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午夜的十点十分,冰冷的手表指针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荧光。陈楚骨节分明的手轻抚腰间那把陪了他这大半年的配枪。冰冷的枪托和枪...
万籁俱寂。
午夜的十点十分,冰冷的手表指针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荧光。
陈楚骨节分明的手轻抚腰间那把陪了他这大半年的配枪。冰冷的枪托和枪管正照应了他此刻的内心。
冰冷,无情,带着恨意。
一双明眸目光如电,在暗处闪着凌厉的光。紧紧地盯着通风管道下方。一场白粉交易正在进行。
一个瘦小的男子与坐在桌后的黑衣中年男子交易后离开了。而他的目标,正是那黑衣的男人。他的队友会将剩下的控制住,等待援军。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陈楚默默地想着,数着秒数,等待队友信号。
这个机会来的不容易,这大半年来,他和队友没吃过一顿好饭,睡过一次完整的觉。无数次的伪装、接近,一一被破解。让他吃了不少亏,牺牲了他麾下不少弟兄。现如今,只有最后这八个了。最初上岗的年轻气盛被岁月和牺牲一一磨平,只留下钝钝的挫伤。
这次,生还几率有多少呢?他想着,也该到自己了。只是有点舍不得,舍不得什么?
“沈哲”
这个名字猝然跳进了陈楚的心里。他不禁挑了挑眉,轻舒一口气,回顾起遇见沈九这完蛋犊子以来的这几年,他倒是越来越有生活气了。
那是他七年前办的案子,那时他还是个实习生,毕业之后留在了实习单位 。
沈哲的案子,是他警察生涯处理的第一桩案子。案子不大,但对他很特殊。也特殊在,他顺路捡了个孩子,沈哲。
那是一桩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案子,一场车祸,父母双亡,一个11岁的男孩,成了遗孤。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男孩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他很乖巧,父母出事,他不声不响,静静地抱着双腿缩在一个角落哭泣。
陈楚猝然从男孩身上看见了自己,那个幼年失去了最爱的祖母,父母离异各自再婚的自己。
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尚还幼小的男孩,摸出自己常年每日必带在身边的白巧克力递给了他。
男孩不喜不惊,抬头望他,黑漆漆的双眸中,只倒映着一个他。那目光专注到让他有种错觉,仿佛那双眼里,只有他。
猝不及防的,这二十几年来他的心跳第一次有些紊乱,他胡乱扯了个笑,道:“陈楚,我的名字。以后有什么困难,来找我吧。”在便签上留下电话后在队长催促下,他离开了。
可他不知道,沈哲的奇特,让他从小活在了铜墙铁壁的堡垒里,只有一扇透明的窗户,他从后面默默地窥探别人,只有外人非常不动声色,他才会小心的把窗推开一条缝。而他的笑却一丝一缕透过窗缝,在沈哲的世界留下了他陈楚。
他也不知道,在他离去后,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久久无法离不开。
至此,沈哲不够大的心里,只住下了个陈楚。
从此沈哲黏上了陈楚,依旧默默地,毫无声息,一如初见。
他会出现在陈楚的办公室窗口,静静地看他忙碌,在他的一转头,冲他矜持地抿抿唇,算是笑了。
他会出现在警局门口,在他出任务回来之后给又热又渴的陈楚送东西,夏天是绿豆粥。冬天是热咖啡。
他会出现在他的午饭时间,给他递一盒饭菜。也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厨艺,小小年纪做的饭菜却不差。
他会出现在他值夜班的时候,在他累睡着了之后给他盖上衣服而他的手边有一杯永远也不会冷下来的温水。
他会在陈楚烦躁的时候出现,他的身上有种气质。他静下来的时候,似乎风吹到他身边也会慢慢静止。看着他的眼睛,无声无息的,他的心也跟着宁静下来。
他频繁地出现,而且毫无恶意。他的事迹,几乎全局都知道。以至于门卫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去看陈楚,每个人都用带着怜爱同情的眼神看他,带着怜惜对他。
可陈楚不一样。他是他的另一个自己。在某些方面上。他从不用同情看他,因为他知道同情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最廉价的东西。
他会在看见他之后轻勾嘴角,道一句:“又给我带什么东西了?”
时间久了,陈楚习惯了他的陪伴,在每一个无论晴天或是雨天的日子。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沈哲的第二个监护人,一位年近耄耋的姑奶奶亡故。在他家即将被送去孤儿院时。陈楚在同事们的怂恿帮助下,领养了这个孩子。
那年他16,他25 。
他本来不叫沈哲。
说来这名字也起源于意外。
那是他认养他的第一天,他雷打不动地到来时。陈楚抓了嫌犯,正准备亲自审。余光见瞥见他专注望他的眼神。正如他11岁的眼神,但又似乎多了点什么。
他心念一动,头也没偏就对同事说:“你先叫人审着。”便双手插兜走向沈哲。
沈哲定定的望向他,心中暗潮汹涌。
他轻轻笑了:“以后我可算你爹了,要改名儿不?”
