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大院13

发布时间: 2021-07-29 10:28:47 来源: 励志妙语 栏目: 故事 点击: 104

“你这等于没说。”单军眯着眼睛观察着前方。“看好你的靶!”周海锋粗暴地提醒。就在这时,靶子突然毫无预警地跳了出来。等了太久...

军区大院13

“你这等于没说。”

单军眯着眼睛观察着前方。

“看好你的靶!”周海锋粗暴地提醒。

就在这时,靶子突然毫无预警地跳了出来。等了太久注意力涣散的兵们猛然回过神来匆忙射击,已经来不及了,靶子已经下去了,竟然有一半的人跑靶,单军也不例外。

“操”单军拉了一把枪栓。

教官在远处骂着:“单军!魂儿飞了?!”

最后一次换姿,周海锋转过身坐躺在单军两腿之间,背靠在他怀里支撑重心,单军胳膊绕过他的肩膀,枪架在他膝头正面射击。

这姿势看起来,就像一对偎依的情侣,部队训练时那些战士没少拿这姿势互相开玩笑,说在部队这缺女人的环境,没老娘们儿搂只好搂个老爷们儿,过过干瘾。

说是玩笑话,但这姿势舒服,所以依托射击训练时候,这姿势是比较常采用的。

“你右手边,三点钟方向,我裤子口袋。你摸摸。”

单军环着周海锋,对他耳语。

“摸呀。”

见周海锋没动静,单军催促。

周海锋经不住他催,手移了过去,摸到了单军的裤袋,在外头摸了下。

他的手摸到了一个有棱角的硬东西。虽然没拿出来,但那鼓起的形状,已经能摸出是什么。

那个口琴。

“不是有意的。真的。没摔坏,我都擦干净了。”

单军下楼就捡起了那口琴,仔细查看过,幸好口琴外头有壳子,是软塑料的,一点没损坏。

“晚上,你再教教我。”单军低声说。

“再讲话跑靶,收拾你。”

周海锋两眼锁定着前方靶位,帮单军盯着随时可能跳出的弹靶。

“收拾我,现在这形势,只有我收拾你吧。”

单军坏笑,故意拢紧了下胳膊,把周海锋更往怀里圈了圈,手做了个锁喉的姿势。

“那试试”

周海锋脚后跟突然弹了下单军的脚,这个动作太快,在教官的眼皮子底下都没被发现,准确地撞在酸筋上,撞得单军脚脖子一阵抽搐。

“操……”单军龇牙咧嘴,有苦说不出来。

阳光照射着靶场,风过山林发出簌簌的声音,青山连绵,不知是哪个山坡的野花香飘来,连火药的硝烟味都没能将它们掩盖。

单军拥着周海锋,这样坐着,枪在他的手里,紧张肃杀的靶场,他却觉得宁静,舒畅,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愉快。

以前,周海锋总是只给他一个背影,但现在,他却哪儿也去不了,只能被禁锢在他的怀里,将重量和后背完全交托在他的身上。

单军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好像他一直想抓住的什么,终于抓在了手里,他完全掌控了,占据了。他闻到周海锋身上的气息,混合着汗味和阳光下青草与泥土的味道,雄浑,粗犷,还带着原始,野性……

沉闷的呼吸像那迟迟未弹出的靶位,让单军闷热、躁动起来。和周海锋贴得太紧的腿间,在碰触和挪移之间,不受控制地抬头、变形……

一股异样的沉默降临,直到蓦然急响的枪声震动了整个山谷……

单军到招待所,才知道王爷丢了句话,已经走了。王爷说这破地方他不想待,他在隔壁市镇等他一天,单军要跟他走,就收拾东西去找他,要是等不到他,就当他这趟没来。

单军用电话直接给王爷挂了个传呼,留了言。挂了寻呼台的电话,他知道这回王爷肯定是要落下埋怨,但单军现在顾不上了。

教官宣布明天将会有一场演习,具体内容不知,全体等候命令。

晚上熄灯前,周海锋到了单军床前。

“你来一下。”

周海锋说,示意他跟他出来。

单军一愣。这还是这几天来周海锋第一次主动找他。

“干什么,你俩有啥悄悄话啊,我也去听一个?”唐凯嬉皮笑脸地跟上来。

“没你事儿,待着。”单军跟着周海锋出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营区。一路上周海锋都没说话,也不回头,单军也不问他要去哪,直到周海锋把他带到了营房后面的山坡上。

