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的繁华,在夜阑人静的时候显得更鎏金,更美。但这一切,张昶仿佛都没有看见。他的眼里只有江水,那看不清的、泛着七彩灯光的混沌的江水。 今晚的张昶彻底的失眠了。他偷偷的溜出了校园,一个人跑到黄浦江边,盘着腿,默然地看着那江水不停的流逝,泪也
大上海的繁华,在夜阑人静的时候显得更鎏金,更美。但这一切,张昶仿佛都没有看见。他的眼里只有江水,那看不清的、泛着七彩灯光的混沌的江水。
今晚的张昶彻底的失眠了。他偷偷的溜出了校园,一个人跑到黄浦江边,盘着腿,默然地看着那江水不停的流逝,泪也顺着月光滑下。妈妈,这个已经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九年之久的称呼,自白天从一名女警察的嘴里说出来,便被酸甜苦辣浸泡着。苦味越来越浓,心酸味越来味重,逼迫着他用泪来稀释。对妈妈那可怜的一点点记忆,和着这泪一起涌现……
记忆中,妈妈有一双细长的凤眼,弯弯的柳叶眉,小巧挺直的鼻子,不大却丰润的红唇精致的搭配在那张雪白的鸭蛋脸上。那时候,常常会听到同学们羡慕的话:小昶的妈妈真漂亮!那时候,妈妈是他的骄傲,他也非常努力地成为妈妈的骄傲,他的作文总是被老师表扬……
记忆的画面总是定格在张昶十岁的那个秋季,早晨,妈妈牵着张昶的手,一起到了离学校不远的早餐店里吃馄饨,张昶和平时一样,总是等着妈妈吹凉了,放在另一个小碗里才吃。吃完早餐,妈妈和往常一样送到校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张昶和她挥手说拜拜。张昶没有想到,这一声拜拜有这么长,整整九个年头,3285个日日夜夜。记得那天放学,天下起了毛毛细雨。张昶站在校门口等妈妈,同班的不同班的都排着队走出了校门,最后值日的学生也一个一个的离开了学校,校操场上都看不到打篮球的人,张昶还是没有看见妈妈的影子。学校的门卫老李问张昶要不要帮忙打个电话,张昶急切的点点头,老李用手机拨通了一次又一次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张昶难过的掉下眼泪,瘪着嘴和老李说:“伯伯再见,我家不远,我自己回去。”一出校门,张昶便飞快的跑着。他一心想知道,今天妈妈为什么没来接。原本打算妈妈奖励一对奥尔良烤翅,因为今天,张昶的数学考试100分,得到老师的表扬,可是妈妈居然没有出现。
雨不大也不小,从学校跑到家也就十几分钟,但衣服和头发已经湿了。“咚咚咚咚”,张昶挥着小拳头拼命的敲门,但没有人开门。“妈妈是不是生病起不来了?这几天,妈妈身体好像不太好。”张昶这么一想,更着急了,一边大声的喊着:“妈妈开门!”,一边继续用力“咚咚咚咚”地敲门。但是,里面始终没有反映。张昶想到向人求救,于是跑到楼下找邻居帮忙。邻居周阿姨说:“你爸爸呢?要不给你爸爸打个电话,你知道号码不?”爸爸接到电话后,便急急忙忙赶回家。用最快的速度开门进去,房屋里并没有妈妈。妈妈上哪里去了,爸爸也不知道。
晚上六点半,爸爸接到了一个电话,脸色一下变的好难看,然后对张昶说:“妈妈的单位临时派她出差了,今天不回家了。”张昶看得出爸爸说这话的很困难,一字一顿,生怕说错。张昶心里很是生气,爸爸说妈妈要张昶接电话,张昶就是不接。那个晚上,雨没有停过,爸爸的晚饭也做的很难吃,汤好咸,菜又很淡,米饭做的象厚稀饭。张昶翘着嘴巴,生气着丢下筷子不肯吃。
那天晚上,爸爸突然猛抽起烟来。张昶很不高兴,上前打掉爸爸的烟,说:“抽烟有害健康,这是老师说的!”爸爸的手机在九点钟的时候又响了起来,此时,张昶刚上床睡觉。爸爸走到床头,对张昶说,是妈妈的电话,你要不要接。张昶这时好想好想抱着妈妈睡觉,他用力的点点头,接过手机,听着里面妈妈好听的声音。手机的那边,妈妈细细的轻柔的说她出差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家。妈妈说张昶在家要听爸爸的话。妈妈说她也很想小昶宝贝,妈妈会常常寄明信片回家,要小昶记得去邮箱取。
妈妈从上海寄回来的明信片,只维持了二年,之后就没有再收到。每天晚上张昶想妈妈时,从枕头底下拿出明信片贴在脸上,流着泪睡着。张昶每一次问爸爸,为什么妈妈不寄明信片了?爸爸都说妈妈可能太忙了,忘记了吧。但这个解释对渐渐长大的张昶来说明显就是慌言。张昶不再问了,他想妈妈一定是和爸爸离婚了,跟了别的男人去了上海,班里的小强爸爸妈妈就是这样的。于是,张昶想爸爸很可怜,他不能老提起妈妈,那样会刺痛爸爸的心。
慢慢的,被妈妈抛弃的恨在张昶心底里滋生出来,随着年纪的增长,恨也层层加码!每一次张昶填写学校发来的表格时,都不知道父母栏里怎么填写,到最后糊乱填一下就上交。妈妈,这个想忘也忘不了的名词。他不明白,他这么优秀,这么乖,妈妈怎么就这么狠心丢下他!时间一转就过去了,虽然过程很漫长,但回头看时,却很快。张昶到了填写大学自愿的时候。也许潜意识中,他很想在上海遇到妈妈,所以,在填写了“上海交大”。