本是一个轻佻的玩笑话,加上他说前一句的时候望着他。他便给自己改名“审着”------沈哲。
陈楚知道后不人道的笑了他一个月,可自他收养他以来,一些东西在悄悄改变,或者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这样,只是他从未在意过。
粗神经如他,也渐渐察觉了不对劲。
沈哲会记住他说过的每句话,他的每一个习惯、喜好,每一个重要的日子。
他承包了他所有的家务,渗透入他生活的边边角角,填补了他失去祖母照顾后的每一件细节,让原本粗枝大叶,回家第一件事洗澡睡觉的他,多了生活气,不再满嘴跑火车,也知了人间疾苦,尝了人间百味。
从他父母离异各自再婚,照顾他的祖母在他实习期病故之后,他再也没有认真生活过,满嘴骚话,得过且过,及时行乐。
沈哲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对劲,愈发专注,他不敢望进那双黝黑而且望不见底的眸子,生怕一不小心深深陷进去。
他洗完澡出来,沈哲只要猝不及防撞上半裸的他,耳根就渐渐红了。
他还笑他长这么大没见过世面,看见他腹肌就要脸红,娇羞的跟女孩一样。
他也不吭气,被他取笑也不还嘴。正是陈楚最喜欢他的一点,乖。
后来再想起来的时候,他猛然醒悟,那可能就是一个叫,“甘之如饴”的东西。
他隐约感受到了沈哲对他的感情似乎非同一般,却从未提起,不上不下的放在心头,由于工作的关系,很少再次想起。
然而,看似和睦的关系,将将维持到了沈哲的18岁生日。
沈哲的十八岁生日,正巧陈楚在参加庆功宴。局里破了个连环杀人案,他是功臣之一。心里记挂着沈哲,又脱不开身,他只好一桌一桌去罚酒,来让自己能早些离开。
喝着喝着,陈楚再好的酒量都有些晕,一个喝多了的搭档过来搭着他的肩,结结巴巴地道:“陈哥啊,你说你这么大一……一小伙子,正值……青春年华,我……我羡……羡慕你还来……来不及,你说说你,领个……屁大的小孩回,回家养,以后还咋找老婆。你……你以后自己咋养孩子啊?”
陈楚举杯的手顿了顿,这问题他也没想过,“养就养了,大不了等他成家自己再结婚吧,男人越老越有魅力啊哈哈。”胡乱混过去,他拍拍搭档的肩膀,把他推回他们一桌,拿了东西准备走人。
没走出多远,一个转角,一只手把他拉过去摁在了墙上,意识迷糊下居然让人得了手。陈楚下意识想要用擒拿擒住那人,蓦地听见一个熟悉磁性的声音。
“是我。”
陈楚努力辨认了一下,发现是他家那傻小伙子,放松下来,拍拍他的头,“正好你来了,我喝的有点多,一起回家吧,蛋糕我提前拿了,在冰箱,回去吃蛋糕,太忙了,别介意。你生日我没忘。”正拍着,陈楚发现有点不对劲,这孩子十八怎么就比自己高了,伸手只能往上够了。
沈哲拉下他的手,见怀中人喝了酒有点上头,脸颊红红的,有着与往常那个或严肃说教或风流调侃他或温和安慰做噩梦的他的陈楚不一样的可爱。
沈哲心里猛的一跳,不可抑制的心动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压制住想要吻上去的欲望。一把把陈楚抱起回到家。
陈楚作为一个黄金单身汉,又患有懒癌晚期,家离工作单位只有五分钟的路。但沈哲觉得仿佛走了有一个世纪那么远。陈楚还不老实地晃来晃去反抗。沈哲几乎是铁青着脸把他带回家。
走到玄关,陈楚终于得以被释放,一转头就看见沈哲铁青的脸色。他晃了晃才站稳,揶揄地笑了:“我不就喝了点酒,晚回来了会么?这么大小伙子这么矫情?也就一会,用不着判我个‘你生气’这么严重的刑罚吧?”