周海锋在没人的树林里站住了。单军也跟着他站住。

“你想说什么。”

单军说。

周海锋转过身来,月色下的面孔没有单军以为的暧昧或者迷离,相反严肃。他的眼神没有逃避,而是直接地注视单军,那目光笔直,笼罩着他。

“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回答你。”

周海锋说。

单军没想到他会冒出这句话,单军一愣,喉咙一紧。他盯着周海锋。

“喜欢。”

周海锋直截了当地说,没有任何犹豫,躲避,甚至迂回。

“……”单军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他完全没料到周海锋会这么直接,可单军听到这两个字,脑门一热,心里滚过浪头。

“你不是想知道我现在是怎么看你吗,我告诉你。以前,我对你有偏见,但是到这里以后,我改变了看法。这种改变让我喜欢,还有尊重。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战友。如果现在发生的是战争,我愿意跟你一起上战场,你可以把后背交给我,我也一样!这就是我现在对你的看法,懂吗。”

单军听着周海锋这些话,震动。周海锋终于正面说出了他的想法,作为军人,这个回答的含义,包含的是沉甸甸的分量。这个分量,让单军动容。他感受到的不仅是被承认、被认可的喜悦,还有更深的撼动。

“有你这句话,我没白来这一趟。”

单军也端正了面孔,发自肺腑地说。这是他的真心话。

“现在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周海锋说。

“为什么你这么在意我的看法。”

单军一愣,思考怎么回答。

“你这人,挺让人看不透的。”

“因为你对我好奇。”

周海锋看着他。

单军犹豫片刻:“有这个原因。”

周海锋透过树林,望着山下的军营,这个大山环抱中的营房在伪装网的防护下,严谨而深沉的绿色,和夜色融为一体。

“这里的事儿完了之后,我和你说说我。你知道了,就不会那么好奇。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也对很多事好奇,新鲜。但过了那个阶段,就不再有兴趣。”

单军抬起头,周海锋很少用这样推心置腹的语气和他交谈。

“你很像我以前。”

单军一愕,不可思议地打量他:“你?”

“莽撞,任性。也因此,我做了不少后悔的事。”

周海锋微微沉思,沉默了片刻。单军意外了,他很难想象周海锋以前是什么样。他想起在阁楼看到的那张中学照片,照片上的人倔强,眼睛里带着桀骜不驯。

“好奇心也许让你有错觉,实际并不是那么回事。你和我不一样,了解多对你没有好处。所以走好你该走的路,专注做你该做的事情。本来,我想等到选拔结束以后再找个机会,但是……”

周海锋没说完,单军也明白了。那夜在宿舍,还有白天的靶场,那些无所遁形,大概让周海锋觉得有些话不能不说了。

“这些话不管对不对,能听的就听进去。要是我会错了意,说的不对的,你也别放在心里,就当听过了。”

“你这语气,倒跟我们院儿于征他哥教育他弟挺像。”

单军听了,未置可否地说。

“那你就当成当哥的话听着吧。”

“占我便宜啊,你什么时候成我哥了。”

周海锋笑笑,笑容中有包容、无奈。

“说不过你。”

单军嘴上游刃有余,心里听明白了。

他明白周海锋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单军不意外。周海锋说他是“好奇”,单军也不否认。

他对周海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单军一直就没想清楚,也想不清楚。他不想想那么多,只跟着感觉走。本能告诉他不应该多想,所以单军遵从本能。对一个男人产生感觉,单军以前从没有过,他没经验可循。他觉得周海锋说的没错,这就是一种冲动,过了就没了,不代表什么。

这么一想,单军好像轻松了,又好像陷入了更多的迷茫。

也许他也想到了结论,但本能地排斥。他宁愿认为那就是周海锋说的,好奇,对他好奇,对他们这样的人,对男人和男人之间。

可如果是好奇,过去单军连想都没想过这个念头。如果不是好奇,那又是什么?他自己对周海锋这种乱七八糟的反应,又怎么解释?……

那天起,单军好像才开始真正地思考……

“不管怎么说,我谢你这番话。你能对我敞亮,就是当我是个朋友。我不喜欢藏着掖着的人,有话直说,痛快。”

