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贺的自然榨油厂黄了! 老贺的发财梦在别人嘴里,只不过是小镇上一件茶余饭后的话题,说一说,笑一笑,就像在普通的饭菜里加了一滴香油,在枯燥的闲适间爆了一个笑料,人们可以在唏嘘间侥幸自己做事的稳重,又可以在玩笑里讥讽贪财好强者的莽撞和冒失。然而,对于我和
老贺的自然榨油厂黄了!
老贺的发财梦在别人嘴里,只不过是小镇上一件茶余饭后的话题,说一说,笑一笑,就像在普通的饭菜里加了一滴香油,在枯燥的闲适间爆了一个笑料,人们可以在唏嘘间侥幸自己做事的稳重,又可以在玩笑里讥讽贪财好强者的莽撞和冒失。然而,对于我和老崔,没有心思生出那些无聊的情绪和想法,一方面为老贺失败惋惜,一方面为他肩负沉重的债务担心,还有一方面,就是为自己借出去的巨款心神不安。发生了这件事,老贺没有在第一时间来见我,很长时间没有看见老贺的影子了,我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我不希望老贺雪上加霜,我不愿意在人难处落井下石,只盼望老贺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渡过难关后东山再起,这么想着,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不悦,自己没理由高兴起来。
当年,家里人都不同意借钱给老贺,担心他步子太大,万一有个闪失,怕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是我独断专行,一口答应,力挺老贺。如今果然出了麻烦,家人有的说,我掉了牙咽进肚子里,哑口不言,以观事态发展。就连邻家大嫂都有意无意地笑我:“咋样啦?吃瓜落了吧。哼哼!当初要是借给我们家,不就万事大吉啦?”我知道,她为什么记恨没借钱给她家。就她们两口子游手好闲的成天打麻将,田里的野草比庄稼都高,去年借给她给孩子治病上学的钱都没影呢,还敢提借钱的事?真是没羞没臊!我不理她,也不想旧债重提,疾步走出门,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走。
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崔家府上。一进门,看到老崔正独自喝小酒,桌子上放着一袋油炸花生,一扭脸发现旁边水盆里不停游动的泥鳅鱼,他老婆耷拉着脸坐在炕边上,一声不吭。我有些纳闷,刚进门时,似乎听着他俩儿在说什么,怎么看见我都哑巴了。老崔也不瞅我,只管喝酒。好小子!你敢不理我。我是她家常客,对此毫不介意,自己取来杯子,坐在桌边,把花生袋子往面前一挪,抓起就吃,倒酒就喝。老崔又把花生袋子挪回去一些,转脸冲老婆说:“你去再买点儿菜,我跟兄弟喝点儿。”崔家嫂子狠狠白了一眼,气冲冲出了门。屋里剩下我俩,正好说点事。
老崔脸色红红的,不知道是酒劲攻的,还是情绪激动了。“咋办啊?”我不接话茬,一个接一个的吃花生。老崔跟我不同,老贺借他的钱是要花利息的,刚开始老崔不同意,他老婆见利忘义,放贷比别人高五厘的利息,如今出事了,翻脸埋怨老崔。老崔开着机械修配厂,效益不错,根本花不着借给老贺的这笔钱。“哎,你都说个话呀。”老贺瞄一眼门口,“你嫂子叫我去催债,这好钱都借出去了……”
“是啊,有账不能烂要!反正落井下石的事我做不出来。等着吧!”“你是说老贺还能起死回生?”
“说不准,只要老贺不垮,总有咸鱼翻身的时候。”
“看到盆里的鱼了吗?那是小贺送来的,还钱的事只字未提。”
“哼!美味。市场上贵着呢。”
“呵呵,别逗了,值几个钱?”
