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锋蹲在原地,转头看了看他……跑在最后的20人直接被淘汰,刚安置的行装,当场重新收拾起来,走人。教官对着剩下的人发话:整体成...
周海锋蹲在原地,转头看了看他……
跑在最后的20人直接被淘汰,刚安置的行装,当场重新收拾起来,走人。
教官对着剩下的人发话:整体成绩太差,全体取消午饭,原地100个俯卧撑,100个举枪蹲跳,然后800米特障。
“报告!对照单兵考核标准,我们的成绩并不差!为什么取消午饭权利!”
选拔的兵们都是凌晨就出发颠沛了几个小时的车程到这大山里,出于保密需要,不让基地位置路线被掌握,所有卡车都被帆布全蒙起来,连个光亮都没有,根本不知道走的什么路。刚来还没歇口气,就是负重五公里越野,现在所有人都饥肠辘辘,连口水都没喝,听到这决定,都不满了。
“想听为什么?可以啊!回你们的老部队,可以听个够。”
有兵还在理论,单军一声不吭摘了帽子,俯下身去。
另一边,周海锋已经做了十几个了。
其他人看着他们,犹豫了一会儿,也一个接一个地趴了下去。
单军面无表情地做着,没有半句废话。这种地方,最蠢的事就是磨嘴皮子。
游戏规则一:只有支配者才有权利。
等到晚上这批兵终于回到营房,已经被操弄得筋疲力尽,叫骂连天。这才半天的功夫,就淘汰了三十多个,有人在特障场上只因为头抬得高了点,碰到了铁丝网触发了警报器就被刷下去,而要想不碰到那些铁丝,每个人都只能把脸闷在泥水里头爬过去,人人都吞了泥浆水,有人刚爬过去就吐了。
唐凯也吐了,现在他瘫在床上。
“我现在想到那味儿还犯恶心。”唐凯直皱眉头。“哎你俩就不恶心啊?”
三人的铺位靠着,唐凯在周海锋的上铺,单军在他们对面的下铺。
“泥浆助消化。受着!”
单军说,唐凯被他逗笑了。
“海锋,听说你被要到军区大院儿去了,哥几个还羡慕得不行,你这机关兵当的好好的,跑这受什么罪来了?”
能从野战军到机关,那是舒服得上天了,一般没点儿关系门路都进不了机关当兵,唐凯就不明白了周海锋咋还往这苦海里扎。
“你不是也来了吗。”
“我来那是给逼的!我们连长说,你小子没别的能耐,长跑行,快赶上军中王军霞了,听说特战选拔整天就是跑跑跑,他非要我来给连队挣挣脸,就一脚把我给踹来了!”
唐凯性格好,活泼,话也多。
“哎我还听说,你在军区首长家当警卫员啊!傻了吧,那多好啊!安稳待两年,上军校妥妥的!是你自己不想干了?”
周海锋没回答,单军转过头来,在黑暗里看了他一眼。
“我不适合干那个。”
周海锋沉声说。
唐凯忽然翻出身,瞅着下铺的周海锋,窃笑。
“我说,你是不是给首长的千金看上了啊?要不怎么没挑别人,单挑你呢?”
“扯淡!”
周海锋说。
“我扯蛋干吗,总共就两个。怎么的,难不成让我说中了?”
唐凯越说越起劲。
“首长千金当妈了!”
周海锋没好气。
“不是千金,那,首长公子啊?”
唐凯意味深长。
“不说话你能死啊?”
周海锋一脚蹬上了唐凯的床板。
“紧急集合!!”外头尖利的哨声跟鬼叫似的突然响起,教官的粗门大嗓,所有睡着的没睡着的,都从床上惊跳了起来……
这训练营,确实不是人待的地方。
第二天徒手匍匐石子路,跑过五公里之后,人还没喘上气儿,就都被赶到铺满尖利石子的路上,只允许用手掌和膝盖按在石头子儿上爬行,爬上个几百米。这夏天就穿一层的作训服,那些石子全都有棱有角,手一按下去就是个洞。很多人没爬两步,满手就已经是鲜血淋漓,前头人爬过,后头人都能看到那些石子上都血糊淋漓的。
有的兵忍耐力差的,实在疼得受不了,换成胳膊肘匍匐姿势,被教官一脚就蹬过去。单军忍着往前爬,边爬边抬头看,周海锋爬在前头,单军看着周海锋那速度,像那身体就不是肉做的,那手和膝盖下去是毫不犹豫,单军想这人对自己够狠,不狠就不能赢,他咬咬牙加速,尖锐的刺痛穿透皮肉,单军让自己麻痹,越爬越快……
到了终点,每个人还来不及收拾那血肉模糊的手和膝盖,就被赶上河沟,徒手攀绳索过河。搁在平时攀绳过河对这些训练尖子不算什么,手脚往绳子上一搭一缠,一使劲就过去了,可现在每个人的手都跟被刀乱剁过一样,连稍微握一点拳头都疼得钻心,别提攀绳,连绳子都抓不住!