单军说,这是他真心话。

“你这些话,我想想。”

单军说。

周海锋点了点头。他们在黑暗中注视对方,没有逃避和闪躲,目光直接地对望。

好像有什么放下了,又好像有什么提起。

在当时的夜色里,那并不清晰。接着的却是沉默。

“回去吧。要查岗了。”

周海锋说。

他们刚转过身,周海锋向山后看了一眼,忽然脸色一凛,把单军推到树后,按在了树上。

“怎么了?”单军回头望。

“别说话。”

他们躲在灌木丛中,远处山林里,影影绰绰的几个黑影在黑暗的掩饰下快速在林后向山下营地靠近,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动作敏捷而训练有素,很快消失在山下。

这个基地是绝密的,方圆几公里外都有明岗暗哨,不可能有外人和普通老百姓混进来。

周海锋和单军对视一眼,突发状况让他们迅速从刚才的情绪中出来,警觉地戒备。

“不对劲,这不是我们的人,但是装备是基地制式的。”单军借着月色,看清了他们的背囊枪支。

“是摸哨,蓝军提前发动偷袭了,快走!”周海锋拉着单军就跑。

两人刚往山下冲,一声轰响,一场毫无预警的夜袭,已经猝然爆发。

几乎是一瞬间,拉响的战备警报,营地各处冒起蓝烟,不知哪里交上了火,密集的枪响,交火声,惊怒喝骂声,乱成一片的脚步声,整个营地都乱了套!

两颗发烟手榴弹准确地落在一个营帐顶上,冒起了滚滚浓烟。里头的人咳嗽着拨开烟雾跑出来,衣服都没穿好,还拿着枪要往外冲,被一个蓝军过来蹬翻:“还冲什么?!里头所有人!你们都光荣了!”

“有你们这样的吗?演习明天才开始!偷袭老子算什么本事,有种明刀明枪的来啊!!”愤怒的叫喊吼骂,没人理他们,这些兵沮丧得抹下帽子狠狠砸在地上……

周海锋和单军借着浓烟的掩护穿插到他们营房后头,周海锋一脚蹬开了窗户,两人跳进去刚背上背囊拿上枪,门被冲开了,一个蓝军举枪就要射,被单军推枪锁喉拖了进来,他还要反抗,周海锋膝盖一顶将他撞在地上,黑黝黝的枪管顶住了他脑袋。

“你们来了多少人?”

“有本事,自己去数吧。”这蓝军轻松地撕下自己的胸条,靠在地上把枪放下了。“兄弟,提个醒啊,你们这帮生瓜蛋子被我们灭得差不多了,这儿马上就是炮火覆盖范围,懂我的意思吧?”

“搜他的身”周海锋示意单军。

单军从他身上兜里翻着,果然翻出一张地图。

“操……大意了。”这蓝军很懊恼。

“哎哎?那是我自个儿的,私货!”

蓝军喊起来了,单军扯下他的蓝军袖标塞兜里,顺手把摸到的两袋军用干粮也揣进身上。

“死人用不着这个。”

“……”蓝军干瞪眼。

“走!”

跳出窗户,外头反应过来的人已经组织还击,夜色中乒乒乓乓的空包弹声四处在响,混合着叫骂声不绝于耳。单军和周海锋投入了战斗,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去想之前的那些个人问题,眼前这场突袭像一把尖刀撕裂了天空,没给他们任何准备就突然开启了一场战争。从最初的发蒙中清醒过来的选拔兵们端着机枪扫射还击着,近距离碰上的已经贴身肉搏,那些阵亡的沮丧地坐在原地观战。夜雾弥漫中甚至分不清敌人和自己人,只有机枪频繁的哒哒声和发烟手榴弹不时爆炸的砰砰声。

“去指挥所!”周海锋拉住还击的单军,他们冲向指挥所,奔跑中一个人迎头从灌木丛里冲出来,单军举枪就要射。

“别打!自己人!”

