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1.洞房花烛夜顾冰冰是被吵醒的。耳边是丫鬟压低了的声音:“小姐,趁着姑爷还没过来,您先吃一口点心吧。”她骤然...
(已完结)
1. 洞房花烛夜
顾冰冰是被吵醒的。
耳边是丫鬟压低了的声音:“小姐,趁着姑爷还没过来,您先吃一口点心吧。”
她骤然睁开了眼睛,却不期然被满室的红刺到双眸。
龙凤红烛高燃,颗颗烛泪如血,入眼处的红色喜字剪成了花儿,既精巧又讨喜,还有眼前的丫鬟
“白术?”
听得顾冰冰叫她,白术眉眼弯弯的笑:“奴婢在呢,小姐快点吃,酒席快散了,让人看见可就不好了。”
她笑的软糯,可顾冰冰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近乎颤声道:“你是来接我回去了么?”
她死后三年,在世间飘荡一千多日夜,见了顾家凋零衰败、秦铮娶了新人,唯独没见自己这忠心的丫鬟魂魄何在,原来
她竟如此知自己的心意,知自己不甘心,所以在秦铮与泰安公主的洞房内,等着自己回阴司么!
顾冰冰力气极大,几乎要将白术的手给掐断,也终于让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小姐,您说什么胡话呢,什么回不回去的?今日是您与世子的大喜之日啊。”
她家小姐一向和软,除了对嫁给明国公世子秦铮有着出乎寻常的执念之外,连说话都没大声过,又何曾有过如此凄厉的模样?
还说什么接她回去回哪儿去?
手中的点心被捏成碎末,外面喧嚣声声入耳,还有眼前人的手。
是温热的。
顾冰冰怔怔的看着白术,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劲儿,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喜服,一把推开了她,跌跌撞撞的扑到了铜镜前。
喜服红的晃眼,金丝银线串珠带玉的绣着鸳鸯,交颈而卧恩爱无双。
着嫁衣的少女年方二八,不同于后来油尽灯枯的自己,一张脸上刻着娇俏与鲜嫩。
如果不看那双眼的话。
如古井寒潭一般,带着幽深的暗色。
顾冰冰狠狠地掐了一把手心,那剧烈的疼痛让她伏在桌案上又哭又笑。
笑的是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六岁。
而哭得是,她回来这日怎么就是跟秦铮的洞房之夜呢?
但凡能早一天,哪怕豁出脸面不要,她也得推了这门亲事,跟秦铮一刀两断死生不相见!
上辈子她痴恋秦铮,顾家倾尽百万豪富,将她许给了秦铮。
外人羡慕嫉妒她,一介商户女,竟能高攀上明国公世子。
要知道,秦铮不但家世好,更官至大理寺卿,身为天子近臣,手握重权,且还洁身自好,身边连一个妾都没有。
可谁又知道,他二人一辈子相敬如冰,至死他都没有碰过自己。
甚至,直到自己死了,才知道她不过是一个笑话。
秦铮他洁身自好不假,为的却不是自己,而是泰安公主!
就连她的死
一想到她死前种种,顾冰冰骤然打了个冷战。
那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西楚国有法规,成婚一年内除有谋财害命之罪不得和离与休妻,前世她已然赔进去了一辈子和整个顾家,这辈子她绝不会再跟秦铮纠缠,成亲了又怎样,只要熬过这一年,她就跟秦铮和离!
她不耽误他的如花美眷,他也别摆那张冷脸给自己,不能好聚,但求死生不相见!
见自家小姐状若疯癫的模样,白术吓得急忙跑过来,焦灼的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难不成自家小姐是太过欢喜,所以魔怔了?
毕竟,世子爷可是小姐五年的执念。
感受到丫鬟手上的温热,顾冰冰又生出庆幸来。
不是那个在破庙里为了保护自己,而被凌辱至死、尸首都僵硬了的丫鬟,眼前人,是鲜活且未受过伤害的!
今生她既得了这般机缘,必要保护好身边的至亲与忠仆,远离前世悲剧,至于秦铮,她再不奢求。
“好白术,我没事儿”
她话说到一半,就听得门外齐刷刷的行礼:“给世子爷请安。”
下一刻,便见男人挑帘而进。
初春时节,还带着料峭的寒风,他进来时裹挟了一身冷冽,让这室内的温度都下去了几分。
饶是顾冰冰心有不甘与恨意,也不得不承认,秦铮生的极好。
生于钟鸣鼎食的富贵家,却难得一身正气,眉眼舒朗,身形颀长,只是那张薄唇微抿,却昭示了他的薄凉。
可不就是薄凉么?
薄凉到晨起她带着丫鬟去寺庙上香时,还能跟自己眉眼温和的说话,转眼,便着人将她送上了黄泉路!
白术着急忙慌的起身行礼,又见自家小姐纹丝未动,越发有些焦灼,低声道:“小姐”
莫不是看到世子爷,太过高兴傻了?