上去一个,没两下就摔进了河里,又上去一个,又摔。
“你们这就是尖兵?我看该叫尖蛋!!”
教官火了,开始大骂,人人都憋着火,摔下来的人又回头重爬,有人边爬边扭曲地发出痛吼声。绳子已经被染成红的了,血把它弄得又湿又黏,又一个兵上了绳索,他两脚一勾,身体一个倒挂上翻,姿势迅捷利落,迅速地向河中心移动,速度很快,没几下就到了后半段。
教官盯着他,弯腰拎起了高压水枪,拧开,一股迅猛的水柱冲了过去。
周海锋被突然冲来的高压水柱冲得摇摇晃晃,仍然在绳子上挺着,教官往前走了几步,水柱冲得更猛,终于把他冲了下来。可人掉下来了,却没摔进河里,周海锋两脚紧扣住绳子,人倒挂在下头,在空中晃动。他抹了一把脸,手上的血混着水在脸上抹出血红的痕迹,显得狰狞可怖。兵们都看着他,周海锋晃荡了几下,积蓄了下力量,绷紧全身的肌肉,突然拔身而起,用腰背的力量把上身拗了上去,重新勾住了绳子!
教官不说话了,关了水枪丢到地上,走开了。一片欢呼声,一帮兵都为出了这口恶气而解气地叫喊。
周海锋到了河对岸,一屁股坐在了树下喘气,头发脸上身上都往下滴水,他也毫无反应。
单军远远地盯着他,单军一言不发……
单军上去了。到了河中央,已经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他腾出一只手往前抓,被这么多人的血浸透的绳子滑不溜手,单军一抓就滑了下来,失去了平衡,人重重摔进了河沟里。
掉下去的就得从头再来,第二回还过不去的就打包袱回家,单军浑身湿透又重新爬上了绳子,到了离对岸还有最后两米的时候,他实在已经筋疲力尽,被水灌过的衣服裹在身上像有千斤重,脚再搭时没搭上,身体一下坠了下去,单军死死抓住了绳索,才没整个摔下。
“行不行!不行就下去!”
教官喊。
那些已经摔了两回失去了选拔资格的兵们在那边的河岸上沮丧地坐着,已经坐了一大片。
单军挂在绳子上粗重地喘气,试着重搭几次脚都失败了。他艰难地晃荡着,眼看就要掉。
“松手!”周海锋忽然站起来吼。教官和其他兵都被他吓了一跳。
“就你这熊样是来丢人的吗?!下去!滚回你老家去!”
单军听到了,单军一股血直冲脑门。
“哎哎,过分了啊。”唐凯拉了拉周海锋,唐凯也懵了,他从没见过周海锋对谁说过这种狠话。
“叫人别小看,你就这点儿看头?我当你能撑三天,你三天都撑不到!你不算逃兵,阵亡都不算,顶多算是炮灰,我还告诉你,别以为来了就不是孬种,我还是那句话,你只配在那个大门里头待着!”
“你闭嘴——!!”
单军嘶声大吼,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卷起身体脚重重勾上了绳子,扭曲着面孔几把手脚连换,那些重量和疼痛都被膨胀在胸口的愤怒挤得没了知觉,自己都不知道那两米他是怎么过去的,只知道他要过去,他要揍他!