那人嚷着,单军还是果断开枪,那人后头钻出来的一个蓝军胸口冒烟,无奈地放下了枪。

“我靠,你俩还活着呢?给我个弹匣!”唐凯上气不接下气。

“咱班其他人呢?”周海锋扔过弹匣。

“报销一大半!狗日的,扔进来三个催泪弹,还要不要人活了!幸好我能跑!”唐凯接过周海锋抛来的弹匣快速换上,还吸着鼻子,那催泪弹后劲儿还没过去。“这都哪儿来的一群王八蛋!”

“大爷的,上当了,那帮教官串起来玩儿老子!”单军的脑子比一般人灵光多了。

“别废话了,先保住指挥部!”

周海锋冲了出去,三个人借着掩体互相掩护着冲进指挥所,按照演习规则,只要有一个主官在就视同指挥部有效,哪怕抢出一个活的主训教官也能指挥战斗小组反击。干掉了门口守备的几个蓝军,周海锋踢开大门,唐凯转身警戒,单军冲进去就占据了要道,枪口锁定屋内几个射击位。三人的动作快如雷霆,一气呵成。

“……”可看清了屋内的情景,他们的枪都僵硬地放下了。

“老K,甩一张下啊。”

“甭藏了,知道大鬼在你家,赶紧下!”

“磨蹭什么,快出啊?”

四个教官席地而坐,盘着腿,夹着烟。主训教官回头看了看他们,脸上飘着几张纸条。

“还愣着干什么?该干吗干吗去。”

“……教官,你们……”唐凯支吾着,“下面怎么行动?”

“没看到我们都阵亡了吗?别跟死人说话啊?”教官眯着眼甩出一张牌。

……

指挥所营房外,外墙上贴着一个炮弹标志,还有把利剑插在中间,居然还画了几只鸡不像鸡鸟不像鸟的东西,大概是菜鸟。

唐凯恼火地撕下来,扯了个稀巴烂:“这哪个部队啊?欺人太甚了啊?”

交火声还在继续,形势已经完全一边倒,这场夜袭至少造成红方50%以上的伤亡。

“来不及了,通讯电台被抢,发电车也被破坏,指挥部已经废了。”单军放下夜视望远镜,天空盘旋起直升机的声音,这是蓝军首长来享受战利成果来了。

“……妈的。”周海锋也憋不住火,爆了粗口。

“被连锅端了。”

在胜负面前,在军人的荣誉和骄傲面前,到这儿来的没人能忍受失败,周海锋也一样!在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们的血管里流的是战斗的骄傲的血,军人的傲气让他们不能接受失败,而且是这样的惨败。这是一种耻辱。

密集的火力封锁过来,子弹嗖嗖声从他们头顶擦过,封住了道路,三人连忙跳进灌木隐蔽。

单军觉得声儿不对,回头看了树上的弹痕一眼,捡起了地上的弹头。

“……我操!……实弹?!”

单军目瞪口呆,“这帮孙子想玩儿死我们啊?!”

演习里用的都是空包弹,什么时候配发过实弹??只会在完成特殊任务时才会谨慎配发。

“这是要闹出人命啊?不带这么玩儿的!”唐凯悲愤地伸长脖子,对不知道哪儿的机枪位狂吼。

“别嚎了!”周海锋拉低唐凯,不让他暴露目标。

“现在怎么办?!”唐凯急眼了。

“抢一辆车,冲出去!”

周海锋说完,回头对他们俩:“你们火力掩护,我去弄辆车!”

单军拉住他:“我去!”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演习加入了实弹,不再只是技战术的较量,是真实流血的战场。特种训练演习,如果不能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在面对真正的任务时就不能发挥最大战斗力。所以加入实弹的情况,在特殊情况下允许存在。

“三人为战斗小组,我年纪比你们大,现在这儿听我指挥。”周海锋回头瞪视单军:“你原地待命,哪儿都不许去,唐凯,看着他!”……

单军在草丛里,听着外头的骚乱和四处的枪响,心烦意乱。

周海锋去的时间并不长,但单军却像等了几个小时。远处直升机已经降落,蓝军的领头从直升机上走下,蓝军战士以胜利的姿态去迎接,浓烟弥漫,却始终没有周海锋的身影出现。

单军等不下去了。“你掩护,我去看看。”单军刚猫起来就被唐凯摁了下去:“不行,听班副的命令等,现在不能走散!”

“都这么长时间了!等?等出事儿了你负责?!”