顾冰冰这才收回视线,垂眸开口:“妾身不胜酒力,世子爷勿怪。”
她方才哭花了妆,被室内红烛一照,莫名有几分瘆得慌。
秦铮却恍若未觉,矜淡的点了头,道:“既如此,便早些就寝吧。”
眼见得他要过来,顾冰冰心头一跳,近乎尖锐的叫了一声:“白术!”
这声音让秦铮脚步一顿,而顾冰冰已然察觉到不对来,又急匆匆的吩咐了一句:“你先下去,我伺候世子爷便是了。”
白术瞬间了然,应声退了出去,房中便只剩下二人。
男人带来的压迫感太强,顾冰冰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掐着手心开口:“世子爷,我有话要同你说。”
见她这模样,秦铮微微蹙了蹙眉,不知她又要搞什么花样,不过到底是坐在了她身旁的椅子上,点头道:“说。”
依旧是惜字如金。
顾冰冰深吸一口气,快速道:“先前是我不懂事儿,身为一个商户女却没有自觉,屡次三番的纠缠你,甚至还用自毁清白的方式嫁给你。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对我先前的所作所为表示深深的抱歉,我知道世子爷也不喜欢我,所以世子爷,咱们和离吧!”
她这话说的连珠炮似的,直到说完才又吸了几口气,方才说的太快,憋死她了!
秦铮难得愣怔了一瞬,冰雕似的脸色有了一份龟裂,指节敲了敲桌面,面无波澜道:“和离?你可知今夜是什么日子?”
顾冰冰自然知道,洞房花烛夜!
她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波澜压了下来,起身对着秦铮敛衽行礼,垂着眼眸道:“过去种种是顾冰冰不对,连累您被外人所耻,如今顾冰冰幡然悔悟,深表愧疚,却得连累您得跟我相敬如宾一年。您放心,待一年之期到了,我就跟您和离,绝不霸着世子夫人的位置不放。”
顾冰冰顿了顿,复又问道:“您看,可好?”
秦铮却是没想到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眼前姑娘扔保持着敛衽行礼的姿势,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眉眼低垂,叫人看不清楚她眼底真实的情绪。
但当初她死缠烂打的模样,秦铮却是没忘。
“你既嫁到明国公府,若无过错,我自不会休你。”
他说的是明国公府,而不是自己,这其中意味,顾冰冰自然明白。
于他而言,自己只是一个占据了明国公世子夫人之位的陌生人,而非他秦铮的妻子。
可怜她前世一辈子都没看透,到了还搭上一条命去。
顾冰冰笑的讥讽,声音也冷了几分:“无子。”
她抬起头来,眸光不闪不避的看着秦铮:“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您身为明国公世子,自不能做那等不忠不孝之徒,因此被逼与我和离,合情合理。”
竟连理由都找好了。
可她若真的不想嫁给自己,当初又何必用尽手段?
眼前女子的眸光坚定,看的秦铮眉头微蹙。
这是要以退为进,换一种方式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随你。”
眼见得秦铮眼底的不耐,顾冰冰本能的想要冲对方讨好的笑,笑容未出就僵住,在心底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旋即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咱们约法三章吧!”
第2章 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秦铮睨了她一眼,想看清楚这女子到底想玩什么花样。然而室内红烛高燃,映照在她脸上几分阴影,竟将她的表情都给遮掩了个干干净净。
唯独那双眸子,似乎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暗上几分。
“说。”
顾冰冰深吸一口气,将先前做好的打算和盘托出:“很简单,距离、礼法、尺度。这一年你我相处不可越矩、不可越礼、不可过度。您若是有什么对我要求的也尽管提,只要不过分,我必全力以赴。”
这倒是要划清界限的意思了,不过模样还挺认真,秦铮睨了她一眼,指节敲了敲桌面:“可。”
得了秦铮的应诺,顾冰冰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快步走到桌前,认认真真的写了一张协议,递到他的面前:“那就劳烦世子爷签个字吧。”
见这上面连和离的日期都写好了,秦铮懒得猜测她是想以退为进还是别有打算,接了笔在上面写下名字,问道:“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若说婚前对她的印象是痴缠,那么此时便又加了一项,啰嗦。
顾冰冰目的达到,再无他求:“多谢世子爷成全,夜已深了,您早些安寝吧。”
只是话才出口,她就觉得有些歧义,咬了咬唇,又道:“您放心,我虽是商户女,却也知一诺千金的道理。既说了不招惹您,就绝对不会出尔反尔。这个月委屈您跟我同屋住,床归您,我去睡贵妃榻。”
新婚夫妇不管感情合否,头一个月都需同屋而眠。少女心事早随她的死烟消云散,顾冰冰此时只想远离秦铮尽早合理,那些旖旎心思早喂了狗。
她垂眸,敛衽行了礼,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却被秦铮一把拉住。
男人掌心温热,顾冰冰触到他的时候,却骤然吓得一把甩开,眉眼中也带出几分惊惶和警惕来:“你想做什么?”
眼前姑娘一双眸子如同点墨,偏那其中的嫌弃意味十分明显,让秦铮也微微蹙眉。
他这是,被嫌弃了?