单军拼到了岸边,摔在了地下,手心的血肉一片糊烂。
教官低头看了一眼,周海锋不说话了,像什么都没说过似的,走回原位,坐下。
“……比我狠啊。”教官回头看看,转头和另一个教官低声,两人背着身子笑。
等教官终于大发慈悲把这群煎蛋操弄够的时候,天都黑了。滚泥浆、六人一组扛圆木、钉板跨索、高桥悬吊,等那声“休整”终于下来,一群兵烂泥似地瘫在了原地。晚饭开了,两人为一组,颈脖子扛着一根圆木吃饭,还得在规定时间内吃完,有兵扛不住圆木从肩膀滚下了地,当场被教官蹬出饭桌。
晚饭后休整时间,三三两两在营地挺尸,暮色底下,唐凯坐到了单军身边。
“行啊兄弟。”唐凯语气挺惊讶。“看你也不像是吃过苦的,还当你撑不了多久,想不到够能挺的啊!”
“看能看出来”单军一皱眉,拔出手里扎进的木刺。
“老实说,你说你坦克兵,一开始我还真不信。坦克营的我见过,那荒郊野地,个个灰头土脸老实巴交的,你,”唐凯眼光在单军脸上转了转。“不像。”
“现在我信了,你要是公子哥儿,现在还不哭爹叫娘地恨不得跑回娘胎了。”
有人在暮色里走了过来,是周海锋。
“教官找你。”周海锋踢了踢唐凯的脚。唐凯嘴甜人活络,和教官混得挺熟。唐凯起来过去了。
周海锋低头看了单军一眼。单军低头弄着刺,没抬头,营地里头的灯光昏暗,单军那两只手跟筛子似的,没个形状了。
“不包上,等化脓呢?”周海锋在旁边坐下,看单军弄了一会儿,说。
这地方管杀不管埋,每人只发了点消毒水,至于伤口怎么包拿什么包,自个儿捯饬。
“没玩意儿包。”单军眼都不抬。别人拿背心裹,他军装里头就没穿背心的习惯,光着膀子一件作训迷彩完事。现在单军的迷彩服扣子解了,就这么敞着,露着里面赤着的精壮身体。他就没东西可包。
周海锋看了一眼,低头解开了迷彩,豁啦撕下一块白色背心,把他的手拉了过去。
包好了一只,周海锋又拉过单军另一只手。
唐凯在远处和教官说话,回头看了这边一眼。
屋檐底下的墙根下,单军伸腿坐着,一只手垫在周海锋的膝盖上,周海锋低着头,在给他处理,包扎。
远处看着两个人,动作自然,默契,像早就做熟了很多次。他们的身影,和暮色融为一体。
“不过来揍我了?”周海锋边弄边问。
单军之前在绳子上那眼光,跟要过来弄死他似的。
“揍什么揍,就你这激将法,都是死老头玩儿剩下的。”单军提他爷爷叫老爷子,说死老头,就是指他爸单司令。他这个爹,什么狠的没对他玩儿过,单军能不知道周海锋的用意。
“看来你舍不得我走啊?”单军斜了周海锋一眼。
周海锋处理完了,把他的手撂开。
“想不到你能挺过来。”
“你知道什么?”单军冷笑,看了看包裹得好好的手掌。贴着伤口的背心还残留着周海锋温热的体温。“我开始训这些的时候,你还不知窝哪儿拍洋画呢。”
单军小学就知道军训是什么滋味儿,初中到高中几年,每年寒暑假,单司令都把他送到不同的野战部队和连队一起集训,别人训什么他训什么,敢有一个不字就是一脚蹬上来,别说什么坦克基地炮校作战旅侦察营,连武警单军都被单司令打招呼塞去待过。没人知道这是当时的参谋长后来的司令员的儿子,对连队一律放话是个外部队的落后分子,来集训改造!
野战部队这地方,最看不起的就是军事落后拖后腿的,听说你落后,看你眼光都不一样,单军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跟一群十九二十的兵拼一个标准,没人知道他这么小,还不一样拼下来!部队这一套作训科目,单军都接受过系统的训练,没点儿家底,就凭着一股子意气,到这种训练营来,那就是找死。
单军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已经无所谓,怨气是多少年前的事儿,现在他早习惯了。
“我小时候恐高,不肯上绳梯,老头把我绑上高空桥,脚脖系根绳套,然后一脚踹下去。”
单军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像一个吊死鬼,倒吊在几十米的空中,下头就是悬崖绝壁的感觉。
打那以后,单军再也不恐高了。
“武装泅渡,冬天,泡在水里我脑子懵圈了,抱着装备沉了。拖上去以后,老头罚我负重越野,绕山跑,我把这辈子能吐的都吐完了。”
“……”周海锋一直听着,意外,沉默。
他确实没想到,单军竟然有过这样一段成长的经历。单军说得没错,他一直当他是纨绔子弟,糖水里泡大的,以为在领教了选训的残酷后,他会受不了调头回去。他没想到,单军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
单军说完了,见周海锋始终没吭声,看了眼他表情。
“怎么,对我刮目相看了?”