单军心急如焚,一想到现在嗖嗖飞的,那是实弹!

“你得相信他!”

唐凯抓住他,在他耳边吼着。

轰的一声巨响,忽然震动着大地,角落冒出滚滚浓烟。蓝军首领刚走下直升机,人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了,就在蓝军都围向爆炸的地方时,反方向一辆军用大卡忽然从浓烟里甩着车头冲出,呼啸着冲向被蓝军封锁的出口。

“快拦住他!”蓝军军官大喊。

卡车向外冲去,冲过单军和唐凯埋伏的草丛,驾驶室里周海锋一个果断的手势,单军和唐凯飞身徒手就上了卡车。

子弹打在车身上一阵密集的响声,两人滚进车厢,架起枪就对后头追来的追兵火力扫射。蓝军哨卡被这突然的状况给弄懵了,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横冲直撞的卡车就砰的一声撞飞了路障,冲出了封锁线直冲进大山,夜幕中车尾甩出滚滚尘土,呛得后头的蓝军一阵咳嗽。

“欧————!”阵亡的选拔兵们发出一片欢呼!

“上车!给我追!”蓝军军官脸都气紫了。

“别追了!”

从直升机上下来的那个领头懒懒地喊,穿着一身迷彩军装,冲旁边勾勾手,示意给个火。他在一个军官手上拢着了烟,放进嘴里,眯着眼睛望了望山外头的方向。

“跑了几个?”

“报告,五个。”军官沮丧。“可能还有,正在清点。”

“报告!”另一个干部脸更黑了:“弹药库给弄了,炸的是后勤一辆供水车,这几个小子疯了,真炸!”

“哈哈!”领头吸着烟,笑起来了,笑容在帅气深刻的脸孔上飞扬。“有两下子。就许你们玩儿真格的,人家就不能玩儿?别拿生瓜不当瓜,人家玩儿的比你们大。”

“赵营,再不追来不及了!”军官着急。

“追什么追,”赵营掸掸烟灰,“早下车跑了。”

“那调军犬,搜山!”

“急什么?”赵营端起望远镜,挺有兴致:“给点儿耐性,不能这么没意思。”

“是!”……

山道上,一辆大卡车被抛在路边,全副武装的五个人在密林深处,披着伪装研究着地图。

单军和唐凯一进车厢,就发现车厢里竟然还猫着王明冲和小山东。他俩也在混乱中跑了出来,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打算干死一个蓝军算一个,结果在弹药库碰上了弄炸药炸供水车的周海锋,跟他一起出来了。现在五个人逃到深山里,研究下一步行动。

“这荒郊野岭的,还不把腿走断了!好不容易弄出来辆车,我看还是上车!”小山东舍不得那辆大军卡。

“不行,那是他们的车,有电台追踪。带着车行动等于活靶子。只能走山路。”

周海锋看看大山。

“现在怎么办?”唐凯看看漆黑的周围。“我们只有五个人,他们要放军犬,咱们可跑不过四条腿的。”

“先选个队长,统一指令,别各说各的。”王明冲虽然和单军有过争执,但是后来训练下来,早就没有嫌隙了,在军事素质上他也是过硬的好手。

“说得对,军哥锋哥,我就服气你俩,你俩谁当队长我都服从命令!”小山东自从上次的事后对单军和周海锋都特别感激。

“单军,别说我还记仇啊,我公事公办,选海锋。”王明冲说。

“你要说别人,我还真不答应。”单军扯眉。

唐凯抱着枪,嘿嘿一笑:“我只要和军军一组,其他什么都行。”

“行了,突击小组,王明冲何东,你们警戒渗透,单军唐凯,火力支援,我前侦。联络用代号,万一分散,向三人以上集中区域靠拢。”周海锋没废话,简明地指令,他们已经没有多余时间浪费在多余的事情上。

“是!”几个人压低了声音。

“给弟兄们报仇!”小山东眼都红了。复仇的怒火在这帮年轻人的心中燃烧,可是他们也清楚,就这么几个人,还不够给蓝军塞牙缝的,想反败为胜,简直是做梦。

“你别嚷嚷,谁不想报仇?得有办法!坐下!”王明冲无奈地拉下脸红脖子粗的小山东。

“队长,你什么打算?”王明冲看周海锋在微弱手电光照下盯着地图。

周海锋在地图上用手指划了个圈,几个脑袋都围了上去。

“这附近有个通信站。天亮之前,去摸他们的哨,劫他们的通信车。”

“通信车?然后呢?”王明冲没明白。

周海锋圈出布防图上另一个区域:“这儿是蓝军守备部队,后防线。干掉他们,越过防线就是他们的大本营,我们混进后方渗透,摸清他们的指挥部!”