顾冰冰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只是那下意识的反应她也控制不住,现在也懒得补救,十分没诚意的将手伸了出来,随意的寻了个借口:“世子爷见谅,我才吃了点心没洗手,怕脏了您的手。”
她的手白皙细嫩,上面沾染了些许点心碎屑,艳色的桃花酥更衬的那双手白的晃眼。
秦铮偏过头去,压下心中的别扭,蹙眉道:“床归你,我去睡榻。”
原来他拉自己是这个意思,顾冰冰还要说什么,却见他猜出自己意图似的,又加了一句:“让你睡榻,非君子所为。”
话音未落,人已经绕过屏风去了贵妃榻旁。
山水画面的屏风薄而透光,影影绰绰可见男人合衣躺下。
顾冰冰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又无声的嗤了一声。
君子?
若他秦铮是君子,天下怕是就没有恶人了。
不过贵妃榻哪有床舒服,秦铮自己乐意去睡,她又拦个什么劲儿?
毕竟,人家都不介意,她介意个鬼。
做鬼三年,重新回到肉体凡胎,顾冰冰难得得了一夜好眠。
晨起的时候秦铮已然不在房中,贵妃榻上被收拾妥帖,任谁也看不出昨夜二人分榻而眠。
顾冰冰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了自己重生的事实,起床梳妆打扮。
待得顾冰冰收拾妥当,秦铮也正好练剑回来,不期然看到镜中那张眉眼如画的脸,眸光顿了顿,才道:“走吧。”
顾冰冰应声,起身随着他去了荣春堂。
明国公府人口众多,府上廊庑深深,既大且阔,顾冰冰走的慢,秦铮便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顾冰冰跟在他身后,随着他穿花拂柳的走着,一面看白术给自己使眼色:“姑爷这是在心疼您呢。”
白术的声音近乎气声,顾冰冰听了却忍不住心中腹诽。
他惯是会做面上功夫的。
前世他们成婚五年,他虽话少漠然,可日常无声处却是妥帖的。
他不狎妓、不纳妾、除了不爱她,简直是个完美的丈夫。
那时候她傻,总以为不爱她没关系,只要她在这个位置上,终有一天可以暖热他的心。
她整整暖了五年,便是一颗石头也得被暖热了。
可到了死后她才意识到,他不是石头,而是万年寒潭。
她暖不热他,只能淹死自己。
念及往事,顾冰冰吸了吸鼻子,脚步也跟着慢了几分。
却听得秦铮的声音响起:“少说话,无需怕。”
他不知何时已然站住脚步,正回头看着她。
顾冰冰回神,诧异的抬头,却见对方神情淡淡,但那模样却决计不是使坏。
他这是在安慰自己?
只可惜不等顾冰冰看清楚他的情绪,就见秦铮抬脚走进了院子。
荣春堂已经到了。
院门开着,内中说笑声透出来,顾冰冰听着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深吸一口气,也随着走了进去。
正中那个生的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便是秦老夫人。
上首的两个,一脸病容的是明国公夫人、秦铮的亲娘;她旁边坐的则是二房夫人,秦铮的二婶;至于右侧那个满眼谄媚笑意的,则是秦铮的三婶,只是不同于左边两位,她的夫君是庶出,在府上不得宠。
至于他们身后或站或坐的,便是女儿媳妇以及小辈儿孩子了。
满屋子大大小小的目光看过来时,顾冰冰忍不住掐住了掌心,深吸一口气,随着秦铮一同给老太太行礼:“给祖母请安。”
前世,她的记忆实在算不得美好。
而今生,那些探究、好奇、审视乃至于恶意的目光一如往昔,让顾冰冰强忍着才保持着面上的平静。
“起来吧。”
秦老夫人的声音格外和蔼,可前世里,也是这个声音同她说:“明国公府礼仪传家,最重规矩。既犯了错,便去祖宗那里反省吧。”
那是她初嫁的第二日,不是在新房内度过,而是跪在冰凉的青石地板上,对着秦家数十位祖先的牌位,在那阴森的祠堂内待了整整一日。
顾冰冰压下心中思绪,再次端庄的行礼:“谢祖母。”
礼仪气度无一不差,便是比那些世家女子,也是毫不露怯的。
秦老夫人满意一笑,便有着藕荷色衣裙的小丫鬟眉眼含笑的端上来茶盏托盘,笑眯眯道:“世子夫人,请给老太太敬茶。”
顾冰冰不动声色的睨了她一眼,却并没有立刻去接,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回头跟秦老夫人说话:“嫁过来之前,孙媳就总听说明国公府最是规矩森严的,想来今日是百密一疏,嫁过来头一天就遇着个不懂事儿的丫鬟。”
众人都盯着她敬茶,不想她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秦老夫人更是蹙眉问道:“此话怎讲?”
顾冰冰却没有接话,只是将茶水端起来递给秦老夫人,脸上笑容不变:“祖母,请喝茶,小心烫。”
茶盏上带着灼热的烫意,让秦老夫人的手指猛地一缩,顾冰冰则是借着她缩手的动作,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啪”
茶盏掉落在地,泼泼洒洒的溅湿了衣裙,秦老夫人吃痛,也明白了顾冰冰的意思。
她骤然站起身,沉声道:“将这个不长眼的丫头拖出去!”