单军看出那沉默后头的意思,升起股别样的滋味儿。
“还行。”
周海锋停了会儿,说。
“操,不装你能死啊?”
单军说。周海锋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的视线碰上,互相打量着,然后都不由自主地笑了。
这只是自然而然的一笑。笑容在暮色里散开,像溶解了周围的空气,静静弥漫。
有时候男人之间,只在于一个点。过了这个点,前一秒是敌人,后一秒,也许就是朋友。
单军不知道,他和周海锋之间是否也跨过了这个点。但是单军知道,在那个军区大院,他从来没被周海锋真正看进眼里,而在这个地方,在这个要用血用汗去拼的训练场,周海锋眼里才终于有了他的位置。直到现在,他才真正进到这个人的眼里,得到他对等地看待。
“既然你撑下来了,就撑到底。”周海锋说。“要是中途再想撂挑子,我拖也把你拖到终点。”
周海锋说完,把帽檐拉低,扣住了大半个脸,闭目养神。
“你不是一心想赶我走吗?”
单军也闭上眼睛,懒懒回击,“还管上了。跟老妈子似的。”
“不是老妈子。是保姆。”
“一回事。”
单军说完了才反应过来不对,一睁眼,周海锋帽子底下坚毅的下巴,嘴角隐约带笑……
小组协同考核开始了,淘汰制也变成了计分制,几个人为一个班组单位,每个人失败计入小组总分,总分被扣到一定程度就全组淘汰,只要有一个拖后腿,整个组都跟着完蛋。
唐凯和单军周海锋都在一个组,几天下来,唐凯也和单军混得挺熟,有事儿没事儿就跟单军唠嗑。单军也觉得唐凯这人挺有趣,说话挺乐呵,单军本来就是个能侃的人,周海锋那是个闷油瓶,哪比得上唐凯能聊,跟唐凯话也就多了。唐凯抱怨这团体赛制制造矛盾,单军说你懂什么,这是为了激发战友意识,现代军队讲究的是团队作战,要的不是个人英雄主义。“你再牛逼有个屁用,狙击手爆头照样只用一枪。丛林理论听过没有,特种兵渗透法则,落单就是找死。”
唐凯说行啊!还懂理论呢!单军兴致上来,从外军的武器,战斗机,说到经典战役,美国的海豹突击队在海湾战争中的伊拉克登陆,俄罗斯的A小组,后来的阿尔法特种部队,以色列的“野小子”使用的俄制AK-47……这些军事资料和录像,当时外头是绝对搞不到的,可单军因为家庭原因都看过,他虽然对军装没什么感觉,却从小就是个武器迷,从他一直想找防空洞里的弹药库就知道了,别说家里现成的,从军区档案室偷录像带的事儿也没少干。
唐凯听得瞠目结舌:“真行啊你!你这都是从哪儿看来的?”
单军说这些把其他的兵都吸引来了,这些东西太新鲜了,他们以前压根没看过没听过。
“听人说的。”
“扯吧,这都够上泄密标准了,随便哪个能知道?”唐凯明显不信,他打量了单军一会儿:“哎,哥们儿,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唐凯也不傻。
“你说干什么的?”单军瞥唐凯一眼。
“当官的吧。”唐凯说。“多大,团长?师长?”
“说出来吓死你。”单军漫不经心。
“难不成……参谋长?”唐凯已经吓到了。
单军站起来,扣上武装带,拧了拧。
“炊事班,班长!”
单军拔脚走了……
唐凯对单军似乎很有兴趣。
训练外有限的时间,唐凯都跟单军泡在一起,前前后后跟进跟出。单军觉得唐凯这人虽然粘人,但性格不错,也没烦他。这营地有澡堂,但自打第一天来了,就没让这些兵正经好好洗过一次,把他们赶进河里,边训就边当洗了。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都只穿个裤衩,在河里头跟下饺子似的,唐凯还总挤在单军边上。
“军军,练得不错啊?”