老天大概是知道张昶的心。他到上海交大读书还不到一年,妈妈果然有了消息。只是这个消息来的这么突然,这么令人不可思议,这么让人费解——妈妈在监狱里服刑?妈妈离开张昶的那天就一直在十里丰监狱里服刑?这怎么可能呢?!为什么明信片会从上海寄来?!妈妈的笔迹张昶是认得的,妈妈常常帮张昶指点作文。张昶仔细的把作文本上妈妈的字与明信片上对过,一模一样。还有,妈妈在监狱服刑,爸爸为什么不一直瞒着不说?小时候不说还情有可原,可是,他都考上了大学了,还不告诉他?还是想说没有机会了?因为爸爸上个月突然因车祸去世,走时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想起爸爸,张昶的眼湿了。爸爸这些年过的太苦太苦,几乎很少看到他的笑容,几乎不说话。他那原来挺拔英俊的身板,不知什么时候像个瘦猴般萎缩。考上好的大学是爸爸唯一的希望,张昶也是为了爸爸才努力的学习。只有张昶的优异的成绩是爸爸脸上难得的阳光。爸爸的这一走,张昶在这个世上就基本上没有亲人了。妈妈离开后,没过几年外公外婆也相继去世了,爷爷也在爸爸走的前一年终老。现在的张昶可以说举目无亲,孤身一人,他都不知,下学期他的学费如何解决。可是,今天,那位自称是监狱警的女警察给他看了证件,还说妈妈在监狱的服刑期已经到了,联系不到张昶的爸爸才知道他已经去世,通过街道找到上海交大来,希望张昶能去接妈妈出狱。这些话真真切切的。整个过程中,张昶都是瞪大了眼睛听着,但却根本听不懂。他问了一遍又一遍,问女警察是不是弄错了人?但是,这位警察大姐很肯定的说没有弄错。张昶的心乱极了,头痛欲裂。“你妈妈陈慧娟是因为挪用了公司的500万元被判刑十年,因为表现好,减刑一年提前释放,明天就出狱了”警察大姐的这句话在张昶的大脑里嗡嗡作响,这怎么可能?家里从来就没有富有过,妈妈拿了这么多钱都干吗了?!#p#分页标题#e#
监室里,一缕阳光正斜斜的照在一位看上去年逾六旬的老妇人花白的头发上。她的手抖的厉害,正一遍又一遍的梳着齐耳的短发。床上整齐地叠放着衣物。老妇人梳好头,拿起一件崭新的白底碎花外套,这是管教给她买的,穿在她的身上立即使她年轻了几岁。老妇人整整衣角,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今天就要出狱了,听管教说通知了她的儿子来接她。天哪,她这个样子会不会吓倒孩子,她可爱的孩子会不会来认她这个母亲?手又开始剧烈的抖动,袜子怎么也穿不上。这九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家人,牵挂着孩子。孩子他爸每一次来探监时,都说要把真相告诉孩子,因为他发现孩子在恨她。她不准孩子他爸告诉孩子,并以死来相威协。她真的好怕孩子知道真相后会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她怕孩子的学习会受到影响。她已经对不起昶儿宝贝了,不能再害了他。她告诉他爸爸,就让孩子恨她好了,这是她应得的。起初,她求管教把名信片装进信封后寄给上海的一位同学,由同学再寄给昶儿,可是,二年后,她又害怕了,害怕孩子长大到上海去找她,加上同学的工作单位换过了,不在上海了。于是,明信片就没有再寄。等昶儿考上了大学,她出狱后再告诉他真相。可是,今天,恨了她整整九年的孩子会原谅她?会来见她?接她回家吗?她突然不想要出狱了,她发现自己一定受不了儿子愤恨的眼神,那样,她会崩溃的。
早晨十点的阳光真的很好,灿灿的会笑。管教叫了她的名字:“陈慧娟,时间到了,可以走了”。
她求助似的看着管教,希望能让她再呆一会儿。管教笑笑说:“怎么,这里还没呆够吗?快走吧,你儿子已经来了,在门口呢。”并好像明白她的心思,朝她点点头,似乎肯定儿子能原谅她的过错。她抓起包裹,趁有一丝出去的冲动,飞快的穿过长长的过道,朝那厚重的大铁门疾走。
沉重的铁门前,一位青年穿着白色的T恤和蓝色的牛仔裤。他正低着头,想着管教早晨打给他的电话内容。原来,妈妈一时鬼迷心窍,想要炒黄金赚大钱。于是偷偷地拿了公司的钱到网上炒黄金。结果亏了,但她不死心,认定黄金会涨的,继续拿公司的钱补仓。结果越拿越多,二年来共拿了500万元。可是,这500万元也打了水漂。而那几家所谓的黄金有限公司不知什么原因相继从网络上消失了。她吓坏了,又不敢声张,直到后来,公司换了老总,查账时才发现短款500万元。
“轰轰轰……”铁门慢腾腾地拉开了,张昶立即抬起头来专注的盯着铁门逐渐裂开的缝隙。当慧娟出现的时候,张昶简直不敢相信仙女般的妈妈就是眼前这位老妪。当泪眼相对时,张昶确信这是他的妈妈,他看见了妈妈那最柔最美的心。慧娟在迅速扫描了张昶后,惶恐不安的低下了头。张昶飞快的跑上来,紧紧的抱着瘦弱的慧娟,大声的哭了。慧娟颤抖地抚摸着儿子,哽咽着说:“昶儿宝贝,你不恨妈妈吗?”张昶擦了擦眼泪,接过慧娟的包裹,努力地朝妈妈笑了笑说:“妈,管教都告诉我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回家吧……”
作者:溪边蓝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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