是啊!那能值几个钱?但是,我看到了价值,那不是泥鳅鱼,那是老贺的态度,最起码他在老崔这里表了态,确切是几个意思,不清楚。我至今还没有看到老贺的影子呢。无话可说,老贺端起酒杯在我面前一晃,我也端起酒杯,两人同时呷茶似的喝酒出声;他又指指花生,两人同时抓了花生放进嘴里嚼,只听“格嘣嘣”脆响。如此往复,我们二人哑口无言,闷声喝酒。也不知道啥时候旁边一声大笑,“瞅你俩那死出!”这才发现老崔媳妇买菜回来,都是熟食,拿来盘子摆放好,递给我一副碗筷,又把碗筷往老崔面前“啪”的一蹲。“喝吧!喝死你们俩得啦。”
酒不醉人人自醉,酒入愁肠愁更愁。一斤酒没见底儿,老崔就醉了。我里倒歪斜地脚下直拌蒜,总算回了家,倒头便睡。喝多了不吐真难受,一觉从傍晚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被人摇晃醒来。
“人都跑了,你还有心思睡觉。”
“他跑他的呗,还碍着我睡觉了。”话刚说出口,就被一杵子碓到炕里,刚好发现老崔怒冲冲地站在面前,“你个老犊子!真使劲啊。哎呀!”我呲牙咧嘴,觉也醒了,“跑了?谁跑了?”
“还有谁?老贺!”
“不能吧,他还没说该我的钱咋整呢。”
“这个犊子玩意!太不讲究了。”
事实说明,老贺举家迁徙,去外地打工去了。害怕债务变成死帐。债主们像热锅上蚂蚁。这时候,我反倒冷静下来,转念一琢磨,人死债烂,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能站着谁也不愿趴下。怕什么?愁也没用!
原来,老贺没有把事做绝,临走时委托小舅子酌情处理善后事宜。大家不约而同地默认了私了,谁也不诉求法院。债主们只有我和老崔不急不躁,其他人把老贺遗留下的家园折价,算是破产还了债,各个略有补偿,此后再不提索债之事。~~老贺的逃债风波渐渐被时间淡漠了。虽然我每每由于手头紧张想起老贺,却也是祝福的多,恨怨的少。我认为,但凡能有一线生机,谁也不愿做出令人唾弃之事。
时针没心没肺地转了一圈又一圈,这一年过去很快就要到春节了。人们欢欢乐乐地筹办着新年用品,外出人员也都相继返乡与家人团聚。老贺那里还是杳无音信。为了这事,老崔和我在家人跟前抬不起头来。听说老崔的儿子挺出息,在城里参加了工作,安了家,还把父母接到城里过团圆年。春节,我少了一个推杯换盏的老朋友,等他回来,好好罚他,非把这份快乐找补回来不可。农村春节长一些,从腊月二十三就步入了春节序曲,直到正月十五结束。老崔过不惯城里生活,等不及元宵节赏灯,初六就回了靠山村,还给我带回来不知道是喜是忧的消息。
说是宰老崔一顿好酒好菜,这老家伙事先不通知,从城里一回来,就一头扎到我家里赖着不走,非等吃好喝得了再回家,你说这有天理吗?没办法,我罚他三杯。他说有好消息给我,愣是少喝了一杯。听了这个消息,我喝多了。原来老崔打听到老贺的去处,没来得及说与我,就直奔山东,在一个小乡镇找到了老贺。老崔本来是去讨债,事情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老崔一进贺家,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老贺租住着一家小院子,老崔见到他的时候,正光着膀子,和工人们一起忙活。老贺见到老崔,面现尴尬,支吾难言,二人到上房落座,这边喝着白开水唠嗑,那边赶紧炒菜准备招待老崔。经过一番交谈,了解到老贺一些情况。老贺根本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无奈债务如山,不得已出此下策,意图东山再起,报偿各位亲朋鼎力相助的人情债。全家人来到山东,重操旧业,筹款再开榨油厂,虽然规模小,却也一帆风顺。这回吸取上次销路不畅的教训,亲力亲为,层层把关,牢牢掌握进货加工销售一条龙,势求畅通无阻。
“真别说,你小子有种!”老崔暗自佩服,“怎么样?家里都还好呗。”
“唉,咋说呢?我不想跟人诉苦,苦点儿是暂时的。你看我现在见回头钱了,大闺女在大酒店上班,老儿子初中毕业了,哥们儿就擎好吧。”
“你装啥呀装!大闺女大学不考了,下来帮你堵枪眼,小儿子也没心思学习。都是你想一口吃成胖子,连累了孩子!这会儿逞什么干巴强?”