唐凯叫得挺亲热。他就是自来熟,单军也随他去。唐凯眼光若有似无地扫着单军的腹部,河水不深,刚淹到单军胯部,荡漾的水纹打湿了紧绷的腹肌,湿亮,有力,唐凯的眼睛一直粘在上头。
“还成。”单军见唐凯老往他身上看,那眼光有点怪。
“看啥呢?”
“大男人还怕看啊?”唐凯嘻嘻一笑,靠了过去:“哎,我给你擦擦背。”
说着拿过毛巾,就往单军背后抹。唐凯的手按在单军赤着的肩背上,动作不紧不慢,手指扫过单军的皮肤,若轻若重。
周海峰在那边的人堆里,已经上了岸,扣上了衣服走向歇宿地。路过这边的河岸时,正看到他们。
唐凯胸膛贴单军很近,手在单军后背的皮肤游移着。
“班副,洗完了?”唐凯抬头碰上他目光,打了个招呼。
单军也抬头,天太暗,周海峰的脸上一片漆黑,看不清。
周海峰微一点头,算是回答唐凯的话,然后走了过去。
“行了行了,我自己来。”
单军挡开了唐凯的手。他觉得唐凯那手指跟蛇似的,粘腻腻的,让他感觉很不自在。以前在将军楼那次周海锋给他擦背,完全没有这种难受劲。
单军胡乱抹了下,就上了岸。唐凯也不介意,在水里欣赏着单军穿衣服的动作,借着黑暗的掩饰,目光流连在他被湿透的裤料紧绷的下身……
“你干吗去?”单军跟上周海锋,问。
周海锋拎起了盆,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洗完了。”
“这也能叫洗。唐凯那小子,手上抹了油似的,真难受。”
单军现在想起他那手指,背上还有点发毛。
周海锋走到露天的盥洗池前洗衣服。单军也弄了个盆胡乱把衣服扔里头,皱着眉鼓捣了几下。周海锋看他那笨手笨脚的样儿,伸手过去,把他盆里的衣服拎过来丢进了自己的盆里。
单军一愣,周海锋拧开了龙头。
“海锋,够意思啊!帮我也洗一件呗!”旁边还有好多兵在洗衣服,都看见了,笑着嚷嚷。几天训练下来大家都混熟了。
“行啊,拿来!”周海锋痛快地说。
真有兵开玩笑地拿一件过来,单军抱着胳膊身子一斜把人挡了:“哎,脸儿挺大啊?有你们什么事儿?该干吗干吗去。”
“兄弟,好事儿别独占啊?”兵们嘻嘻哈哈地逗乐。
“我还就独占了,谁也甭羡慕。”
单军痞痞地说,靠在了周海锋旁边,侧头看着他洗着他那件迷彩服,单军脸上挂着不知所谓的笑…………
训练场上,百余战士整齐排列,脊背笔直地在烈日下暴晒,教官宣读着目前每个小组的分数,各人脸上阴晴不定。
“跨立!”
唰的一声,齐刷刷背手跨立姿势。
“周海锋!”
“到!”
“出列!”
周海锋跨出队列,教官并不发话,绕在他身后踱过,阴鸷地上下打量他,突然起脚猛踹他的内腿弯,周海锋纹丝不动,像块钢板。
教官指着他,对着整个队列:
“看见没有,这个,就是现在扣分最少的。但是我觉得他分太多,撑了!有必要消化消化!”
教官又叫出三个人,都是目前扣分最少的尖兵,四个人的面前,就是特障场。
“九点钟方向800米敌军指挥所,挟持我军首脑,任务:解救人质,毙敌指挥官!”
教官看了看表。
“最后一个回来的,全组倒扣20分,人质死伤、被敌击毙、未斩敌首、特障违规、用时过长任意一项视为任务失败,全组淘汰!”
队列哗然,这四个人所在组的队员一下紧张起来。
“报告!这不公平!不该让一个人的表现决定其他人去留!”
一个兵抗议。
教官:“你意思是你不相信他的表现?”
“……”这兵沉默默认。
教官:“在战场上不信任你的战友,很快就是一个死人,我不需要一个死人。你可以退出。”
队列鸦雀无声。
“报告!”