“……”下头没人应声,都哑巴了。唐凯和王明冲小山东面面相觑,只有单军低头盯着地图沉思。

“……班副,没发烧吧?”唐凯摸了摸周海锋的额头。

“想得是挺美——干掉他们?拿什么干?”唐凯像听天方夜谭:“你有那么多人,那么多枪??”

“我没有。”周海锋无辜地说。

“那废话什么!”唐凯没好气。

“我没有,他们有啊!”

周海锋环视着哥几个,坏笑。

他难得有这样的表情,忽然这样坏坏地一笑,整个人都像变成了个调皮的小子,既狡猾又性感,连夜色都被这笑点亮了。

单军明白了,猛地一拍大腿:“好主意!”

那三个都吓了一跳。

“这个通信站是谁的?导演部的!按演习常规,导演部有机动部队,在必要的时候按指令袭扰红军或蓝军。只要我们控制了通信站,就能给这支部队下命令,让他们去打掉蓝军这支后备军!只要他们一打起来,我们就能趁乱混进去,找到他们指挥部,把它炸了!”

单军兴奋地指着地图说,周海锋和他对视了一眼,眼里带着赞赏,他就是这个意思。

“妈呀,咱们不费一兵一卒,让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哈哈!”小山东乐坏了。

“什么?导演部?!”王明冲和唐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俩疯了?抢导演部的通信站!不要命了!”

“我小时候有个作业,就叫看星星。”

单军说。为给周海锋提神,单军跟他说起小时候那些趣事儿。

单军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个地理老师,布置作业叫看星星。那时候一到大晚上的,军区大院里这帮男孩儿女孩儿就上大院里的那个钟楼,美其名曰去认星座,其实就是找借口溜出来玩。上那个钟楼要爬很久很黑的楼梯,林红玉每次一进去就害怕地挨在单军身边,紧紧挽着他的胳膊。单军有时候故意吓她,突然拿手电打在脸上,吓得林红玉惊声尖叫,小粉拳头一个劲地捶他。

上头有个大露台,单军他们打着手电打弹子,拼坦克大炮模型,或者故意去逗女孩儿,再激起她们的骂声取乐。那是夏天,他们带上凉席蚊香,往露台上一铺,夜深了送完女孩们回家,单军带着一帮男孩儿再爬上去,拿弹弓去打钟楼里头的齿轮,往隔壁纠察连营房顶上扔掼炮,什么坏事儿都干过。闹累了横七竖八地一睡,被警卫连的战士悄么叽叽地上来,一人一个抱下去送回家。

周海锋听着,也觉得很有意思。

“你们这些大院儿长大的,故事还挺多。”

“那是,哥几个以前什么事儿没干过。”单军得意。

“你小时候在这院儿里,没少祸害吧。”周海锋调侃。

“什么叫祸害,我的光辉事迹,那多了去了。”单军贫上了。

“说说。”周海锋说。

“你想听?”单军看他。

“嗯。”

“真想听?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啊?”单军对周海锋噙着坏笑。

几小时后,他们将面对一场没有时间喘息的硬仗。可现在,在这静谧的星空底下,单军坐在周海锋身旁,说起了他的童年。

军区大院里的童年,是嚣张的,无忧无虑的。大院训练区后头那个最高的山包,就是单军的指挥部,在单司令还只是个副参谋长的时候,单军就已经提前他很多年当上司令了,每天在那个山头上指挥战斗。部队大院儿的男孩没有不好战的,整天有玩具枪的带枪,没有枪的带木托,最不济也带把扫帚,扫帚上系上红领巾,当刺刀和红缨枪拼。山上头是亭子,底下是□□像,这亭子和□□像就是他们的“高地”,一群穿着绿军裤挎着帆布包还跨个军水壶的“子弟兵”,成天满山头地冲杀,分成两派对战,互相砸子弹壳,扔木头手榴弹,这些东西部队孩子家里多的是,谁先占领了□□像谁就打了胜仗。