指的却并非顾冰冰,而是先前端茶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慌乱的磕头求饶,连声道:“老夫人恕罪,奴婢真的不知道那茶水是烫的!”
这个热度,原本在顾冰冰端起茶盏的那一瞬就该烫的松手的,谁知她竟然坚持到了递到秦老夫人手上的那一刻。
烫到了秦老夫人,这事儿可就大了!
事实上,前世她的确刚碰到茶盏就给扔了,顾家只她一个幺女,千娇万宠着养大,冬日的汤婆子都得包好几层锦缎,手指头娇的受不住一点苦处。
可大喜之日扔了给长辈敬的茶,往大里说,便是对长辈的不敬,再加上当时这房中大多是看热闹的人,最终秦老夫人大发雷霆,罚她去祠堂跪了一日。
顾冰冰回忆往事,垂眸遮住眼中寒凉,不去听那小丫鬟的话,只道:“祖母英明。”
秦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看那小丫鬟还在磕头,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将人拖出去杖责三十!”
眼见得那小丫鬟被人拽着往外拖,却有一个容颜俏丽的小姑娘站了出来:“外祖母留情。”
她年约十五,身量不高,生的娇娇小小,齐胸襦裙上绣着朵朵莲花,整个人都透着我见犹怜四个字。
顾冰冰循声望去,不由得无声嘲讽。
原来是那朵盛世大白莲啊。
然而这位白莲花啊不,江莲芷小姐毫无自觉,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不忍,蹙眉道:“外祖母,锦竹她伺候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者表嫂才进门一天,就因她而处罚忠仆,于表嫂的名声也不大好听,您说是不是?”
她说到这儿,又看向顾冰冰道:“表嫂,虽然这丫头行事莽撞,但您为新妇,这般为难一个丫鬟也有失风度,您就发发善心,原谅她这次吧。”
可惜她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却架不住顾冰冰格外诚挚的问道:“姑娘,你哪位?”
第3章 敬茶风波
眼前的顾冰冰笑容诚挚,偏江莲芷却从其中听出几分奚落的味道来,她气息一滞,竟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
说她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
可她离嫡亲那一层还远着呢!
顾冰冰看出了她的窘迫,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我才嫁进来,家里人还认不全呢。姑娘莫怪方才听你叫我表嫂,难不成是姑姑家的女儿?”
上京中谁不知秦老夫人的独女嫁给了武安侯赵兴,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平生所愿就是得个女儿,且为此不知去了多少趟护国寺。到了去岁上,方才得了一个女儿,眼下还在襁褓中,不会走路呢!
大儿子眼见得都要娶媳妇,自己却生了个小女儿,这事儿在上京都能当玩笑讲了,顾冰冰便是新妇,可也是土生土长的上京人士,哪儿会不知道这事儿?
说这话,就是堵她的嘴呢。
毕竟,方才可是江莲芷自己说,她顾冰冰是新妇,不懂事儿呢。
江莲芷果然脸色涨红,绞着手中的帕子,强撑着自我介绍:“表嫂,我是”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见明国公夫人出来解围:“这是你表妹,姓江,乳名唤做莲芷。”
她一脸病容,就连说话也带着几分气若游丝,神情倒是很和善,温声笑道:“虽不是你姑姑所生,却也是自幼养在咱们府上,最懂事不过的好孩子。”
顾冰冰闻言,便也只笑眯眯的点头:“原来是养在府上的表妹,有礼了。”
这是她正经的婆婆,前世虽没见过几次面,对她也算是不错。
顾冰冰不打算驳她的面子,只是心里却忍不住嗤笑。
表妹?
这位跟明国公府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呢,江莲芷的祖母跟秦老夫人是亲姐妹,江家家道中落,她跟着祖母来明国公府小住过一些时日。后来江家老太太病逝,她便日日黏着秦老夫人,说什么瞧见她就好似看到了祖母,那孺慕之情让秦老夫人心软,便将她留在了府上。
自此一住十年。
因着江莲芷嘴甜,秦老夫人又宠着,所以这些年来,上上下下都称一句表小姐。
不知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江莲芷现下看着顾冰冰冲自己笑,都觉得内中带着浓浓的奚落。
她咬了咬牙,还了一礼:“给表嫂见礼了。”
说完这话,又将话题给拉了回去:“表嫂新嫁进来,不好因着一个下人而落一个严苛的名声,您说是不是?”
她一脸关切,顾冰冰却知这是个面甜心苦的,前世里她可没少被这位表小姐给下套!
因此顾冰冰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表妹年纪小,同情下人也是有的,只是这话却不对。俗话说的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下人做错了事情,自有长辈们行家规。咱们做小辈儿的,守着规矩便是,越矩插手长辈的命令,岂不是越俎代庖?表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江莲芷被她这话噎了一噎,心中气顾冰冰牙尖嘴利,到底是不肯服输,因咬唇道:“表嫂说的有道理,只是家里规矩固然重要,也得通情理不是。这丫头行事不小心,她的确有错。但到底是因着第一次给您端茶,情有可原。表嫂您瞧着就是个心善的,何必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呢?”