四个人里的一个开口了。
“讲话。”
“只配发一把匕首,未发配枪,怎么对抗敌军火力!”
“你可以爬低桩网的时候抬头,就不用想后面怎么对抗火力的问题了。”
没人讲话了。
“任务都清楚了吗!”
“清楚!”
四个人站在了出发点,其他人原地静坐观战。
周海锋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
唐凯冲他竖了个拇指。
单军也看着周海锋。两人视线相碰,周海锋转过了头。
“你好像不担心啊。”唐凯眼睛还是微眯着,天生的笑眼。
“拼的是他,我担什么心。”单军说。
单军分着长腿在台阶上坐着,目光直直盯着场上。
旗帜挥下,四道身影同时跃出。如离弦之箭齐齐翻过爱尔兰高板,攀云索,跃深沟,贴地蛇形低姿匍匐低桩网,动作迅捷如猛虎出笼,激起了观战兵的情绪,一片助威呐喊声轰响,震得整个操场杀气腾腾。
不出三百米,身位差拉开,呐喊更加激烈起来,一片喊叫声里,单军一动不动,目光只紧跟着一个急速的身影移动。
周海锋纵身一跃翻上高墙,鹞子点水般一掠而过,一个贴地滚翻避过机枪位,过独桥,钻火墙,冲上组合障,动作电光火石一气呵成,让人喘不过气来。20多个特障分布在800米之内,W形桥木,双绳过水池,管道涵洞,周海锋接连越障,野战迷彩像猎豹在丛林极速移动,狠戾而精准,没有瞬间的停滞。
前面就是攀登楼,高度20米,上下无徒手登位,只有一根绳索。这是最耗体能的“抓大绳”,也是特障场最要人命的,多少兵折在它上面,爬到半途就如同死过一次,精疲力尽只能被人拖上去。周海锋上了大绳,窜向楼顶,其他几人也赶到了楼下。
兵们屏息静气,远远盯着四个人影在空中与绳索搏斗。经过了前面激烈的消耗,每个人速度都有下降,高手之间技术差距只在伯仲,现在拼的就是体能,就是意志!
从周海锋上绳子时,教官就抬起表,随着动作,不时看表。
四个人差距在拉开,一个爬了十米,挺不住了,吊在半空剧烈喘气。
其他三个在咬牙坚持。
周海锋率先登上了楼顶。墙角扑出一个假设敌,举枪要射击。
周海锋一脚踢飞他的枪
摄像头将楼顶情景全景展现在背向训练场的电子屏上。看台已经没了声响,所有人都抬头看屏幕。
一场无声的搏斗,没有任何观赏性,只有最残酷、毙命的击杀。
三招内不放倒敌人,任务就绝对失败。这是特种兵秘密行动的前提。肉搏留给他们的机会只有两秒。
周海锋避过对方攻击,肘击重撞对方颧骨,左臂一箍抵颚锁喉,右手持匕一抹将人放倒。
“漂亮!”
有兵大喝。
周海锋捡起枪,面向对面高台,抓起爪钩一个甩抛吊住塔吊,荡出了身体。
强烈的烈日光圈中,一道完全背光的黑色剪影,划过所有人的视线。矫健的身形绷成一支箭,在半空飞荡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站在了远处的高点。
那个高台上的逆光剪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反射在单军的眼睛里,单军的眼瞳在收缩。
他盯着他,听见胸腔里,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血流在加速、躁动,奔腾向全身的血管。
单军全身烧灼,像从来都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那不是那个向他要证件的哨兵,那个在厨房油烟里做饭的勤务兵,那个沉默寡言面对他的挑衅也只会忍耐的兵……
唐凯激动地呐喊着。在蹦跳的唐凯身边,单军始终坐在地上。
比赛还在继续,任务还在完成。然而结果,已经不再重要。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像一把出鞘的利刃,锋利的薄片,剔进他的血肉……
夜晚的营地,唐凯翻身从架子床上跳下,蹑手蹑脚出了房门。
“站住,口令”
“猎鹿!班副,是我。”
唐凯嬉皮笑脸地过去,周海锋值夜哨,唐凯是来找他说话的。
“睡不着,找你聊聊。”
他们面朝着训练场。营地晚上的岗哨两小时一班,轮流值哨。唐凯还有一个小时才交班,现在就过来了。
“干什么不睡觉,还不累。”
周海锋值的是流动哨,在营地外围走动。
“还有人也睡不着啊。”唐凯向训练场方向努了努嘴。
黑魆魆的训练场那头,就是特障场。星光下远远的有人影在跑跳,越障,混在黑暗中,动静透过万籁俱寂的营地,远远传来。
“好几小时了吧,这是打算练到天亮呢?”