对面政治部有另外一帮人马,中间的楚河汉界就是那道中门。司令部有山包,中心广场,钟楼,政治部有大礼堂,军体馆,各占着重要地形,小时候两边没少打仗,单军最得意的就是指挥突入战,带着人深入敌后,跑到政治部直抄那帮“敌人”的老窝,他脑子灵光,打仗歪点子特多,政治部那群老实孩子根本玩儿不过他,被打得丢盔弃甲,他把自己那绿军帽往大礼堂前头那手握钢枪的英雄雕塑脑袋上一扣,这就是光荣解放敌占区了!

“统一”之后,从此这大院儿就他一个霸王头,开始一致对外。这东南城市是出了名的部队多,军区机关多,海陆空全了,军区大院的子弟互相碴架,那是规模浩大声势动众,跟别大院儿的打架那是真拼,拼的是整个院儿的荣誉。单军跟外头打架后有上门告状的,要是打赢了,老政委就踢他几下屁股,说两句,要是打输了,老政委门一关就罚他站:“没出息,打个架都打不赢!还打仗!”

周海锋忍不住笑了,想不到老政委也有这样的一面。

“我小时候那些坏水儿,那是一箩筐一箩筐的装。到军区门诊部偷针管儿灌上红药水喷人,爬后头林场的果树上偷果子,早上六点半吹起床号,之后大喇叭里放半个小时的中央人民电台广播,我和翔子早上去食堂拿牛奶的时候,溜进广播站,翔子把那广播兵骗出去,我进去按一通按钮,那边刚起床,吹上班号了,上班号吹完吹熄灯号……”

单军自己都不知道他小时候怎么就那么坏,坏得整个大院儿提到他牙都直痒痒。

“哈哈!”想象一下那个景象,周海锋也听笑了。

“这么说,你对我还算客气的了。”

“那是啊。”单军带笑,“你是没见我小时候是怎么跟你们警卫连的‘解放军叔叔’战斗的,打小那就是阶级敌人!”

周海锋倚着山壁,在夜风里扬着嘴角,微微地笑。单军侧头看他,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周海锋的神情放松、安宁。

“你呢?”

单军停了一会儿,侧过头,问。

“说说你小时候。”

单军说。

“我,我没有什么特别的。”

“说说呗。”单军说。

周海锋望着山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家在城郊,华电。知道华电吗。”

华电是城北一个国营大厂。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这个城市数得着的大厂,最鼎盛的时候有上千号工人。

“家在厂区宿舍。爸妈是华电的双职工,经常三班倒。”

周海锋告诉单军,他小时候跟着他哥,父母太忙,所以没有时间管他们。他们那儿冬天屋里是烧煤炉的,一个铁围子围起来,里头烧煤球,上头封盖。“那玩意儿,比60迫还难对付。”周海锋苦笑。那个年代点煤炉过程的复杂,现在人已经很难想象了。

“你们玩打仗,我们拖煤球。你们砸子弹壳,我们搓煤渣。”周海锋笑笑,“也算是玩儿吧。”

单军听着,没吭声。

导演部是演习的中立指挥方,都是上级将领坐镇,按照演习规则,是绝对禁止红蓝方去碰的禁区,也从来不会有人去碰,那是违背规则,后果很严重,谁敢这么干?

“这是战争,战争允许一切非常手段。”周海锋站起来,这场对抗激荡着他的锐气和战意。

“愿意去的,就跟我来,出了事儿,我负责!”

“我去!”单军跟着站起,毫不犹豫。

周海锋转头看他。两人的眼神在黑暗中交会。

“我听队长的!”小山东也站起来。

“军军都去了,我能不去吗?”唐凯嬉皮笑脸。

“妈的,你们都疯了!”王明冲无奈望天,他怎么碰上这么一群疯子!