说这话的时候,江莲芷心里也有些犹豫,毕竟锦竹替换了滚水,是她指使的。万一锦竹被罚供出来自己,那她岂不是得不偿失?但是眼下见顾冰冰如此伶牙俐齿,她也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该这么沉不住气的!
闻言,顾冰冰却是笑了,语气带着几分揶揄:“表妹的意思我懂了,你是说,她不过是烫了祖母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就请祖母宽宏大量,饶了她这一次吧。”
后面这话,却是跟秦老夫人说的,然而那话中的调侃,却是再明显不过。
江莲芷瞬间捏紧了帕子,心中暗恨,面上则是委屈巴巴的跟秦老夫人解释:“外祖母,莲儿没这个意思,您千万别误会。莲儿尊敬也最心疼的人就是您了。”
小姑娘连捧带表忠心的模样,顾冰冰自叹弗如。
秦老夫人冷眼旁观了这一会儿,方才在江莲芷的委屈声中一锤定音:“行了,不过是个丫鬟,值当你们拌嘴?”
她使了个眼色,嬷嬷们立刻会意,将锦竹堵了嘴拖了出去。
早有下人换了新的茶水来,一旁的嬷嬷则是笑容和煦道:“世子夫人,请吧。”
这便是让她继续敬茶的意思了。
顾冰冰点头应了,从善如流的接了茶盏走到秦老夫人面前,行礼道:“孙媳给祖母请安,祖母请喝茶。”
有了方才的事情,这次的茶水便是温度适宜了。
秦老夫人喝了茶,命婆子给了赏赐,复又说了几句吉利话,才将茶盏放回了桌案上。
顾冰冰余光扫过秦铮,就见对方神情温和,可眸子里却潜藏着几分看戏的模样。
前世他没给自己出头,顾冰冰还会失落,但今生她压根没指望,甚至还在心中腹诽,这位大少爷倒是老神在在,不给他放一盘瓜子让他磕着,真是委屈他了!
给在场的几位长辈敬茶之后,便是平辈间的见礼,三房十几个孩子,不管大的小的,行礼的时候看见她身旁的秦铮,都老实的跟鹌鹑似的。
就连前世里府上最混世魔王的秦九少爷,都是规规矩矩的给她行礼:“给大嫂见礼。”
那瑟瑟发抖的小模样,让顾冰冰都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拿了预备好的红包,递给了他:“堂弟请起。”
秦九少爷在旁边冰山的高压下,到底是没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偷偷地做了个鬼脸,又赶紧恢复正常,双手接红包:“多谢大嫂。”
这些孩子见礼之后都立刻回到自家娘亲安全的羽翼之下,却有一位除外。
那位表小姐江莲芷非但不怕秦铮,跟顾冰冰见礼的时候,眼睛更恨不能长在对方身上。
偏偏秦铮毫无所觉,巍然不动如山。
顾冰冰都有些替她觉得眼睛疼,格外好心的问了一句:“表妹可是眼睛不舒服?”
这话终于引得秦铮抬头看了一眼。
江莲芷脸色一红,不止是气的还是羞的,咬唇道:“多谢表嫂关心,莲儿没事儿。”
而秦铮则是起身道:“祖母,孙儿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告退了。”
他一走,江莲芷便也行礼道:“外祖母,莲儿有些不舒服,也先退下了。”
她司马昭之心,顾冰冰看的真切,却只当不知。她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呢,那管的了别人想在苦海里飘?
更何况,人家乐意着呢。
互相敬茶之后,秦老夫人的脸色也有些疲惫,因摆了摆手道:“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谁知她话没说完,就见帘子被挑开,旋即见一个身量中等的娇俏妇人走了进来,进门先笑着道歉:“妾身来晚了,请老太太责罚。”
她模样生的极艳丽,眉眼间波光流转,却是带着精明:“方才实在是丫鬟婆子们着急回禀事情,一时没走开,不想竟到了这个时候。当真是妾身的不是。”
正是明国公的贵妾,方姨娘。
她一面说一面行礼,秦老夫人的脸上却不见怪罪,只让她起身,一面嗔怪道:“你也知自己来晚了,行了,入座吧。”
那妇人却没直接入座,只是回身看向顾冰冰笑道:“这就是咱们新婚的世子夫人吧,生的真标志,跟世子可是一双璧人呢。”
她笑的爽朗,顾冰冰只给了她一个娇羞的笑,垂眸遮掩了冷意。
第4章 首次交锋
昨日是她跟秦铮大婚,方姨娘是妾,这样的场面,便是秦老夫人护着,她也只能站着。方姨娘心里不痛快,提前寻了借口走了,自然也没看到顾冰冰的长相。
前世里这位方姨娘瞧着温温柔柔的,后来可没少给她使绊子。
见顾冰冰不说话,秦老夫人睨了她一眼,一面温声开口道:“这是你方姨娘,你母亲身体不好,家里事情一向是她做主的。”
闻言,顾冰冰这才柔柔一笑,道:“方姨娘好。”
只是却巍然不动,虽然唇角带笑,神情却是不卑不亢。
方姨娘却是掩唇笑道:“难得老太太抬举我,妾身不过是帮着姐姐代为打理罢了,一个出苦力的而已,倒是世子夫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吃的用的,只管让丫鬟婆子们找我便是。”
秦老夫人笑着指了指她,道:“偏你嘴贫。”
当着国公夫人的面儿这么捧着一个小妾,秦老夫人的态度可见一斑。
顾冰冰心中腹诽,这位国公夫人的病也不知有几成是被气出来的。
她心里这么想着,倒是完全没打算再火上浇油,毕竟再怎么说,那位才是正经婆婆呢。
哪怕今生她这个儿媳妇压根没打算当太久。
因此当秦老夫人吩咐下人再端茶来,让顾冰冰给方姨娘敬茶的时候,她便索性装起了糊涂,诧异的笑道:“原来国公府里的规矩是这样的,姨娘也要敬茶吗?”