唐凯感慨地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递给周海锋。
“来一根儿?”
周海锋摇头,唐凯自己点上了,眯着眼,远远看着单军。
单军熄灯后就在场上练着。他跑遍了全程项目,在原点坐着喘气。过后,按表计时,从头再跑。
“他这是受你刺激了。跟自个儿彪劲呢。”
唐凯看得清楚,白天那场比赛,给单军刺激不小。
“这小子,真有意思。”
唐凯笑着说,欣赏地望着远处移动的黑影。“我喜欢。”
周海锋没接话,唐凯瞅了他一眼。
“班副,我也看出来了,你跟他都没说实话。他不是坦克营的,是哪儿的,我也不猜了。你们俩到底怎么认识的,我也不问了。”
唐凯早看出来了,这么多天处下来,单军跟周海锋,那不是只在军营中认识那么简单。两人要真是一个机关兵一个坦克兵,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共同长久待过,又不是当兵前的旧识,能互相这么熟悉的,想来想去,还能在哪儿。唐凯看着大大咧咧,心思比谁都细,多少猜到点儿,只是没说,也不能确定。
“我是啥人,你清楚,我跟你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说实话,我一见他就感兴趣,现在更有兴趣了。他就是我喜欢的那型。”
“你不训练,整天瞎琢磨什么玩意儿。”
周海锋忽然打断他。
唐凯笑了:“你这话,和你当初拒绝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唐凯是个活得明白的人。年纪不大,可过得清醒。唐凯高中就看明白了自个儿,当兵前在学校就有过一段,在那个年头是异类,可也坦荡。新兵连,他认识了周海锋,看上了他,没遮没挡,表明了。
唐凯当时对周海锋说,你不接受,没关系,我拿得起,放得下。只要你不拿异样眼光看我,就算我谢你。
唐凯是潇洒,但人都会伤心,失恋了都会难受。他们这样的人,在不了阳光下,唐凯喝了酒倒出心里的苦水,周海锋没看他自己难受,说了自己。他说,没有谁看不起谁,眼光是别人的,活法是自己的。
唐凯记住了这句话。他是个洒脱的人,从此和周海锋做兄弟。
现在在这儿,他喜欢单军。他第一眼见到单军,就打眼,他喜欢他一身的桀骜不驯,还有又傲又倔的狠劲。他喜欢谁,不会放在心底里压着。唐凯是行动派,对他来说,不行动就不知道结果,有了结果,不管好坏,那都是机缘,不强求,也不遗憾。
“我就是来问你一声,你是不是真对他没想法。”
唐凯吸了一口烟,说。
“你要是没想法,那我就上了。”
唐凯说完,意思也到了,打算走。
他走了两步,听见周海锋在他背后低喝:
“别动他脑筋!”
“为什么?”
唐凯回头。
周海锋的声音在夜幕里发沉。
“他不是你能动的人。”
唐凯并没听进去。他说到做到,很快就采取了行动。
第二天晚上熄灯不久,唐凯从上面跳了下来,走到对面,推了推下铺的单军。
单军刚睡着就被他弄醒了:“干吗?”
“军军,我水壶翻了,褥子打湿了。让我挤挤,凑合一晚。”
唐凯说着就上了床。
这营地宿舍都是单人架子板床,一个大男人睡勉强凑合,两个大小伙子挤在一起,只能胳膊碰胳膊,肉碰肉。
单军也没计较,往里头让了让,唐凯刚躺上去,对面周海锋开口了:“你到我这来挤。”
唐凯在黑暗里嘿嘿一笑:“谢了班副,我睡相不好,你腿脚太厉害,我怕半夜被你一脚蹬下去。”
“少废话,过来!”
周海锋似乎有点火。
“行了,就这儿待吧!”