“行行!算老子认了,摊上你们这帮疯子!”……

山谷中的空地上,是夜幕中披着伪装网的通信帐篷和通信车,营地四周岗哨和巡逻哨来回警备着。

埋伏在山坡上的五个人观察过了地形,悄无声息地撤下来。凌晨三四点才是岗哨最疲惫放松的时刻,他们要等到那时候动手。

几人没声息地在密林中移动,找一个稳妥的藏身处等待。月亮出来了,月光很亮,对行动很不利。周海锋忽然拉住了行走中的单军。

单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周海锋盯着他的脸,无声地从身上拿出油笔,抬起单军的下巴。

绿色的伪装油彩涂过单军高挺的鼻梁,延到他抿紧的唇角。周海锋托着单军的下颚,沉默而仔细地在他脸上裸露的部分补上伪装。

单军没有动。月光笼着丛林里两个全副武装的军人,他们面对面站着,一个为另一个画上战争的护符。

周海锋画完,眼神专注地检查过单军的面孔,直到遇上单军油彩中黑白深邃的眼睛……

唐凯回头看见了,一笑,回身走了过来。

“队长,给我也画画,掉色了。”唐凯往前凑。

周海锋把油彩笔拍在他身上,走了过去:“自己画。”

“别这么偏心啊,队长?”唐凯酸溜溜的,噙着笑。

“走!”……

他们沿着黑漆漆的山岩找到一个山洞,爬了上去。这山洞大概是山下村民进山休息用的,里头收拾过,挺宽敞干净,洞前头有个向外延展的平台,树木稀疏,便于观察动静。

折腾了大半宿,都累了,周海锋让他们四个眯会儿,他警戒,等下半夜动手。

深夜的大山万籁俱寂。山洞中响着均匀的呼噜声。周海锋一个人坐在平台上对着夜色出神,单军从洞里出来了。

周海锋回头。单军在他旁边坐下,靠在了山壁上。

“我替你。去眯会儿。”

单军说。

“我不困。”

洞里传来那三个打雷一样的鼾声,此起彼伏,单军和周海锋都往洞里看了一眼,相视好笑。

山里的夜带着寒意,四周偶尔响起虫鸣,不知哪里的流水潺潺作响。天上满天繁星,两人并排靠在山壁上,对着头顶的星空。星星多得像能掉进他们的怀里。

周海锋说了几件小时候的调皮事儿,和所有的男孩子一样,他也淘过。跟着他哥和他哥那帮同学,也胡闹过。单军听得出来,在他哥上战场之前,这是个普通、平静的工人之家。

单军开始后悔问他,因为让周海锋回忆童年,就离开不了他哥的回忆。

“你怎么会做菜的?”

单军转移话题。

“学的。不会就没饭吃。你以为都像你,有现成的。”周海锋看了看单军,温和地一笑。他说,他哥当兵以后,父母倒班没法管饭,每天要自己对付,所以小时候其他的记得的不多,倒是围着灶头做这个做那个,记得特别清楚。

单军听着他平缓的语调,心里有些发闷。

“你后来怎么一个人住阁楼?”单军早就想问这个问题。

“那是我亲戚的地方,原来是放杂物的。她搬家以后,我高中的时候搬进去,住到当兵。”

“你不在家住,你父母同意啊?”

单军也总想一个人在外头住,自由自在没人管,可那不可能。

“他们离了。”

“……”单军一怔,半天没说话。

“什么时候?”

“初中。”

儿子的牺牲,带给一个家庭的巨大打击不是只有失去亲人,长期的痛苦和阴影造成的是分崩离析的后果。

“我那会儿,看什么都不顺眼。打游戏机,逃学,打架,跟着社会地痞,每天在大街上无所事事,看谁不顺眼就上去打两拳。因为逃学次数太多,快要被开除了。”

“……”单军震惊了。如果不是周海锋亲口说出来,单军根本没法相信。他想起如意不夜城里的那场架,那时候他知道周海锋以前也没那么老实,但是也没想到,会有这样反差强烈的过去。

“那你怎么上的九中?”

“想离开家,走得越远越好。他们离婚以后,我妈又成家了,我想一个人单过,就考出来了。九中有勤工俭学,打打零工也能养活自己。”

“怎么不去找你爸?离了婚就不管你了?”

单军有火在往上拱。

周海锋没回答。

“他没法儿管。”

周海锋半天才说。

“怎么没法儿管?”

“……行了,不说这些了。”单军感觉这是周海锋不愿意碰触的问题。

本文标题: 军区大院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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