这话一出,方姨娘的脸色顿时有些讪讪,秦老夫人不满她这话,偏偏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含糊道:“你姨娘是长辈,今日来的晚了些,你方才不曾给她。”
闻言,顾冰冰恍然一笑,接口道:“原来不是敬茶,只是姨娘渴了呀。你们这些丫鬟,怎么这么没眼色,姨娘来了还愣着,给她倒茶啊。”
这话一出,方姨娘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老太太也有些气不顺,打量那顾冰冰一脸无辜,倒也不像是故意的。
这丫头难道是个傻的,只记得规矩,竟连人情世故都不通的?
然而顾冰冰占理,她又说不得,索性沉声道:“给姨娘倒茶。”
方姨娘暗恨,她今日晚到本是想让这个新夫人看看自己的地位,谁知末了竟给自己闹了个没脸。
好在没脸的不止她一个,秦老夫人心情不大痛快,不过片刻便借着乏累让人散了,唯独留下了方姨娘:“你先别走,庄子里的帐目都送来了,你留下来核对一下。”
众人闻言,便行礼告退了。
经过方姨娘面前的时候,顾冰冰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满与憎恨。
不过一个交锋,她就被人给恨上了。
顾冰冰心中冷笑,脚步微顿,转身走了出去。
待出了荣春堂,顾冰冰便被国公夫人林氏叫到了她的房中。
名兰苑内与前世一样,飘着一股清苦药味儿,便是芙蓉香都遮盖不住。
室内陈设不同于荣春堂的奢华,反倒是处处简朴,一应用具皆是半旧的。
“别怕,坐吧。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今日叫你过来,也只是同你交代几句话而已。”
待得下人斟茶之后,林氏挥手让她们出去,房中便只留了她们二人。
林氏取了个描金的紫檀木匣子,放在了桌案上,笑道:“好孩子,这些东西原本下聘就要送过去的,只是中间出了些差错。好在你如今也嫁了进来,今日母亲就将这些交给你了。”
那匣子里是一整套的头面,虽不算是价值连城,但也千金难求了。
顾冰冰摆手推拒,因笑道:“多谢母亲,不过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再者我年轻,也压不住如此富贵的头面,还是您留着吧。”
她既不打算长久的做这个儿媳妇,自然不能收这套头面。
林氏却执意塞给了她,见她推拒,复又加了一句:“原本有些话,不该由我来说的先前国公爷的事情,我知道多亏了顾家,这个情,我是记在心里的。”
林氏不说,顾冰冰倒是险些忘记了那一桩往事。
顾家虽是皇商,可在这个重农轻商的朝代,顾家在上京的地位着实不高。
而她顾冰冰之所以能以商户女的身份嫁到明国公府,还是因着两桩缘由。
其一便是去岁冬日,她不慎坠湖,经过的秦铮顺手拉了她一把,却在大庭广众下被她给抱了个结结实实。
其二便是明国公秦钊被牵涉进了一桩贪墨案中,今上爱屋及乌,看在秦铮的面子上,只让他将贪墨的亏空填补上,另外罚俸三年官降一品。
那一笔亏空不是小数目,约莫几十万,是顾家给补上的。
第一件事让顾冰冰跟秦铮的流言蜚语传遍上京,一个女儿家失了清白,除了嫁给他,便只能绞了头发做姑子。
顾家疼女儿,又知她非君不嫁,正巧明国公府陷入困境,索性帮了一把,交换条件便是让秦铮娶顾冰冰。
明国公府对外瞧着光鲜亮丽,实则是一个早被蛀虫吃干净了的大树,顾家百万豪富嫁女,秦家心动不已,几乎是威逼利诱着,让秦铮娶了顾冰冰。
她心知肚明自己嫁过来的不光彩,不过是趁着明国公府有难,顾家又是豪富,这才得了空子,以百万嫁妆得了这个嫁过来的机会。
所以嫁过来处处伏低做小,可后来被日日磋磨之中,她却是忘却了,顾家以百万豪富嫁女,却不是为了让她过来被欺辱的!
