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奥斯卡设立并第一次颁发“最佳动画长片奖”，拿到小金人的不是历史悠久、大名鼎鼎的迪士尼，而是成立仅7年的梦工厂——《怪物史莱克》力压《怪兽公司》等竞争对手折桂。说来巧合，两大争奖热门都讲怪物，都有它吓唬人的桥段。《怪兽公司》不算差，只是《怪物史莱克》太奇葩，一经推出就口碑票房大丰收，这部根据威廉·史泰格的同名童书改编的作品，成为梦工厂大ip后来又拍了三部续集电影。当年假设就是有《野兽公司》《外星兽公司》恐怕也拼不过。

片中史莱克自比是“一层层的、有内涵的洋葱”，揭示人心的复杂和隐秘，一时成为流行语。其实该片本是大洋葱，是一部可以多重解读的有趣影片。该片大伙都比较熟悉，这里我再翻几层看看吧。

“全明星鬼畜”

《怪物史莱克》先观外表便是“好洋葱”，娱乐性强，老少皆宜。故事从一开始便步步推进，美式快节奏，坐下来看便不忍心错过一分钟。著名童话、欧洲传说、黑人音乐、美式摔跤、中古城堡田园等元素，目不暇接。值得一提的是梦工厂的华人主创是张曼玉粉丝，给公主菲欧娜设计了张曼玉的面容和香港功夫片的高强武功。尽管今天再看，十几年前电脑动画视觉效果已经比较落后，仍不难感受当中的设计和创意。

其次洋葱味浓郁，有味儿，质感十足。

从片头开始，就洋溢出粗野、豪放、不拘一格的独特气息，要跟骚客文绉绉划清界限，打破各种虚伪。黑人音乐运用相辅相成，增光添彩，不少观众看完就去找片中的pop歌单。各童话形象重现并颠覆，纷纷戏谑了一把，套用标题党就是《经典童话大恶搞》《全明星鬼畜》。“颠覆童话”“解构传统”“反传统”成该片被贴的最多标签。

可乍一看，故事遵循“发展-挫折-高潮-完满”套路，憨厚壮士、话唠助手搭档上路冒险的好莱坞CP俗套，还有些例如火龙爱上驴情节，可能觉得牵强彷佛只为恶搞或逗笑……“鬼畜”和“俗套”，怎么就受到见多识广的影评人青睐？

“细思极恐”

豆瓣诸多网民短评，遗落了全片最显而易见的一大探讨主题——刻板成见。无数角色，都是刻板成见的受害者，同时也是刻板成见加害者。人们认定怪物一定是可怕的邪恶的，王子、公主一定美貌浪漫温柔的，公主菲欧娜脑补了一整套详细具体的王子救公主、公主求爱情节，史莱克接受自己是“又大又蠢的怪物”舆论（所以只听了公主和驴对话片段便愤然而去），就是到了最后，驴子阻拦史莱克到婚礼还想等到神父询问谁反对时再推门喊“我反对”——童话里不都这么写，传说里不都这么说，影视里不都这么演的吗？嗯！怎么现实全不是？另一边，国王借助手下的指示板，指挥民众何时该笑、该鼓掌、该说什么……套路传说控制固有观念，威权力量控制表达和好恶。

或许我们以为自己思想自由，思考独立，可其中真有多少？我们思维成长受到方方面面外界因素影响，父母亲朋、老师好友、同学同事都可能左右，当国家机器或者强大资本掌控现代大众传媒工具，在网络个性化表达之前，我们的大脑、思路乃至喜好，可能是批量的复制品并被强化。我们以为脑子是自己的，结果只是他人/乌合之众的思路和虚构故事的傀儡？尤瓦尔·赫拉利《人类简史》说人们需要一个个共识的故事维持和推动社会。但子虚乌有的故事和观念，可能伤害自己，耽误大事，同样可以伤害了无辜的人们。

你是谁啊

《怪物史莱克》还涉及到其他深刻的主题，比如外貌和内心美丑哪个重要的美学问题，人如妖怪而妖怪如人的道德问题，孤独和如何处理孤独的哲学问题，另外还有用美国大众文化调侃和反对大众文化，还都喜闻乐见，这样的社会学文化学话题——聪明的读者自会品味，发知乎的影评就是不走寻常路，我谈点别的。

史莱克：代表了内向型自我保护形象。自小受到不公正的非议和歧视，他就守着自己那点沼泽地，偶尔做做美食，当光荣的“单身贵族”。从开篇角色交待就清楚，他不可能是坏人，而是大腹便便、憨态可掬的善良人，这有些像《功夫》里周星星的搭档胖子——纹上再大的斧头也不合适“斧头帮”。但这种拒绝外界、拒绝一切善意和感情的“理想状态”，能持久吗？世界不是孤立的，很快安静生活便被打破了。为了不被拒绝就先拒绝别人、外冷内热的自我保护机制，这点如同《东邪西毒》里张国荣饰演的心灵“很受伤”的欧阳锋呢，可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拒绝你呢？

驴：长期以来第一个不拒绝史莱克的家伙，也是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角色。别看他是个话唠，絮絮叨叨没正经，恰恰由他的执着坚持和一再纠缠，让史莱克最终放弃各种“拒绝”，走出了困境——驴是史莱克的“贵人”。我们或许也需要贵人相助，倘若没有史莱克那么幸运交到这样的好朋友，怎么办？

弗瓜国王：和史莱克一样是外貌“缺陷”者，但侏儒的他选择走了完全相反的外向型道路，借助权贵势力来不断伪装“弥补”自卑和无能，在强大的手腕和手下虚伪的吹捧中变得扭曲、丑陋，残忍暴戾，自私自利。作为自我保护机制的另一种极致表现，最后异化恶果自食。

公主菲欧娜：身世语焉不详，大意是被巫婆下了诅咒被关在火龙看守的城堡里，太阳落山后还要变成怪物……我看到一个假说最为引人入胜：“巫婆”其实是好人，所谓“诅咒”是把身为怪物的菲欧娜白天化身为公主，当她被救出来并和真爱相吻，就长大成人，认识自我了。至于这个假说是否科学，对菲欧娜的血液DNA进行检测比较，我就知道咯。

我不清楚多少人受到了触动和打击——向来以为自己是王子，自己是公主，幻想着仙人带来罗曼蒂克、伯乐识出千里马，但其实你只是一个怪物，一个最普通最平庸的怪物。

幸好，《怪物史莱克》告诉我们，怪物凭借善良也能赢得真爱，怪物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其他一些东西。

20211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