颜枯萎的时侯,给予我这样的注视,这样的关怀?
每当这个时刻,英国诗人叶芝的诗句又会涌到唇边:“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貌,假意和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衰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两位老人吃过了饭,老头总是扶着老太太去洗手间。老太太一个人进了洗手间,只好扶着墙壁慢慢挪动。老头就等在门旁,万一老太太摔倒了,他能听得见她的叫喊。
这时侯餐馆里的客人就多了起来,他们吵吵嚷嚷,往来如梭地到餐台前拿食物。许多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盯一下这个谦恭地站在女洗手间门前的老头。他低着头,看 着自己脚前的一小片地面,垂下手,用一只手握着另一只的手腕。男女洗手间的门之间有一个很小的角落,当客人要进洗手间时,老头就退到那个角落去,而且尽量 地把自己的身子缩得更小。有时要过半个多小时,老太太才会从洗手间出来,老头就这样几乎姿势不变地耐心地等着,等着。
老头在人声的喧闹 中,在肤色各异,胖瘦不一的客人的冲撞中,垂手站立的姿态在我的记忆深处站成了永远。由此我感激生活,因为生活在劳我筋骨的同时,又在许多个瞬间赐予我感 动,使我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渴望:渴望这样一个人,能在漫长的岁月里,在每一个我的身体病弱无力我的灵魂无处托付的时刻,无怨地静默地守候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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