单军说,他也没那么多讲究,只想睡觉。他向边上挪了挪,和唐凯拉开点距离。单军很少和人同床,就是王爷那么铁的都没搁一张床睡过几次,还是不太习惯。他翻了个身,侧着睡。
唐凯也向着他侧过身,用气声:“军军,你这几天练的,结实了。”
说着,手摸上单军的肩膀,顺着他结实的臂膀摸下去。
“肌肉形状不错啊……”
单军被他的手在身上移动,很不耐烦,肩膀一格格开了。
“乱摸什么?睡觉!”
唐凯轻声笑了笑,手拿回去了。
单军睡了。可是没一会儿就又醒了。背后一片热度,唐凯的身体紧贴着他。
唐凯的手似是无意地搭在他的腰上,只穿着短裤的腿也贴着单军的腿,贴得很紧。单军回头看了一眼,唐凯没反应,似乎睡沉了。
单军把他的手从腰上移开,往边上靠了靠。但是没一会儿,唐凯的身体又贴了上来。唐凯呼出的热气很近,几乎就在单军的脖颈后。腿也像八爪鱼,搭在他腿上。
单军已经没地儿再让,忍耐了一会儿,实在忍无可忍,一翻身下了床。
他到了周海锋床边,在黑暗里推醒了他。
“……过去点儿!”
单军从牙缝里说。
周海锋往里移了移,空出一片地方。单军躺了上去。
床太窄,两人身体只能挨着。天热,都只穿着一件背心和宽松的短裤,裸露的肩膊和长腿在床上无处可放,稍一动,就碰在了一起。
单军的胳膊碰着周海锋的手臂,传来贴身的热度。谁也没动,也没移开。
一片黑沉沉的寂静。两个精壮的男人,挤在这张狭窄的床上,只听到身旁的人近在咫尺的呼吸。
单军睡意全无。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身上一阵燥热。
周海锋微侧过身,拉开自己身上的毯子倾身过去盖在单军的小腹上。单军不自在地要把毯子撩开,周海锋强势地压住他手,让他老实盖着。
单军对上周海锋的眼睛,黑暗中,那双漆黑反射着夜色的眼睛深邃,发沉。
“……睡觉”
周海锋略带粗噶地说,手从他手上移开,回身躺下。
两人盖着一床毯子。单军胸膛起伏,听见周海锋的呼吸也有些重。
单军想换个姿势,身子一动,腿挨碰上周海锋的腿,皮肤抚擦,仿佛一阵电流窜过。两人都有些尴尬。
周海锋慢慢调整了下身体,背过了身。
单军转头,目光扫过身旁。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着周海锋宽阔紧实的脊背,刚毅的脖颈上短短的发根,还有静静躺着的那健美、流畅,蕴含着力量的男人的线条。
就是这副身体,在那个障碍重重的特障场上极速飞腾,像激狂的火,扼住喉咙般让人无法喘息,现在却这么安静,就躺在他身边,让单军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想起那个荡过天空,远远站在高处的剪影。那剪影自从那一天就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挥之不去。
现在,那个影子就在他手边,手一伸就可以碰到,抓住……
单军瞪着上头的床板,失眠了……
外头忽然传来了动静。有脚步声靠近,几道手电光从窗口晃了过来。
“……我操”单军一惊,这是查夜哨的,这营地隔三差五查夜哨,查哨的开门把各个床都照一遍,昨晚上查过了,没想到今天还来。
周海锋这床就靠门口,那手电一照就能照见他俩光着膀子在一张床上窝着。其实就是挤一床也没什么,可单军第一反应就想跳起来闪开,没时间让他爬上上铺了,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单军脑子一乱搭错根筋,兜起毯子没头没脸地把周海锋从头到脚兜住,没等周海锋反应过来,连毯子带人压在了身下。
门开了,手电光进来了。单军八爪鱼似地趴压着,屏着呼吸一动不动。
他这一压上去就知道干了蠢事儿,唐凯那铺空着,这要给发现了十八张嘴也说不清楚,单军悔得是二五八万,也来不及了。
手电光往屋那头晃了过去,那一两秒的时间,单军像过了一个世纪,手心冒汗,他就不记得上次这么紧张是什么时候。
他埋头在周海锋颈旁,几乎是脸贴着脸。两人被彼此的气息包裹,连呼吸都一样地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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