沈哲眼神暗了暗,抿抿唇。他下定了决心的,就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他这么多年对他的感情,他在他心中的地位,他要告诉他,他爱他,此生此世,只爱他。可到了这个人面前,他所有的勇气才刚刚伸出个手指,就像碰了铁烙似的缩回。
沈哲垂下了眼睑,眼神悠远。
11岁那年,陈楚误打误撞地闯入了他的心。
4岁,父亲出轨,生下了一个与他同父异母的妹妹。闹了三年,父母将将维持着婚姻,生活充满了打打闹闹。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
5岁,沈哲患上了自闭症。不说话也不闹腾。所有人都觉得他成了傻子,欺他,笑他,打他。连母亲都在打骂中冲他咆哮:“你个没用的傻子!我生你有什么用?你快死了吧。”
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从心底开始回避自己的身份,爱上了,伪装。
9岁以后,他时常不在家,也没人关心没人在意。今天他可以是一个流浪的小孩,明天他可能会成为一个迷路的小少爷。
他坑蒙拐骗,无所不及。
在一个过早的年龄,他失去了童真和爱。更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对于这个世界,他拥有了太多的防备。
没有一个人真正爱他,愿意真心地给他一个拥抱,或者帮助。
直到11岁,陈楚的笑,他的拥抱,他的关心。
那是他多年以来从未碰到的东西。贸然遇见,撞了个头晕眼花。蓦然之间,他点亮了他。
他想要拥有他,甚至是占有他。那是他生命中的第一缕光,第一份关爱。
现在,他用了七年,陪在他身边。无所不在。一点一点渗入他的生活,也一点一点更爱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占有欲和爱。
他要说出来,哪怕结果会让他粉身碎骨,肝肠寸断也无妨。
他爱他,他不在乎。
使劲咬了咬唇,打起精神。沈哲深深地望进陈楚的眼睛。
“陈楚。”
陈楚正迷迷糊糊,开完一句跑火车的玩笑正准备回头去拿蛋糕。沈哲轻轻唤他一句,陈楚便扶着玄关回了个头。
这一看过去,就陷入了沈哲的双眼中,无法自拔。
那是经岁月蹉跎依旧未变的专注。
一如他与他初见时候,他从他眼里看见的倔强、孤独、悠远。
那里面只有他一个。也只会有他一个人。
陈楚觉得,什么星辰大海,在这个人眼睛里,一一浮现。心跳狠狠地撞击着他的胸膛,酒精的微醺下,全身血液沸腾般了的流动。
不行,这傻孩子真是要了他的命了。陈楚暗暗想着,脑子有一瞬间的清明。他猝然预想到了沈哲接下来的话,刚张了张嘴准备阻止他。
“我爱你,陈楚。”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沈哲紧握双拳,指甲掐入肉中也不自知。“我这一生的力气,全都用来爱你了。”
“我知道你可能会拒绝,你会厌恶我,会觉得恶心。”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声音的颤抖,掩饰自己想到他会离开的恐惧,“但我,只是想要,有你在身边。”
陈楚错愕地张了几下刚准备说话的嘴,夜里的凉风从没关严实的窗外吹来,他的酒顿时就醒了。
良久,陈楚无处安放的心思在心里滚了一圈又一圈,他想不通,也看不透。终于下定决心了一般,他用往常一样轻松的语气说到:“阿哲,你知道那不可能。”他用尽了力气把自己从那双眼睛里拔出来,转身去拿蛋糕。
“那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身后人声音里掺杂着太多太多,陈楚闭了闭眼,既然想不通,那就待定吧。
“这里是你家,你要去哪?”脚步没停,拿了蛋糕回来。
可他没有看到沈哲突然明亮的双眼,那双眼里有着近乎视死如归和偏执疯狂的爱恋。
他不可能放手的,除非他死。
至此,一夜无话。
两天之后,陈楚因档案干净,无亲无故,加上战功累累,刑侦经验丰富,被秘密安排了打击贩毒团伙的任务。对外只说公费出游加上交流学习,匆匆办了护照就远渡重洋,踏上了如今这条,不知能不能归的路。
说实话,陈楚自孤身以来,唯一的牵挂也就是个沈哲了。
生死之际,往日种种,似水无痕,却一一浮现脑海。
他的笑,他的陪伴,他的无微不至,他的周到体贴,他的……
陈楚叹了口气,这完蛋犊子,我真是栽在他手里了。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将士出征前不见亲故了,真是掉士气。
可他现在,却无比想念家里那扇窗,那扇无论他回家有多晚都永远亮着的窗。
那扇窗里,有个他牵挂的沈哲。
似是灵光一闪,又或是茅塞顿开,陈楚想清楚了。数年的陪伴早已填补了他的生命,让他无法逃脱,也沉沦于其中,不知不觉间,他早已深陷却毫不自知。
他,早已离不开沈哲。也同样,爱着他。
陈楚的心中一时悔恨难当,他恨不得能回到沈哲表明心意的那天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他好好看清自己的心意。可惜他认清的晚了些,等我回去了,一定要好好的告诉他,他有多爱他。
他再也离不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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