如今林氏提起来,顾冰冰神情一时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将那头面推了回去,摇头道:“母亲若是为了此事,那我就更不能收了。顾家做这些事情,原本也是心甘情愿的。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前世,她是心甘情愿的为秦铮付出。
而今生,也是心甘情愿的离开对方。
顾家同她,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钱财。
闻言,林氏却是叹了口气,道:“顾家有情,明国公府不能无义。母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今日叫你过来,也是想告诉你,只管跟峥儿过好日子便可,其他那些闲言碎语,莫要放在心上。”
这话,林氏都有些难以启齿。府上当初既贪顾家的钱,那就该好好儿对人家的女儿。可嫁过来第二日,就闹这样一出,实在是叫人寒心。
只是林氏在府上人微言轻,只能将自己这些年的忍字诀传给儿媳,盼望着她能过的好一些。
毕竟她这个儿子虽然性子冷了些,到底比他父亲强多了。
顾冰冰一愣,就明白了林氏的意思,因点头道:“多谢母亲好意。”
说起来,她这位婆婆也是个苦命人,前世里在秦家,为数不多的善意便来自于林氏。
可惜林氏死的早,她嫁进来不过半年,对方就香消玉殒了,其后那位方姨娘当家,她在后宅里面,更没得几分安稳。
不过前世是她傻,妄自菲薄,才被人百般磋磨而不敢还嘴。
今生,她们却是谁都休想再从自己这里讨的便宜!
林氏见她垂眸,却是误解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又道:“你也别怕,总归你嫁进来,天长日久的,总是人心换人心。峥儿他脾气不坏,只是情绪内敛,不大会跟人表达,你既嫁了进来,他也不会亏待了你,母亲只希望你二人能好好儿过日子。”
这些话,前生顾冰冰便听过一遍,也是这么做的。可到头来,除却搭上了自己的命,再无别的回报。
顾冰冰心中笑的凉,却也知道林氏一片好意,只弯了弯唇:“多谢母亲教导。”
她无意跟林氏多说这些事情,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退了。
只是临走之前,看了眼林氏压抑的咳嗽声,到底是忍不住添了一句话:“如今天寒,您也保重身体。”
第5章 回门
从名兰苑出来许久,那股清苦的药味儿都未散去,想起林氏的那些话,顾冰冰叹了口气,才收敛了五味杂陈的情绪,回了归九院。
当初为表求娶的真心,连带着这院名都是按着她出嫁前的名字改的。
只可惜表面功夫做得好,皆因用的都是顾家的钱。
顾冰冰心中冷笑,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叫了赵嬷嬷跟两个大丫鬟过来,嘱咐她们清点嫁妆,末了又问道:“我记得,陪嫁里面,有几处别庄是吧。”
这些事情一向是她的奶娘赵嬷嬷在打理,得了对方的答复之后,顾冰冰想了想,又道:“那就等嫁妆清点完毕了,除却日常所需所用之物,其他贵重用不到的,都归拢到别庄存放吧。”
闻言,赵嬷嬷却是先愣了,问道:“姑娘怎么不存在小库房里?”
纵然跟世子成婚,可除却新婚一月外,世子寻常时候却是住在松涛苑的。再者归九院内有小库房,嫁妆存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顾冰冰只是一笑,散漫道:“国公府百年世家,较旁人更重规矩,顾家陪嫁都太招摇了些,用不到摆在这里也是招人诟病,倒不如先放在外面。”
前世里她百般讨好明国公府,嫁妆不知被人巧取豪夺走多少,但今生她一则不打算让这些人占便宜,二不预备跟秦铮过日子,只待时候一到便和离。
与其到时候扯皮,倒不如现在就将贵重的归置出去,也省的有心人惦记。
大丫鬟白芷不知想到了什么,闻言却是跟着笑道:“小姐说的是,那奴婢就去帮着一起归置了。”
顾冰冰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应了声,只是待得白芷出去了,却叫住了赵嬷嬷:“她的卖身契,母亲先前可给了我?”
白芷白术都是家奴,卖身契也都在主母手里攥着,如今她出嫁,那卖身契也是跟着过来的。
见赵嬷嬷点头应了,顾冰冰想了想,道:“找出来吧,后日归宁,让她跟着过去。”
前世里她心善,对这两个贴身的大丫鬟,直接将卖身契当着面儿撕了的。可惜她的好心养出来了个白眼狼,白芷面甜心苦,联合了外人坑害她。
念及那些往事,顾冰冰神情微冷。这是个不安分的,今生必然留不得,只是她是家奴,老子娘也都在府上,况且她自幼跟着自己,连她身上何处有痣都清清楚楚。这等背主的奴才,留是留不得的,但却需妥善处置,否则若是放出去,那就是一个祸害了!
顾冰冰心中盘算了一番,又想起一件事来,因叫住赵嬷嬷,道:“您先等等,还有一件事自今日起,咱们的膳食所需暂且先在小厨房里,账目也无需报给上面,更不必去账房那边支银子。”
赵嬷嬷微微一愣,斟酌道:“姑娘,这不妥吧?”