老贺被揭了短,脸红脖子粗的冲媳妇吼:“你知道屁呀!将帅无能累死三军,他们都别喊冤,这就是命!”
老崔有点坐不住,原本想来逃债,听了人家难处,反倒自觉理亏不近人情,太冷血!“哎,不是……老贺,孩子真不考大学了?不是成绩挺好吗?”明知道人家难在何处,如此一问真是废话,遂不再作声,闷头喝了一口酒,感到这时的酒尤其难咽。刚才看到老贺走路有点儿腿瘸,也没敢问,料想老贺曾是吃过很多的辛苦,唉!这次算是白来了。
“老贺,咱们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交情了,你说实话,大闺女到底干啥工作呢?”
“唉!”老贺话没出口,眼圈先红了,“老崔啊,我就不瞒你了。前些时,孩子找了份挺不错的工作,可是,可是她们老板想占孩子便宜,一气之下离开那儿,连工资都瞎了。现在临时在饭店给人端盘子……”
老崔听了,心头一震,鼻子有点发酸,想到自己刚刚创业时,也是这么苦过来的,人都是将心比心,能不能雪中送炭不说,但是绝不可以落井下石捅刀子。“行了,老贺。酒我也喝好了,咱们到外面看看。”两人起身,走出上房,在老贺的榨油厂逛了个遍,紧接着来到大街上,一路走着,两个人诉说着离别这段时间家里的情况。
“老哥呀,你知道我来干啥吗?”老崔没等老贺回答,接着说,“不瞒你说,我是来齐账的。没想到你日子这么苦,你这腿也是干活碰的吧?我知道你的脾气,死脑瓜骨!干不出来坑人骗人的事,不过有一点,你错了,明白吗?”
老贺不敢瞅老崔的眼睛,闷生闷气的说:“我知道,对不起你们,有钱钱挡,没钱人挡,我不该一走了之,没跟你和老周打招呼。说实话,我花老周的钱没有利息,是我对不起他。可是……”老贺有点哽咽。
“算啦,老周不是小心鸡肚的人,他不想挤兑你,相信你能对得起他。”老崔说着,掏出一沓钱递给老贺,“这是一千多块,过日子离不了零花钱,别太苦着自己。”
老贺再也忍不住落泪了,他诚恳地感谢两位老朋友,临别的时候,老贺一再嘱咐“代他向老周致歉”。
老崔把去找老贺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我听后不由唏嘘出声,“这老贺也太那个了!”我戏谑的侧着脑袋盯着老崔端详,“好人,好人啊!哎,我说活雷锋,你就不能好事做到底,把他大闺女的工作一起安排喽?大学苗子给人家端盘子像话吗!”
“不端盘子咋整?连毕业证都没拿到就退学了,找好工作可不是吹牛。”
“你儿子开着大公司,找份工作还算事儿?”
“我当时也这么想,但是不好办,别叫人家以为我拿人家孩子说事。”
我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老崔呀老崔,你成天想什么呢?这都啥时代了,谁还是‘黄世仁’,谁还是‘喜儿’不成?我这口酒吐你脸上信不信!”
“那是你,我可不担这瓜田李下之嫌。”
老崔这话真把我戗着了,“好好好,你怕落嫌疑,我不怕!好几万都借给他了,分文利息不要,到现在钱钱不见,人人不见,帮他搞个工作,他不谢也罢,敢无中生有埋汰我,我大嘴巴子扇他!一会儿我就给儿子打电话,叫他在他那里安排安排。”
老崔不怒,哈哈大笑,他老婆一旁也呵呵的笑。我感到不妙,上当了!这老小子竟用激将法激我。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唆了唆牙花子,横下心来,一杯接一杯地灌酒,懒得再理老崔。我看到老崔不吃不喝,直眉瞪眼地瞅我笑,把酒杯一顿,“你给我下套,我得罚你。我好事做到底,明儿个你跟我跑趟街里,再给老贺整俩钱去,告诉他抓紧干活,我等着他还钱哩。”
“你不怕说你是黄世仁?”
“现在可没有‘喜儿’。”
“哈哈哈,你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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