小姐吃饭挑剔,吃穿用度都拿自己的也无妨,只是这样泾渭分明,怕是会让明国公府跟她生了隔阂。
对此,顾冰冰早有说辞:“今日我观察了一番,正经婆婆不管事,现下当家的是公公的贵妾方姨娘,那是老夫人的内侄女儿。夫君到底是婆婆亲儿子,怕是见不得咱们跟那方姨娘多打交道的。况且我也不是长久如此,先这般安排静观其变吧。”
听得这话,赵嬷嬷顿时了然一笑,心中宽慰自家小姐周到,一面道:“既然如此,那就听您的吧。”
她说到这儿,又感叹的笑道:“怪不得都说嫁了人便是大人了,姑娘如今出了阁,行事倒是越发有夫人的气度了。”
闻言,顾冰冰心中苦涩一笑,哪里是出嫁改变了自己,分明是她拿一世血泪换来的经验。
不过她苦涩也只有一瞬,片刻便又笑道:“嬷嬷不要打趣我了。”
上天待她不薄,得此机缘,这辈子她再不要烂在明国公府里赔上性命,早些远离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正道。
伤春悲秋,岂不是对不起这一份机缘?
顾冰冰想得开,眼见得赵嬷嬷去了,自己则是捏着眉心盘算。
出嫁的时候,家里配备的丫鬟小厮并不多,内院里伺候的更是只有三位。一个管教嬷嬷赵嬷嬷,两个大丫鬟白芷白术。
赵嬷嬷是她的奶娘,自幼照料,做事有分寸,思虑周全,最是妥帖的。两个大丫鬟里,白术不必说,至于白芷,等三朝回门的时候处置了,这院内便再无隐患。
如今嫁妆妥帖搬出去,她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只消平安过了这一年,便可跟秦铮签了和离书,届时天高海阔,也算是全了自己上辈子的遗憾。
接下来的两日,顾冰冰过的倒是比想象中的轻松。
大抵是那夜约法三章的缘故,秦铮这两日都没有回来;婆婆是个病秧子,一月只需初一十五过去请个安便可;至于那老太太,到底是年纪大了,比她婆婆还要佛,一月只初一那日过去晨昏定省便算是打发了差事。
因她才嫁过来,府上的魑魅魍魉们都还穿着戏服,未曾对她露出真面目来。
顾冰冰难得睡了两夜的安稳觉,只是每次醒来,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三天了,到现在她都觉得这像是一场随时可以醒来的梦境。
好在,至少到现下,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回门这一日,天还未亮,顾冰冰便被赵嬷嬷喊醒,轻声在门口回禀:“姑娘,时候不早了,该起床了。”
她的声音将顾冰冰的神智拉了回来,顾冰冰拥被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嬷嬷进来吧。”
现下才是初春时节,房中地龙未熄,但外面料峭的寒风却随着开门的瞬间灌入,也让顾冰冰瞬间清醒。
丫鬟们随着赵嬷嬷一同进门来,伺候她梳妆打扮。
今日回门,白术特意挑了一套大红的衣裙,配着同色的褙子,显得既富贵又喜庆。
她皮肤白,被红色一衬,越发显得肤如凝脂,再以那宝石头面搭配,端的是一副艳丽逼人的模样。
秦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铜镜内的美人。
他脚步微顿,继而问道:“可收拾好了?”
今日回门,他的时间倒是掐算的恰到好处。
室内一众下人纷纷行礼,秦铮随意点头应了,自顾坐到了外间的桌案上,自己随手斟了一盏茶。
顾冰冰自铜镜内看到他的做派,手指微蜷,继而又松开,将耳环佩戴好,方才出门道:“劳烦世子爷久等,妾身已经妥当了。”
不同于下人眼中的喜悦,她的神情倒是淡然的很。
“走吧。”
说完这话,他当先起身走了出去。
直到上了马车,顾冰冰才反应过来,被秦铮这么一打岔,她竟然连早饭都忘记吃了。
好在这次是回门,到了自己家里,总不至于饿着。
她才这么想着,就见秦铮从小桌案下面拿出一个竹盒来,递给了她:“吃么?”
竹盒上贴着六锦记的标识,内中盛着她最爱的桃花酥。
她自幼嗜甜如命,却又格外挑剔,点心非六锦记不吃,衣服非霓裳阁不穿。
人人都说她是娇气包,可那被顾家捧出来的千金娇小姐,最后却吃尽了人间的苦处而死。
秦铮没成想原本还好好儿的小姑娘,突然就红了眼眶落了泪,一时倒有些语塞:“你”
顾冰冰这才回过神儿,眼前男人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且富有磁性,她却只觉心头抽搐般的疼。
她咬了咬唇,将那竹盒推了回去,道:“多谢世子爷,妾身不饿,您吃吧。”
分明都饿的舔嘴唇咽口水了,若非方才她这些举动,秦铮也不至于将点心拿出来。
不过此时听得她这么说,他便也只是点头道:“好。”
输入单个主角名字“顾冰冰”继续阅读全文
如果认为本文对您有所帮助请赞助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